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流火

第40章

回公寓的路上，冬籬再次接到冬援國的電話。

“小冬籬，下午和小陳玩得怎麽樣？”冬援國心情難得這麽好。

“……還行。”冬籬覺得很累。

冬援國想得很多很遠：“你也覺得小陳他人還成對吧？這樣我和你奶奶都放心了，你和他都到了法定結婚年齡，如果能在今年七八月結婚訂婚最好，等你畢業就結婚。”

冬援國的語氣理所當然，仿佛冬籬和陳寒僅僅是見了一面，就已經非對方不可了似的。

冬籬張口想反駁，卻又敏銳地抓住什麽，硬生生将原本要說的話壓下去，“爸，奶奶她怎麽了？”

冬援國本來就沒有瞞着冬籬的念頭，此時她一問，他也就順勢說出來了：“你一回學校，你奶奶就病了，這段時間一直在床上起不來……唉。”

“怎麽會！”冬籬錯愕。

她剛才想說她不喜歡陳寒，想說自己有喜歡的人，想暫時先糊弄過去，這時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冬援國深深吐口氣：“小冬籬，我怕你奶奶撐不過下個冬天了。”

冬籬愕然，只感覺腦袋裏一片空白，就像當年得知母親死訊時。母親離開後，她就只有奶奶和父親，可現在……奶奶也要不在了？

冬籬從小就知道父親和奶奶對自己的愛是有私心的，可再怎麽說，他們也是陪着她長大的、對她最好的、她最親密的人。

冬籬無法拒絕這種自私的愛，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償還。

今天顧流火實驗結束得很早，冬籬回去時，她已經在小公寓裏了。

“冬籬！回來啦。”

看着小孩滿是笑容的臉，冬籬卻有些想哭。

顧流火立刻發覺她的不對勁，聲音一下子溫柔下來，“怎麽啦？複習太累了嗎？”

顧流火拉着她的手走到沙發上，幫她按摩太陽穴。

小孩是去年自己在網上學的按摩，力度不輕不重，手法也十分熟練了。

冬籬閉上眼睛，抿了抿唇：“嗯……今天在圖書館看了一天書，有點累。”

冬籬不敢對顧流火說實話。

“對哦，你們要半期考了。我這段時間沒什麽實驗，嗯……正好可以在家給你炖湯！”

顧流火聲音裏滿是信任和關切，冬籬卻感覺心像是被針刺一般，倏地抽痛起來。

冬籬緊緊閉着雙眼，不敢和顧流火對視。

半夜，冬籬輾轉反側，不斷思考怎樣将最近家裏發生的事告訴顧流火，可每次拟好措辭，卻立馬在心裏否定了。

顧流火不可能理解她的處境。

而她也不可能擺脫家裏的壓力。

如果奶奶沒病，她說不定還能拖一段時間，拖到有改變的方法為止，可是奶奶突然間就病了。

是不是大人的人生裏，滿是預料不到的變化？和變化裏帶來的無可奈何？

冬籬無比小心地光腳踩着地磚走出房間，坐在沙發上掩面啜泣。

她不知道怎麽辦了。

冬籬點開手機屏幕，未讀消息的第一條是陳寒發的。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高中時我說的話……我是認真的，現在我們都長大了，可以的話，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我。”

冬籬看了很久，直至視線逐漸失去焦距，手機屏幕上光線散去。

冬籬只喜歡過顧流火一個人，她也說不上那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但她心裏很清楚：

她不喜歡陳寒，現在不喜歡，以後也不會喜歡。

……算了，以後的事情，哪兒說得清呢。

第二天顧流火果然炖了雞湯，很香。兩人難得在小公寓裏一起吃了頓晚飯……雖然又被打斷了。

這回收到電話的不是冬籬，是顧流火。

“姐姐！”

“伊伊姐姐要生了嗎？”

“嗯，好。”

“我先問問冬籬，她這段時間比較累，我想留在學校照顧她。”

“好，待會兒給你回話~”

顧流火打電話時，冬籬不自然地低下頭，腦海裏思維瘋轉，最終連成一根明了的線。

冬籬握住筷子的手緊了緊。

挂掉電話後，顧流火直接對冬籬道：“剛才姐姐在電話裏說，伊伊姐姐要生産了，問我去不去看她。嗯……不過我覺得以後去也沒關系的，現在你不是很累嗎，我想留在學校這邊……”

“不用了。”冬籬堅定地搖頭，“我又不是小孩，怎麽會照顧不好自己呢？而且伊伊姐姐這麽快就要生産，應該是早産吧？她身邊才更需要人陪着呢。我只是考一次期中考，能算得了什麽。更何況伊伊姐姐是你姐姐最重要的朋友吧？也算是你最親的長輩，你為了女朋友錯過她的生産日，怎麽都說不去吧？”

冬籬像是事先排練過無數次一樣，無比娴熟地說出這幾句話。

顧流火歪着頭想了會兒，最終猶豫點頭。

顧漣定的是今晚的航班，冬籬幫顧流火收拾好碗筷，又陪她去了機場。顧流火似乎也察覺到冬籬心情不佳，一路上都在不停說話，告訴冬籬她會盡快回來，讓冬籬照顧好自己。

冬籬說了很多個“好”。

最後在登機入口外，顧流火突然快步沖回來，緊緊抱住冬籬，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冬籬，只有幾天，等我回來哦！”

顧漣遠遠看着，無奈地聳肩，仿佛在嫌這對小情侶膩歪。

冬籬遠遠看着顧流火的背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機場裏。

她感覺小孩察覺到了什麽。

冬籬半趴在機場中的護欄上，眼淚不受控制地滴落。

昨晚她徹夜沒睡，卻在顧流火醒來前，回到床上裝作熟睡的樣子。她看到陳寒發來的消息時，就已經開始動搖了。

奶奶的病讓她沒有拖下去的機會，暫時她什麽也改變不了，所以她想試試……和陳寒在一起。

冬籬一直在想該怎麽和顧流火說分手——明明她們還沒有正式開始，她卻已經在考慮分手了。沒想到第二天機會就來了。

吃飯時聽到顧流火打電話，冬籬心髒差點沒跳出來。

冬籬沒有當着顧流火面說分手的勇氣，但如果她出國……冬籬甚至有時間從公寓裏搬出去。

她或許不會喜歡陳寒，可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後面就是追妻火葬場了，兩個人的火葬場。

（有種我是壞人的深深的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