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楓林玉一路上連說帶唱,回憶的都是與彩雲師姐的往事,唱的也都是兩個人一起編出來的山歌。
既然知道将要去北河白家,以天木山和白家的關系,自己當然是絕對安全的,也因此而心情大好,最重要的是吃飽了食物,又有“坐騎”可騎……
不過這樣又遠離了賀蘭山界——北河白家是在東北方,而賀蘭山界是在西北方,元日城位于中間。
到天色微黑的時候,楓林玉耳中傳來大河奔流的聲音,知道就快到了。
他這一路上說的口沫橫飛,柳葉刀這些殺手們雖然知道他說的不一定是實情,但人人都願意自欺欺人,聽着楓林玉加工的故事,每個人心中都情意綿綿的。
“就是這裏了!”
“一號”停下身來,站在大河邊,看着對岸一列連環的白色房屋,在傍晚的夕陽映照之下,顯得有些朦胧,“北河白家!”
大河之間橫跨着一條鐵索,一號一聲令下,三十個刀手一起踏上鐵索,步調一致,速度飛快的向着對岸掠去。
“站住,什麽人?”一個聲音高聲喝問。
“柳葉刀!”
“等一下,我去通報主人!”
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傳來:“請首領到琴廳相見!”
“一號”一揮手,站出五個人來跟着他,向着東面的一棟白色小樓走去。
楓林玉仔細打量這座有名的白家琴莊,見整座山莊成純白色,修成從東到西的古琴形狀,這也是琴莊之名的由來,傳說每到月圓之夜,整個琴莊就會發出美妙的音樂,取自然之偉勢,人間界奇觀。
楓林玉發現,琴莊并不像一個修煉者居住的莊園,更像是一個旅游景點,莊園建築美侖美奂,到處植有鮮花綠草,還有一些不怕人的小動物穿梭其間,令他驚嘆不已。
而那些柳葉刀手,卻眼露兇光,在左近打量着進退路徑。
Advertisement
楓林玉當然知道他們心中打什麽主意,天幸讓自己聽到了這些人的密謀,一會兒定當向白家家主提醒。
進入琴廳,一位面容枯瘦的年輕人正自坐立不安。這是白家的三家主,最年輕的白意。
楓林玉心中納悶:“這個白意長得枯面槁相,雙目深陷,眼中無神,似乎得了什麽大病!”
柳葉刀首領帶着五個手下,扶着楓林玉,走到白意身前,還沒等他說話,白意已經急急開口道:“東西拿到了嗎?”
“拿到了!”柳葉刀“一號”将那枚古怪的鑰匙提到手上,“用這把鑰匙,到一個固定的地點就可以取到玄石!”
“這是怎麽回事?”白意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我要的是玄石,不是鑰匙!”
“本來我們可以幫你把玄石取出來,但是多了他!”
柳葉刀一把将楓林玉向前推了一步,笑道:“林兄弟,謝謝你路上講的故事,不過現在你成為交易商品了!”
楓林玉心裏一陣氣苦,雖然沒指望真能騙住這些殺手們,但也沒想這麽早就被揭穿。
“這又是怎麽回事?”白意詫異的看着楓林玉,“你是誰?”
“嘿嘿……這個……”楓林玉臉上一紅,“我是天木山方哈理師父的親傳弟子!”這樣說着,卻不斷向白意使着眼色。
“哦,你是南魔法劍派的弟子?”白意疑惑道,“你怎麽會到這裏,你是從元日城來嗎?”
“一言難盡啊!”楓林玉長嘆一聲,又向着白意使了兩個眼色。
白意假裝沒看見,有些不滿意的看向柳葉刀“一號”,“雖然天木山與白家關系密切,可我看不出這個弟子與這件事情有什麽關系?”
“大有關系!”柳葉刀“一號”冷聲道:“如果讓我們替你拿東西,這小子就得做為破衣幫人質,然後在我們取到東西的時候一刀殺了,以免洩漏消息;如果由三莊主自己去取,那這人就由你親自處理!”
“你……”白意臉色鐵青,“卑鄙!”
“随你怎麽說!”“一號”毫不在意的說道,“我們是不做虧本買賣的,除非你再加錢!”
白意看了看楓林玉,臉上神色厭惡,可又不能不管他,畢竟是天木山的弟子,氣道:“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去取!”
