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現在，他們在這裏談離婚。◎
下午，蘇楠就又和陳嬸兒她們打了招呼，然後趕緊直奔民政局門口等着。
她下班晚，這會兒人家都要上班了。
蘇楠看了看手表，時間快到了。也不是說非得第一個拿離婚證，就是怕周彥那邊有什麽狀況。
還好，等了差不多半小時，周彥來了。
周彥看着蘇楠的那一刻，瞳孔縮了一下，神色讓人看着有些涼涼的。
蘇楠蹭蹭蹭的跑過來，高興道，“你來了！”
這高興勁兒，都能趕上當初拿結婚證那勁頭了。
周彥把自行車推一邊，鎖上，“你決定好了？”
“來都來了，還能空手回去？”蘇楠微微笑了笑。她發現，如果不離婚，她對着周彥的時候總有點不耐，但是一想到離婚，她就能對他笑的特別自然。可能還真就遠香近臭。
分開的時候，她能想起他很多好的方面。
其實回憶起來，上輩子周彥對她是真不差了，婚姻生活過成那樣，她自己有很大問題。所以哪怕周彥變心了，她也沒有特別瘋狂的恨着誰。而是一心想着結束這段錯誤的婚姻。
見她笑的這樣開心，周彥心裏更不舒服了，咬着牙進了門。
見蘇楠開心的樣子，裏面的工作人員以為他們是來辦結婚的，結果兩人直接往離婚那邊走。
女幹事趕緊喊，“走錯了，那邊是辦離婚的。”
蘇楠道，“我們是來辦離婚的。”
“……”這話引來其他人的注目。畢竟這年頭有人離婚，但是真的少。
特別是這樣登對的一對俊俏小夫妻。
按照流程，還有人來調解。
老大姐苦口婆心的勸他們別沖動，婚姻裏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結果說得口幹了，男方不吭聲，女方還是堅持，“我們都想好了，是真的不想過了，同志，給我們辦手續吧，省得耽誤你們工作。我還趕着回去上班，可別耽誤單位的生産工作。”她這邊還得趕着去申請宿舍呢。
“……真不改了？”老大姐不死心道。她覺得真是太可惜了，多好看的一對兒啊，天造地設，金童玉女……
蘇楠積極點頭。
老大姐看了眼周彥，怎麽也看不出來這人到底是哪點不好，怎麽就讓個女同志這麽積極鬧離婚呢？忍不住想歪了，總不至于是不行吧。
“咳咳，那財産怎麽分呢？”離婚就這點麻煩，婚姻中少不得財産分配問題，好多家庭為此大打出手。
蘇楠就說沒什麽財産糾紛，他的是他的，自己的是自己的。也沒孩子。
她也慶幸，周彥沒讓她管錢，要不然還真要重新算賬。
很快，離婚的單子就寫好了，夫妻兩人一人一份，讓他們看完之後沒問題就簽字。
周彥見都到這一流程了，拿起筆就要在上面寫自己名字，但是就是下不了手，哪怕是吓唬蘇楠，他也下不了手。回頭一看，蘇楠也正在簽字。
看到這裏，周彥突然伸手把蘇楠那張協議書拿了過來，連着自己這份一起撕掉了。
蘇楠：“……”幹嘛啊，這都到最後流程了。
老大姐喊道，“同志，這是做什麽呢，還離不離啊？”
周彥拉起蘇楠，“不離了！”然後直接往外走。
到了外面，蘇楠就質問道，“你幹什麽啊，就差最後一步了。”
周彥氣紅了眼。她還真簽字啊，都不猶豫一下。真狠的心！
“我認輸了，我認輸還不行嗎？”周彥拉着她的手，“我沒你狠心，我簽不了那字。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你想怎麽做，都行。我現在就回去和我姐說，把房子空出來，咱們搬過去住，行嗎？”
蘇楠聽明白了，都到這一步了，周彥還以為她在賭氣，所以剛剛也是在陪着她賭氣。
就和上輩子很多次提離婚那樣。
他們總是用婚姻來賭氣。
只是這一次她來真的，周彥卻只覺得她賭的有點大了，但是還是沒當真。
最起碼蘇楠弄明白了，周彥原來是真的不願意和她離婚啊。上輩子她倒是沒自作多情。
可問題是這次她是來真的。
“周彥，不是為了房子那事兒。”蘇楠在腦子裏組織了一下語言。房子那事兒真不算事。都過去多少年了，她也确實不在乎了。她就是不喜歡周彥了，也不喜歡周彥的錢了。也不想再和周家那些人糾纏，所以想離婚。她有新的追求，要奔向自己新的生活了。
她看開了，不合适的婚姻，不登對的人在一起，不會幸福。哪怕有人願意低頭也不行，因為她知道低頭的痛苦。
但是那些漫長的時光裏發生的事情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周彥什麽都不知道，他體會不到自己放棄這段婚姻的決心。
