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想活了(4)
半小時後,喬盈盈和身穿老頭衫、沙灘褲的蔡崇志坐在一家酒吧的露天卡座內喝啤酒,離他們不遠有個小廣場,某個不知名的小樂隊正在唱鄉村搖滾。
蔡崇志不時低頭打量自己的穿着,“好多年沒穿成這樣了!”
喬盈盈一針見血,“說明你好多年沒出去旅行了。”
“是啊!”
蔡崇志感慨之餘,不免起了自愛自憐之意,他上一回出門旅行是什麽時候來着?三年前還是四年前?和項靜還是和同事來着……
喬盈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麽老走神?”
蔡崇志回神,“你剛說什麽?”
“我說你應該多出去玩玩,不要鑽在一件事裏出不來,否則容易因為內心壓抑犯錯誤!”
“你這純屬何不食肉糜的調調。”
“你要沒時間的話,改變一下心态也行啊!比如現在。” 喬盈盈往遠處一指,“雖然你出差是為了解決煩惱,但不妨礙你抽點時間出來短暫享樂,吹着小風,喝着啤酒,什麽都別想,不是也很開心?”
“呵呵!”
蔡崇志呵呵完,見喬盈盈蹙眉乜斜自己,趕緊換了種積極的口吻,“我努力我努力。”
他要給喬盈盈轉買衣服的錢,喬盈盈不收,揮揮手說:“別寒碜我了!就是個地攤貨,加起來一百塊都不到。”
“那啤酒我請。”
喬盈盈笑,“你這斤斤計較的樣子倒是有點像個老板了。”
蔡崇志苦笑,“你就使勁笑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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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剛才那番折騰,兩人都有些疲倦,沉默地喝起了酒,晚風徐徐吹過,帶來初夏的慵懶和惬意。
喬盈盈連聽了幾首搖滾,覺得沒意思了,又轉頭和蔡崇志聊天。
“說真的,剛才如果我沒跑去橋上找你,你還會往河裏跳嗎?”
蔡崇志啜了口啤酒,慢吞吞說:“不知道。”
他是在公共衛生間裏換的衣服,管清潔的大爺好心借給他一根皮水管,讓他從頭到腳沖淋了一遍,頭發還沒幹,在路燈光下顯得漆黑茂密,嘴角挂着一絲淺笑,略帶狡黠,但又有別于那種老謀深算的狐貍,似乎就是個蔫壞的男孩,心裏有主意,但不想明白告訴外人。喬盈盈看着這樣的蔡崇志,忍不住想起自己高中時喜歡過的一個學霸。
“不過我老遠就注意到你了。”蔡崇志補充說。
喬盈盈因為走神,表情有些茫然,“你怎麽看見我的?”
“你在明處啊!”蔡崇志望着喬盈盈,仿佛她的智商無可救藥似的,“倒是你,黑燈瞎火能認出我,實屬眼神犀利。”
喬盈盈頓時得意,“我視力 1.5,你沒想到吧?”
“呵呵,你一定沒好好讀過書吧?”
喬盈盈惱,“好好讀書就非得把眼睛看瞎了?”
“反正我認識的成績好的同學都戴着眼鏡呢!”
喬盈盈想到鄧瑞茜從小到大架在鼻梁上的大鏡架,還有男神學霸那副好看的金絲框眼鏡,雄辯的勁頭總算按捺住了。
“那你呢?你怎麽也沒戴眼鏡?”
蔡崇志笑道:“我成績一般。”
他舉起杯子,“來,為咱們兩個差生幹一杯!”
喬盈盈撲哧笑,心裏舒服多了,也舉起杯子,和蔡崇志的一碰,各自仰脖子喝下一大口。
“你大學在哪兒讀的?”喬盈盈随口問。
“J 大。”
喬盈盈臉都快扭曲了,“名校啊!還說自己成績一般,你他媽真不是一般的矯情!”
“我的志願是 T 大,高考沒發揮好,只能進 J 大。”
喬盈盈覺得牙酸,“我總算理解你為什麽要跳河了,J 大出來的混成你這樣也是稀有。”
蔡崇志居然沒被激怒,嘆口氣說:“是啊!我算我同學裏混得最慘的一個了,慘到快要發不出薪水了。”
他一賣慘,喬盈盈就不好意思再笑話他了。
“為什麽賬收不回來?”
