第64章
幸運z的安文姝陪安文昊在危樓前開了場記者會, 真的是陪,基本都是安文昊在回答問題,而她在安文昊的那些回答裏漸漸縷清楚了整個坑自己是怎麽掉下去的。安文姝的心情不是很美妙,但她能做局人家也能做, 玩不過人家就自認能力不行, 下次再來呗,輸了就要認啊。
認輸認的幹脆利落的安文姝同樣在安文昊的回答裏, 明白了他所謂的真正的英雄打算怎麽做。這幫安家人要用想用那些男藝人們當一把刀,這把刀會把無數人砍的遍體鱗傷, 但握刀的人不是安家人而是民衆。是面前的這幫媒體, 是未來會看到新聞的國民,是他們會創造的輿論,是安文姝看來只是烏合之衆的一幫人。
男藝人們全世界都在找, 媒體最先找到了,他們找到的還不止是藝人們還有‘庇護’藝人們的劉正宇, 這才是驚天的大事, 不是一兩個藝人承受軍部霸淩那麽簡單的大事。只是媒體報道出街民衆得知後不止是軍部, 國會這個行政機構會首當其沖接受民衆怒火的存在。這是安家的刀, 借着安文姝的手鍛造出來的真正的神兵, 可以出鞘可以見血的神兵。
安家創造了刀, 并且告訴了那些人刀要怎麽用, 可藝人們是否敢說實話,媒體敢不敢按照事實報道,民衆又是否會被新的事情左右, 甚至只是胡鬧一場就這麽放過這把刀他們卻不打算管。這幫人要做的哪是什麽英雄,根本就是挑動民智,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讓人民自己選,你們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國家,你們想要清平盛世就別指望等着別人救贖,你們想要正義公平,就親身上陣的厮殺。英雄不是一個人,英雄是所有人。
人人都是英雄才是安家想做的,一幫......
“神經病。”
重新上車的安文姝望着帶着那幫記者上樓的安文昊,對安家人的評價就只有這個詞,除此之外她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了。她沒跟上去,沒那個必要,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她還跟上去做什麽。她不再是這件事裏的主角,這也不是她的局,她根本不可能去做這樣的局,沒有回報,沒有利益,她才不做。
安家人搞的事情在安文姝看起來跟國家動亂時,站在軍閥的槍下搖旗吶喊讓民衆們站起來的文人一樣,無聊。吶喊能如何,真的讓民衆站起來?別鬧了,自己幹點什麽不好?不管是征戰天下還是離群索居,去廟堂舌戰群雄,去田野悠然自得,自己幹什麽不好?開啓明智?然後呢?然後死在軍閥的槍下!
這幫人是真的有病,靈魂轉世哎,你們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人體實驗的人嗎?這麽個神奇的課題就這麽放過了?拉個項目起來往永生的題材去靠攏知道價值多少嗎。一個冷凍人體的項目就是萬億的市場,傻乎乎的把自己冰凍到幾十年後哦,這種神奇的項目都能拿到大筆的風投,靈魂轉世這麽值錢的買賣你們用來困住一個小姑娘?真有病!
安文姝單手撐着下巴,望着已經空蕩蕩的樓梯口,一邊懷疑安家的那幫人根本不是什麽演戲套路她,就是一幫神經病;一邊想着安家這種操作方式會有什麽弊端。
獲利就別想了,這種操作沒辦法獲利,勉強能稱之為利益的東西就是名望,可他們又沒系統,就算有系統她也不這麽幹。任何計謀一旦涉及到群衆就會出一大堆亂子,除非輿論掌控在自己手上,人心沒辦法算計,算計一人難,算計萬人,萬萬人,神都不行!一萬人就有一萬個立場,一萬個立場所牽扯的複雜的利益鏈條根本繞不過來。
安文姝的計劃是可以獲利的,等事情鬧到最大,有人因為這件事下臺就有人因為這件事得利,那些得利者就是安文姝的朋友。那些得利者也會是李家和安家的朋友,這筆人脈財富未來可以幫她打通無數通道,讓她可以盡情的在這個國家游走。這是筆大買賣,也是未來無數大買賣的基本盤,把這個事情弄成了,安文姝想做什麽都能走捷徑。
安家的做法不是,他們把原本簡單的事情弄的複雜化,他們想一窩端,他們想改變的是整個軍隊的風氣,想把霸淩這件事從根子上扼殺掉。劉正宇所在的組織被公布于衆,接下來就看那些升鬥小民能不能彙聚成海撼動國家,讓官方機構給這幫活在陰影裏的人一個進入陽光下的機會,這個機會可以讓組織收編,他們以後就專門管轄軍部霸淩問題,挂在軍部還是挂在國會不重要,重要的是霸淩這件事以後就擺在臺面上,有申訴也有追責的部門。
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有了真正的律法,有了依法辦事的部門,霸淩就不再法外之事無人管轄。安文姝知道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這是推動整個社會乃至國家的進步。可這好事跟安家一毛錢關系沒有,只會幫安家得罪更多的人。
劉正宇那些人為什麽會活在陰影裏?他們不想站在陽光下嗎?想!做不到!
