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送走
愛麗絲在走向山下的時候，身形一閃，驀然消失在了原地。她來這裏，是為了看山，也是為了看人。既然已經與奈爾森告別，這趟旅程便算是完結了，剩下的，不過是一些細枝末節而已。
說實話，她有些羨慕奈爾森的生活。出世的時候可以盡情研究自己的所愛，入世的時候又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搜集來自己想要的資料，這種不管在哪種狀态下，都能夠游刃有餘的姿态，彰顯出了他強大的自信和與之相匹配的能力。或許，他本身的充足，才是他可以選擇如此生活的底氣。
愛麗絲不知道自己長大以後會是何等模樣，但她想，她喜歡他的那份天塌不驚，和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的悠然。
她回去了斯維爾小鎮。鎮子裏已經有了一些生氣，安德魯的酒吧又換了一個模樣，是現代所流行的裝飾，當她從路邊行過的時候，恰好看到一個憨厚的男人從前面走來。見到愛麗絲，他有些喜悅，也有些緊張道：“鎮長小姐！”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稱謂。大概是因為愛麗絲的年齡，從來就沒有過像她這樣大的人，能身居此般高位的。最起碼巴姆沒見過。
他是一個三十年前的水管工，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英靈殿”選中，在他簡單的觀念中，這等類似神話中英雄居住的地方，不該是他這個髒兮兮的、沒什麽社會地位的人可以踏足的。在這些天裏，他一直很忐忑，生怕自己被此處的主人遣返，他還有迫切要去做的事。
但愛麗絲沒有要放棄他的意思。因為她知道，就是眼前這個不時撓頭的男人，在一場車禍的意外中，救下了被卷入其中的兩名孩童。這件事沒有被報道出來，甚至那兩位孩子的家長也沒有要去感謝他，他只有一位被前妻留下的孩子，來悼念他的人都很少。
可愛麗絲覺着，并非要做出很轟動事的人才算是英雄。格蘭特擊潰了那一支“無敵”的國外飛行隊，算是為國争光的“英雄”，而巴姆救下了兩位與他無關的孩童，同樣能算得上是“英雄”！
相比較于那些在歷史上只留下名氣，但實際上惡跡斑斑的人，巴姆這一類，才是她更樂意接受的。或許是她那所謂父親的影響，也或許是在內心深處還有着一份天真的善意，她希望自己能給這些人一個機會。
也許以後她會有所改變，但現在，她還是想要随心意而定。
她點了點頭，一臉正色道：“你在這裏過的還好嗎？巴姆。”
曾是水管工的男人趕緊道：“這裏當然很好，我很喜歡這裏。安德魯先生對我很友善，格蘭特先生也給我講了很多故事，就是這裏……空曠了點，有些地方，我不怎麽敢進去。”
空曠嗎？愛麗絲想，這個問題，不僅安德魯和自己說過，傑斐特也同自己說過，雖然他們的心思不同，但他們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她需要将這個地方發展起來，斯維爾小鎮不僅是他們的後盾，也是她的領土。而等它擴大開來，未來就不只是一個鎮了。
想到這裏，她便道：“沒關系。只要你還是鎮中的成員，不論你去到哪裏，它們都不會攻擊你的，而若是你們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也可以去向它們求助，一般來說，它們是不會拒絕你的。”
“是這樣嗎？”巴姆緩了下心。他曾路過了一家診所，診所中黑袍子的修女正在調配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液體，見到他，她看過來一眼……他渾身像是立在了寒冷的冬天裏，不敢多停留一刻，趕忙就離開了。
“是的，”愛麗絲很肯定道：“後面還會有更多的人加入進來，而不管他們是何來歷，你都可以去接觸他們。等到你完成了心願後，就可以定居在這裏，做你想做的事。”
巴姆有些愣神：“做我想做的事？”
解答了他的疑惑，愛麗絲看他許久沒有動靜，就先去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礦石場是在小鎮的邊緣，它有一半是裸露在地上，顏色是灰褐色的，上面還留下有開鑿的痕跡，是傑斐特曾經的功勞，雖然他也沒有做很久。
“……這裏，”愛麗絲想要找的人正是在此處，他戴着一頂黃色的盔帽，在指揮着另一人做些什麽：“沿着這些紋路下去，在下面，很有可能會産出特殊的礦石，那是我們鎮長想要的。若是數量多了，又或是鑿出了更貴重的，她說不得會獎賞你點什麽，當然，你要知道，在這裏，不會有比她的看重更重要的東西了。”
“傑斐特！”愛麗絲大聲道。