蘇楠耐心的解釋，“我們是真的不合适。你看，咱們結婚還不到一年，都鬧了多少次脾氣了？你不開心，你爸媽姐姐不開心，我也不開心。這和咱們以前想的婚姻是不一樣的。這不是時間能改變的，這是真的不合适。強扭在一起，我們只會變得越來越醜陋，越來越不像自己。以後甚至互相看不順眼。”
看到蘇楠這堅定的态度，周彥這會兒終于明白了，蘇楠不是在和他賭氣。她……她真想離婚！
周彥心裏陡然一堵，悶得慌，又慌又怒。
他伸手捏住蘇楠的手腕，紅着眼眶問道，“所以，你……真的想和我離婚，不是……不是鬧着玩的？”
蘇楠堅定的點頭。
見周彥這樣的神态，她心裏還有點抱歉。
這會兒的周彥的經歷畢竟不如她多，應該是還沒法做到她這樣爽快。她知道，現在的周彥對她還是有感情的。在幾個月前，他們約定白頭到老。
“周彥我和你說，不合适的婚姻，一輩子都不會幸福的。以後會成為怨侶。”蘇楠滿臉過來人的樣子勸導，“咱們現在還年輕，總覺得磨合一下就好。但是有些人是一輩子都磨合不了的。”
周彥沉着臉，“蘇楠，你還有沒有心，我們光是處對象就處了五年，經歷多少磨難才結婚的，你說不要就不要了？你怎麽就知道以後不會好？哪裏不好的，咱們慢慢改正不就好了？”
蘇楠：“……可婚姻畢竟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我确實覺得不幸福，周彥，離婚是對我們最好的辦法。現在咱們還年輕。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你好找，我也好奮鬥。
周彥被她這話氣得說不出話。重新選擇？她準備選誰？
“不離。”
說完轉身就去推自行車。車子被鎖着，他都沒察覺，差點推倒了。手忙腳亂的去開鎖，又推着車走了。壓根就不敢和蘇楠待一塊了。
蘇楠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一陣無語。這一時半會兒還離不成了？
看清楚這情況之後，蘇楠頓時拍拍自己的腦袋。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就差臨門一腳啊，就簽個字就行了！
……
周家老兩口下班回來，就發現兒子竟然早早回來了，正在沙發上面發呆。
臉色很不好的樣子。
李文玉擔心道，“周彥，你這是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差，是不舒服嗎？”
“我沒事。”周彥神色複雜。
想到蘇楠要和他離婚，他現在什麽都不想做。回到家裏是想清靜一下，結果看到房間裏收拾好的東西，他心裏更煩了。
“是工作上出問題了嗎？”周國威作為男人，只想到這一點。
“能出什麽問題？”李文玉着急了，“周彥，你到底是遇着什麽困難了，你和爸媽說。我們找關系幫你解決。是不是工作出錯了？還是有領導為難你了？”
周彥搖搖頭。“你們別管我了，讓我安靜一會兒。”
“什麽叫別管你呢，你可是咱兒子啊。你遇着困難怎麽能不和我們說呢？”李文玉不贊同的看着他，又追問道，“事情很大？”
周彥當然不會把蘇楠要和他離婚的事情說出來了。這樣只會讓事情更加糟糕。
但是他覺得有必要和家裏人再好好談一談。
家裏人對蘇楠的不滿，他心裏清楚的，畢竟婚前他們就不願意接受蘇楠。
哪怕後面同意婚事，他也知道這是家裏人的讓步，而不是真的接受蘇楠這個媳婦兒。只是周彥總覺得時間長了，就能相處出感情，最終成為一家人。
所以他一直覺得只要不吵吵鬧鬧就行。他不願意讓蘇楠和家裏人鬧脾氣，也是因為這一點。他擔心越鬧，家裏人越不接受她。
可現在情況證明，他錯了。
他疏忽了蘇楠的感受。
這是一種長期的習慣，在這段感情裏，他和蘇楠一直都堅定的要在一起，所以習慣了去說服家裏人。幾乎把這當做長期目标來做。
為了讓家裏人早日接受蘇楠，他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更有能力。提升職稱，事業有成。向自己的父母證明，自己完全不需要老丈人的幫忙。
周彥一直以為自己還有很多時間來解決這個問題，他完全沒想到頭來的結果不是自己家裏人願不願意接受蘇楠了，而是蘇楠不願意接受他的家人了。
