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氣不好,風也蕭瑟。
沈黎發來的簡單一句話,讓原本打算在F國多待幾天避世的沈聽筠立刻改簽了機票。沈齊家病危這件事本就不方便鋪張聲揚,沈聽筠只帶着安迪一個人先離開了,甚至連給商染竹道別都是在手機上發消息說的。
沈聽筠打扮簡單,甚至連妝容都沒有化。一身黑衣,頭發披散着,壓了一個寬檐黑帽,遮住了她大半的臉。
對于沈齊家的病危沈聽筠并沒有如她的衣着一樣沉重,反而有一種長舒一口氣的輕松。
首先,沈齊家是病危,且沈黎用詞是盡快回來,說明沈齊家已經掌握在沈黎手裏了,更進一步是說明沈黎手裏已經掌握了沈家的大半。
其次,病危的消息是沈黎親自通知自己的,就說明沈黎心裏有十足的把握了已經,她已經把事情處理得當,有空親自聯系自己了。
如果真的跟沈聽筠分析的一樣,那麽自己盡快回去的那個時間,要麽會得到沈欽家出事的消息,要麽就會得到沈齊家去世的消息。
這兩者一定會發生,只是有個前後順序罷了。
沈聽筠的手轉着奶油氣泡水的玻璃杯,若有所思的偏頭看向過道另一邊的坐席。
來時是商染竹,回去卻變成了安迪。
沈聽筠頗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低頭抿了一口氣泡水。
甜膩的奶油味混合着清爽的氣泡水,在她的味蕾上交織舞蹈。
這個時候,沈聽筠放在桌上的手機長震動了一下。
這是沈聽筠小號設置的微博特別關注的提示音。
而沈聽筠的小號只特關了一個人,那就是商染竹。
商染竹的微博很簡單就一句話:我喜歡喝氣泡水,不喜歡喝茶。附上剛剛在酒店讓陳茗擺弄了半天拍攝的氣泡水的照片。
沈聽筠原本還有些低落的心情,忽而變好了許多。她放大着商染竹的這張照片,玻璃杯的倒影是商染竹拿着手機拍照的樣子。
小朋友的站姿看起來乖乖巧巧的,又在很多細節帶着點放蕩不羁。沈聽筠依稀可以辨別出她身上穿的衣服還是剛剛從自己房間離開時的那件自己的睡衣,胸口的口袋上還繡着一朵白色小雛菊。
“安迪,我的那件胸口繡小雛菊的睡衣是什麽時候的款式?”沈聽筠問道。
安迪停下了手裏的工作,略微想了一下,“我記得是三年前WY第一次推出小雛菊夢境睡衣系列你讓我去買的。”
“我記得這個系列就只做了一次對吧?”沈聽筠若有所思的問道。
安迪點點頭:“是的,而且你那件還是限定發售,當時亞太區很難買到。也是這樣我才記憶猶新。”
“怎麽了嘛?突然想起這件事了?”安迪疑惑的問道。
“沒什麽,可能你會知道,也可能你永遠都不知道。”沈聽筠故作玄虛的對安迪wink了一下。
她濃密的睫毛像是放了慢動作一樣輕顫了一下,抖下無數的光亮,讓哪怕是禁欲如安迪都被擊中了一下。
安迪故作淡定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提醒道:“小姐還是不要這樣俏皮的好。”
“我知道。”沈聽筠很快就恢複了一如既往的高冷,然後低頭用小號在商染竹的評論區留下了這麽一句話:想成為老婆胸口的小雛菊。
跟沈聽筠預料的一樣,在她下飛機回到早就準備好的保姆車上的同時,沈欽被公安局依法拘留的消息就傳來了。
沈欽果不其然的輸了。
也就是在路上的時間,沈聽筠又收到了沈黎那邊的電話,沈齊家去世了。對外宣稱因為聽到沈欽出事的消息,接受不了這個打擊,猝死過去了。
保姆車緩緩在沈家老宅停下,早就聞到味兒的狗仔紛紛架起長·槍·短·炮對準了即将被打開的那扇車門。沈聽筠不比其他沈家的人,她身為公衆人物是狗仔們最想要挖掘故事的人物,也是吃瓜群衆最感興趣的人物。
沈聽筠早就有所準備,她看着車外不斷湧動的人影,還不等她醞釀情緒,她的面色就已經低沉的不成樣子了。
先是保镖下車将堵在門口的無良狗仔推開,一個個彪形壯漢肩并肩排開,留出了兩人寬的道路。這一類的Alpha是沒有人敢動的,狗仔們被心裏生理上雙重壓制,也不推搡也不擁擠了,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沈聽筠出來。
