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陰風怒號,日月無光,伸手不見五指,漆黑的夜,賀蘭山腳下的依蘭小鎮。
鎮東十字井大街,街邊一棟土黃色的低矮石屋中,床底下傳來“格格格”牙齒打顫的聲音,一個小女孩用顫抖的聲音輕輕說道:“媽媽……窗……窗前……”
中年婦女緊緊摟住女兒,用手遮住她的眼睛——一個巨大頭顱的黑影映射在窗棂上,向房間裏面張望,一雙綠油油的眼睛閃着兇惡的光芒。
“吼——”妖獸雙臂上舉,仰天高嘯,揮起一掌,将石屋的房頂掃上了天空。接着,雙拳猛擊自己的胸部,巨口獠牙,怪叫連連,邁開大步在街道上踏步而過,大街上響起“轟隆隆”的聲音,整個小鎮似乎都在顫抖。
老遠看去,大約有幾十個猿型妖獸,在小鎮的民居間穿梭,高過房屋的巨型身材,夜色中仿如移動的風車,将所過之處輾為粉碎。
不時有居民被妖獸從房屋中拉出來,在高空中撕成兩截,撕心裂肺的痛叫聲響徹夜空,血肉橫飛中,幾十個巨型妖獸一起高聲嘶叫,肆意蹂躏着這美麗的山區小鎮。
第二日,依蘭小鎮變成一片廢墟,到處是斷壁殘垣和血腥屍體,微風吹過,濃煙升起,一幅末日的景象。
山崗上,一小隊青衣打扮的年輕修士臉現悲天憫人之情,不斷的做着手勢,似乎在超度亡魂——一枚枚白色的花瓣飄揚在依蘭的上空,做着回旋的舞蹈,在記錄着人間界與妖獸的誓不兩立。
“我們來晚了!”為首的一個青衣修士長嘆一聲,飛身到廢墟之中,在地上仔細的勘查,“是猿怪和熊人,大約有三十幾頭!沒想到這麽低級的妖獸也會如此神出鬼沒!”
“為什麽只有我們末羅神院知道這個消息,五大魔法劍派那些人都集中在元日城,他們在做什麽?”一個年輕修士終于忍不住悲憤起來,大聲道,“每次都是這樣,總是以人間界的護衛者自居,卻放任妖獸危害人間,等他們的誓師大會開完,妖獸早就沒影了!”
“就是,五大劍派就是愛搞這些東西,在元日城裏威風凜凜,天下所有的門派都奉其為‘除妖首領’,到最後卻連個妖獸的尾巴毛都看不到,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末羅神院的衆弟子放下修士的矜持,忍不住紛紛責罵起來——當他們看到一個美麗的小鎮就這樣從人間消失之後,他們的心情是無比悲傷痛恨的。
忽然,一陣哭聲傳來,接着是兩聲,三聲……
青衣修士們臉上神色一喜,循着哭聲看去,山腳下轉出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們,哭喊着開始在廢墟中尋找親人的屍體。
在他們前面,行走着幾個黑衣修女,正在對死靈進行往生祈禱,平和的聲音夾雜在悲痛的哭聲當中,安撫着死難者家屬的心靈。
“是飛花禪院的各位教友!”末羅神院的維尼修士點頭說道,“看來她們也來晚了,但終于比我們早到一步,挽救了一些無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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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修士一起彎腰向着山下的飛花禪院弟子們鞠躬行禮,對方含笑回禮,兩大神院的弟子們心含默契,一起為死去的人們默誦往生咒——雖然彼此教義不同,末羅神院繼承了地球西部的“上帝之教,以主之名”;而飛花禪院則撷取東西雙方教義精華,自成一派,信奉再生的“神女”,教義比較實用。
然而雙方同樣都相信“生生輪回之說”,認為人世間的一切都是因果報應,曾經做過的罪孽可以通過禱告和救贖來獲得命運的赦免,臨死前獲得宗教的祝福則能減輕罪孽。
對此持有不同意見的東來佛院則認為,“自作孽,不可為!”命運只能挽救活人,死人必将根據生前的善惡來決定其是升入極樂世界,抑或是下入地獄,臨時抱佛腳是沒有用的,所以東來佛院從不為死人做祈禱,這也是其教派瀕臨滅亡的一個原因——沒有廣大人民群衆的支持!