他一揮手,兩個黑衣仆人擡着一只小箱子走過來,“拿着你的傭金給我走人!”
“一號”眼中寒光一閃,點了點頭,身後兩個刀手接過那箱子,看也不看,只是掂了一下重量,然後沖首領做了一個“沒問題”的眼色。
“好了,告辭!”“一號”微一颔首,轉身向外走去,将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轉過身來:“白世白尊兩位莊主現在在元日城吧?”
白意微微一楞,氣鼓鼓的說道:“那還用說!人間界有點名氣的人現在都在元日城準備會盟殺妖,我要不是身患惡疾也不會留在家裏悶着!”
“哦,是這樣子啊!”“一號”微微一笑,滿意的轉過身,出門而去。
白意走到窗前,看着柳葉刀成員一個個跨過鐵索離去,眼中露出厭惡神情,然後拎起那枚古怪的鑰匙,仔細的觀察着,眼中突然露出溫柔神色:“煙兒姑娘,這份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哦,天哪,又是為了那個林煙兒!”楓林玉歪起頭來琢磨,“看來我這‘表姐’讓天下很多男人都為之瘋狂啊!”
他又看了看喜怒無常的白意,心中納悶:“這個三莊主好像很年輕啊,做事不太妥當!”
其實他不知道,白意是上代白家家主晚年得子,自幼體弱多病,嬌生慣養,頭上兩位哥哥和兩個姐姐都要大其二十年以上,平日裏對他極為寵愛,因此養成一副急躁易怒任性的脾氣。
按理來說,他是楓林玉的長輩,但在實際上,他第一眼看見楓林玉,就覺得很不舒服。
“你是方哈理的弟子?”白意轉過身來詫異道,“那小子毛還沒長齊呢就開始收徒弟了?不過也沒關系,人都死了……”
“你說什麽?”楓林玉以為自己沒聽清楚,“你說什麽死了?”
“什麽什麽……”白意皺眉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是楓林玉!”
“你……你就是楓林玉?”白意一下子跳了起來,連退幾步,“你不是方哈理的徒弟嗎?”
“我騙那些人的,其實我是師父的第九個徒弟!”楓林玉加重語氣,“是關門弟子!”
“天,你怎麽來到這裏了!”白意面色一陣慘白,忽然踉跄着向後退去,大喊道:“來福,快去把天木山的幾位少爺叫進來!”
“我有師兄在這裏嗎?”楓林玉興奮的問道,又想起天木山上出的變故,二師兄和師母生死未蔔,不免心中惴惴。
白意又向後退了幾步,靠在牆上,那牆上挂着一把青鋒寶劍。
他戒備的望着楓林玉,腳下擺着一個随時可以快速行動的姿勢,也不說話。
不一會兒,房外傳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門“砰!”
的一聲打開了,格裏和戈一手持長劍,身後跟着十幾個三代弟子,一起闖進房來。
“四師兄、七師兄!”
楓林玉高興的大叫起來,跑前幾步要擁抱兩人,多日來所受的苦楚一時間湧上心頭,禁不住熱淚盈眶。
“別過來!”格裏大喊一聲,長劍向前一指,天木山的十幾個弟子立即跑動起來,将楓林玉包在中央。
“果然是你!”戈一眼中瞪出仇恨的火焰,“楓林玉,看你還能逃到哪裏?”
“逃?”楓林玉滿腔熱情一下子冰冷瓦解,感受着兩位師兄與周圍弟子的怒火,直覺上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我沒有逃啊,我……千裏迢迢來找你們,二師兄……”
“你還有臉提二師兄!”格裏大聲喊道,聲音已經哽咽了,“你……簡直不是人!”
楓林玉臉上一陣發熱,嗫嚅道:“我也不想的……但我真的不是有意逃走的,我本想回去的,可不知怎麽搞的就……”
“廢話少說,跟我們回去見師父!”格裏冷冷的打斷他說道。
“但是二師兄……”
“別再提二師兄,小心我忍不住殺了你!”
一向老實沉默的戈一忽然咆哮起來,他身後那幾個弟子中,有的是莊用和的徒弟,此刻眼睛已經紅了。
“白露師母……”
“啊!”白意忽然大叫起來,沖上前一拳向着楓林玉擊來。
楓林玉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飛了出去,嘴唇破裂,吐了一口鮮血,感覺頭昏腦脹眼前金星亂冒,接着身上又是一痛,顯然被白意又補了一腳,接着就聽戈一的聲音傳來:“三莊主,別打了!”
