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流火

第14章

寒假結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分班。

學生們簽一份協議書，然後回家等結果，晚上直接到新的班級集合。

年級第一的湯俊無論文理都沒得挑，現在幾位年級上的領導站在他身邊，似乎虎視眈眈地想等一個結果。

一般來說，成績好的學生大概率會選理科，但明華中學文科勢弱，領導們也希望能培養出一個文科苗子。

湯俊在幾位老師的注視下，笑嘻嘻地簽字，特意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單子：“老師，我選理科！”

沒有一絲壓力的樣子。

冬籬恍惚了一下。

她從家裏出發前，父親還在語重心長地對她說，以後學文科比理科要簡單很多，她完全有可能考上省內最好的學府，甚至走向京城海城。

上課前，小組內幾個男生還在她面前惋惜說，以後班長選了文科，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了。

冬籬發呆的那一會兒，顧流火已經填好了，側過頭來戳了戳她的手臂。

冬籬眨眨眼，這回毫不猶豫地在理科那一欄寫下自己的名字。

交上單子時，楊老驚訝地問了一句：“小冬籬，你選理科？”

冬籬堅定地點頭，又補充道：“我想學醫。”

“不錯，不錯。”楊老笑呵呵道，也不知是客套還是真心話。

回家沒多久，冬籬就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冬籬，你填的理科？你是不是填錯了？”

冬援國的聲音咄咄逼人。

“沒有……爸，我想學理。”冬籬鎮定道。

那邊愣了幾秒，随即爆發出來：“你學理？你的榆木腦袋學理？你知不知道，這回考試你文科排名比理科高多少！”

冬籬期末考的理科成績也是能上重本線的，甚至勉強能上211，只是離985還有些遙遠。

冬籬嘆了口氣：“我知道的，爸，所以我會努力，您相信我好不好。”

“相信你？相信你能有什麽用？”電話裏傳來冬援國暴怒的聲音。

冬籬小時候一直有些怕自己的父親，她知道，父親雖然從來沒說過，卻一直希望生下來的是個男孩。

因此冬籬很小就學會了該說什麽話、做什麽事去讨他歡心，至少高中以前，她成功讓自己成為“別人家的孩子”。雖然她只是女孩，但仍然是父親炫耀的資本。

“現在你趕緊回學校，改成文科！快！你學理要是考差了，我冬援國丢不起這個臉！”

冬籬動搖了一瞬。

但她想起小時候陪母親坐診時，母親溫柔地問診，然後轉頭輕聲囑托她幫忙拿藥。她想成為母親的樣子。

“爸，我想學理。”冬籬又說了一遍。

嘭！

冬援國氣得不知道砸了什麽東西，聽筒那邊傳來巨大的響聲。

冬籬壓住從心底升上來的恐懼，緩緩說：“我想學醫。爸，我知道我笨，不适合理科，但我一定會努力。這條路是媽媽給我選的，我不會放棄。”

說完冬籬就挂了電話。

傍晚時，冬援國又打電話過來。

冬籬接通前差點以為，冬援國想辦法替她将協議改成文科了。

還好電話那邊，冬援國只是聲音有些嚴肅，怒氣似乎已經完全消了：“好，小冬籬，你想學醫也不是不行。你之後的成績可別掉出年級前五十！你說了要好好努力，就得記住自己說的話，別到時候給我丢臉，給你媽丢臉。”

“謝謝爸爸。”冬籬如釋重負。

不一會兒，冬籬就收到了分班的短信，她仍然在一班。

晚上，冬籬是和顧流火一塊兒回學校的，兩人一起走進一班，一起選了靠窗的兩個位置坐下。

冬籬坐下觀察一圈，班上多了許多新面孔，而女生的數目大幅度下降，竟然只有十二人。

老熟人也有不少，比如曾經一個組的李慕。

李慕看見冬籬和顧流火後，箭步沖到他們身後坐下，聲音悲怆地對冬籬說：“班長，你是來陪小流火的吧……待會兒上課我就見不到你了……”

眼神要多幽怨有多幽怨，說他下一秒就會哭出來冬籬都信。

“.…..”冬籬深吸一口氣，“……我選的理科。”

“班長，我以後會來二班找你的……什麽！”李慕被驚得跳起來，“班長你說什麽？你選理科？你還在一班？”

冬籬無奈點頭。

李慕激動得差點就要抱住冬籬，還是顧流火往他肩膀上一推，用巧勁卸了他的力。

李慕本來就有些沒站穩，被顧流火推一下，差點沒摔在桌子上，不過他倒是絲毫不介意，笑着擡起頭來：“那這樣以後我們三個還是可以一組，班長當組長，小流火是副組長，我就是保護兩位組長的護花使者！”

