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浮夢三世（15）
這一日，淩空正坐在書房裏批閱折子，小空忽然從外面竄進來，大喊道：“宿主宿主，不好啦，有人要搶你的女人！”
淩空：……
他執筆的手一頓，一滴墨淚落到了折子上，看着憤憤不平，眼睛裏快要噴火的小狐貍，他失笑，“我哪兒來的女人？”
“宿主你忘啦，就是女主朱鸾啊！”小空此刻格外氣憤，宿主這回好不容易接到個男主的任務，有主角光環加成，女主角朱鸾雖然長得一般般，性子也是一般般，但怎麽說也是宿主的女人，居然還有人敢來搶。真是活膩了！活膩了！
對于朱鸾這個女主角，因為自家宿主現在成了男主的緣故，小空對其格外關注，天天跑到靖國公府去圍觀。
結果，今天就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靖國公竟然要把女主嫁出去！我去！
“你說，靖國公要把朱鸾嫁給元成端？”淩空将毛筆架在硯臺上，側頭看着小空。
小空點點頭，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你說，朱鸾是妖？”淩空頓了頓，想起皇家狩獵時發生的事情，道：“或者說，是半妖。”
“宿主真是料事如神啊！”小空下意識贊嘆了一句，接着道：“當時我就在靖國公府裏，我看得清清楚楚，朱鸾身後突然變出了一對火紅色的翅膀，整個人變得非常的妖異，當時國公府裏的人都吓壞了！”
“我一直隐身在那裏看着，國公府所有有關的下人都被處死了，然後，靖國公突然就決定要将朱鸾嫁給元成端。”
就在前天夜裏，靖國公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連夜杖斃了好幾個下人，別人都以為是那幾個下人犯了錯，沒想到是見到了朱鸾的真身，被滅了口。
可是，前世直到死去都隐藏得好好的朱鸾，今生怎麽會突然暴露了真身，看朱鸾的樣子，之前她應該是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的。
而元成端……他身上應該是有什麽東西可以壓制朱鸾的變化，靖國公為了保住這個最疼愛的孫女，便不得不将她嫁給并不看好的元成端，畢竟朱鸾的身份，若是暴露出來，絕對沒法再立足。
前世朱鸾嫁給元成端，他本以為是元成端的算計再加上朱鸾本就心儀于他，才能成事。如今看來，這并非偶然。難怪，靖國公那麽精明的人，前世竟然會看上元成端。
“宿主，乘靖國公還沒來得及把朱鸾嫁給元成端這件事情公布出來，我們馬上去把女主搶過來。”
小空立刻提議道。
淩空擺擺手，“不急。”他還想再看看朱鸾的反應。
次日，淩空收到一張紙條，“今夜子時，邀君于城西仰止亭一聚。”落款處是一個“鸾”字。
“哇！女主好主動！”小空在一旁道：“宿主你要去嗎？”
“自然要去。”淩空話音剛落，手中的紙條便化成了齑粉。
當夜子時，淩空準時出現在了城西仰止亭處。
那個一身紅衣的女子，就靜靜地坐在那座八角亭裏。察覺到淩空的到來，她轉過身，雅黑的發髻下，依舊是那張豔麗奪目的臉龐，卻比以往多了幾分惑人的妖異，“你來啦！”她燦然一笑，美目流轉間，盡是惑人的妖嬈風情。
“嗯。”淩空在她對面坐下，“還有兩個半時辰就要天亮了，有什麽話直接說吧！”
若是以往，淩空這樣冷淡的态度，肯定又會讓朱鸾一陣氣急，只是今日她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反而隐含着幾分忐忑看着淩空，“如果……如果你喜歡的人，突然變了個樣子，那你，還會喜歡她嗎？”
淩空明白她說的是什麽，如果他真的是這個故事裏情深不壽的男主角，那麽他此刻絕對會趁機對女主大表忠誠，可惜，他不是。
“不會，如果……我真的有喜歡的人的話。”淩空的聲音平淡依舊，仿佛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足以傾國的大美人，而是一塊木頭樁子。
朱鸾聞言，心中浮上一層喜意，她仔細地看着淩空的雙眼，人人都說九皇子因為長相奇醜所以戴上了面具，她幼時見過淩空沒戴面具的樣子，自然知道那些人所言非虛。但是，她一直知道，淩空雖然長得醜卻有一雙極為好看的眼睛，他的瞳仁極黑，加之他為人平淡，一眼望去的時候，如同月色下一汪望不見底的寒潭，清冷、神秘。
眼尾斜斜而微微往上翹，當他微微眯起雙眼的時候，那雙眼睛裏仿佛有銳光劃過，淩厲、威嚴而高貴。