然後是一陣勸架特有的雜亂聲。
“師父一定會給白家一個滿意的交代的!”最後是格裏這樣說着,白意才停止了對楓林玉的攻擊。
他恨恨的退了下去,心裏納悶:“天木第九劍怎麽如此稀松平常啊,剛還怕的要命呢,真不敢相信他竟殺了那麽多人!”
楓林玉迷迷糊糊當中被人架了起來,就聽格裏說道:“本來還想麻煩白家代為打探這小子的行蹤,沒想他自己送上門來,我們也不能耽誤了,要回去元日城與師父會合!”
白意陰陽怪氣的說道:“要不是給你們天木山一點面子,我非得親手斃了這小子不可!”
“多謝三莊主成全,我們這就別過了!”
格裏語氣中微含小小的不滿,但白意卻也沒在意,只是大剌剌的說道:“不送,讓我再打一拳!”
之後楓林玉肋下又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而四師兄和七師兄顯然并未阻止,白意飽含內勁的拳頭幾乎讓楓林玉的肋骨斷折。
耳邊風聲霍霍,楓林玉再度被人扛了起來,不同的是,這次是自己的師門同胞們,可是他并不覺得有何欣喜,顯然,有一些事情發生了,而且,自己将是這件事情中的主角。
他思緒混亂,心裏只是在埋怨自己:“為什麽要逃走呢?都怪那只豬,那只臭豬,平常都是老老實實的睡覺的,偏偏在那時候精神起來,還把自己救了出來!”
想起那只小豬,他心裏又想念起來,把它自己扔在那片草地上,本來是帶着極其壯烈的情緒準備回去天木山與二師兄同生共死的,結果走迷了路,在樹根底下睡了一覺,事情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其實他也知道,如果不是那只豬救自己出來,如今自己的屍體可能都已經爛掉了,那麽相對來說,他還是希望活着的,即使現在情勢很不妙。
他知道師兄們正帶着他高速飛奔,目标顯然就是元日城。接着,聽見七師兄戈一說話了:“四師兄,我看他好像還是老樣子啊,沒有傳說中那樣兇惡……”
“不是用毒嗎?”格裏說道,“想起二師兄的慘狀,我實在不敢相信竟然是他幹的,平日裏那樣溫和善良!”
“二師兄會死嗎?”戈一顫聲問道。
“師父說只要找到蘭神醫,用他的蘭花聖水說不定還可以救回來!”格裏痛聲道,“蘭神醫已經幾十年沒在人間界出現過了!”
“難道飛花禪院的‘移花接木術’也不行嗎?”
“只有神女才有這個功力,但聽秀山兒修女所言,神女正在行三年閉關,二師兄恐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哎……不管怎樣,二師兄還有些希望,可憐八師弟……”
一陣陣抽噎的聲音傳來,楓林玉頭腦中如同打了一個驚雷,然後是閃電齊鳴,一顆顆小太陽在眼前晃來晃去,身體不由自主的戰栗起來:“八師兄怎麽了!”他忽然大叫起來。
扛着他的那個天木弟子吓得一下子将他扔在地上,嗆啷啷一片長劍出鞘聲,天木弟子又将他圍在了中央。
“八師兄他……他死了嗎?”楓林玉顫聲問道,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嘴唇哆嗦個不停,眼睛緊緊盯着四師兄的嘴唇,生怕他吐出一個“是”字來。
“你還有臉問?”戈一咬牙道,“真不知你怎麽能下得了手,雖然八師弟和你有些矛盾,但你也……你也不能要他的命啊!”戈一說到這裏,又哭了起來。
“他……真的死了。”
楓林玉只覺眼前一陣朦胧,心中悲痛難以自己,自己與八師兄的頑皮往事歷歷在目,“我從來沒有恨過他,雖然他總是欺負我,可是我沒有啊……我沒有,我沒有殺八師兄,不是我,我怎麽可能……八師兄的修為遠在我之上,就算我有能力我也不會……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啊!”他喃喃的說道,痛苦的趴在地上。
“八師兄……二師兄……二師兄怎麽樣?”楓林玉向前爬了幾步,一把拽住格裏的手臂,“二師兄平安吧,你告訴我啊,二師兄沒事,是不是……”
“哼,二師兄修為高深,你那點毒藥還毒不死他!”