沈聽筠還是帶着她那頂寬檐黑帽,在安迪跟其他工作人員的保護中,穿過滿是閃光燈的狗仔記者人群。所有人都不顧及這個女孩剛剛失去了親人,舉着話筒扯着嗓子問沈聽筠問題,像是強迫,像是逼問。
在他們眼裏,沈聽筠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個可以供他們開發挖掘猛料的工具。
沈聽筠被身邊的工作人員一陣保護,終于來到了老宅門口,開門的人是把沈黎從小帶到大的趙媽。
老宅內跟老宅外像是兩個世界一樣,外面的喧嘩吵嚷被一扇門隔絕的幹幹淨淨。屋子裏的仆人有條不紊的忙碌着,小心的不産生任何聲音。
“姐,你來了。”沈念岚小聲的拉了拉沈聽筠的手,也就是有一月不見,她就變得幹練了不少。一身利落幹脆的黑色小西裝,像個主事兒人一樣袖口挽到手肘下幾公分。原本圓嘟嘟的小臉去了幾分肉感,多了些棱角,就連原本稚氣未脫的圓眼裏現在也光芒萬丈了。
沈聽筠以前一直都拒絕沈念岚變成這個樣子,她怕她最愛的妹妹沾了市儈,就會少了純真。現如今,她覺得她是多慮了。沈念岚身上的光愈發的燦爛,已經可以是一個能成一番氣候的成年Alpha了。
“媽呢?”盡管沈念岚在外面利落能幹,在沈聽筠這裏永遠都是她的妹妹,沈聽筠永遠都會在她挽着自己的時候,去溫柔的揉揉她的腦袋。
“在餐廳歇着呢,剛停下腳,我讓趙媽給她做了一份午餐。”沈念岚說着就帶着沈聽筠去了餐區。
沈黎正坐在沈齊家常做的一家之主的位置上,細嚼慢咽的品嘗趙媽剛做好的牛排。她坐着的椅子是昨天剛從儲藏室裏拿出來的,自從沈齊家坐上輪椅後這個椅子就被他眼不見心不煩的吩咐人丢到了儲藏室。
沈黎現在是這個家的主人了,她把沈齊家從她母親那裏強取豪奪來的東西都拿了回來。
“媽。”沈聽筠輕聲喊道。
沈黎原本咀嚼的動作輕輕一滞,往日裏聽習慣了生疏的“母親”這個稱謂,盡管這是沈聽筠第二次叫自己媽媽,沈黎對這件事還是有些沒有适應。
緩了緩,沈黎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擡起頭來看向沈聽筠,問道:“小筠吃飯了嗎?”
“在飛機上吃過了。”沈聽筠回答道。
“哎呀,吃過了也一起吃點嘛。”沈念岚是個氣氛調節劑,她一邊推着沈聽筠一邊俏皮的抱怨道:“趙媽知道你要回來,給你做了一份呢,她都不給我做。我還是纏着她才給我做的,太偏心了。”
“來,你坐這裏。”沈念岚把沈聽筠推到了沈黎左手邊的位置,自己坐到了她的對面,“我坐這裏。”
這兩個位置以前是沈欽跟他兒子的。
而現在這兩個位置,則是沈聽筠跟沈念岚的了。
盡管餐區外面仆從忙碌打點着先老爺的葬禮事宜,人來人往,窸窸窣窣。而在這一片小區域,則是這一家三口的一方樂土。簡單的一份午餐,其樂融融的相聚,以及所有事情苦盡甘來的結局。
沈齊家的葬禮是在他死後的第三天舉行的,那天的天氣很好,萬裏無雲,豔陽高照。盡管是在冬天,寒意也比往日要少一點。
沈聽筠被濃重的黑色包裹着,只有披肩上別着一小束別致的白色胸花。她端正優雅的站在靈堂的門口眺望遠方,昨天商染竹給自己來消息,說她已經回國了,明天會來吊唁。
其實這種地方沈聽筠是不想要商染竹來的,本就不是什麽吉利的地方,況且自己也不是悲傷至極需要商染竹在身邊安心的。
只是沈聽筠拗不過這個小朋友,帶着幾分期待早早的就在門口等着了。
不遠處一輛白色的奧迪車緩緩駛了過來,沈聽筠并不認的這輛車,只是奇怪周圍圈子裏的人是不會開這樣不入流的車來這裏的。
除了……
三伯母如同沈聽筠預料中的從副駕駛走了出來,而後她名義上的哥哥從司機位置下來。本來沈聽筠還預計嫂子跟小侄子會從後面出來,結果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想起前幾日從沈念岚口中聽來的八卦說哥哥跟嫂子離婚了,孩子都沒留給他,沈聽筠還以為是戲說,結果是真事兒。
“三伯母,大哥。”沈聽筠禮貌的對過來的兩人打着招呼。
