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雛鳳清聲(七)
“小公子誤會了!”旁邊的人也甚是聰明,馬上想到了同一個方面,又有人站起來,态度愈加恭敬,“小公子是來給小公主打前哨的吧?我們都是聽說小公主會途徑這裏,特意來迎候的,想着小公主人困馬乏,定需要更換坐騎,才從各國精選了這些馬匹!只是馬匹雖為良駒,性子卻是太烈了些……”
說着看了一眼清悠身旁的小麟,眼睛裏的不屑一閃而過,這馬雖看着威風,可和自己這些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得來的寶馬良駒相比,還是大為遜色了些!
“所以,還是請小兄弟把馬拴的遠一些好,以免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有勞。”清悠站定身子,回身拍了拍小麟,“它是我的兄弟,自是喜歡往哪兒去就往哪兒去。”
說着又自顧自的向前,撿了個青石案坐下,拍了拍小麟的頭,一副任其自便的樣子。
小麟撒嬌似的在清悠的身上蹭了蹭,忽然揚起馬頭對着山坡的方向一聲長嘶。
本是拴在山坡上的幾十匹馬忽然騷動起來。
那些人一驚,馬上有侍從跑過去,想讓馬群安靜下來。
哪知小麟打了個響鼻兒,又嘶叫一聲,那群馬似是得到了什麽號令,突然齊齊趴伏在地,朝着小麟同時俯首!
跑到近前的随從登時傻在了當場。別人不知道,他們可是曉得,馬匹雖然不多,可都是傾全國之力搜羅得來的,當初為了馴服這批烈馬,精選的最好的馴馬師哪個不是摔得鼻青臉腫?甚至還有人連肋骨都折了幾根!
旁邊的人群更是目瞪口呆!這是什麽馬啊,怎麽主人嚣張也就罷了,連匹坐騎都是如此狂妄霸氣!
面對着這樣詭異的一人一馬,那十多個錦衣漢子瞬時大氣也不敢出,竟是恭恭敬敬的讓出了一條路,目送着小麟神态傲慢的往草坡上晃去。
那三個滾下去的林姓主仆,也已經爬了起來,氣勢洶洶的剛跑到茶寮外,就目睹了這樣不可思議的一幕,吓得不敢再吱一聲,站在外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另一個看着是漢子同伴兒的人給漢子使了個眼色,示意漢子不要再鬧事。漢子也意識到,以自己的實力,想要生事,恐怕只能是自取其辱,只得忍氣吞聲畏畏縮縮的挪回人群中。
清悠神情早已恢複了平靜,看也不看漢子一眼,只是揚聲道:
“老伯,麻煩你,三碗兒清茶。”
Advertisement
沏茶的老人應了一聲,忙端了三大碗涼茶過來。
看清悠一副悠然品茗的樣子,好似已經完全忘了方才的事,那群噤若寒蟬的漢子終于松了口氣,氣氛很快又緩和了下來,不多時,便又有小聲的議論聲傳來,只是再給他們熊心豹膽,卻也沒有人再敢招惹清悠了。
“你們聽說沒有?那妖尊離落,已經失蹤三月之久了!”
“你那消息已經落伍了!我倒是聽說他已是身受重傷,不是已經死了,就是離死不遠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只要那離落死了,咱們這些斬妖師聯合起來,定要把那些妖孽斬草除根!”
“你們說的都不對。離落是受了重傷不錯,可是還沒死!只是沒人知道那妖孽藏在了哪裏!小公主她們今日來,就是因為有了那妖孽的下落!”
“真的?看來咱們真來對了!即使不能親手殺了那孽畜,也能目睹這一盛事!”
“不愧是……家,千年前,殺了上一代妖尊父女兩個,今日裏再斬殺這一代妖尊,說不定,又會有一個得道成仙的!”
……
離落?妖尊?清悠頓時心裏有些怪異,難道這裏,會有一場大戰要發生?
一陣得得的馬蹄聲傳來,清悠回頭一看,正是滿頭大汗的清潇楚揚兩個,剛要起身招呼,兩人後面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當先是一個年紀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容貌姝麗的紫衣少女,後面是十多個勁裝漢子,奇怪的是,他們中間還簇擁着一輛車子。
那輛車子的外面竟是密密麻麻的繞着生滿各種倒刺的藤蔓植物,隐隐約約的,還有幾根栅欄露出來,說是車子,還不如說是輛囚車更合适!只是這囚車的造型,怎麽看着如此別扭呢?
緊随在後的那些勁裝漢子已經搶先下了馬,整整齊齊的站成兩列,本是端坐的錦衣漢子也忙起身,垂手分立兩旁,整個茶寮處坐着的,便只有清悠和白衣人兩個了。
看到自家主子駕到,竟還有人敢坐在那裏,那些勁裝漢子似是有些不悅,只是主子沒開口,也不敢胡亂生事。
清悠眼睛都沒擡,兀自低着頭專心喝茶,心裏已經明白,這群來勢洶洶的人,定然就是那群錦衣漢子要等的人了,看着譜倒還真不小!
“哥哥,楚揚,這裏——”看清潇和楚揚也已經下了馬,清悠忙起身招呼。
楚揚?人群中一個漢子聞言微微擡起了頭,楚姓乃是明華的大姓,難道這厲害的少年是楚家人?
