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冬日寒,即便是山林間也難聞鳥鳴,靜悄空靈,直到曦照穿透雲層,天才算徹底亮起。
宮女引着秦氏進到玉華閣,“娘娘,夫人來了。”
秦氏朝沈蓁福了福身,“娘娘。”
沈蓁上前扶起秦氏,柔聲道:“皇上不在這,也沒有外人,母親對我哪用行這些虛禮。”
秦氏寬慰地望着女兒笑笑,沈蓁拉着她走到桌邊,吩咐宮女上膳,廳內只剩下兩人,沈蓁面上多了些女兒家的嬌乖,“我都許久沒有陪着母親一道用早膳了。”
秦氏颔首,慈愛握着她的手,“還是你入宮前的事了。”
沈蓁牽了抹笑,眼裏的黯然一閃而過,點頭微笑。
秦氏又問:“怎麽皇上不同你一起用膳。”
“皇上與徐公公去書房了,想來是有事要處理。”
秦氏則說:“如此,你該親自給皇上送膳過去,關懷一二才是。”
沈蓁不願多提皇帝,恰好宮女送來了早膳,便轉開話題道:“我們先用。”
知女莫若母,秦氏知道自己女兒雖然表現的溫婉柔順,其實卻是個執拗的,她也知道多說無用,只能道:“皇上對你如何,母親看在眼裏,有些事情過去就罷了,無論是你阿弟的事,還是旁的。”
秦氏點到即止,沈蓁微笑着點頭,“女兒知道。”她親自替秦氏盛了碗湯,随意問起:“母親可有往阿弟房中送人?”
秦氏不明白她為何忽然有此一問,搖過頭才道:“怎麽這麽問?”
沈蓁低眉思索了一瞬,笑道:“沒什麽,就是随意問問,對了,母親可有跟阿弟提過王大人的女兒?”
秦氏只要說起沈聽竹的事,就是一陣嘆氣,“怎麽沒提過,有時候你們姐弟兩的性子還真是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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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蓁一下就白了秦氏話裏的意思,沉默了片刻道:“一會兒我去看看他。”
用過早膳,秦氏沒有多坐就離開了,沈蓁心不在焉地坐在羅漢床上翻書,皇上昨夜只随口一提,她卻靜不下心了,自己弟弟的性子她是知道的,這事若換做別人跟她說,她是怎麽也不信的。
沈蓁合起手裏的書,皇上那樣提一句,分明是等她自己過去問,捏着書冊的手攥緊,好半晌,她才叫來宮女,擡眸問道:“皇上可用過早膳了?”
宮女道:“回娘娘,還不曾。”
“備膳,随我去見皇上。”沈蓁披上鬥篷,朝書房走去。
書房內,皇帝正坐在案後批奏折,看到沈蓁過來,皺眉道:“這麽冷的天,怎麽過來了?”
沈蓁挽起恰道好處的笑,“臣妾得知皇上還未用膳,特意給您送來。”
她從宮女手中接過托盤,放到皇帝面前,皇帝順勢握住她的手,放在掌中揉搓,“這般冷。”
沈蓁指尖蜷了蜷,低聲道:“皇上快用膳罷。”
皇帝松開她,慢慢吃起飯,沈蓁在一旁等到他吃好才問:“您昨夜說,阿弟他……”
皇帝見她終于說出了來此的原由,笑着向後靠去,“蓁兒站那麽遠,朕說什麽你聽得清麽?”
沈蓁怎麽會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也不忸怩,走到案後坐在他膝上,皇帝扶住她的腰,從背後擁着她給她暖着手。
沈蓁半垂着眸道:“皇上可以說了嗎?”
皇帝道:“朕只知曉水下有人,至于旁的,确實不知。”
沈蓁有些惱了,這和一開始說得有什麽分別,皇帝看了看她的側臉,笑着靠近蹭了蹭,“唔,地上有一件女子的外衫。”
沈蓁轉過頭,“可是婢子的衣衫?”
皇帝道:“上好的雲錦,還沒有哪個婢子有資格穿。”
沈蓁聞言眉心皺得更緊,若只是婢女也就罷了,顯然不是。來上山上的貴女還有哪些?
從書房出來,沈蓁就去了玉瀾居,守在屋外的莫辭上前請安,“卑職參見皇後娘娘。”
沈蓁道:“你去告訴世子,本宮來了,在花廳等他。”
莫辭恭敬道:“世子還未起,還請皇後娘娘稍等,卑職這就去通傳。”
沈蓁眉心輕颦,“都快到午時了,怎麽還未起?”
莫辭回道:“世子只說身子倦乏,命卑職等不得打攪。”
沈蓁臉色一下就變了,“既然身體不适,怎麽也不知道去請随行的太醫來看。”
莫辭告罪道:“卑職失職,請娘娘恕罪。”
沈蓁吩咐身邊的內侍道:“你快去請太醫過來。”
內侍應聲:“奴才這就去。”
屋門被打開,沈聽竹皺眉看着動靜頗大的一行人,無奈道:“阿姐,我只是想睡一會兒。”
沈蓁緊走上前,蹙着眉心将他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看過一遍,見他唇色微白,面容也較昨日憔悴,本就緊皺的眉頭更是松不開,可斥責的話又說不出口,只柔聲道:“怎麽不披件衣裳就出來,快進屋。”
沈聽竹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随着沈蓁進屋。
沈蓁面上挂着愁色,“你睡到這時,定是飯也沒吃,藥也未服了?”