其實人類作惡比較容易,為善則太難,做惡的人多,為善的人少,惡人面臨死亡之時,希望經過那麽短暫的祈禱之後就能消弭自己一生的過錯,這樣的想法,被大多數人所接受,也是飛花禪院和末羅神院得以光大昌盛的原因。雙方門人也因此比較容易達成共識,數千年來一直和和氣氣。
就像此刻一樣,雙方弟子雖然并沒有說話,只是遠遠的含笑呼應,但是其中卻自有默契。
可以說,從五百七十年前那次較大規模的人妖大戰之後,一直是抗妖主力軍的五大魔法劍派就漸漸變得虛浮起來,表面文章做得很多,實質上卻很少接觸到妖獸。
而東來佛院也人才雕零,如果不是十年前的“東來佛擊”重現,恐怕人們會以為這個門派已經從人間界消失。
所以,實際上,只有末羅神院和飛花禪院在背後支持,人間界的政府軍才可以緊緊守護住西部邊界,抵擋住妖軍的進攻。
當然,這并不是說五大魔法劍派已經失去了他們往日的榮耀和作用,而相反的,近年來五大劍派蓬勃壯大,門下弟子人數逐漸增多,只就規模來說,已經遠遠超過兩大神院。
聽說這次五大派齊集元日城,幾乎是出盡了五派精英,要與妖獸來一次大決戰。
依蘭小鎮被妖獸一夜毀滅的消息傳到元日城,五派盟主湘天夢做出了強烈反應,一邊向死難者家屬表示深切的同情和慰問,同時也做出明确指示,将集結力量,立即向妖獸進軍。
與此同時,元日城外十裏之處,楓林玉跌坐在地上,眼淚汪汪的看着剛剛結識的“飛弟”。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逃走!”楓林玉猛地站起身來,“我一定要回去見師父一面,就算他要殺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自幼生活在天木山上,那裏就是我的家,師父養我教我,我不能辜負他老人家的恩情!”
“可是你現在已經動了衆怒,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賀蘭飛大聲的說道,“你不怕死嗎?”
“我當然怕死!”楓林玉哭喪着臉,“可是……哎呀,別說了,反正我說不出原因,只是非回去不可!”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方向是元日城,擡頭挺胸,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賀蘭飛撇着嘴跟在後面,還不死心的勸道:“我們只是暫時離開,暗地裏查明真相再回去也不遲啊,你不想洗脫自己的冤情嗎?”
“你別再說了,飛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惜我這人思考問題一般是不用大腦的!”楓林玉聳肩說道,決定“投案自首”之後,心情反倒輕松起來。
“你不用腦袋思考,那你不是……”
“白癡是吧?”楓林玉不以為然的說道,“那也沒辦法,我用腦袋也想不出什麽來,而且想多了就會頭痛,還不如靠感覺!”
“跟着感覺走……”賀蘭飛瞪大一雙眼睛,詫異的看着楓林玉,“你不再考慮一下了,你這一去可是有死無生!”
“我們天木山有‘三大堅定’,其中之一就是‘我的決定’,我決定了的事情是從不改變的!”楓林玉大聲的說道。
“你這樣倒是挺酷的,不過何必跟自己的生命過不去呢?”賀蘭飛小聲嘟囔着。
“飛弟,你要去哪裏呢,幹嘛還跟着我?”楓林玉看着一直走在自己身後的賀蘭飛說道。
“反正我也沒什麽事情做,現在元日城裏那麽熱鬧,順便給你送終!”賀蘭飛也不看楓林玉,走到他前面,低聲道,“走吧,我們總算朋友一場,你死後我會好好為你安葬的!”
“哎……”楓林玉長嘆一聲,心中想道:“我要是死了,不用你安葬,彩雲師姐會處理我的屍體的。”
兩人默默無聲的走了兩個多小時,元日城已經近在眼前。
遠遠看去,城門附近到處是高矮不一的帳篷,顯然是城中客棧已經住滿,有些人不得不在城外露宿,但此刻,卻顯得有些淩亂,很多帳篷只是虛設,更多的是露宿過的痕跡,像是大部分的人急急離開了一樣。
也有像二人這樣匆匆向着元日城進入的刀劍之士,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有的表情悲憤,有的喜笑顏開,有的愁眉不展,有的陽光明媚——往城門口一站,就可以分辨出哪些人是為除殺妖獸而來,而哪些人卻是為看美女而來。
一般來說,那些有點名氣的門派,都有一腔愛國之心,而那些散兵游勇,則是沖着熱鬧來的。
兩人走進元日城,立即感覺到一股風雨欲來的壓迫感——依蘭小鎮被妖獸毀滅的消息傳到元日城,五大魔法劍派正在召開誓師大會,可以說,這個消息來得恰到好處。
當時,湘天夢正義氣激昂的在臺上大聲疾呼:“妖獸犯我邊界,奪我城池,害我人民,人間界大好男兒自當抛頭顱灑熱血,與無恥妖獸決一死戰,有他無我!”
