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風習習
翌日舒菡還未醒,便聽得外頭天一叫她。迷迷糊糊的穿好衣裳,開了簾子後天一背着包裹進來,“小舒,你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啓程。”
舒菡揉眼睛的手頓住,腦子裏恢複了清明,“天一哥,你先出去領早膳呗,我們吃過再走,免得餓肚子。”
天一從懷裏掏出兩個饅頭,“早就準備好了,少将軍說了,我們越早趕路越好。”
舒菡望着饅頭皺眉,而後似是才想起來一般,“對了,我有一瓶膏藥放在少将軍那了,我去取,然後天一哥你幫我去鐘大夫那那點止血的藥丸,以備不時之需。”
路途遙遠,确實得備着點藥,天一咧嘴笑,“還是小舒心細,那我去了,你快點啊。”
等天一出了帳子,舒菡趕緊往霍胤的帳子裏鑽,此時天還早他應當沒出去。舒菡着急所以一邊掀簾子一邊道:“少将軍,我進來了。”
邁進來的時候還閉着眼,生怕碰見像上回那樣尴尬的場面。
“何事?”
好在聽他的聲音應當是起床在看書,舒菡睜開眼睛。果然見霍胤手裏拿着一本兵書,面無表情的擡眸望着她。
舒菡上前幾步,好看的彎眉皺在一起,紅唇抿着,似下一瞬便會哭出來般委屈。“少将軍,我能不能不走啊?”
霍胤斬釘截鐵,“不能。”
舒菡繞過桌子來到他身側,“那總要有個理由吧,到底是為何?”
她昨晚便想問他,可是他态度強硬将她轟出來了。今日說什麽也要有個說法,死也要死個明白。
舒菡設想過很多中情況,比如霍震要動手了,比如匈奴人要來了,還比如霍胤就想保護好僅剩下的心腹。
可沒想到霍胤将手中的書籍合上,一雙狹長黝黑的眸子裏不含情緒,沉聲道:“軍令。”
軍令?舒菡疑惑的“啊?”了一聲,霍胤的眸子裏快速的閃過什麽情緒,而後又道,“軍令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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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趕路晚上能找個客棧歇息。”
“少将軍,我真的不能走,真的!”她要是走了,那和等死有什麽分別?
霍胤神色終究有了變化,他站起身,看向比他矮兩個腦袋的小藥童,低聲問詢道:“為何不能走?”
還問我為何,當然是怕你死啊!舒菡心裏嘆氣面上卻不顯,只一雙杏眸紅了紅,抽着鼻子帶了哭腔道:
“我,我舍不得少将軍。”作為心腹是要留在主子身邊的,現在馬上就要和主子分開,自然是要痛哭流涕的,舒菡心想自己演的可真好。
小藥童抽抽搭搭的,霍胤只能看見她毛茸茸的發頂。往日裏冷靜自持的男人,此刻竟然有點手足無措。
舒菡沒看見他慌亂的神色,還在低頭演戲。“少将軍,主要是我和天一哥走了,誰還能陪在你身邊啊,無聊的時候連個解悶的人都沒有……”
話沒說完,頭頂上落下一只手,僵硬的拍了兩下。
舒菡懵了,這是作甚?
霍胤快速的收回手于後背,再說話時聲音都溫柔了許多。“沒多久便要入冬,想必匈奴人會有一場大動作,等這邊結束後差不多能趕回去過年。”
舒菡不演了,這不是過不過年的問題,這是她能不能活命的問題。恰在此時,天一來了,舒菡轉頭向天一求救,想求情将二人留下。
剛轉頭,後脖頸處一痛,舒菡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霍胤将人抱在懷裏,對天一道:“去備馬。”
軍營裏沒有馬車,所以舒菡是被霍胤抱在懷裏,二人同乘一騎。耳邊的風聲呼嘯,天一側頭看向舒菡,果然少将軍将小舒當作心腹了,這才親自相送。不過也不能走的太遠,等到前方找個馬車霍胤就得回去。
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才看見一個小村莊。幾乎找遍了全村之後終于尋到一輛簡陋的馬車,但是聊勝于無,霍胤将車買下,又買了許多農家吃食和果子放車上。
天一的那匹馬便作為拉車的馬匹,套好之後霍胤囑咐道:“路上小心些,一定要趕在天黑前進城,去找客棧住。”
天一:“好的少将軍,您也出發吧,早點回去。”
霍胤點頭,看着天一趕馬車走遠後,他才轉頭回程。
天一怕馬車裏的舒菡難受,因此趕路分外小心,專挑平坦的道路走,還時不時的掀開車簾看看她醒沒醒。車內也是如外面看起來那般簡陋,好在少将軍在農婦那裏買了許多墊子和棉被,想來舒菡躺在上頭不會覺得硌。
放下簾子,天一揚起馬鞭喊了聲“駕。”
舒菡醒來的時候一臉懵,她先是摸摸脖子而後環視四周,是在馬車裏。
“少将軍,天一哥?”舒菡試探性的喊了兩聲,就見簾子掀開,是天一的臉。他笑着道:“你總算醒了,再睡下去我們也不用住客棧了。”
舒菡從馬車裏出來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此刻月明星稀,已經很晚了。“這是哪裏?”