沈聽竹微笑道:“一會兒就吃。”
沈蓁不答應,親眼看着他用過膳,又命莫辭去将藥端來。
沈蓁接過藥碗,将藥吹到不燙,才遞給沈聽竹,“可以喝了。”
沈聽竹面上依然挂着笑,卻淡得幾乎看不出,他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下。
沈蓁倒了盞茶給他,“漱漱口。”
沈聽竹随意一笑,“阿姐忘了,我嘗不出苦。”
話落,兩人都陷入了沉默。沈蓁心頭一痛,別過頭屈指快速拭過眼下。
“阿姐。”沈聽竹頓了頓,轉開話題,“阿姐難得出宮,可有好好泡泡這裏的湯?”
說起泡湯,沈蓁才想起自己過來的原因,此次玉溪山之行,除了侯府女眷,就只有三房那位林家來的表姑娘,沈聽竹這次南下也是為了接他,雖然他對外稱是去了衛先生那處,可實際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沈蓁越想越有可能。
只是湯池這樣的事實在荒唐,林家到底是商賈,換做是府上其他幾個哥兒娶親,她只怕還要好好琢磨一番,但只要沈聽竹自己喜歡的,沈蓁一定會順他的意。
可直接挑明了問弟弟房中的事又着實不合适,她想了想道:“今早我還和母親提起你的婚事,所以想來問問你,可有相中的姑娘。”
沈聽竹反問:“阿姐既然問過母親,那也應該知道答案,怎麽還來問。”
換做平時沈蓁定然被他搪塞過去,可這次不同,皇上都瞧見了,哪還會有假,她幹脆問道:“按理這湯池泡了對你的身子有好處才是,怎麽反而還不好了?”
意有所指的一番話讓沈聽竹擡了擡眸,他漫不經心道:“昨夜本就貪杯多喝了些酒,又不知從哪跑來只野貓,落在水裏一番折騰,才鬧得體力不支。”
“野貓?”沈蓁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沈聽竹面不改色,像是想起了好笑的事,勾起唇,“一不留神就到了水裏,差點兒叫她用爪子撓了。”
小姑娘擰他的那一下是真不輕,只是他想起來卻忘了痛,只剩酥酥麻麻。
“皇上也見着了。”沈聽竹搖頭失笑,“非說是我往池裏藏了人,真是說都說不清。”
沈聽竹本就生了張足以迷惑人的臉,三言兩語就打消了沈蓁的念頭,畢竟她也不相信沈聽竹會做出如出格的事。
可皇上還說瞧看見了女子的衣裳……想起那人前後改口,只怕是為了哄自己而胡謅的。
好在沒有鬧出什麽笑話來,沈蓁道:“回頭讓護衛将山上的野物搜一搜,怎麽還跑進來了。”
沈聽竹抿着唇,笑而不語。
內侍在外敲門求見,“皇後娘娘,世子爺,劉太醫來了。”
沈蓁問那內侍:“還指着你手腳麻利點,怎麽去了那麽久?”
內侍道:“娘娘有所不知,是三夫人的侄女病了,将劉太醫請了去,奴才去了瞻月閣才找着人。”
沈聽竹抿茶的動作微頓,病了?
沈蓁颦起眉,三房的人,不就是那個林家姑娘,她多問了一句,“得了什麽病?”
劉太醫道:“回娘娘,林姑娘是昨夜泡湯時受了風寒,而起了高熱。”
沈聽竹眉心擰起,詢問的話已經到了嘴邊,瞥見沈蓁朝自己看來,他不動聲色的收起情緒。
沈蓁在他面上看不出端倪,只能作罷,心中暗自道,未免也太過巧合。
出了玉瀾閣她又命內侍去查探,得知林輕染是與沈曦和沈纾一同去泡的湯,才算打消了猜測。
白天的時候,林輕染還能勉強提着精神,可入了夜,高熱就又燒了起來,她燒得迷迷糊糊,緊縮在被子裏怎麽都覺得冷,偏偏眼又燙的連睜都不睜不開,額頭也燙的生疼,只能抱緊被子,無意識的哭吟。
林氏坐在床邊憂心忡忡的撫着她的額頭,“怎麽好好的,燒得這麽厲害。”
她側身吩咐月影,“去打涼水來。”
将帕子打濕了,絞得半幹,再貼在林輕染的額頭上,涼意讓她稍稍好受些,顫顫巍巍地止住了哭。
月影看了看天色,道:“夫人先回去歇息吧,這裏有奴婢服侍着。”
林氏又給她擰了一次帕子,才起身囑咐道:“二更天還有一次藥要喝,千萬不可忘了。”
月影點頭,“奴婢省得,奴婢送夫人出去。”
林輕染額頭上的帕子沒過多久就又不冰了,她眉心緊緊蹙着,難捱的細聲嗚咽,額前的發因為被打濕了,一縷縷粘在臉上,淩亂又脆弱。
随着門被推開的吱呀聲,緩慢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停在了林輕染的床邊,沈聽竹颀長的身影落下,半覆在她身上。
“熱,熱……冷。”林輕染胡亂的低吟,眼尾溢出的淚水打濕在眼下,唇瓣幹澀而紅豔。
沈聽竹眸色沉凝,揭去她額上的帕子,将手覆了上去,“燙成這樣。”
額上冰涼的舒适感讓林輕染不管不顧的朝他蹭過去,口中發出拖長的哼聲。
作者有話說:
感謝送出營養的小天使:小看怡情、仙女不吃素1瓶,猜猜我是誰鴨5瓶,絕緣體2瓶,“”30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