被衆星捧月般簇擁在中間的紫衣少女也在這時下了馬,只是少女好像有心事,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竟是完全沒注意到腳下是一塊長滿了青苔的石頭,腳剛一落地,就是一滑,身子也随之猛地往後仰去,忙下意識的一伸手,方穩住身子,沒有跌倒在地。
“你們怎麽做事的?明知小公主要來,也不把這裏好好整掇整掇?”身後的黑衣男子對着那群錦衣漢子斥道。
那群本是神态傲慢的錦衣漢子,頓時面紅耳赤,卻沒有一個人敢辯解。
“好了——”少女皺着眉頭道,“這深山野嶺的,還講究這些做什麽?他們遠道而來,也很辛苦了,讓他們都去歇着吧。”
“是。”那黑衣
漢子忙點頭答應。
看少女沒有怪罪,一直戰戰兢兢的錦衣漢子明顯松了口氣。
少女嘆了口氣,剛要說什麽,一道清亮的男子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小姐,可以松開了嗎?”
待擡起頭來時,才發現自己正緊緊的抓着一個清隽的青衣少年的袖子,因為用的勁大了,少年的站姿極不正常,忙松開手,俏臉上也立時飛上兩朵紅暈: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還以為是自己的侍從呢,怎麽卻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美少年!
“無妨。”待少女站穩,清潇方退後一步,禮貌的一颔首,并未多做停留,便轉身朝着清悠的方向而去。
“喂,潇大哥,沒想到啊,你還真是走桃花運啊,這樣的深山野墺,都會有此奇遇——”緊跟在後的楚揚賊兮兮的小聲說。
“楚揚——”清潇大感頭疼,這楚揚還真是個怪胎!也不看看人家的氣派,竟然敢如此胡言亂語。
果然,少女身後的勁裝漢子明顯聽到了什麽,看向楚揚的眼神兒瞬時淩厲之極,一副只要少女發話,随時都會朝楚揚出手的樣子。
那股凜然氣勢頓時讓楚揚有一種喘不過來氣的感覺。
這股威勢,便是坐在高處的清悠也感覺到了些,心裏不由很是詫異:不是說斬妖師是一種很高傲的生物,絕不會做人家奴才的嗎?怎麽這群人給人的感覺全是高品階的斬妖師?那疑似管家的人物,自己猜的不錯的話,實力恐怕和自己不相上下!
少女的臉上卻是并沒有不悅的表示,看都沒看楚揚一眼,便輕移蓮步,來到那輛古裏古怪的囚車旁,定定的瞧着車子,眼睛一點點的濕潤起來:
“姐姐,你下來好不好?你這樣自苦,小茗真的很心疼……我回去一定會替你求爹娘,讓他們不要再為難殷大哥……你就聽小茗一次,下來讓小茗給你上些藥好不好?”
什麽?囚車裏坐的,竟是少女的姐姐?而且聽意思,還是主動坐進去的?這人是不是自虐狂啊?
清悠抽了抽嘴角,自己沒看錯的話,囚車裏面也是鋪滿了那種生滿倒刺兒的藤蔓,人要是坐上去,再在山路上颠簸這麽久——
注目望去,果然在車子的底部,看到有絲絲殷紅色的血跡滲出。
車裏卻是鴉雀無聲。少女再也忍不住,一低頭,兩串兒眼淚“嘟嚕”一下就流了出來。
“小公主,”身後的管家忙上前,低聲道,“大公主已是堕了魔障,任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為今之計,咱們還是稍事歇息,便趕緊離開為好,不然,若是那孽障趕來……”
“什麽孽障!”少女一跺腳,神情極為憤怒,“殷大哥才不像你們說的那樣!都是你們胡扯八道、危言聳聽,才害得我姐姐這般凄慘!要是姐姐和殷大哥真有個
什麽好歹,我定要你們償命!”
“是大公主執意要如此,我們又能怎樣?”那管家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小公主您自己用心想想,若那妖孽真對大公主有情,又怎舍得眼睜睜看着大公主受這許多苦楚?大公主只是太善良了,明明已經身重劇毒,還要為了那妖孽在自己身上施此酷刑……”
“什麽?”少女瞪大明眸,一副震驚的樣子,“你說,姐姐,中了毒?我怎麽不知道?”
“這——”管家似是有些為難,半晌,終于道,“是大公主怕小公主難過,執意不讓我們說。”
“為了掩護那妖孽逃走,大公主竟是生生替那妖孽挨了主人一掌!當時就身中劇毒,又跑了這麽遠,恐怕已經毒入肺腑!”
“啊?”少女身子一歪,若不是管家扶住,差點兒栽倒囚車上,“姐姐,你怎麽樣了?我是小茗啊,你應小茗一聲好不好?”
“若是我們快些趕回城堡,說不定大公主還有救,若不然,恐怕大公主,會命不久矣……”
“那你們還愣着做什麽?”少女忙忙的站起,邊嗚咽着邊道,“我們快些走吧,不要再耽誤時間了!”
“可——”管家神情更顯為難,“便是我們能趕回城堡又如何?主子早已發誓說,若是大小姐不和那妖孽一刀兩斷,就當做沒有大小姐這個女兒!可大小姐卻鐵了心,非要和那妖孽在一起!便是方才,大小姐還說,她絕不會和那妖孽斷絕關系,而且若不能見那妖孽一面,她連能暫時抑制毒性的藥都拒絕服用!”
少女身形猛一踉跄,終于承受不住,用手掩住臉龐,大哭起來:“殷大哥,你在哪裏啊?來見見姐姐好不好?姐姐快要沒命了呀……”
哀哀的哭聲在崇山峻嶺間不斷回蕩……
那哭聲如此凄絕,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不由為之氣咽……
大家正怔愣間,遠遠的山野深處,一個有些飄渺的聲音越來越近:
“仙兒,別怕,茗兒,不哭,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