當時,在元日城的大廣場上聚集了近萬人,幾乎全人間界的高手盡起而出,五大魔法劍派分成五個方位立于臺上,風光無限。
五派門人弟子在臺上随着師父的演說而振臂高呼,氣勢非凡,臺下萬人受其影響,也熱血沸騰起來,近萬人一起大聲誓言:“不将妖獸鏟除幹淨,誓不退回人間界!”
就是在這個關鍵時刻,天木劍派的三弟子江有淚帶回依蘭小鎮被妖獸毀滅的消息,萬人瞬間沸騰了,不等盟主號令,性急者已經開始蜂擁向城門,殺向賀蘭山界。
五大魔法劍派揚劍祭旗,首當其沖,近萬人一起湧向賀蘭山界。
所以,當楓林玉和賀蘭飛進入元日城的時候,雖然大戰前的緊張氣氛仍在,但除妖大軍已經離開有幾個小時,還有一少部分是在等待林煙兒的到來。
楓林玉找到南魔法劍派的行館,裏面竟然空無一人,反倒是門口還停留徘徊着不少人,都是想要拜入天木山修習魔法劍的人士。
當楓林玉說出自己是天木第九劍的時候,這些人立即纏了上來,紛紛磕頭行禮,請求拜第九劍為師。
楓林玉哭笑不得,此刻衣衫褴褛,狼狽不堪,而且很有可能會被恩師“就地正法”,哪有心情收徒,就算收了,自己也不會教啊!
他擠開圍裹的人群,拉着賀蘭飛鑽進行館的房間中,心裏倒變得輕松起來。
照目前情勢來看,既然還有人想拜自己為師,看來“弑殺同門”的惡跡還沒有公開出去,不知道師父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但至少還有轉圜餘地,這讓他心裏多少安定了一些。
賀蘭飛始終注視着他臉上表情的變化,看他面帶喜色,不禁心中一嘆,暗說:“朽木不可雕也!”
這一處行館是南魔法劍派在元日城裏暫時停留之用,修飾簡單,都是按天木山上的風格布置的,靠近門口的幾間房屋明顯很淩亂,說明主人們臨去時很匆忙。
楓林玉摸着桌椅板凳,看着窗前花草樹木,心裏湧起親切熟悉的感覺。牆上有一幅“臨別秋霜圖”,是師父最喜歡的一幅墨跡,每到一處必随身攜帶,竟然也沒來得及拿走。
他把那畫輕輕取下來,珍而重之的包裹起來,眼睛已經濕潤了,看到這幅畫,竟似已經看到師父慈祥的臉孔,看到他微笑着指着自己:“玉兒,快到師父身邊來,又在偷懶啊——”
還有師姐的身影,每次這幅畫都是由她保管的,竟然忘記了,被師父發現沒了畫,可能要受一些責罰吧!不知什麽事情分了她的心?她在惦念着自己嗎?
楓林玉心中思如潮湧,一屁股坐在廳堂的竹椅裏,眼呆呆的看着屋頂,一霎時臉上表情變換不定,看得旁邊的賀蘭飛也驚詫莫名。
“有天木山的朋友在嗎?”門口忽然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
楓林玉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看着一臉疑惑的賀蘭飛微微一笑,然後轉頭看向行館門口:“好像有人來了?”
賀蘭飛點了點頭,臉上表情嚴肅,又有些驚疑不定,似乎在考慮是否回避,但終于還是站着沒動。
楓林玉走過去打開大門,看見一個黑衣修女正向自己含笑行禮。楓林玉回了一個輕禮,說道:“您有什麽事情嗎?”
“飛花禪院寧風兒,前來拜見天木山的湘天盟主!”
“噢!”楓林玉大眼一瞪,一下子想起那個林煙兒來了,唐突的問道:“林煙兒來了嗎?”
