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兄友弟恭
回到帳子的舒菡心慌的厲害,天一瞧她坐立不安,還當她是餓了,所以天一打聲招呼便去領早膳。
天一走後,在大帳裏只有肖陽和舒菡。舒菡低垂着睫毛坐在一旁不知想什麽,肖陽摸摸胡子然後打量這個小藥童。跟在霍胤身邊的時間不長也不短,足夠了解一個人。
在肖陽的眼裏,初見時的霍胤如草芥,再見時就如同蒙塵的明珠。霍胤有能力有抱負,且他行事果斷衆情誼。這也是他們死心塌地跟着霍胤的原因。
這樣一個重情誼的人看中小藥童,其實原因也不難猜,當時他們都被軍棍打了一通,霍胤對他的父親徹底失望,就在黑暗谷底苦苦掙紮的時候,小藥童來了。
肖陽細細打量舒菡,覺得小藥童長相清俊,性子還不錯。之前幾次見她都是面上帶笑。在霍胤身邊都是些大老粗,笑起來也不如舒菡看着賞心悅目。而且小藥童家境不好,得依附于侯府,這些條件加在一起,肖陽對舒菡越發的滿意。
能多一個辦事的人,總歸是好事的。肖陽笑着摸摸小胡子,就在這時天一取膳食回來了,托盤上三碗清湯粥水,還有幾個大饅頭。
将吃食放在桌上擺好,天一對還沒過來的舒菡說道:“小舒,快過來吃。”
舒菡擡起頭,見到早膳後胃口全無,但是她還是過去了,磨磨蹭蹭吃了半個饅頭喝了一碗粥,心裏确實踏實了不少。
撩開簾子往外看,天還是陰着的,飄起小雪。
雪花輕柔的從天空中落下,落在了男人高挺的鼻梁上。霍胤連眼睛都沒眨,反手就将身後偷襲他的大顯士兵一劍了結。
方才那名士兵要刺的是後心,霍胤眼看躲閃不及便傾斜身子,單薄的刀刃插入腰間,霍胤揮劍将遺留在外的刀柄砍掉。
阿勒米達哈哈大笑,“看來不止我想讓你死,還有別人。”
說着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兇狠,沾了鮮血的彎刀猛然向前直刺面門,惡狠狠的道:
“所以,你快去死吧!”
阿勒米達是草原上勇猛的漢子,他就如同一只兇狠的狼,知道什麽時候該伺機潛伏,知道什麽時候該給獵物致命一擊。
霍胤的傷會讓他速度變慢,而這時候就是取他性命最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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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胤擡劍格擋,金石相擊發出刺耳的聲音。
阿勒米達嘴角露出笑意,笨重的彎刀在他手裏宛若游蛇,靈活的避開和霍胤正面沖突,反倒去切割下三路。
他的大刀可不是方才的小匕首,一刀下去便會将霍胤腰斬。
阿勒米達笑容越發的大,興奮在他心裏蔓延開,只等着彎刀去飲血。
說時遲那時快,霍胤面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阿勒米達就覺得自己虎口一震,彎刀不受控制的被挑飛出去。
“你是故意的!”
故意露出破綻給自己看。阿勒米達趕忙後退幾步,他的武器沒了。若是阿勒茲在這就會發現,霍胤的這招對他也用過,快速有效,一擊制敵。
還不等阿勒米達撿起地上的武器,霍胤的長劍已經橫在他的脖子上。
日頭從烏雲後探出腦袋,将溫暖的陽光灑向大地。
剛下過一陣雪,地上紅白相間。
紅色緩慢流動,慢慢的就将白雪侵蝕殆盡,而白雪将紅色凝固住再也無法向前。
霍胤面色有些白,黑色铠甲上都是鮮血,不知是他的還是旁人的。
他取下束帶将腰部纏了一圈,這才指揮着手下的人檢查一番。白将軍上前打量他,“可有受傷?”
霍胤淡笑着說沒有。
在離他們不遠處有幾個大顯士兵眼帶焦灼,摸了摸懷裏的東西。
“小舒,少将軍勝了!”
天一跑回來滿面紅色的大喊,軍營裏到處都能聽見歡呼聲,舒菡放下手裏的茶盞,激動的撩開簾子就往外跑。
天一在她身後喊:“哎,別急,少将軍得晚上才能趕回來呢!”
舒菡沒想那麽多,她臉帶激動的神色,既是為霍胤高興,也是為自己離回家又近一步高興。聽見天一的話她冷靜下來,回了帳子裏等候。
等待的時間仿佛格外的漫長,又仿佛很快就過去了。舒菡在帳子裏迷迷糊糊的,就聽見外頭士兵大喊大叫,一個激靈舒菡清醒了,撩開簾子就往外沖。
此番大捷,留在原地的人在軍營門口等待着,就連老侯爺都出來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
舒菡跑到軍營門口,她站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緊張的雙手交疊在一起。
遠處聽見戰馬在奔跑時發出的響動。舒菡瞪大眼睛看着越來越近的霍胤,卻又覺得他不是霍胤。
一匹黑色的駿馬迎着疾風前行,上頭坐着的人影身穿黑色的盔甲,紅色血跡已經幹涸,瞧着隐隐發黑倒是與盔甲漸融為一體。
許是手上沾着無數人血,此刻他臉上帶着漠然的表情,就連那雙風流的丹鳳眼瞧着都沁了寒意。
這是舒菡不曾見過的霍胤。
之前他也是一臉的冷淡,可不是像現在這般,仿若一尊殺神,渾身都散發着戾氣。
舒菡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由遠及近的霍胤掃向軍營門口,目光在她身上停頓了一瞬又收回。霍胤和幾位将軍先行回來,下馬後自然有無數人上前恭賀。
霍震也來了,臉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與有榮焉的拍拍霍胤的肩膀,在一衆人面前誇贊道:
“恭賀二弟大捷!”
