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靠在星之室的桌子上,冷冷的看着菲米絲坐在梯架隔板上為自己包紮。他胸口那些面目可憎的的傷口告訴了我為什麽他的身上會滿是血味。
他用牙齒咬着布條一端,健壯的手臂捏着另一端,很不靈活的,不,不是不靈活,是笨拙,非常笨拙的将它們裹在血口上。甚至到了最後,他的右肩“砰”的撞到木梯上,他“嗷”的痛呼了一聲,牙齒一松,好不容易纏繞上的布條全都散了下去。
那一刻,我忍不住笑了一聲。
“噢...”他神色痛苦的扭了扭右臂,狼一般的眼睛忽然望向我,“過來。”他低聲說。
我瞪了他一眼,扭頭望向了窗外那些來來回回的火把。
他笑了一聲,“你想去他們那兒是麽?”
我扭回頭,再一次瞪了他一眼,那雙綠瑩瑩的眼睛裏閃過一道不懷好意的光,他晃了晃手裏的布條,“那麽,過來。”
我動了動,皺起臉指向腳踝,“很疼。”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走過來,粗糙的手撫了撫我的臉頰,随後将布條和裝着藥粉的小盒子放在我手上,“先幫我弄一下肩上傷。”說着,他背過身去。
那個傷口應該是幾天前他替我擋下長矛時留下的,很深,而且已經開始潰爛,紅黑的血痂混合着膿液挂在上面,慘不忍睹。
看着那個刺激眼球的血口,我不由嘶了口氣,用布條裹着手指,想把那些髒東西拭下來,可是剛一碰到,他的身子就狠狠的顫了一下,背上和手上的肌肉全部緊繃了起來。
“噢...”我停住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肩膀,“很疼?”
“有點。”他咬着牙回答。
我不由放輕了動作,指尖随着上下擦拭有意無意的碰着他的身體。
他的身體很健壯,結實的肌肉裏仿佛蘊含着無盡的能量。而更讓人發瘋的是他腰上和背上的曲線,完美而誘人。
我不由的将手掌覆在他的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他的背上刻滿了蚯蚓般的傷疤,新的舊的,重重疊疊,凹凸不平的觸感讓我咽了口口水,“這些傷是怎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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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艾倫人留給我的。”
“艾倫人?”
“對。我曾經被他們抓住過,德普。”
“喔,德普。”我将沾滿血漬的布條扔在一邊,打開了木盒,“他已經死了。”
“對。”他低笑了一聲,帶着報複之後的快感,“我們把他抽了一頓,然後挂在了凡蒂皇城的城頭。”
“喔!”他的話讓我一下子沒有坐穩,沾滿藥粉的手掌猛的合到了他的傷口上,惹得他一聲大叫。
他扭轉身,眉毛痛苦的絞在了一起,“你是故意的麽?”
“噢...”我忍住笑,把他推了回去,兇狠的警告,“別亂動,不然我真的會讓你嘗嘗什麽叫做故意!”
他用力吸了口氣,再一次把身子繃得緊緊的。
“莎拉,你是費卡德人麽?”
“為什麽這麽問?”我抽出布條,開始為他包紮。
“從你的發色看,你應該是北邊的人。”
“不是。”我搖了搖頭,将繃帶繞過他的腋下。
“塞拉密?”
“不。”
“北郡的某一支?或者赫勒蠻族?”
我無奈的笑了一聲,搖頭。
我一點也不想談這個問題,因為誰也不會相信我來自兩千年後,奧蘭是這樣,亞是這樣,薩薩也是這樣。所以,我撇了撇嘴角,“不,我不屬于任何地方。”說着,我将布條打上了結,“好了,轉過來。”
停了停,他轉過身,手掌按了按肩膀,“還不錯,比吉奈爾好太多了。”
“那當然。”我瞪了他一眼。
他的胸口和背上一樣狼藉,刻滿傷疤。幾道新的刀傷在肋下猙獰的劃過,不斷的滲出血,布條剛一纏上,瞬間便被染透。
“噢...你去了一趟地獄是麽?”我擰起眉問道。
“對。”他微笑着回答,又在我不小心碰到傷口的時候皺起臉,“噢,我得收回剛才的話,你和吉奈爾一樣要人性命。”
我失笑,“以前都是他為你包紮傷口的?”