格裏咬牙道,“你很失望是吧,不要貓哭耗子了!”
“師母呢……師母是不是到了元日城,她老人家神功蓋世,絕不會有事的!”
“你還問我們?”
格裏忽然全身戰抖起來,彎下腰來一把将楓林玉提了起來,歇斯底裏的大叫道,“你把師母藏在哪裏,說,你要是敢……我,我殺了你!”
楓林玉舒了一口氣,心中想道:“原來師母并沒有出什麽事!可是,難道她不在後山嗎?那她去了哪裏,沒來元日城?”
仿如青天霹靂一般,一向心機簡單的楓林玉忽然發現,自己正在向着一個危險的獨木橋行去,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掉下萬丈懸崖。
他直覺的感到在他離開之後,天木山上發生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變故。
這變故可能不只是殺幾個人的問題,雖然以自己的心智水平,無法想透其中的關鍵,但還有師父啊,還有七位師兄,還有彩雲師姐,他們一定會撥開雲霧,發現自己是被冤枉的。
也真是好笑,自己這點水平,連普通的天木弟子都不一定能應付得了,更別說八師兄了!至于二師兄,恐怕他伸個小指頭,自己就死翹翹了。
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自己下毒害了那些人,可自己對毒藥一竅不通啊,這個彩雲師姐最清楚了——冬天兩個人在山腳下下毒獵兔,自己常常搞混毒藥和糧食,讓彩雲師姐不止一次的嘲笑。
“沒關系的,彩雲師姐一定會相信自己的!”心裏這樣想着,稍稍安定,急切道:“四師兄、七師兄,事情不像你們想的那樣……”
楓林玉也不管對方願不願聽,将自己幾日來的行蹤一一說出,說到自己被神豬所救時,格裏冷笑道:“楓林玉,你當我們是小孩子嗎?初級聖獸難道可以飛行嗎?”
楓林玉臉上一陣蒼白:“是啊,自己這樣說有誰會相信,而且是一只最低等的豬,從來沒有人用過這樣低級的聖獸,而它竟然可以在初級時就騰雲駕霧……這真是老天跟自己開的一個大玩笑,僅就這一點,已經很難取信于人了!”
“還有,你說你一醒來就在冷月城附近的一個山坳中了?”戈一切齒道,“你知不知道從天木山到冷月城,如果不會禦氣術又沒有聖獸乘坐的話要走幾天?告訴你,我們騎馬快奔,也走了近半個月,你卻說你一瞬間就到了冷月城,你在說笑話嗎?”
“這……”楓林玉緊咬下唇,說不出話來,他忽然感到自己有“百口難辯”的尴尬。
“你也不用跟我們說什麽了,一切見了師父,他老人家自有公斷,戕害同門是人間界最不齒的事情,你自己思量一下,要還有點良心,就別打算逃跑或者自殺!”格裏道。
“自殺,兩位師兄放心,我沒有這個勇氣;至于逃跑,那更不會了,我當然要見着師父把這一切說清,那時兩位師兄就知道我是清白的了!”楓林玉誠懇的說道。
“哼,這樣最好,希望你說到做到!”戈一瞪目道,“不過二師兄的親眼所見,你還想賴過去嗎?”
“親……親眼所見?”楓林玉只感一股冷氣直沖心底,“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可能?”
格裏埋怨的看了戈一一眼,要知道,莊用和的親眼目睹,這個事實只有少數的幾個人知道,如果是楓林玉做下的這樁案子,很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莊用和其實已經目擊了他。
兩人盯着楓林玉青白變換不定的臉孔,手都不由自主的摸上了劍柄。
“這……怎麽可能,我進去的時候,二師兄的床上有血,但是并沒有人啊!”楓林玉喘氣道:“門是開着的……後山上有天木神意的白光……然後……”他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氣,鼻息緊滞,“絕對不可能,吃過飯後我再沒見過二師兄,這一點絕無可疑!