寧風兒一楞,臉色立即冷了下來,語氣有些生硬的說道:“小師妹當然和我們在一起,不過湘天盟主恐怕是不在吧,那也用不到我們未來的神女親自來拜見,恐為好色之徒非議!”
楓林玉嫩臉一紅,嗫嚅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随便問問,這個……嘿嘿!”他想了一想,奇怪道:“你既然知道我師父不在,為什麽又來拜會?”
寧風兒一陣氣苦,微怒道:“飛花禪院既然來到了元日城,怎可不與五大魔法劍派的人打個招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飛花禪院目高眼大呢!”
“那是那是……”楓林玉趕忙說道,忽感不妥,忙又道,“我是說,寧師姐所言極是,換了我們南劍派,也會先行向飛花禪院的各位姐姐打個招呼的!”
寧風兒眉頭一陣緊皺,心道:“天木山上的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嗎?”正聲道:“這個小師弟千萬別亂叫姐姐,我們是修行之士,叫聲‘修女’就可以了!”
“像姐姐這樣美麗的女子,做修女實在可惜……”楓林玉搖頭晃腦的說道,“可惜啊可惜……”
“你……”寧風兒臉上一陣飛紅,長舒了一口氣,忍住怒氣,大聲道:“我問你,南魔法劍派還有沒有主事的人在這裏?”
“全都走光光了,只剩小弟一個!”楓林玉嘆氣說道,不過心裏也是一喜,“走光了也好,可以暫時不用忍受那種懷疑的目光和無盡的拷問!”
“楓林玉也不在這裏了?”寧風兒有些失望的問道。
“楓林玉?”賀蘭飛在旁邊叫了起來,狠狠一把抓在楓林玉的腰上,把他那句“就是我”給噎了回去。
“這位小兄弟知道這個人嗎?”寧風兒奇怪的看着賀蘭飛問道。
賀蘭飛微微一笑,沖漲紅了臉的楓林玉使了個眼色,輕聲道:“您找這個人有什麽事情嗎?”
“嗯……”寧風兒猶疑了一下,低聲道,“是我小師妹有些事情要問他!”
“你小師妹不就是林煙兒?”楓林玉高興的大聲問道,“她要見我嗎?”
“當然不是!”寧風兒看着楓林玉那猴急的表情,怒道:“我小師妹只想見楓林玉,天木山其他弟子可不想見!”
“我……”楓林玉一路上聽多了林煙兒的傳奇,對這個人非常感興趣,也忘了自己目前形勢尴尬危機重重,就想大聲承認自己就是楓林玉,還好賀蘭飛又狠狠在他腰眼上掐了一下,才把他那句“我就是”又給痛回去。
“你幹嘛老掐我,飛弟,你這樣是要犯錯誤的!”楓林玉捂着疼痛的腎髒部位,哭喪着臉說道。
“你不要胡說,人家找楓林玉,幹你什麽事!”賀蘭飛氣得只想咬楓林玉一口。
還好到最後他終于懂了,也大聲的說道:“是啊,楓林玉那小子幹我什麽事,我……我可不是楓林玉,你們恐怕聽說了一些這個人不好的事情吧?”
“飛花禪院當然對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會多了解一些,但我們可不是想管什麽閑事,還請二位見到湘天盟主時解說一二,飛花禪院無意幹擾別派內務!”寧風兒微一彎腰,“他不在更好……這個,二位再見!”
“等等!”楓林玉急忙說道,“林煙兒找楓林玉有什麽事情呢,師父問起來我也好回答!”
“這個……只是,一些故人的事情吧,或者只是誤會,與楓林玉少俠近日所為絕無關系!”寧風兒斟酌着詞語說道。
“楓林玉少俠最近所為?”楓林玉歪着腦袋看了一眼賀蘭飛,見飛弟眼中流露出一種異樣的情緒,他又看了看寧風兒,猶疑着說道:“不瞞您說,我最了解楓林玉了,有什麽事情問我也是一樣的,可以說,楓林玉的事情我沒有不知道的!”
“這個……”寧風兒疑惑的看着楓林玉,問道:“不知這位少俠怎樣稱呼?”
“這個……”楓林玉眉頭一皺,“其實我就是楓林玉的表弟,我叫楓林二玉!”
賀蘭飛“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忙掩飾道:“不錯不錯,他就是楓林二玉,是楓林玉家鄉的表弟,最近剛拜入天木山!”