“各種各樣的原因吧。”蔡崇志掉頭看街的另一邊,自己站過的橋在夜色中若隐若現。
“你說得沒錯。”他語氣悵然,“我這人就是好面子,人家一跟我客氣我就抹不下臉來開口要錢,拖着拖着就把自己給陷進去了……剛剛我在橋上琢磨有什麽一擊中的的辦法……當然不會有。”
“所以你心一橫就打算了斷自己?”
蔡崇志把視線從遠處收回,看着喬盈盈笑了笑,“人有時候需要爆發一下,把負面情緒統統發洩掉,才有勇氣重新開始。”
“你發洩的方式好特別哦。”
“你也很特別,為一個不值得的人着急吶喊!”
“我就見不得人受委屈,甭管是誰。”喬盈盈嘆了口氣,“有陣子我覺得生無可戀,特別想死……”
蔡崇志立刻面露關切,“你也背債了?”
喬盈盈翻個白眼,“我那會兒才十四五歲,背什麽債?”
蔡崇志往後一靠,“哦,青春期啊!”
“是瑞茜——就是被你撞的那位……”
“不是我……”
“你別打岔,要不又得沒完沒了吵架。”
蔡崇志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聽喬盈盈繼續往下說。
“是瑞茜勸住了我,她說如果我死了她會很傷心,我不希望她傷心,所以放棄了自殺,等着自然死亡。但我一直很健康,連感冒都很少,你說奇不奇怪?”
“這有什麽奇怪的?你才十幾歲,新陳代謝旺盛,而且既不欠人債,也沒人欠你債,換了是我,睡覺都能笑醒。”
喬盈盈胳膊肘撐在桌子上,托腮望着蔡崇志,眼神憐憫,“你真是,沒一句話離開過一個債字——是不是睡覺都夢見自己在要債?”
蔡崇志沒理她,雙眸低垂,喬盈盈離他又特別近,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的每一根眼睫毛。他的眼睫毛很長,遮住了眼裏的憂郁,整張臉色調柔和,表情無奈,還夾雜一點點自嘲。
喬盈盈暗想,難怪自己對他讨厭不起來了,此人的倒黴相着實有一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誘惑力。
蔡崇志忽然再次舉杯,“不管怎麽說吧,咱倆都是想過自我了斷的人,也算同病相憐了!來,為這個理由再幹一杯!”
這一杯幹完,兩人的杯子都見了底,喬盈盈雙頰紅撲撲的,眼裏汪着濕潤的水意。
蔡崇志笑望着她,“你酒量不怎麽樣啊!”
“誰說的!我能喝一整瓶強尼走路呢!不信你點來試試!”
兩人嘴裏胡亂說笑着,眼睛都凝視着對方,眸子裏漸漸就有了惺惺相惜的意味,酒精放大了此刻的每一絲細微情感,互相注視的眼神也開始不太對了。
蔡崇志率先醒悟過來,迅速移開視線,端起空杯看向遠處,仿佛突然有什麽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喬盈盈回神的速度稍遲了幾秒,但好在沒出洋相,低頭看看空杯,視線從桌上掃過,抓起一個啤酒瓶對着吹了一口,總算鎮定下來,心裏生出些懊惱,怨自己立場不堅定,怎麽這麽容易就昏頭了呢?這人不就在自己面前跳了個河麽?
“喂!你杯子都空了,要不要再叫一瓶?”
蔡崇志回過頭來,舉杯看了眼,笑笑說:“不用,喝不下了——我去結賬?”
“急什麽?還早呢!再坐會兒。”喬盈盈慢條斯理往杯子裏倒啤酒。
蔡崇志似有些尴尬,沒話找話說:“你人不錯。雖然,咳,脾氣急了點。”
喬盈盈禮尚往來道:“你也還行。比我想象得強,撇開那事兒不提,倒也不算罪大惡極。”
“呵呵!那咱倆幹脆一笑泯恩仇,怎麽樣?”
喬盈盈先一愣,随後腦子裏警鈴大作,心說是不是泯完恩仇你就得問我要駕照了?要完駕照就随便找個地方把我甩下溜之大吉了?
呵呵,哪有那麽容易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