“兩位師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事故發生之前,我沒有見過二師兄啊,他怎麽可能看到是我做的呢……這難不成見鬼了!”楓林玉抱住格裏的雙腿,“一定是見鬼了,四師兄,我們山下有鬼堡,一定是那鬼……”
格裏一腳彈開楓林玉,冷聲道:“二師兄難道連鬼也對付不了嗎?不過你所說的這一切,或許……我不好說什麽,你還是乖乖的跟我們走,一切等見了師父再說!”
“好,我跟你們走,我不會逃,我……師姐還好嗎?”楓林玉纏身問道。
格裏和戈一對看一眼,淡淡道:“見了你就知道了!”
“你還能走吧?”格裏看着渾身是傷、軟弱不堪的楓林玉,往昔的時光一下子湧到頭腦裏來,大姑娘的勤快,大姑娘給衆位師兄洗衣做飯,大姑娘傻傻的笑容、固執的愚蠢想法,大姑娘憨憨的表情……
如果不是二師兄親口所言,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這個瘋瘋癫癫的小師弟會做那樣殘忍的事情。
他眼中熱淚盈眶,幾乎就想大哭起來:為什麽會發生這一切?為什麽天木九劍不能一直幸福的共存在天木山上?是誰讓這一切發生的?
“走吧!”格裏哽咽着發出一個手勢,衆弟子攙扶着楓林玉遠遠離開白家琴莊,向着元日城的方向奔去。
自從被迫從天木山上流落人間界,楓林玉一直無法掌握自己的身體,先是被那只自以為是的豬擺了一道,然後在群山之間迷路,以北為南亂走一氣,在樹下睡覺又趕上江湖紛争,卷入破衣幫的地下通道,之後被柳葉刀的殺手劫持。
總算到了白家的琴莊,卻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如今雖然是和師兄師侄們一起行進,卻不似往日那種玩笑嬉戲的場面——自己成了一個犯人,平常恭敬的叫着自己九師叔的弟子們,此刻眼中的恭敬變成了仇恨。
世事變化無常,誰知道再往前走下去,又是一番什麽樣子呢?
除了惴惴于自己的冤屈,更多的是傷心八師兄的死——那樣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沒了嗎?以後再沒有人忽然沖過來掐自己的脖子了嗎?再沒有人緊張兮兮的查問自己是否和師姐做那種奇怪的事情了嗎?再沒有人一邊怒瞪着自己,一邊把肮髒的內褲丢過來了嗎?
發現一個人活着的時候沒有去注意他,總感覺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就像每天太陽的升起和落下,他做的事情、他的想法、他的抱負、他的話語,昨天他還不經意的孩子般的微笑——就這樣都逝去了嗎?就這樣全都忽然之間就沒有了嗎?為什麽只有在他離去的時候才發現他的珍貴?
八師兄只有一個,與他的故事,從今以後就只能是回憶了。
不經意的,楓林玉哭了起來,格裏哭了起來,戈一也抽咽着将自己的頭狠狠拍打,他們彼此淚眼相看,忽然感覺再也不想失去誰了,然而,一股冷森森的不祥預感,卻如蛆附骨一般纏了上來,讓他們的心髒憋悶的難受,不想去過下一個明天的日子,那一天,仿佛已經被鮮血浸濕過一樣。
“你……師弟……”格裏忽然這樣叫了一聲,“千萬不要逃跑啊,不管怎麽樣,即使你做了那樣的事情,總還有轉圜的餘地,如果逃掉,那一切真的無法挽回了!”
“是啊,現在我們五大魔法劍派都在找你,你無處可逃的!”戈一話語也放溫和了一些。
“兩位師兄,我以生命和名譽發誓,絕對要和兩位師兄到元日城見師父,同時請兩位師兄相信,那件事情絕對不是我做的!”楓林玉跪了下來,高舉左臂大聲說道。
格裏和戈一又對看一眼,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一路疾行。
楓林玉每日以淚洗面,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受如此變故,以他這樣懦弱的性格,這樣的悲傷和壓力實在難以承受。
雖然他有些瘋癫,并且善于忘記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可是現在每日裏和同門同行,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張張激憤的臉孔,使他立即就想起了死去的八師兄、生死未蔔的二師兄和失蹤的白露師母。
而且,透過這樣的事情,師姐該怎樣來看待自己呢?