“不,基本上是我自己。”他悶聲悶氣的回答。
“你自己?噢!”想到他剛才笨拙的樣子,我不禁又笑了出來,“多彌人的軍隊裏就沒有醫師麽?”
“如果這種事也去找醫師,那麽他就要瘋掉了。”
“你也可以去找別人。”
“找別人?難道要我去找我的女奴?找克裏斯琴?”
“克裏斯琴?”那個名字讓我怔了一下,“費卡德的克裏斯琴?”
“對。”
我不由停下手裏的動作,望向他,“可是,我聽說她是迪埃的女奴。”
“父親把她送給我了。”他回答,忽然,那雙綠瑩瑩的眼睛盯住了我,透出了好笑的意味,“你在意麽?”
“恩?“
“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喔~是麽?“他的話讓我眯了眯眼睛,靠上去,鼻尖幾乎與他相抵,“那麽,我呢?”
“你?“他微笑起來,手掌搭在了我的腰上,“你也...
“那麽,謝謝。”我碰了碰他的嘴唇,指關節“不小心”狠狠的撞在了他的傷口上。
“嗷!”他觸電般向後躲了躲,随後用力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扯進懷裏,包裹着血味的溫熱氣息讓我不住的擰眉,“嘿!松手!”我叫起來。
他不懷好意的眯起眼睛,死死的掐住了我的腰,“你一定是故意的。我必須懲罰你。”
“懲罰我?我可不是你的...”
“不,你是。”他打斷我的話,半認真的宣布,“你是我的。”
“你的?”
“我的。”說着,他俯□來。
那個吻很深,幾乎讓我無法呼吸。
灼熱的氣息中,他挑動的手指與臉上熟悉的線條讓我全身都燃燒起來,我抑制不住的抱緊了他的腦袋,順着他的嘴唇,下巴,脖子一路親吻。
“對,吻我,莎拉。”他低聲說,喉結在嘶啞的嗓音中不住的翻滾。
轟---
忽然,一聲巨響幾乎要把我從桌子上驚的跳起來。
怎麽回事!?我喘了口氣,往窗外看去,只看見無數的“火流星”從天上墜下來,轟轟轟--,巨響震的房屋瑟瑟顫抖,狂風吹的幸存的窗簾嘩嘩作響,火光在瞬間埋沒了我的視線,慘叫聲四起。
噢,上帝!
我不由抱緊了菲米絲的胳膊,那雙狼一般的眼睛眯了起來,“別怕。”他撫了撫我的臉頰,用力吻了我一下,“等我回來,在這裏等我!”說着,他起身往門外奔去。
樓下一片混亂,渾身是血的衛兵急匆匆的來回奔跑。
菲米絲剛走到園子裏便被衛兵攔住,“菲米絲殿下!陛下讓我們立刻撤退,去北面山林支援他。”他憤怒的大聲吼着,聲音蓋過了轟轟的巨響,“卑鄙的艾倫人在河流裏投了毒!”
火光裏,我看見菲米絲的眉皺了起來。
“菲米絲殿下!”又一聲叫喊傳過來,吉奈爾從園子外灰頭土臉的跑了進來,“艾倫人要攻下南門了!我們快走!”
“南門?!”菲米絲瞪眼吼了起來,“薩薩的軍隊不是在北面嗎?!”
“不知道!我們快走吧!”
“火流星”像雨一般墜落,将那張暴怒的臉照的忽明忽暗。
轟轟轟---
灰塵在飛散,火焰在肆虐。
忽然,那雙狼一般的眼睛望向了我,緊接着,他咆哮起來,“莎拉!!”