“爸媽，你們要是真心想幫我，就別再排斥蘇楠了。她和我結婚了，我們是一家人，你們總是把她當外人，不給好臉色，我這婚姻還能長久嗎？”
聽周彥這麽說，李文玉一下子就激動了。
她還擔心兒子呢，合着兒子這不是為了工作，是為了他媳婦兒呢。
李文玉忍無可忍了，她花了這麽多心思，結果兒子還堅定的站在兒媳婦那一邊，這不是說明她這個母親成了跳梁小醜？
“怎麽了，還要我去讨好她？你覺得她哪點兒配讓我讨好，就憑這長了一張好臉？也是，要是沒這張臉，她能進我們家的大門？”
“媽！”周彥站起來，“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選擇。”
“周彥，你這是什麽态度？”周國威不高興道，“你媽也沒做什麽，你現在是在教訓你媽？”
李文玉聽到老伴的維護，頓時委屈的紅了眼睛，“他哪裏還有我這個媽啊，我養他這麽大，什麽都随了他，到頭來還讨不了一句好。”
周彥煩躁的揉着額頭。他就知道，自己的家裏人就這樣的脾氣，越說越倔。
以前有蘇楠陪他一起堅持，他覺得一切都不成問題。現在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很是無力。似乎不管怎麽做，都無法改變現狀。
“媽，我一直以為，時間能讓你們改變。我沒想到，你們心裏竟然還是這樣想她。蘇楠嫁給我這麽久了，早已和我們是一家人，你為什麽要這樣看她？”
“她是你媳婦，但是我不承認她是我的兒媳。”李文玉堅定道。“我讓她進門，是因為我心疼自己的兒子。但是周彥，你不能不考慮我們的感受吧。”
周彥紅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母親，又看着板着臉的父親。心裏用上了一股絕望。
他仿佛看到，自己和蘇楠的這段婚姻，真的要走到盡頭了一樣。頓時只覺得前路無光。
他起身走了出去。
身後還傳來母親李文玉不滿的聲音。
耳邊仿佛又響起了蘇楠對他說的那些絕情的話。
周彥突然覺得特別孤寂。
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擁有好的家世和學識，有相愛的伴侶，有體面的工作。他一直覺得自己意氣風發。
但是這一刻，周彥覺得自己好像一無所有。
他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安陽紡織廠門口。
工人們已經下工了，三三兩兩的從廠裏出來。
有些人也看到了周彥，打量他。
以為他是在等廠裏哪個女同志下班去約會。
周彥也确實在等人，他盯着廠門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到蘇楠從裏面出來。
一頭利落的短發，正笑容燦爛的和一個嬸子說話。
陳嬸子先發現了周彥，也認出來了，笑着道，“你愛人來了，趕緊過去吧。”
蘇楠看了眼，也看到了周彥了。有些詫異。
不過正好，她還是想和周彥談談。
于是和陳嬸打了招呼，就跑了過來。只是臉上的笑容也沒有了。她察覺到周彥情緒不大好。應該是因為離婚的事兒。這也說明後面的談話不會太順利。
周彥恍惚的看着她，沒想起從什麽時候開始，蘇楠臉上就很少笑了。
似乎結婚後沒多久，她就沒怎麽笑過了。
剛結婚那陣子，他們過了一陣快樂的日子。
下班後看電影，逛公園。在外面下館子。回到房間裏說悄悄話，躲在被窩裏親近。
那時候的日子，想想就讓人覺得開心。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日子就沒有了？
“你怎麽來了？”蘇楠好奇的看着他。
冬天的時候，周彥來接過她，那是因為冬天黑的晚。後來夏天了，下班後天還是亮的，就沒讓他來了。
周彥牽着她的手。“順道過來的。”
蘇楠想掙脫她的手，愣是沒成功，她知道周彥的态度，只好道，“正好，咱們去公園談談吧，下午那事兒，我還是想和你說清楚。”
周彥沒做聲，但是還是帶她到了公園。
這會兒挺熱鬧，納涼的人很多。但是兩人對公園很熟悉，知道那裏人少。
以前在這清靜的位置，他們曾經偷偷的熱烈的親吻。
現在，他們在這裏談離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