他們的存在跟所有社會學家都公開表示合法性|服務能有助于降低社會性犯罪,能幫助國家提升GDP,能有一大堆數據證明的好處可為什麽沒人做?因為公序良俗不允許,因為對國家名聲有礙,因為宗教不認同,甚至因為大概率會降低社會生育率。一旦性|服務者可以持證上崗,道德譴責不再存在,人民也不認為那是羞恥的事情,那張開腿能賺到的錢是勞心勞力者的數倍時,很多事情就不可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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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部霸淩是一樣的道理,這是一條很多人知道它有問題,但沒辦法解決的事情。
律法是冰冷的規則,但執行規則的是有溫度的人,軍方也是冰冷的規矩,但實施規矩的是把鐵血當贊美的軍人。
注意鐵血這個詞,它在戰争年代面向敵人時是好詞,但它面對內部訓練時就變成了中性詞,沒辦法判斷好壞,而韓國的特殊之處在于,這還是個戰時國家,雖然它未必會面臨戰争,但它從來也不是和平的。
軍人的訓練為的是萬一有一天他們需要面對戰争,他們可以在戰場上活下來。在這個永遠正義的大前提下,軍部的訓練多嚴苛都是小問題,既然多嚴苛都是小問題,那霸淩到底以什麽為判斷标準?
被長官打一頓能是霸淩嗎?我那是在教你碰到敵人要怎麽反抗!我幹的是能救你命的事情!
被揍了不能還手?當然不能還手,長官就是長官,這東西說破天都不能還手,軍令如山!
光上面這兩條就是最大的悖論,也是劉正宇那幫人沒辦法站在陽光下最主要的原因,軍部霸淩跟普通霸淩有本質的區別,它無法設定一條線,過線就是霸淩。按照受傷的程度算?演習還會死人呢,那是霸淩嗎?難道要軍隊像學校那樣都只動嘴不動手的教如何對敵嗎?別搞笑了,那送上戰場的不是軍人,是敢死隊,去了就是送死的!
在安文姝看來安家做的事情根本沒意義,她随便就能破局,把軍部每年的死亡率,把警察的死亡率砸到那些人的臉上,就能告訴他們,就算我們國家不是戰時是和平年代每年還是有人死,那些人的死因不是霸淩而是沒有好好訓練!嚴苛的訓練,鐵血的将士就是可以拉高死亡率,這是永恒的真理!
民衆是幹什麽的,民衆是腦子一熱能把一個商人推上總統的烏合之衆,社會精英在做什麽,在試圖操縱民衆讓這些人按照他們的想法去做事情。這才是社會精英幹的事,是政黨、政客、財閥、有錢人們都在做的事情,在馴養聽話的羊群,在必要的時候殺羊剝皮吃肉!
安家在做什麽,推動民衆,試圖用這幫烏合之衆去反抗權利機構和暴力機關?一幫理想主義者腦殘的做法,想起來天下無敵,英雄的無與倫比,身上還帶着聖光,爽文标配。做起來呢,一團亂麻,開局就成不了,這件事要能成,她從漢江跳下去!所以說文人造反三年不成,這幫人就是一群弱智!
然而...她被弱智給坑了。
凸(艹皿艹 )!
安文姝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然後很蛋疼的發現,她可以單挑系統,也可以單挑整個安家,就這幫傻子弄死他們真的一點事都不費,現在就能給李落淵打電話,忽悠他找人把安家一鍋端了!什麽血脈親情,當利益足夠大,那個老狐貍什麽都幹得出來。可系統和安家同時在的時候,她就被困住了手腳,只能在限定的區域裏謹慎的行走。
凸(艹皿艹 )!
深吸一口氣的安文姝長嘆一聲,她就知道,自己從來就沒幸運過,什麽小公主明明就是巨坑!