天一放下手裏的餡餅,将油漬抹在帕子上才道:“到桐城了,這是客棧後院。走吧,我讓掌櫃的準備了兩間房,等睡好了明日再啓程。”
說完見舒菡不動,臉色也不好看。天一關切道:“小舒,你是不是傷口疼啊?”
舒菡嘴唇動了動,問了句:“這裏離軍營有多遠?”
天一訝了一瞬,“別回去了,少将軍說了,若是你堅持回去他便将你綁着送回京城去。”
舒菡咬唇,霍胤這人說到做到,她怎麽忘了他是性格扭曲的男配啊!
肚子此時咕嚕一聲,天一笑了:“好了,走,我已經點好菜了,都是好吃的。”
二人沒多久就坐在了桌子前,天一見舒菡垂着眸子吃飯,似是想明白了,他也放下心來。“小舒,吃肘子,可香了。”
舒菡點頭,吃了一筷子。
用完飯天一還去後頭給馬匹喂糧草,回來的時候順手給舒菡提了兩桶熱水。“你身上傷還沒好利索,用濕巾布擦擦身子就睡吧。”
舒菡乖巧的點頭,“天一哥也早點休息。”
等關上門,舒菡聽話的擦身子,躺在床榻上的時候,她将随身帶着的東西拿出來。只有一瓶止血丸和霍胤給的銀票,她自己倒是沒什麽財産。
将東西和外袍放在一起,舒菡閉上眼睛沉思,此刻天黑城門關上了,只有等天亮她早點走。
夜裏很是寂靜,舒菡很快就睡着了。但是遠在軍營裏的霍胤還在點燈看書,他将書籍翻了一頁,半響後卻不動了。
側過頭朝着隔壁望過去,漆黑一片。沒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沒有微亮的燭火,也沒有那個小腦袋突然出現在簾子處。
霍胤望了許久才回過頭,繼續看書。
夜風習習,在屋裏能聽見外面的雨聲。已經當上主帥的霍震沉着臉看向窗外,屋裏的幕僚一聲都不敢吭。
老侯爺日漸好轉,待能下地那日便是軍權轉交之時。方才晚膳的時候他們還聽見老侯爺和主帥起了什麽争執,主帥出來之後便一直面色不好。
霍震當然面色難看,因為父親今日竟然誇了霍胤!要知道父親向來注重嫡庶之分,哪怕在京城的時候,他指使下人欺負霍胤,父親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不過問。
即使霍胤展現出練武天分,父親随手給他指了個武師傅。霍震因不滿霍胤,向父親告狀後,父親就将那武師傅撤走了。可以說這十幾年,霍震乃是侯府除了侯爺外最高貴的存在。
父親對霍震的這份喜愛和縱容也一直延續到軍營這裏,所以霍震才能有許多機會剪掉霍胤的羽翼,讓他身邊無人可用,現在更是只能退居後方。
若是霍震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罷了,他現在已經知道了不是老侯爺的種,自然心思更加的敏感多疑。從小就備受矚目的明珠又如何能當回不值錢的草芥?
“看看有什麽辦法能在近日拿下匈奴大營,要快。”霍震看着外頭的細雨,聲音也是潮濕陰冷的。
底下的幕僚紛紛對視,腦門一陣惡寒。眼看着便要入了冬日,誰不想早點回京城享福呢。要是有辦法能整治那些狡猾兇殘的匈奴人,早就整治了,哪還能等到現在。
之前有老侯爺坐鎮,還有霍胤這個所向披靡的将士,所以前幾役雖吃了些苦頭,也都大獲全勝了。可現在老侯爺時而昏睡,霍胤又不在,這仗要如何打?
幕僚們低着頭各自有其心思,都不出聲言語,因此惹得霍震更加煩悶。“行了,你們下去好好想想,三天之內我要一個能大勝的方法!”
幕僚們不敢說旁的,只諾諾的稱是然後退下去。屋裏只剩下霍震,他站在窗邊許久,終是感覺累了然後歇下。
夜深了,之前的絲絲小雨變大,視線也變得模糊。值守的士兵打了個哈欠,這種天氣料想不會有什麽事情,所以他靠在亭中的柱子上,打算小憩一會。
就在他閉眼的時候,沒注意到不遠處有一行人鬼鬼祟祟的散入軍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