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
《現在去見你》開機了,拍攝地在江原道的一個小村莊裏,這裏并沒有專業的影視基地,導演選中這裏就圖景好,有郁郁蔥蔥的森林,鄉下淳樸的村莊等等。
換句話說,這裏很偏,連個對外營業的旅館都沒有的那種偏。以至于劇組的住宿方式是租住村民的民房,一個小團隊分一棟這樣擠在一起,他們一個組加起來都快比一個村子的居民多了,确實偏遠,開發完善的鎮子上還沒那麽好的自然風光呢。
當然了,主要也是便宜,純愛片一般投資都不大,這個項目也是如此。韓京墨都不是簽合約金出演,而是簽分成參與的,趙寅城同樣。
一小部分在首爾的外景戲集中在兩個禮拜拍完後,所有人都住進了這個小村莊裏。
全組少說得在這裏待兩個月,鄉下的房子也不是專門用來出租的,設施什麽的都很簡陋。雖說制作組有簡單改造過,但依舊很簡陋。
關于住宿環境簡陋的事,導演是提前跟演員說過的,韓京墨對此适應良好,她參與過更悲催項目要去黃土高原拍攝,上個世紀的窯洞都住過,只是鄉下而已,沒什麽不能适應的。
趙寅城原以為她會沒辦法适應,韓京墨是典型的都市小姐啊,鄉下怎麽可能适應。
讓他意外的是韓京墨适應的不算多好吧也沒多糟糕,更沒辦法适應這個環境的是韓京延。
鄉下別的都好搞,蹲坑換馬桶,風扇換空調,只要有錢都能搞得定。
但鄉下再有錢也沒辦法完全隔絕蟲子。找什麽專業的殺蟲隊來都不靠譜,他們就住在大自然裏,大自然裏怎麽可能沒有蟲子。
母子兩都很讨厭蟲子,不過韓京墨是厭惡,多少是大人不會表現出恐懼。
韓京延是真的怕,看到個飛蟲能一蹦三尺高,緊緊摟着媽媽的脖子死都不下地。
組裏一半以上的工作人員都不能接受屋子裏有蟲子這回事,全組落地的第一天不是開機拍攝,而是組團殺蟲。
殺蟲劑噴的到處都彌漫着化學藥劑的味道,就這韓京延也不敢去屋子裏睡,死活要睡車上。
要韓京墨說,睡車上也不錯,小孩子害怕蟲子又不是什麽大毛病,睡車上就睡車上。
可第二天拍攝,韓京延被突然飛到他面前的蟲子吓了一跳,當場就叫出聲往鏡頭後的韓京墨那沖,這一下把親媽弄得火起來了。
親媽嚴肅的告訴兒子,你可以怕蟲子,你可以怕任何東西,你哪怕懼怕我都沒關系,但你不能在鏡頭前怕任何事!
因為鄉下長大的孩子是不可能怕蟲子的,那對他們來說是玩具,這是你的角色設定,你既然決定要成為演員,你就得為你的角色服務。
哭唧唧的韓京延沒辦法為角色服務,親媽即好說話也不好說話。
韓京墨給韓京延兩個選擇,一,去克服;
二,現在退出,讓制作方重新找演員。
兩個都不想選的韓京延更想像以前一樣,讓劇組裏沒有蟲子就好了,他以前拍攝也碰到過飛蟲啊,那時候他也不喜歡別人也沒說什麽啊,為什麽這次就不行?
“因為不是事事都能順你心意,我還不喜歡減肥呢,現在還不是在吃草。”
韓京墨讓兒子想想她最近的食物,是不是全是菜葉子,就是因為女主設定裏要有纖細的抽離感。
她最近別說肉了,連碳水化合物都不碰,哪怕是吃草都是算着克數吃,這是她喜歡吃草嗎?是她得為角色服務!
道理是這個道理,豆丁明白這個道理。但豆丁不明白為什麽他也要去踐行這個道理。戲裏又沒有要讓他玩蟲子,他就不能全身噴滿殺蟲劑去拍攝嗎?