傑斐特被吓了一跳，他往這邊看來，見到是愛麗絲，就收斂了異樣。他笑了起來，張開雙手，迎面走來道：“哦，我親愛的愛麗絲小姐，你已經帶回了願望果樹更多的資料嗎？想來格蘭特應該會很高興的，他方才還在頭疼果樹日常培育的問題，您的歸來，對他來說，正是及時之雨啊！”
愛麗絲氣的咬牙：“別岔開話題！”
“你明面上說讓我為了果樹的事與奈爾森相見，但其實，你是為了真知會的問題，才讓我去見到他的吧？”
傑斐特想要裝傻：“怎麽會……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躲他們還來不及，又怎麽會讓你特意去得到他們的信息？”
愛麗絲瞪着他：“奈爾森說，你混進了他們首領的演講場，還被他發現了身上的特殊。如果不是那時他吸引住了那人的注意力，恐怕你早就落在了他的手中了吧！”
“對不起！”傑斐特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道了歉，他低頭彎腰道：“我确實與他打過照面，發現他的秘密也是因為被引動了體內怪物蘇醒，它看到了一些可怖的事，瞬間就被打落到更深處。他抓住了我，卻對那家夥一點也不感興趣，反倒是對維持我生命的力量十分好奇……我花費了巨大的代價，趁着他被另一邊吸引去注意力逃了出來……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對你說，我擔心他會因為我而找上你，這樣的話，就一切都是我的錯了！”
愛麗絲瞧着這個混不吝的家夥：“你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是沒準備說的吧？但後來，大概是良心還沒徹底死去，才讓我去得到有關他的消息。這樣一來，若是真的發生了點什麽，也算是有了準備？”
傑斐特撇過臉，似是默認了。
愛麗絲其實沒有那麽生氣。傑斐特不知道的是，教皇的存在，讓她本就天然處在真知會觀測的範圍內；行動局盡管早已隐匿去了她的資料，但她的實力，讓她就如出頭的錐子，根本不可能被人忽略過去。再加上與好幾位的真知會的領柱有過交集，說不定，那人其實早就注意到了自己。
這不是毫無來由的猜測，而是她已然有了的預感。
“那我還得感謝你沒有繼續隐瞞下去？”愛麗絲“氣急而笑”：“就算沒有第一時間向我示警，但後面還是坦白了？”
傑斐特有些慚愧。他其實是根本沒有這種感情的，但在愛麗絲救了他以後，他竟是有些拙于表達自己。他沒有說的是，他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道出，其主要原因，是從心中生出的，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的害怕。
明白這一點過後，他面上現出自嘲，獨自一人蹲在角落裏，抽了一天的煙。
愛麗絲瞅着這人一副心虛的樣子，她笑了起來，語氣“強硬”道：“看來你不受點教訓，是不知道自己錯了……”
不對，傑斐特茫然，他不是已經認錯了嗎？
從懷裏掏出一張長形的金光燦燦的券，将之放到他面前，愛麗絲道：“或許你應該到這裏面去看看……”
接過券，傑斐特眉頭皺了起來。他不像愛麗絲那樣能看到一樣物品的信息，但他與生俱來的靈覺在告訴他，這是一件很危險的東西。
愛麗絲收起了自己故意裝出的怒氣，她是想要讓傑斐特為他的隐瞞受到教訓，但她也和他一樣，不會在正事上耍弄心機。盡管繞了個彎，但傑斐特還是向她表明了自己的錯誤，而她是想要讓他受到磋磨，可也不會因此隐瞞這件事的危險性。
“這是一張邀請券，”回複了從前的冷靜，愛麗絲道：“行動局已經将它影響的範圍給封鎖了起來。我懷疑它是在網絡上散布開來，利用的是人們對手機和電腦的依賴性，以最新的直播形式出現在人們面前，你要多注意這一點。”
傑斐特剛想要說些什麽，一道寒光就從他的側面襲來，他沒來得及躲，寒光從他的手間迅速劃過——于是，他便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金色的券在他的手中裂成兩半。
兩半的券化為了粒子，在空中消失不見。和它一起消失的，還有傑斐特的身體。他像是從未出現在這裏一般，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愛麗絲瞳孔一縮，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斯維爾小鎮，恐怕還不能脫離那所謂“驚悚直播”的影響。她在心底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大家盡快到達一個新的等階，這樣一來，才有可能在即将到來的浪潮中，維護好自己身邊的人。
她轉過頭去，看向了在場的另外一人。那人頭上同樣戴着一頂黃色的盔帽，手中持着一柄石鎬，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