“是這樣啊,那太好了,小師妹也只是想求證一些多年前的事情,既然你們對楓林玉少俠知道得這樣清楚,那最好不過!”寧風兒面現喜色,看着二人不解的神色,解釋道:“實際上,楓林玉此人最近的所作所為,我們飛花禪院是很不贊同的,更不願與其過近接觸,所以,能避則避!”
“原來如此!”楓林玉和賀蘭飛對看一眼,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心道:“連飛花禪院這樣的方外門派,也不屑與楓林玉為伍了,自己的名聲真是臭得一塌糊塗,問題是,這臭根本與自己毫無關系!”
“我們走吧,楓林二玉少俠!”寧風兒微微一笑,轉身而行,楓林玉兩人趕緊跟上。
元日城此時爆發了第二個沸騰之波,聲勢不下于湘天夢領導的五大劍派誓師大會。雖然此時圍聚在元日城廣場上的人群只有不到兩千人,但他們的喊聲卻絕不輸那誓師大會上的上萬人,他們在向着廣場東側的元日修道院方向呼喊,兩千人一起大喊着一個名字:“林煙兒!”
南魔法劍派的行館遠離元日廣場,在城的西側,但是楓林玉才一走出行館,就聽見了廣場方向傳來的呼天震地的高喊聲——“煙兒,煙兒,我愛你!”
“煙兒,我的夢中情人,請你再看我一眼!”
“我為你崩潰,我為你殘廢,林煙兒,你是殘忍的愛情殺手,沒有你我無法生存……”
“淚水模糊了眼睛,鮮血在心中沸騰,夜夜夢裏依稀相見,煙兒,愛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
“我要說千百次,萬萬次,愛就一個字,我愛你,林煙兒……”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來尋找愛情,為你而亡,張老三泣語,死戀煙兒!”
“……”
“有必要這麽誇張嗎?”賀蘭飛小聲說道,眼中竟然閃過一絲嫉妒的情緒,惹得楓林玉嘿嘿而笑。
“竟然可以見到林煙兒姑娘,真是太好了!”楓林玉擊掌說道,心中一直纏繞着的不白之冤已經煙消雲散,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不管多大的煩惱困惑,都會毫不保留的忘記得一幹二淨,當然,必須用一些熱鬧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此刻,在兩千人的感召之下,他也禁不住揮臂跟着大喊道:“林煙兒,林煙兒——”
寧風兒斜着眼睛看着楓林玉,臉上全是不屑的表情,這個男人給她的最初印象簡直糟糕透頂。
在寧風兒的無形氣勢沖擊之下,密不透風的廣場人群讓出一條通道來,使三人能夠從容的走進元日修道院。
在修道院的門口,三丈之內竟然奇怪的沒有一個人,一條紅線把圍攏上來的人群隔在三丈之外,同時,一股冰冷異常的氣勢猛然湧了過來,楓林玉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賀蘭飛的眼中厲芒瞬間爆閃了一下。
一個黑衣修女感應到這眼神,緩緩從門口探出頭來——冷雨兒!
楓林玉禁不住倒退了兩步,賀蘭飛也跟着他向後退去,兩人似乎都是身不由己,被冷雨兒的氣勢所懾。
寧風兒滿意的一笑,低聲道:“沒關系,跟緊我!”
冷雨兒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在兩個人的身上上下掃了幾次,然後又如陰魂一般退入門後,再不見蹤影,楓林玉聽見賀蘭飛輕輕的呼了一口氣。
“看看,這些人不敢走過那條紅線!”賀蘭飛輕聲對楓林玉說道,“都是那人的眼神,太可怕了!”
“我們最好一輩子也不要去招惹她!”楓林玉的心顫了一顫,低聲說道,“我見過她,聽說是什麽‘冷血修女’?”