車門被拉開,衣衫淩亂滿面紅光的安文昊招呼所有人上車,跳上車等人都上來指示司機開車,随後按下車內的格擋同安文姝興奮的說,安文姝已經猜到了的一幫神經病的做法。但安文昊說的是,這是可以真正改變國家,甚至可以改變憲|法,重新修訂憲|法的偉大計劃。這個計劃偉大到他們可以青史留名,他們可以成為這個國家的英雄,他們可以讓想要名聲的安文姝進入神龛,成為推動歷史進程的聖人!
安聖人面無表情的聽着蠢哥哥叨逼叨,一句話都不想說,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安靜點,頭疼。”
激動的安文昊被妹妹的态度潑了一盆冷水,稍微冷靜了點,但他也沒想太多,只以為安文姝是因為之前套路她的事情在生氣。自己一個人獨自嗨,拳頭握的死緊,不自覺的抖腿,一點都沒有鎮定的君子風範,像個熱血的毛頭小子,畫風都不對了。
畫風迥異的兩兄妹回到了首爾大,去見安家真正的大佬,活着的傳奇,一介白丁白手起家創造一個家族的神人,安家的老爺子安昌建。
同李家老爺子弄了從大門走半個小時都走不到主宅的大莊園當本宅不一樣,安家老爺子就住在首爾大裏,前後兩排西式的花園洋房,安老爺子住中間的其中一棟。這些房子還是早年日據時代,日本修給當時的京城帝國大學的教授們住的,現在一大半都住着從國外邀請來校的教授,還有一小半是懶得來回跑常駐研究所的教授們,僅有的幾棟住的都是安家人,比如安昌建,比如安修洋這個校長。光從這兩排房子就能看出來安家在首爾大紮根之深。
安昌建是個幹瘦的小老頭,不是和善款的老人家,也不是斯文的老學者,畫風很嚴肅。那種手上拿着教鞭會揍人的教導主任老了,很可能就長這樣。面對孫子孫女們,尤其是對孫女的态度倒是很和善,和善的跟安文姝聊他最近才開始研究的,高功能反社會人格這件事,并且表示自己年紀大了,腦子沒有年輕人靈活。老爺子覺得這也不是大問題,雖然有點極端,但對自己有堅持的人都極端,他當年還極端的反對樸先生上位被關了兩年試圖越獄呢,這有什麽的。
是的,老爺子年輕時最彪悍的戰績之一,就是跟當時握着槍杆子的樸先生硬剛,剛的其實不是誰上位當總統的問題,而是京城帝國大學必須要變成漢城(後更名為首爾)大學或者韓國大學的問題。老爺子帶着那幫從戰場上下來的學者硬堵了樸先生,要是他不把日本人弄走,他們就另起爐竈去朝鮮,說得出做得到!
然後,老爺子被關,再然後無數名流聯名保他,生生保下一條命。這位大佬還在獄中教了一幫學生出來,帶着這些人牛逼轟轟的回到已經更名的漢城大學被推舉成為校長。而且,當年韓國沒人才,樸先生捏着鼻子上門求教,□□綱領的其中一部分,就是他帶着學生們做的,真·活着的傳奇。
安文姝面對這種見慣了天才,自己本身也是天才,還教了一堆天才出來,門生故舊遍布這個國家的頂尖權力者,非常之老實,堪稱小綿羊本羊。老先生問什麽答什麽,一句廢話沒有,也不裝樣子,面對這種人沒有裝的必要。人性有多高尚又有多惡劣,世界奇葩之多,這位都見識過。真正參與過戰争的老人家,見過的死人比她見過的活人都多,沒什麽可裝的,都是照實說。
那些實話裏包括她曾經在另一個世界的韓國推了一位總統上位,也包括安家現在想弄的事情不可能成功,還包括,沒有盯着她的必要,真弄的她覺得事情不可為,逼的她發瘋,她搞不好會拉着整個世界給她陪葬。實話就是實話,實話就是沒有一點威脅的意思,只是照實說,心平氣和的談雙方最好有點邊界,底線擺在那裏,誰都別踩線,對大家都好。
祖孫兩的談話本來在客廳,等安文姝聊到她用什麽方法把樸女士提前推下臺時,老爺子帶着安文姝去了書房,安文昊退出聊天範圍,在書房門口守着,然後安文姝繼續說。這真不是安文姝在威脅什麽,這是最直接的擺脫安家的方法,有系統在安文姝很多事都不能做,所以與其相互試探浪費她的時間,還不如就攤開來聊。
安文姝可以相信眼前的老人,相信對方有充足的智慧去理解她的未盡之言,她受到某些東西威脅,但她不能說那是什麽,可那個威脅不代表她弄不死安家,如果安家真的要找她麻煩的話。老爺子确實能理解,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了,神神鬼鬼的事情在安昌建的眼裏也沒什麽不能聊的,或者應該說到他這個地步,就沒有不能聊的東西。
一老一少聊了許久,聊到窗外從夜幕變成一片白晝,書房裏煙霧缭繞的都是安昌建抽的煙,安文昊進來送了兩壺咖啡和四包煙,他們的聊天才算告一段落。主要是老爺子疲了,年紀大了,這種夜熬不住。安文姝覺得能說的都說的很清楚了,對方大概也理解她的意思了,認為事情搞定她可以閃了,準備出國放棄韓國這一畝三分地,去世界上玩耍不跟安家玩了,卻被老爺子叫住了。
“我要是你啊,我就不出去。”安昌建翹着腿夾着煙用中指點了點沙發的扶手“出去了,你的優勢就被砍了一大半,非常浪費,你不覺得嗎?”