“再走一日就到元日城了。”格裏站在小鎮的土路上,看着幾乎被塞滿的小酒館,神情卻是極大的放松。
戈一從對面招手道:“四師兄,這面有位置!”
格裏點了一下頭,當先向那小酒館走去,天木弟子扶着楓林玉走在後面,忽然後面一個黑衣少年急匆匆的奔過來,砰的一聲将楓林玉撞了個趄趔。
“哎呀對不起,撞到人了!”黑衣少年撓撓頭,不好意思的沖楓林玉笑了起來。
“好美的男子!”楓林玉看着那沖自己露出陽光般笑容的少年,呆了一呆。
那少年顯然也看到了楓林玉的樣子,不禁也是一楞,兩人互相點了一下頭,一瞬間都有一種“英雄相惜”的感覺——原來世間除我之外竟還有如此美貌的人。
那少年又看了楓林玉周圍的人,一樣,眼中略現詫異,便飛快的竄進那小酒館。
戈一占着一個十人左右的大桌子,衆人有些擁擠的圍坐在一起,楓林玉被夾在格裏和戈一的中間。
想起以前,每日裏吃飯的時候總是最熱鬧的時間,大家七嘴八舌,高談闊論,有時吃飯就像打架一樣,方哈理是耍活寶的主力幹将,而且脾氣好,怎麽取笑都是那一副吹眉瞪眼但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而楓林玉則有些傻的問這問那,也給大家添了不少笑料,還有湘天彩雲,最喜歡捉弄方哈理,常常往他的碗裏放蟲子,而方哈理則是感動的将那蟲子一口吃掉,惹得大家一陣哄笑……
如今,吃飯就像上刑一樣,氣氛沉悶,還要防止楓林玉逃跑。大家都悶聲不語,只盼一頓飯快快吃完。
格裏已經向元日城發出信息,預計明早就會有師兄弟出來接應,到那時候自己這擔子就卸下了——天木山發生的事情,雖然本派自己極力壓制,在找到楓林玉之前盡量不要宣揚,但在人間界已經傳出了一些風聲。
門派內鬥是最可恥的事情,尤其是在這樣一個衆志成城、共同剿滅妖獸的非常時期,元日城裏已經聚集了人間界大部分的重要力量,影響非同一般。
所以,楓林玉的出現将是極其重要的,而同時,也要防範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用這件事情來威脅五大劍派。
明擺着,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楓林玉為什麽要這樣做?是誰指使他的?五大劍派将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天木山會不會大事化小甚至于無呢?
格裏總感覺楓林玉不會這樣輕易就被押到元日城,實際上,一路上他老感覺有人在看着他,那是一雙有些冰冷、又有些熟悉的眼睛,讓他不寒而栗。
戈一顯然修為尚淺,并未感覺到危機,而楓林玉,似乎也是毫不知情,每日只吃那麽一點點飯便食難下咽,顯然極度傷心。
天木弟子只租了一間房屋,三代弟子全都守在走廊裏徹夜不睡,格裏和戈一分左右站在門口,楓林玉被緊緊圍在床中間。
幾日來都是如此,楓林玉日間傷心落淚,夜裏閉上眼睛便看不到同門的臉孔,也因此能暫時忘掉悲哀,他體質不好,極容易疲累,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睡夢中他有時大叫着,“不是我,不是我……”有時又極其纏綿的膩聲道:“師姐,我想得你好苦啊——”
今夜卻無夢,因為很奇怪的他竟然睡不踏實。
到時近半夜的時候,頭上忽然伸下來一只手掌來,他吓得剛想要大叫,嘴已經被捂上了,睜眼一看,是四師兄格裏。
“噓!”格裏手指按在嘴唇上,“有敵人,我們得連夜行路!”
楓林玉點了點頭,從床上爬起來,“現在就走嗎?”
格裏點頭,走向窗旁,掀起窗扇,低聲道:“從這裏走?”
楓林玉猶豫了一下,跨上窗臺,回過頭來,看見七師兄戈一坐在門口的凳子上,背對着自己,不禁遲疑道:“七師兄怎麽……”
“他要守住門口,替我們擋住追來的敵人!”格裏幫着楓林玉鑽出窗戶,然後自己嗖的一聲躍了出來。
楓林玉擡頭看去,冷月無聲,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房頂牆頭的天木弟子也不知去了哪裏。
他小聲問道:“我們的那些人呢,怎麽都不見了?”