轟---
一團鮮紅的火球砸在了窗沿上,我尖叫一聲,被飓風狠狠的擲在對面的書架上,頭暈眼花。
“噢...”我坐起身,後腦勺上尖銳的刺痛讓我差點流淚。
呼---
火苗沿着桌子燃燒起來,在穿堂風裏一瞬間便竄成半人多高。鮮紅的火色後背,那個變形的窗臺讓我心有餘悸的咽了口口水。
該死的!
我咬了咬牙,立刻站起身,往樓下走去。腳踝上不堪重負的疼痛讓我不住的發抖。
南門,難道是亞麽?!他這樣攻城是想讓我和多彌人同歸于盡麽?!
SHIT!
我扶着牆,順着吱呀作響的木梯往下走,濃煙嗆得我幾乎要把肺咳出來。
“莎拉!”我聽見菲米絲發瘋一般喊我的名字,但我沒來得及回應,轟的一聲大門塌了下來,炙熱的火瞬間将那裏堵得嚴嚴實實。
“噢,不!”我尖叫起來,剛想撲過去,一陣高熱便逼退了我。刺鼻的煙塵讓我再也發不出一個音節,只能劇烈的咳嗽。
“不!莎拉!莎拉!”
“菲米絲殿下!菲米絲!快走!”吉奈爾在火的那邊怒吼着,“把他拖走!”
噢!上帝!越來越遠的腳步讓我狠狠給了地面一下!我該怎麽辦?!
大門口是一片火光,火苗順着木質的門梁一路侵蝕,我跪在燙人的地板上向四周看了看,挪進了不久前我呆着的房間。
被封住的窗口已經開始燃燒,炙熱的火浪讓我覺得我随時會被烤幹,更該死的是水池裏的水被放幹了!那一刻,我狠狠摔上門,闖進另一間房間...另一間,另一間,再另一間...
大廳的門梁熊熊燃燒起來,不堪重負的梁木在火焰裏吱呀作響。
該死的!
我撞進了最後一間房間裏,窗口正對着園子門口,悶熱的風驅趕着小火苗沿着窗沿滋滋作響。
太好了!那一刻我胸腔裏幾乎要停滞的心髒猛地跳動起來,我尖叫着撲了過去。可是窗臺下熊熊的烈焰讓我立刻傻了眼。
滿地的火,即使跳出去我也會被燒死!
上帝,你是要把我困死在這裏麽!?
我回頭望了望,大廳裏的烈焰就像惡魔一樣乘着風向門裏張牙舞爪的撲過來,熱浪一波接着一波。
零星的“火流星”不斷的墜落在四周,濺起的火油讓窗外的火焰越燃越烈。
噢,上帝!
那一刻,我的眼眶有些熱,那一刻,我徹底驚慌失措。
就在那時,一陣鐵蹄從遠處馳來,火光裏,我一眼瞥見了騎隊中那雙拉菲般的眼睛。
亞?!
我猛的握住了炙熱的窗沿,嘶喊起來,“亞!!”
我的聲音在轟轟的巨響裏顯得很細小,這讓我更加發瘋的喊着他的名字,“亞!亞!”
喉嚨仿佛被撕破,那種疼讓我覺得我快要吐血了。
他似乎聽見了我的聲音,血紅的眸子轉了過來。
“亞!救救我!救救我!”
馬蹄在火海那邊不安的點着地,那雙火一般的眼睛盯住了我,他的耳墜随着馬蹄的節奏不住的搖晃,在火色裏閃閃發光。“莎拉?”
“救救我!救救我!”我攀着窗臺,濃煙與炙熱讓我幾乎要哭出來。
忽然,轟—的一聲,一大塊燃燒的木塊從二層砸下來,如果我不是莎拉,我想我會被那片火砸個正着!
噢,上帝!我唯一的出路也被封住了!