早在上一學期，冬籬就習慣了李慕癞皮狗一般的性格，此時只無奈地盯着講臺。

顧流火反而能和李慕聊起來。

楊老走進教室後，先是祝賀大家幾句，然後讓新轉進一班的十來人簡單自我介紹，就開始了這學期的班委選擇。

楊老希望每一學期的班委都能是不同人擔任，因此這回冬籬沒去湊熱鬧。

最後班長是三班轉來的男生葉雨蕭，副班長則是癞皮狗李慕。

班委過後，就是各個科代表了，課代表和班委不同，一上任就直接到畢業。冬籬考慮了一下，選了語文課代表。

沒想到李慕又纏上來，硬是要第二個語文課代表的位置。

引得班上不少人起哄。

就上學期，班上已經有一兩對情侶了，私底下“誰喜歡誰”的傳言更是洶湧澎湃，冬籬作為班長，自然難逃出流言漩渦中心。

她們組的李慕，就是傳言裏冬籬的追求者之一。不過李慕本人暫時還沒有表過态就是了。

冬籬還沒說什麽，顧流火就拿筆在李慕桌上敲了一下，“李慕，你語文又不好，為什麽要跟着湊熱鬧？”

“就是不好才要挑戰自己啊。”李慕撓撓頭，“況且我剛才說了，我要做你們的護花使者！如果小流火你去選了哪一科課代表，我肯定也會去選第二個的。”

顧流火不滿地輕聲哼一聲。

這節課下課後，一個女生突然走到顧流火這邊來，冬籬很快記起來，是從二班轉來的楊甜，人如其名，是個很甜的女孩子。

楊甜輕咬下嘴唇，雙手背在背後，似乎有些害羞膽怯。

顧流火睜着一雙大眼睛，擡頭看向她。

冬籬雖然不明所以，見顧流火沒有出聲，還是幫她問道：“楊甜同學，你找流火有什麽事兒嗎？”

“我……我……我是來感謝她……感謝你的！”楊甜話說到一半，立馬将身子轉向顧流火，正對她說，“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初軍訓……”

“我記得。”楊甜話沒說完，顧流火突然眉眼彎彎地笑起來，打斷了她的話。

“我……總之 ，謝謝你了！希望以後我們能成為朋友！”楊甜頗為誇張地對顧流火鞠躬，然後幾乎是将手上的零食甩給顧流火，滿臉通紅地轉頭奔走。

顧流火無辜地眨眨眼睛，将楊甜甩來的巧克力分一半給冬籬。

“軍訓時你們認識嗎？”冬籬突然想起來，顧流火軍訓的時候是被分到二班隊伍的。

“嗯呢。”顧流火點頭，“當初大家可喜歡我的零食了。”

怪不得會專門來感謝……

雖然楊甜态度有些奇怪，似乎太熱烈了一些，但冬籬也沒有多想。

晚上放學，冬籬和顧流火一起往家裏走時，顧流火突然向前幾步，轉身正對着冬籬，向後退着走路。

冬籬很早就發現，顧流火似乎很喜歡這樣走路，尤其是她有什麽問題想問時。

果然，顧流火呈現出一種探究的表情，她好奇道：“冬籬，李慕是不是喜歡你？”

“咳、咳咳……”

正在喝水的冬籬差點沒被嗆到。

“為什麽會這麽問？”

雖然班上的确有李慕喜歡她的傳聞，但李慕從未向她正面提起過，而冬籬也沒有過度與他接近。

冬籬自認為，自己一直很擅長與人保持距離，無論是李慕，還是班上另外一些男孩。

顧流火歪着頭，眸光也向上瞟，似乎是在回憶：“因為……李慕他很親近你，還很依賴你。上學期就經常找你問問題，纏着你聊天。唔……廖樂她們都說，這就是喜歡。”

冬籬瞬間有一種，班上那群八卦的女生把冬籬給教壞了的感覺。

冬籬失笑道：“可是，幾乎所有人和我都是這樣的呀。流火你不也是嗎？”

從初中起，冬籬就習慣了自己“樹洞”的定位，或者說知心姐姐也好。她習慣了聽人傾訴，盡量幫他們排解煩惱。

上學期李慕常常因為學習問題來找她訴苦，然而的确，來找她的不止是李慕一人。

“我不一樣，我是女孩子嘛！”顧流火跺腳，一下扭住冬籬的胳膊，撒嬌道，“算了，不管他喜不喜歡你，你都不會喜歡他，是不是？”

此時此刻的顧流火，就像是怕被搶了心愛玩具的小孩。

“嗯……我高中畢業前不準備談戀愛。”冬籬雖然不認為自己是玩具，但小孩不開心了，當然是得哄哄的。

“也就是說……如果李慕向你表白，你就會拒絕他對不對？”顧流火語氣中難掩興奮。

“……當然。”冬籬揉揉顧流火的腦袋，“高中階段還是學習更重要一些，流火，你也是。”

“嗯！我一直記得當初你說的那些。”

流火：搞事情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