安文姝就是這麽想才沒有離開的,算起來她其實對這個國家是最熟悉的,熟悉它的運行機制,也熟悉要怎麽玩它,但是“您會讓我留下?”在她說了那麽多之後?
“你要是個外人呢,我肯定不會讓你留下,頂天是給你一筆錢算是資助你了。”老爺子一樂“可話又說回來,你要是個外人,我們也不會坐在這裏聊這些,你說呢。”
沉默數秒的安文姝,以理解神經病家族的态度,理解安老爺子的話“您該不會說因為我是您孫女,所以我得留下?”她剛才說的那些是廢話吧?
嚴肅點頭的安昌建表示“當然因為你是我孫女,不然呢。”看孫女愣住,一下笑了“你啊,吃了歲月的虧,一直都太年輕,這是優勢也是弱點。”拍了拍扶手打落煙灰“你就是沒體會過什麽是行将就木,一個世界、兩個世界、三個世界,多少個世界也得不到的是青春的,朝氣蓬勃的身體。那才是你最大的財富,可是你忽視了那些想要去追求權力和金錢?孩子,眼光啊,太狹隘,格局太小。”
安文姝囧着臉請格局大,眼光也長遠的老人賜教。
老人家跟永遠青春歲月的小姑娘說,不管她能去幾個世界,只要離開了某個世界就是一種死亡,而權力和金錢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她在一個世界就算成為世界之王又能如何呢,下個世界還是重頭開始。她還更倒黴一點,一無所知的重頭開始,到底有個奮鬥的目标,什麽都擁有過的重頭開始就會覺得束手束腳的,得忍受那段潛伏的日子,多可憐呀。
既然能預見到未來的可憐,那安文姝要做的不是什麽成為世界之王,而是應該為下一個無法确定什麽時候到來的世界做準備。這個世界她的起點算高了,跟巨大多數的普通人比很高了。下個世界呢,下個世界不說錢財、權利就說萬一手腳都不全,那怎麽辦?到時候怎麽活下去才是終極問題,錢權都是昨日雲煙。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吶~”老爺子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讓她看“黑吧,染的!活着活着頭發都得染了,你說說,活到這個地步你還會想要錢嗎,你只想能放縱的跑一跑,能抱起喜歡的姑娘轉一個圈,讓她的裙擺在陽光下飛揚,讓她的笑聲輕快愉悅。你想能舉着她摘樹梢的花,能中氣十足的給她吹一首薩克斯。”拍了下大腿“老了,連不斷氣的給你奶奶吹個薩克斯都不行,前兩天我陪她去聽交響樂,她就可惜我吹不動了,你知道我多失望,我連一首曲子都沒辦法給她聽了。”
面無表情的安文姝懷疑自己被塞狗糧了,回答是“呵呵。”
安昌建就笑“我還沒研究好你的那個高反,我們那個年代沒什麽精神病,有的都是掙紮着活下去的人。但人麽,都差不多,支撐你渡過漫長歲月的東西怎麽都不可能是錢,它很重要,但它在漫長的歲月面前,不可能是最重要的。你追求錢和權利,是在追求什麽呢,追求它能帶給你的東西,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去追求它能帶給你的東西呢。算起來,你現在也不缺錢啊,日常所需的錢你缺嗎?奢華生活的錢,有必要嗎?”
“孩子,扪心自問,你想要的,能陪你渡過千年萬年的東西,是錢嗎?還是今天有明天就沒有的權利?”安昌建按滅煙頭拍了怕孫女的手背“我啊,到我把歲數,我想要的,也就是睡個好覺而已。”
“你呢,你想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