“嗯!”賀蘭飛輕輕答應一聲,仔細打量周遭形勢。
這是一座東西建築樣式結合的精致小院,不像是修道院,倒更像是居戶人家。
左右兩排低矮的房屋,中間一個水池,在北方的天寒地凍氣候下,上面已經結着一層薄薄的冰,幾株挂着冰花的松樹後面,是一座獨立的小樓,一股淡淡的清香從那小樓當中若即若離的飄過來,賀蘭飛詫異的往那個方向看去,發現二樓窗棂上輕微的顫動了一下,一道急切的目光剛剛在楓林玉的身上離開。
果然,寧風兒引着兩人走向那棟小樓,身後,冷雨兒的刀子眼神又閃現了一下,讓兩人覺得極度的不舒服。
小樓門開,一個慈眉善目的黑衣修女領着兩個身着術士長袍的女子迎了出來。
在飛花禪院的七個女弟子當中,寧風兒行二,出來的年長修女是大師姐秀山兒,兩位俗家術士是五弟子葉溪兒和六弟子萬橋兒——飛花禪院屬于出世修行,葉溪兒、寧風兒和萬橋兒因為年紀尚小,還沒有行“出世儀式”,所以做術士打扮。
“啧啧啧——”楓林玉毫不顧忌的打量着三位女子,口無遮攔的向賀蘭飛說道:“飛弟,我說嘛,多可惜……”他指了指秀山兒,繼續說道:“除了這位老姐姐年紀大了還情有可原,像門口那位冷雨兒姐姐和這位寧風兒姐姐,做修女就是浪費了,如果做歌女的話……”
“你說什麽!”飛花禪院的幾位大弟子高聲喝斥起來,面現怒色。
賀蘭飛在後面狠狠的掐了一下楓林玉的腰眼,示意他說話小心。
“是我的不對,其實這位老姐姐也算是可惜了,想來你年輕的時候也美麗異常!”楓林玉仔細打量着秀山兒的臉龐,竟然讓那老修女臉上微微一紅。
“你!”萬橋兒上前一步,“小心我打你!”
“這位少俠是在稱贊我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可無禮!”秀山兒一把攔住萬橋兒,沖着楓林玉微笑道,“多謝少俠誇獎,不過美麗對于我們出世之人,只是過眼雲煙!”
當下,寧風兒給雙方做了介紹,秀山兒心裏納悶:“這位楓林二玉難道姓楓林?楓林這個姓氏是楓葉之都的宰相府專用的啊。”
“林煙兒到底在哪裏啊?”楓林玉大聲嚷嚷道,“我都急得不行了,快讓我看看!”
“哼,瞧那德行!”萬橋兒低聲嘟囔着,她年紀幼小,拜入飛花禪院的時間也短,對于這些修身養性的功夫并不擅長,一路上色狼見得多了,而楓林玉此刻的表現恰恰符合色狼标準,所以忍不住咒罵。
“不忙!”秀山兒又是微微一笑,開始對楓林玉仔細詢問一番:諸如天木山上的風光景致啊,南魔法劍派的人員構成啊,近年來的所作所為啊……
當确信這位楓林二玉确實屬于天木山上的成員之一之後,秀山兒微微一禮,低聲道:“這就去見我小師妹吧!”
“等一等!”楓林玉忽然站定身體,疑惑道:“林煙兒既然是你們的小師妹,怎麽這麽大的架子,好像你們這些師姐都是她的保镖兼手下似的,你們……”
“少俠難道沒有聽說過嗎?”秀山兒奇道,“林煙兒師妹已經被家師定為下任神女的繼承人,是我們飛花禪院第九十七位掌教人,我們當然要行師門之禮!”
“就算是神女,你們還只是平輩,也用不着這樣小心翼翼吧?”
“願天上神女饒恕你,簡直是大大罪過!”秀山兒和身後幾位師妹一起彎腰向天上一禮,面現誠惶誠恐之色,“這位楓林二玉少俠,尊師難道沒有向你說過我們飛花神院的教義規矩嗎?”
“倒是說過,不過我那時也沒有認真聽,我師姐老是……呵呵,她老是作弄我,讓我不能專心一志!”楓林玉赧然一笑,想起湘天彩雲的小動作,很幸福。
“我們飛花禪院信奉的是在世神女,神女與天上諸位仙升的前任神女有心靈感應,共同指導我們修行持身,世間萬物共受神女支配,神女享萬世之尊,當受萬民敬仰,高高在上,地位顯赫,法力無邊……”秀山兒恭敬的說道,“即使少俠你,此刻你的一舉一動,都難逃神女法眼,你的命運也只是神女的掌中之物,所以,你一定要對神女恭敬,并且信仰神女,那麽神女就一定會保佑你,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是……是這樣子?”楓林玉詫異道,“那末羅神院所信奉的‘主之名’又是怎麽回事,我們的命運不是掌握在上帝的手中嗎?”
“他我教義不同,所持不同,少俠應該早息俗心,歸入我神女一派!”