一片絕望,一片火色的絕望。
“亞!亞!!!”怔了片刻,我更發瘋的嘶吼起來,對死亡的畏懼讓我快要崩潰。
“莎拉!去永恒之室!去永恒之室!”隆隆的焚響中,我聽見那個低沉的聲音吼了一聲。
永恒之室?!來不及想太多,我咬着牙往大廳奔去。
火焰随着木屑掉在地上,将地毯點燃,幾乎無處下腳。那種炙熱讓我幾乎是跳着往永恒之室沖過去,腳踝的劇痛與尖利的灼燒感讓我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忽然,腳下踩了個空,我尖叫着順着樓梯滾進了永恒之室裏。
渾身上下都很疼,我趴在地上,幾乎沒有力氣再動一下。
“亞...”我無力的捶了捶地板,眼淚模糊了眼睛。
灼熱的火浪,刺眼的火苗,那一片火色将我推向了絕望的山崖。
轟—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響聲。
轟轟轟---
橡木雕刻的高臺在巨響中轟然倒地,濺起了嗆人的灰塵。
一股黴味撲進了我的鼻子,染血的鐵靴停在我跟前。炙熱的手挑起了我的下巴,“喔~真狼狽。”低沉的嗓音帶着笑,性感的嘴角也挑了起來。
“亞...”我咬起牙。
那一刻,所有東西都倏然遠去,甚至那片鮮紅的火色也被他的炙熱阻隔在世界彼岸。
我的眼前只剩下他的笑,無比誘惑,也無比刺眼。那種笑激怒了我。
“你這個...混蛋...”我猛的撲了上去,将他掀翻在地上,心中的恐懼化成了滔天的怒火,我瞪起眼睛嘶吼起來,“混蛋!為什麽把我扔在這裏?!為什麽?!”
“喔~”他擡了擡眉毛,手似乎想摸一摸我的臉頰。
我狠狠的拍開他,“這裏是地獄,你不知道麽?!你故意的麽?!你想害死我麽?!這一次你利用我換了什麽?!我死了也不要緊麽?!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莎拉。”他低聲叫了一句。
“閉嘴!不要叫我的名字!”我怒吼着,眼淚流了出來,“你應該下地獄!你怎麽還沒有下地獄?!赫勒人怎麽沒殺了你?!混蛋!混蛋!”我腦子裏混亂一片,我眼前模糊一片,我臉上冰涼一片,我惡狠狠的詛咒着,揚手揍向了他的臉。
拉菲般的眼睛危險的眯了眯,他擡起手握着了我的手腕,語調有些陰冷,“你想在這裏麽?”
他的話讓我愣了一下,随即讓我更加憤怒,“對!我就是想在這裏!”我大吼着,死死攥着他的頭發,撲了上去。
血腥的味道。
他翻了個身,用雙手,我回報以牙齒,他用雙腿,我回報以指甲。瘋狂的糾纏讓我們墜入了那片蠻荒的世界。
他是野獸,我要将他馴服。
他是烈火,我要将他燃盡。
他是君王,我要讓他臣服!
對,我發瘋了,他也發瘋了。
明明那個火海般的胸口比烈焰更滾燙,明明那些疼痛比身上任何傷痛更痛,明明他的眼眸比火色更耀眼...可是,卻沒有一點絕望的感覺...
他離開了我的身上,用力的喘着氣,“我們必須得走了,否則,會被燒死。”
我睜不開眼睛,但是那片刺眼的鮮紅還是透過了眼皮,讓我皺眉。
他用什麽裹住了我,将我抱了起來。
“那個小子急匆匆的跑來報信時,我還以為你死了。”他低聲說,堅硬的手臂随着腳步的節奏撞着我的身子,一陣接着一陣的疼。
小子?多雷?我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音節,只好放棄。
他嗤笑了一聲,“你真的要死了麽?”
我擰起眉,将臉埋進他的胸口,那種炙熱讓我昏昏欲睡。
“你剛才真像一匹母狼,現在就不行了麽?”他的話讓我有些後悔,後悔去挑釁他。
他低笑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寂靜讓我徹底的沒入黑暗,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捂臉...吾不想活了...改完了...但是還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