而他的眼形線條，則是流暢完美到了極致，就算是将大晉早已退隐的聖手請出山，只怕也無法描繪出這雙眼睛萬分之一的神韻。
他的雙眼開合之間，便似有神光流轉，只一眼，就能叫人失了魂魄。
前世，朱鸾立志要嫁給大晉第一美男子，所以她選了元成端，只是後來她才知曉，只淩空的這一雙眼睛，便能将元成端那個第一美男子甩出好幾條街去。
就這麽癡癡地望着淩空的雙眼，朱鸾忽然開口道，“你娶我吧！”
看了這麽久，就是為了說這句話？淩空搖搖頭，道：“不行。”
“明天你就去我家提親，我祖父……”話還沒說完，朱鸾忽然反應過來淩空的回答是拒絕，而不是她預料中的興奮激動的回應。她臉色一白，忽然就想起了昨日和祖父的争執。
——不想嫁給元成端？你以為除了元成端，你還能嫁給誰？其他皇子不是有了正妃就是年紀太小，而五皇子，你以為你能拿捏住他？只有元成端，只有他就算發現了你的秘密也不敢聲張出去！
——不是還有九皇子？我要嫁給他！
——九皇子？你以為他能得到陛下的支持當上太子，會是等閑之輩？就算他真心喜歡你，你以為如果他知道了你的真是身份，還會繼續對你好？
——我會很小心地藏好，不會讓他知道！
——小心？哼！你覺得九皇子只是因為才華出衆才得到陛下的支持？
祖父話裏的意思，分明是說淩空不止只是個才華出衆的皇子，可是她前世留在淩空身邊數年，并沒有發現他還有其他的身份，這個先不提，淩空剛剛已經說了，他不會在意，他喜歡的人變成什麽樣子的！
“為什麽？”朱鸾心念電轉，還是決定問清楚，明明前世，他屢試屢敗卻還是向她提親，她原以為今生她主動了，淩空應當會十分高興才是，她哪裏知道，淩空前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劇情大綱的強制要求，今生沒了劇情大綱的約束，淩空自然是按着自己的想法來。
見朱鸾問他為什麽，淩空直言道，“你并不喜歡我。”
任朱鸾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淩空拒絕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淩空繼續道：“你扪心自問，你真的是因為喜歡我，才想嫁給我，還是，僅僅是因為，喜歡我對你的好？”
聽了淩空的話，朱鸾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上輩子，她被看中的元成端害死，落得個抛屍荒野的下場，也因此看清了誰才是真正對自己好的人，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這輩子她從一開始就把目标放到了淩空身上，只因為她知道，任其他人說再多的花言巧語，任元成端看着她的眼神再如何溫柔多情，都不可能比得上淩空一句淡淡的“小心”，因為她很清楚，只有淩空對待自己，才是真的好！
可是，她想嫁給淩空，就真的只是因為，他對自己最好嗎？
見朱鸾面上流露出困惑糾結的神色，淩空的目光在她額間若隐若現的紅紋饒了一圈，道：“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
“可是……”
朱鸾還想說些什麽，卻突然感覺到額間抵上一股陌生的涼意，她擡頭，淩空的指尖正抵在她的額間，一絲暈紅忽然就浮上了她的面頰。
淩空看着那道紅紋消失在她的額間，才收回手，道，“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朱鸾腦子裏亂成一團，下意識點了點頭，就走了。
淩空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視線。
仰止亭後面是一叢茂密的林木，他的視線十分精确地落在其中一棵樹上，“還不出來？”
樹木發出一陣極其細微的晃動，一個身影從樹上輕飄飄地落下，如同一根羽毛跌入了湖泊，聽不到一絲一毫的響動。
他從陰影之中走出，一頭長發随意披散着，颀長的身體上披着一件半舊的灰色寬松棉袍，一張俊俏的臉在月色下帶着幾分不羁的笑意。
他看着坐在那裏的淩空，狹長的雙目微微一挑，露出幾分驚訝，“沒想到你竟然能發現我？”
“你是誰？”淩空問。
“我？”對方指着自己，輕笑一聲，漫不經心道：“自然……是來要你命的人！”
下一刻，對方渾身懶散的氣息一變，變得鋒芒畢露，身形一閃就出現在了淩空面前，同時長劍出鞘，于月色中反射出凜冽的寒光。