“師父教導我,萬物始生,新陳代謝,消逝的東西也就化歸塵土了,我們天木山是自然一派,綠色食品,對這些……嘿嘿,是不太信的。呀,誰在打我——”
楓林玉一抓頭發,抓下來一個小石子兒,他一仰頭,就看見二樓的窗扇動了一下,一個柔和的聲音有些急切的說道:“師姐們,快讓他上來!”
秀山兒微一聳肩,苦笑一下,轉身向小樓裏走去。
“原來煙兒姑娘就在樓上,好極了!”楓林玉搓着手,跟在秀山兒身後,忽然轉身向葉溪兒和萬橋兒正色說道:“兩位姑娘千萬不可做修女哦,你們還是很有發展前途的!”
葉溪兒和萬橋兒白了他一眼,同時,極端鄙視這個胡言亂語的家夥。
賀蘭飛臉上表情奇怪,似乎有些什麽事情猶豫不決,說道:“我還是在樓下等好了!”說完一轉身,走向水池旁背手而立。
“咦?”飛花禪院的幾個女弟子齊齊驚叫一聲:竟然還有男人不想見林煙兒,真是千古奇談。她們不免沖着賀蘭飛的背影多看了幾眼,忽然感覺這人整個氣勢神秘非常,探不出根底來。
秀山兒修女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神色,忽然又笑了,她心中已經明白了。
二樓是間很寬闊的大廳,靠近陽臺的旁邊有一間暖閣,門口垂着一條白色的布幔,将大廳與暖閣隔開。
布幔前面放着一把竹椅,秀山兒示意楓林玉坐上去,然後自己走進那間暖閣,一陣低語,似乎在向林煙兒囑咐什麽。
過了一會兒,秀山兒走出來,向幾名師妹使了個眼色,幾人一起走下樓。整個二樓就只剩下林煙兒和楓林玉了。
這棟小樓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元日廣場上的呼喊聲還是微微傳來。樓下清風嗚咽拂過青松,發出沙沙的聲音,與那些呼喊聲遙相呼應。
北地的寒冷,讓靜坐下來的楓林玉還有些微微的顫抖,清新的空氣又讓他腦中一清,此刻,他忽然不想說話了。
他有一種感覺,如果就讓他在此地安養下來,就在這小樓當中,每天吹着冷風,什麽也不用做,偶爾唱唱歌,這也将是一種非常幸福的生活,當然,一定要有彩雲師姐在這裏,如果布幔後面的那個女子不是林煙兒,而是彩雲師姐,那将是多麽讓人興奮的事情啊——他現在真的太想念湘天彩雲了。
“我們的心裏似乎都在思念着一個人……”布幔那邊一個柔和的聲音慢慢的傳過來。
“是啊,我的心裏是在想念着她,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也在想着我?”楓林玉眼神有些癡迷,他抱緊了肩膀,眼睛盯在那布幔上,長嘆了一聲。
“你想念的那個人一定是個美麗的女子吧?”
“她不僅美麗,還很調皮,很倔強,很愛玩,她還經常作弄我……”
“可是你忘不了她,你對她魂牽夢萦!”
“魂牽夢萦?”楓林玉低頭想了一下,“不知道是否是這種感覺,只是,不管到哪裏,不管在什麽時候,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她總會不由自主的在我腦海裏出現……”
“哦,是這樣子的嗎?”林煙兒的聲音有些哀怨,“可我,只能在夢裏見到他,見到那個矮小瘦弱的身影,那個印在我靈魂深處的人,如果他還在,我也會像你這樣每天都想着他吧……”
“如果你覺得你的生命中不能沒有他,那你就一定會想着他的!”
“我的生命……”布幔那邊傳來一陣無可奈何的苦笑聲,“我的生命如此純潔,又如此蒼白,或者就将這樣一直走下去吧,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回憶!”
“你想念的那個人是誰?”
“他叫楓林玉,已經在十年前離開這個世界了……”
“他……也叫楓林玉?”
“很巧,和你的表兄同名同姓,不過他是子靈城人氏!”
“子靈城?”楓林玉擡頭望向房頂,“我從來沒去過子靈城!”
“那麽,你表兄也從來沒去過了?”
“是的,他自幼在天木山長大,從來沒離開過半步,最遠只到過茶花城!”
“他也不知道‘相思扣兒’的故事了?”
“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