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旅行的終途
從另一面走出來的,居然是一個他頗為熟悉的身影,黑色的皮衣下是給人壓迫感十足的健碩身體,他手裏拿着槍,一張被刀劃傷留下疤痕的面上,是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
“你!”穆恩怒極道:“你不應該是來殺死她的嗎?”
刀疤殺手有些驚訝道:“要殺死她,和我接下新的任務來解決你,這之間并不沖突啊。”
穆恩表情憤怒起來:“你這是在戲耍我們……”
“呵,”殺手收斂了虛假的愕然,他不屑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麽。殺死了元老院家族中的重要成員,為了避免被抓到馬腳,你們是預備了,要在一切結束後,也同樣将我送下去吧?”
“你在說什麽胡話!”穆恩氣急了,他怒吼道:“一些子虛烏有的猜想,你就是因為這,居然敢向自己的雇主出手嗎?”
殺手沒有被他打動,他面無表情道:“你可不是我的雇主,另外……你身上為什麽要帶着那個遺物?”
穆恩愣了下,而後,他看向了溫妮。
溫妮在一邊死死地盯着他,眼中的恨意溢于言表。他忽然笑了下,嘴角勾起,眼中卻是十足的寒意:“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你。”
溫妮一直在忍耐自己,她抿緊了唇,一句話也不說。
穆恩從袖中拿出了武器,他對着刀疤男走了過去:“看樣子,只能将你先行‘監禁’了,然後,才能讓夫人知曉,她的掙紮自始至終都是徒勞的。”
溫妮站在船的欄杆後,輕描淡寫地将自己之前遇到的事用幾句話說完,至于之後的驚險交手,就更是沒多添上幾筆描墨。
她只是笑着道:“元老院中擁有着一件極可怕的遺物,它能夠将擁有才能的人,不論是普通人還是異化界的人,‘監禁’入獄中,然後,将他們的‘能力’提取出來,交給另一人使用。”
她淡淡道:“就是這件遺物,奠定了他們千年來高居所有人之上的威能。這期間也有數度的反抗,但沒有哪一次,能夠撼動九個家族的地位。這一次,他們也學乖了,估計是和其中的哪個家族聯合了,雙方各有算計,想要從內部找到突破之法。”
愛麗絲愣了下:“就這樣把這個秘密告訴我好嗎?”
溫妮搖了搖頭:“這在一部分人中,并不是多麽嚴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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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恩與殺手間的交鋒很驚險,二者都各出手段,穆恩不愧是奧赫蘭家族培養出來的侍者,戰鬥的節奏把握得很好,更不要說,他還随身攜帶着一件自元老院中帶出的遺物,那是一件舊時代早已廢棄的鐐铐,似乎對刀疤臉的遺物非常克制。
就在溫妮都以為自己要敗去時候,那刀疤臉突然惱怒地低罵了句什麽,然後,他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舉手投足間充斥着無法比拟的力量,将之前一直壓住他的穆恩給擊敗了。
她怔了好久,才從這翻轉中回過神來。此時的穆恩已經仰躺在地上了,刀疤男也一臉陰晴不定地站在旁邊,像是遭受了某種巨大的損失,心情十分不妙。
溫妮走到穆恩身前,與他對望了一眼,她深吸口氣道:“為什麽要對愛莎動手?”
穆恩默默地注視着她,他一直都小看了這個女人,她恐怕并非是在這個時候才懷疑上自己,刀疤臉之前對她的追殺也是真的追殺,如果不是後面發生了怪獸襲船之事,她是真的有可能死在那個人手中的。
也是因此,他才會真以為局面已定。
他道:“因為九大家族只要還留下一個人,那便算不得破滅。”
溫妮眼淚無聲流下:“那又為什麽選擇在此時對我動手,你應該知道……”
“因為奧赫蘭的老家主在昨晚的時候也已經死了,”穆恩倒是沒有隐瞞,他知道這些并非是不能說的,他道:“雖然你沒有他們的血脈,但名義上還是奧赫蘭的人,只要除掉你,奧赫蘭就算徹底寂滅了。”
“就因為這個?”她走到了穆恩的身邊,“就因為這個?!”
她突然崩潰大吼,身形往前一撲,穆恩倏然瞪大眼,他驚愕地往下看去,見到一柄鋒利的小刀插入在他的胸口上,而刀柄,正在這個女人的手裏。
溫妮還不停止,她用力地将小刀拔出,任由滾燙的鮮血迸濺在臉上,然後,又一次深深地插入。“你們有你們的理想,”她颠若瘋狂:“但為什麽要來傷害我的愛莎!!”
一次一次又一次,她恍如猙獰的魔鬼,又好似痛失幼崽的母獸,她大喊:“口中說着要為了自己的自由,要去推翻那群腐朽的臭狗,那你們就去找他們啊!是他們定下了這一切!是他們要把你們踩在腳下!是他們要榨你們的肉,喝你們的血!但你們幹了什麽?”