淩空後退了一步就躲開了對方直擊他咽喉的利劍。雙眸中同樣露出幾分驚訝，自從他成了太子後，像這樣的刺殺已經成了每晚的常态，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眼前這個人的身手。
對方見一擊不中，面上反而露出了幾分興趣，“希望，你能接下我的第二劍。”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于此同時，淩空感覺到一股寒意襲上了脊背。他迅速轉過身，卻還是遲了一步，一道寒光朝着他的面門刺了下去，随後，“咔”的一聲，面具被割成兩半，落到了地上。
看着落在地上的面具，淩空的眼底纏上了層層寒霜，來到這個世界近百年，這是他第一次有了怒氣。
“對、對不起！”
未料對方卻一直愣愣地看着他，然後後退了幾步，連連說着對不起，最後……逃跑了……
淩空：……
剛想發洩怒火，結果對象卻逃了。
即使如此，淩空也沒有追上去，他的神識可以追蹤到對方的方位，也可以輕易地捕捉到對方的每一步的動作，以及判斷他下一刻會從什麽地方出手，但是……他的身體跟不上他的思維。
他現在的身體，實在是太弱，遠遠及不上他的本體，就算是追上去了，他也不是對手。
淩空原本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世界，以他的實力，就算不是天下無敵，也絕對沒有人能威脅到他，可後來，卻出現了妖怪，還出現了剛才那個實力遠遠超越凡人，甚至超過二級輪回者的殺手！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竟然出現了能夠威脅到他的人，那麽，接下來……
所有的思緒都沉入眼底，淩空撿起地上被劍氣割成兩半的面具，轉身朝着皇城的方向走去。
于此同時，方才刺殺淩空的男子，悄無聲息地躍進了五皇子府。
五皇子元成優正在屋子裏煮茶，周圍除了隐藏在暗處的守衛外，空無一人，袅袅的輕煙從琥珀色的茶水中騰起，在明亮的燈火中，映成幾道扭曲的影子。
男子突然跳了進來，周圍的暗衛立即出動，将元成優層層守衛住，元成優擡頭一看，見到對方，他笑了聲，道：“你們退下吧！”
暗衛聞言退回了原地，動作整齊劃一。
“原止，來，坐。”元成優笑得十分溫潤而謙和，如同真正的君子。
原止施施然坐在他面前，舉止灑脫不羁，絲毫沒有因為對方是皇子而有所拘束。
“原止，你要的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你……”
“等等！”原止擡手止住了元成優接下來的話，緩緩道：“想當年大晉太祖皇帝為了一個美人，險些将大好江山拱手相讓給大齊，為世人诟罵。我曾也認為這太祖皇帝實在昏庸。如今想來，卻是我誤會了他。”
原止喟嘆着，面上滿滿都是沉醉之色，“如果是那樣的美人，別說是萬裏江山，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也甘之如饴，只要他肯對我笑一笑。”
元成優面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勉強笑道：“原止若是想要美人，何愁沒有？我府中所有美人，任君挑選。”
原止搖搖頭，道：“我既是後悔遇見他，又是慶幸遇見他。自從見到了他，這世間任何美人，都再入不了我的眼，從此我想要流連花叢，也找不到去處了。可自從見到了他，我才知道何為絕色，往日裏那些令人心動的美人，如今想來，全都成了庸脂俗粉。”
原止嘆息一聲，忽然對着元成優滿臉歉意道：“對不住了五皇子，我沒法再幫你殺人了。”
元成優心中一沉，難道元淩空身邊真的有足以令原止改變心意的絕色美人？為什麽他一點消息都收不到？
想到這裏，他試探道：“難道是九弟身邊……原止兄放心，就算是九弟身邊的人，我也有把握幫你要過來。”
原止聞言搖搖頭，看着元成優，又嘆了口氣，“五皇子，我真的沒法再幫你了！”而且，還會跟你對着幹。
接下來的話，原止識趣地沒說出來，卻是無限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迫不及待地走了。今晚弄壞了那人一張面具，得馬上買一面賠禮才行！幸好剛才那劍使的勁小，要不然……那後果他可真是不敢想。
原地，元成優依然坐在那裏，看着原止消失的方向，面色陰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