“敵人強大,弟子們正在前面阻攔,我們快走!”格裏表情有些呆滞的說道。
“不能丢下他們!”楓林玉站定身形,“我們回去幫忙!”
“來不及了,你不能出事,你出事了,冤情就要永沉水底,小師妹也會恨你一輩子!”
最後這一句話對楓林玉極具殺傷力,他立即不再猶豫,跟在格裏身後跳出旅館,沿着一條小道竄進樹林。
此時,天空中忽然出現一片烏雲,星月無光,樹林裏黑蒙蒙一團,楓林玉把手掌放在自己眼前,看不清五指的輪廓,當然更加看不清前面的四師兄。
“四師兄,七師兄他們真的沒事嗎?”楓林玉輕聲問道。
一片沉靜。
“四師兄……四師兄?”楓林玉艱難的吞了一下口水,“四師兄你在哪裏?”
無人回應。
忽然前面傳來一聲輕微的“喀嚓”聲,楓林玉慢慢挪動的腳步立即停了下來,他向着那個方向輕輕問道:“是你嗎,四師兄?”
楓林玉向着聲音靠攏過去,忽然腳下一滑,跌倒在地上,感覺身上、臉上、手上,全都濕濕粘粘的粘了什麽東西,同時,那股常常讓他作惡夢的血腥氣味猛烈的沖進鼻孔。
“四師兄!”楓林玉跌跌撞撞的爬起身,大叫道:“四師兄,你不要吓我啊!”聲音中已經帶了哭腔。
楓林玉快步的在樹林裏跑了起來,一股極大的恐懼在心中蔓延,腳下,陳年的落葉紛紛飛舞,發黴的難聞氣味卻讓楓林玉的心平靜了一點,使他暫時忘記了身上的那股血腥,他實在不敢想象:“那是四師兄的血嗎?”
“為什麽不殺我?”
楓林玉猛的停下腳步,霎時間全身冷汗淋漓,面色鐵青,心裏只是不斷的念叨着,“為什麽不殺我?只有我一個人平安無事?”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抓到了一點頭緒,但又無法理清,只是覺得,不管自己怎樣做,都會有一個不好的事情即将發生。
“我要冷靜下來,仔細的想一想!”楓林玉閉上眼睛,回憶着這段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事情,忽然間大叫一聲:“不行,不能躲在這裏!”
想起天木山上發生的慘劇,總覺得如果自己不離開,那些事情就不可能發生,他心裏無比愧疚。
黑暗中不知身在何方,他蹲下身來,嗅着那股血腥氣,辨明血腥飄來的方向,一邊慢慢向那裏靠攏,嘴上喃喃的說道:“就算是死,也要和他們死在一起,這次絕對不能再逃了……”血腥氣重了起來,楓林玉知道就是這裏了。
他一轉身,快速奔跑起來,只一會兒便出了樹林,那個小鎮也出現在眼前。
“為什麽這麽安靜?”楓林玉停下身來,“如果七師兄他們成功撤退了卻找不到我怎麽辦?”
楓林玉頭腦中一片混亂,“可是,四師兄顯然出了麻煩,我必須要找到七師兄,然後一起去幫助四師兄!”
他決定以後,堅定不移的向着小鎮跑去,到了那家小旅館之前,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更沒有見到“敵人”的蹤跡。
楓林玉又從窗戶爬了進去,房內太黑,他一時看不清楚,這是……烏雲悄悄散開了一個缺口,一縷星光投射進來,楓林玉向着門口看去。發現七師兄還坐在門口,背向着自己。
楓林玉心中一動,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吃驚,總感覺這未免怪異:七師兄不是去阻截敵人嗎?為什麽我跳了進來他感覺不到?
楓林玉雙腿忽然顫抖起來,幾乎就要軟倒在地,他一步一步蹭到戈一的身前,艱難的伸出左手,摸向戈一的肩頭:“七師兄……”
戈一的身體僵硬,猛的從凳子上栽了下來,仰天躺倒在地上,胸口直挺挺的插着一把長劍,那劍不知用了什麽手法暗勁兒,竟然不帶一絲血跡。
楓林玉張大了嘴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喉嚨啞啞的,竟然發不出聲音,想要痛哭失聲,卻發現眼淚似乎也被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