“你們連一個尚還沒有長大的孩子也容不下,”她站起身來,眼神落寂,渾身被鮮血染透,看向下方已經瞧不見原本形狀的屍體,手中的小刀跌落在地上,她像是喪失了全部的力氣,話語輕飄飄的:“你們不能代表你們的階級,你們代表的只有自身。”
“這世上,從沒有一個階層推翻另一個階層,”從滿地鮮血中走出,這位夫人像是從中生出的黑色曼陀花:“是依靠陰謀詭計來完成的。如果那樣做了,那就是代表着,你們只是形成了一個新的階層。元老院就是過去的你們,你們就是未來的他們,雙方之間別無二致。”
溫妮在又一次說起這些話的時候,面上的表情已經平複了很多。沒人知道,在浴室中将自己收拾幹淨時,她哭的是何等的撕心裂肺。她挽了下自己被風吹散的頭發,沉靜道:“你呢,你找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了嗎?”
愛麗絲盯着她看了一會,點了點頭,将格蘭特的故事稍微修改了一下,講給了她聽。她沒有說這與格蘭特有關,只說是其中一人的後人,委托她來完成先人的遺願。
溫妮聽完,目光有一瞬間的迷離。“你說的,是百年前那次的空中列島防守戰?”她問。
愛麗絲歪了歪頭。
溫妮又問:“其中有一人,他的名字……是不是叫做弗朗西斯·杜蘭?”
愛麗絲睜大了眼。
溫妮終于又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麽令她感到高興的事:“我在沒有嫁人之前,本家家族的姓名,就是叫‘杜蘭’。”
“我應該感謝你們,”她眼神柔和下來:“如果不是你們攔住那個人,我也不會有機會有資本與他談判,否則,就算我真的察覺到了身邊有叛徒,死了的話,也什麽都做不到了。”
愛麗絲也同樣是十分驚奇。她不由道:“看來他的堅持,并非是毫無意義的。如果他知道了這次的事,也一定會為自己幫到了你感到開心吧。”
風從兩人身邊吹過。陽光遍灑在她們身上,給她們帶去了闊別已久的暖意。好似過往的一切,那些災難與苦痛,都在這一刻稍稍被撫平了些許。溫妮看着愛麗絲,忽然,她開口問道:“我能不能……抱一下你?”
愛麗絲沒有說話,但在幾剎後,她還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溫妮擁抱了上去。她的眼淚再一次的流下,而這一次,是靜谧且喜悅的。
“愛莎,在另一邊的世界,也要幸福啊!”
這世上有無數種分別,有與友人闊別了幾十年,得聞對方的消息,跨越過高山與海洋,也要來到你身邊幫助你的重逢;有為了昔日的片語,為了實現同伴的心願,從死亡中歸來,也要讓他們回到家鄉的無聲陪伴;還有在仇恨中将自己折磨到遍體鱗傷,甘願用自己做誘餌,也要讓兇手得到回報的母愛,她終于學會了放手,只是為了讓你能夠沒有牽挂地離開……
這些都是分別,是漫長到無法用言語繪出的“告別”,對自己,對他人,對世界。
這世上有那麽多的傷口,可就是這些人,用自己那一點微小的善意、不放棄的堅持、和無所畏懼的勇氣,将之縫補了起來。
它們彙聚起來,組成了明亮的光。只是這一點,也足以将所有的灰暗照亮。為什麽要去尋找“希望”呢?它們就是希望本身啊!
分別在兩方的人,別害怕,別擔心,也不用憂思難解,因為你思念我的心情,就如同我在思念你。“這世上是有奇跡的,我相信,有靈的生物,它們的思念與心意,會跨越過時間的距離,來到它們所想要陪伴人的身邊。”
而終有一日,我們會如同那位老費恩和他的海豚朋友一樣,在另一個世界相遇,在那個時候,黑暗是我們的幕景,風浪是我們的陪奏,我們會一起笑着告別世間,向着所有觀衆揮手,然後,一起離開世界這片舞臺。
祝安好。
“時間快到了嗎?”一個聲音有些忐忑問道。
“不,還有幾天呢!”一個女聲回答他,這熟悉的聲音,赫然正是沒幾次出場的露西。她正在将一個盒子用錫箔紙包起來,想了想,又用緞帶在上面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另一人是羅伊,他似乎有些緊張,在一邊不停地踱着步。
露西有些好奇:“你在做什麽?為什麽這樣焦慮的樣子?”
羅伊張開了口,緊急否認道:“不,我沒有……我只是……”他像是想要說什麽,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良久,他似是鼓足了勇氣,對着露西道:“我先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