“哼,你在這裏不冷啊,真是難為你在這裏迎我們來了。”三伯母還是那樣的咄咄逼人,因為接連的老公入獄,公司倒閉,娘家人不理睬她,她現在的面容有些妝容遮都遮不去的憔悴,配上她一直以來習慣的表情,看起來更加尖酸刻薄了。
沈聽筠微微一笑,她向來擅長應付這種話,“三伯母還是快些進去暖和吧,這附近的狗仔可不少呢。”
“還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眼睛都要長到腦袋頂上去了……”三伯母嘴裏念念叨叨的,沈聽筠的大哥很是不耐煩,也不讓她把話說完,扯着她的胳膊就朝裏走去了。
“別扯我,我話還沒說完呢!”三伯母扯開了自己兒子的手,惡狠狠的回頭指着沈聽筠。
于此同時一輛車在門口停了下來,後門打來後走出來了一個一身素黑也難以掩蓋她張揚氣勢的女人。
商染竹踩着一雙複古瑪麗珍小皮鞋,一節一節的走上了門口的小樓梯,把沈聽筠往自己身邊一拉,護道:“這位大嬸,你這麽指人怕是不禮貌吧。”
“管你什麽事兒,我長輩教育晚輩也要你一個外人來插手?我教育你啊小姑娘,不要這樣随便插手人家的事。”三伯母這個時候氣焰還是很嚣張的。
這個三伯母憔悴到要不是自報家門商染竹差點都沒認出來,這下讓商染竹知道她是誰了,便更不客氣的回怼道:“你算哪門子的長輩來教育我?”
“你!”三伯母不知道還會有人這樣怼自己,一時竟找不到話來怼了。
商染竹挑了下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你還有事兒嗎?沒事兒我帶着沈老師走了,外面怪冷的。”
三伯母看着沈聽筠跟商染竹,嘴裏啐罵了一句,甩手搶在商染竹前帶着自己的兒子先進門了。
商染竹看着這一對母子,嫌棄的咧了咧嘴,“罵人都罵不過,真可憐。”
沈聽筠看着商染竹這副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那你厲害,都把人家罵走了。”
“我這可不是罵人,我這是有技術的怼人,這叫什麽……兵不血刃。”商染竹還有些小嘚瑟。
“好啦,知道你厲害,跟我進去暖和暖和吧。”沈聽筠說着就替商染竹掀開了厚重的門簾。
“哎呦,裏面就是暖和。”
商染竹一進到裏面就感覺到了頭頂中央空調源源不斷輸送的暖意,她伸出有點冰涼的手傻裏傻氣的撈着暖風,下一秒卻被沈聽筠主動攥進了手心。
“?”商染竹微微一怔,大腦瞬間短路了。
這是在幹什麽?
“暖和嗎?”沈聽筠倒是坦然自若,語氣溫柔的問道。
“嗯……”商染竹覺得不僅是自己的手暖和,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熱了,心髒跳的愈來愈快,沉睡已久的小鹿在這一刻蘇醒,咚咚咚的撞擊着自己的胸腔。
“想握多久?”沈聽筠詢問道。
商染竹現在就像一只燒開了的水壺,小臉蛋通紅,結結巴巴的回道:“暖,暖和了就好了。”
“不想一直牽着嗎?”沈聽筠說着便看向了商染竹,琥珀色的眼睛閃着溫暖的光,別有深意意的看着面前的人。
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她也可以邁出這一步了。
“什……什麽意思?”
商染竹嘴上雖然說不明白,心裏卻是隐隐的在感覺這是沈老師對她表白。
因為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空歡喜一場,商染竹不敢輕易的确定。
她惴惴不安的捧着自己的這顆心,時刻準備着在沈聽筠說愛自己的時候,同步的送出去。
“你前幾天晚上在我耳邊說的我都聽到了,你的心意我是一清二楚的,不是一無所知的,只是那個時候我家裏的局勢并不明朗,我不能把你牽扯進來。”
“但是現在風波都已過去,我可以告訴你,我對你也是一樣的。”
“我喜歡你,商染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