“多謝大哥了,”
霍胤一雙黑色眸子定定的看着霍震,讓霍震心裏一突。好在老侯爺開口,霍胤朝着老侯爺的方向去了。
“胤兒,此次出師大捷,你要記住上戰場時熱血的感覺,要時刻提醒自己是大顯的守衛者,還要感謝一衆将軍的扶持。“
如此兄友弟恭的場面讓老侯爺心裏舒坦不少,不過他怕霍胤年輕氣盛,所以提點兩句。說完老侯爺咳嗽幾聲,白将軍等人忙招呼着送侯爺回房。
歸來的士兵們也要整頓一番,即使贏了也有許多的事情需要做,待人都走的差不多,霍胤擡腿朝着舒菡走過去。
只見小藥童縮在角落裏凍的直搓手,等了很久了。
在戰場上他是将領,是士兵們的旗幟,他臉冷心也冷,可以毫不猶豫的奪走敵方性命。
一雙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有多少罪孽。
霍胤剛伸出的手頓住又收回,見小藥童似是凍的哆嗦了一下,霍胤淡淡的道:
“回去。”
舒菡連忙點頭,不敢再看霍胤。
方才并不是凍的哆嗦,而是看見霍胤的手被吓的。
往日裏舒菡總是見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拿起狼毫筆寫字,也見過他拉弓射箭,他的手很好看,修長有力量,還很溫暖。
可舒菡從未見過上面沾滿血污,瞧着就令人心驚。戰場上的殘酷猶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霍胤見小藥童腳步未動,劍眉蹙起,問道:“怎麽還不走?”
舒菡怔愣一瞬,這時候天一來了将舒菡拉走。霍胤瞧着她踉跄的身影,眉頭皺的更緊。過了會,他向着侯爺的院落走去。
曹大夫擦擦額頭的汗,輕手輕腳的将夾在霍胤後腰處的薄鐵片取出。旁邊的盆子裏都是血水,白色的巾布放進去立馬被染紅。
老侯爺沉着臉,四周幾位将軍臉上帶着不可置信。有自己人在戰場上偷襲霍胤?
白将軍擡頭再看看一臉平靜的霍胤,覺得這一定是夢。
要不然匕首入肉,是多麽痛苦的事情,霍胤竟然一直隐忍不發,還裝作無事的模樣。
随後白将軍又想到,是了,他是在誘敵上鈎,後來霍胤抓到兩個人,此刻正五花大綁的在外室候着。
霍胤什麽都沒說,事實就擺在眼前。
曹大夫包紮好後,霍胤穿好衣裳,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看的衆人俱是心裏贊嘆。
光是憑借這份隐忍和耐力,此子必成大器!
老侯爺渾濁的目光閃了閃,霍胤在衆人議事時揭露此事,定然是知曉背後之人是誰,但是他不能将此事鬧大。
“行了,大家各自去休息。”老侯爺開口道。
白将軍等人一愣,軍營裏出了內奸,這麽大的事情不徹查到底嗎?他剛想說話,便見老侯爺掃了他一眼,白将軍默契的閉嘴,和衆人一同散去。
屋裏一時只剩下父子二人,霍胤低垂着頭正在洗手,老侯爺則是細細的看着霍胤的眉眼,恍然間曾經的那個小團子長這麽大了,好像在他一眨眼的時候霍胤便能拎劍殺敵了。
老侯爺輕啜一口熱茶,壓下心底的異樣緩緩說道:“此事還要細查。”
霍胤已經習慣了,只要是和嫡子霍震有關,所有的事情都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今日你是故意在衆人面前露出傷口的?”
霍胤用幹淨的巾布擦手,甚至每個指甲縫都擦的幹淨。“有傷在身自然是越早治療越好,我是直接來此議事,未來得及回帳子。”
老侯爺颔首,确實如此。他似是累了般往後仰了仰,“回去歇着吧。”
“是。”
往外走的時候看見偷襲的那兩個小兵,早就被喂藥暈過去了。霍胤腳步未停,心想在睡夢中死去也算是一件美事。
眼簾垂下,蓋住了他眸中的冷色。
走在路上,見士兵們都是一臉喜色,畢竟匈奴元氣大傷,他們不日就可以班師回朝了。看見霍胤走過,士兵們眼裏掩蓋不住的崇拜,“少将軍!”
“少将軍!”
“少将軍!”
霍胤颔首,大步朝着自己帳子去了。此時天已經黑了,遠遠看過去,發現他的帳子竟然亮着。
昏黃的光帶來一絲溫暖。
待進去後看到那張小臉,霍胤波瀾不驚的心裏終于泛起一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