“可以啊,但我估計你還是能看到蟲子,尤其是有夜戲的時候。”
為了證明這一點,韓京墨在晚上特地跟燈光組借了個大燈架在他們的小院裏,拍攝用的大燈亮的能閃瞎人眼,多擺幾個絕對能把院子照得恍如白晝。
在只有一盞的情況下,被亮光吸引來的蚊蟲烏壓壓一片,給韓京墨看得都雞皮疙瘩直起,韓京延吓得都不敢看。
這還是院子裏殺蟲劑噴到韓京墨感覺自己都要中毒了的地步發生的事,實驗證明,凡事都有兩面性,自然風光好的地方就不可能沒蚊蟲。
實驗也證明,韓豆丁想象中的自己只要全身噴滿殺蟲劑就能看不見蚊蟲純屬做夢,過于天真的夢。
許久之前就期待跟媽媽一起拍攝還是演母子的韓豆丁萎靡了,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但他還是堅持自己要拍攝,而不是臨陣脫逃。
進村一個禮拜,韓京延又變成了那個得跟媽媽一起睡才敢睡覺的小朋友,貌似是很害怕有個霸王蟲族會夜襲他,跟媽媽一起才安心。可就算這樣,他還是努力拍攝。
堅強的兒子讓爸爸很開心,認為這是優良品格,媽媽倒是難得糾結了一下,是不是要讓兒子繼續憑借興趣走這條路。
趙寅城很疑惑她為什麽會這麽想,要知道當初他反對韓京延做童星,小小年紀就出來“工作”的時候,堅持讓兒子跟着心走的是韓京墨。
深夜,哄睡了兒子的韓京墨去隔壁趙寅城的院子裏找他聊孩子的未來發展。
鄉村的夜聊,桌上只有幾瓶燒酒,下酒菜是薯片和蝦條,兩人就坐在堂屋裏談。
初春,夜裏還有點涼,韓京墨把趙寅城的大衣當毯子蓋在腿上,靠着牆問趙寅城信不信這世上真的有天才。
趙寅城當然信,這個圈子都不缺天才,多少人年少成名不就是天賦卓絕麽。
“那你相信,演員的天賦起碼有八成以上是來自于痛苦的經歷嗎?”韓京墨偏頭看向天賦不差,但也沒好到哪裏去,更多算是夠努力的演員,“絕大部分演員的演技都是靠苦練,靠人生經驗,靠日複一日的歲月打磨出來的技能。這些人走這條路走得非常辛苦。”
“學笑不困難,類似于空姐會咬着木條學笑一樣,只要練的夠多,我們都能做到笑得大方得體,或是看着親切,或是看着陽光。
所謂笑得好看,更多還是得長得好看,主要看臉。但哭不一樣,假哭一眼就能看穿,擠出來的眼淚就是擠出來的,那做不了假。”
“所有表演所需要的深沉的情緒,都是安靜的,類似于思念、追憶那一類需要演技去傳達給觀衆的東西,是需要經驗去堆的。
純靠練不是練不出來,但練出來的是有極限的,練習能為自己打造一張面具,卻沒辦法把面具變成人皮貼在臉上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韓京墨不确定他能不能聽懂,舉例說明,“你剛開始表演的時候如果接到凄慘的角色,拍到要上情緒的時候,你能做到的不是把自己代入角色去感受角色而哭,更多是把角色的經歷往自己身上靠,想象自己碰到的慘事,再在鏡頭前表演出來,沒錯吧?”
“這就是人生經驗對演員的重要性,如果你一直幸福快樂,太慘的角色你沒辦法入戲,演出來就是假。
碰到好的導演,優秀的團隊能做到以假亂真,可一旦團隊配置跟不上,那些靠一部片子拿下什麽什麽大獎的演員,很快就會泯然于衆人。因為他不是自己有本事,僅僅是遇到了一個好團隊而已。”
憑借顏值的加成,出道就碰到了很不錯團隊的趙寅城,有點懷疑她在針對自己,不過他還是想說,“京延才十二歲,你就要求他現在就成為真正的演員?”
“我是考慮他以後能不能成為真正的演員,表演是有慣性的,童星很容易把産生慣性,慣性更容易變成惰性。”韓京墨想到兒子這幾天的拍攝就頭疼,“韓京延現在就有點惰性,笑就這樣..”龇牙咧嘴給他做表情,“哭就這樣。”撇嘴當失落。
“他拍兒童劇就是這樣對吧?”韓京墨問趙寅城,“那種特攝劇(特殊攝影,比如《奧特曼》)拍給小孩子看,也找小孩子演,就算有大人的角色在其中也要展現稚氣,表現的誇張一點是拍攝需要。但他把那種誇張當成一種捷徑在走,這就不對了。”
趙寅城還是那句話,“他才十二歲,很好了,我十二歲的時候..”
“我十二歲的時候如果演成這樣能被我爸揍!”韓京墨讓他別扯什麽他的十二歲了,他的十二歲一點意義都沒有,他們家這個是童星,兒童演員也是演員,端碗吃飯就得态度端正,這是他的飯碗,必須要站直了捧!
沒聽過她講過往的趙寅城問,“伯父是很嚴厲的人嗎?”
韓爸爸不是個嚴厲的人,還挺女兒奴的,但韓爸爸也是電影明星。在黑白電影的年代的電影明星,後來世道不好,變成了話劇演員,總歸一直是在臺上的。
臺上的韓爸爸傷了身子,韓京延出生的時候,親媽就是高齡産婦,韓爸爸更是四十過半才老來女,寵得能上天。
他們一家都是舞臺上的人,爺爺混的戲曲,媽媽是磕頭敬茶給老爺子拜師入得門,後來嫁給了老爺子“不成器”的兒子,兩夫妻正經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韓京墨是沒有經歷過戲曲行從小練童子功那麽慘,韓爸爸舍不得,親媽也舍不得。
韓老子倒是想要孫女繼承衣缽,但兒子和媳婦都反對,也沒搞成功。
但韓京墨确實是在舞臺和片場長大的,從小她不管跟着誰出門,都是從這個後臺跑到那個後臺,叫叔叔阿姨的不是話劇演員就是戲曲演員。
偶然有一次親爹去給一部電影客串,需要一個兒童角色,韓京墨就這麽站在了鏡頭前,一直站到現在。
她能入行真的是家學淵源。她入行到現在都沒有在演技上被人诟病過,不是她天賦就好到無與倫比,純粹是家裏專業人士多,在她剛有一點苗頭要産生表演慣性的時候,就被各路大佬們上手掰回來了。
彼時她爸用的方法是把她帶去演話劇,舞臺上的表演風格跟鏡頭前非常不一樣,很考驗演員的臨場反應能力,模板在這裏不是不能套,是根本沒有機會套。
彼時韓京墨根本不懂父親在做什麽,只覺得好玩,那時候她小學都沒上,懂個屁的表演還慣性呢,只把登臺當游戲。
還是很後來,到韓京墨成了巨星跟一位同樣是童星起家。但走歪了路子的流量搭戲,才恍然想起來,她曾經差一點就走了歪路。
這段過往韓京墨倒是沒有跟趙寅城說,彼時的韓爸爸跟現在的韓爸爸可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個行業。
如今的韓京墨要跟趙寅城聊的也不是過往如何,而是對韓京延的未來規劃。
如果韓京延真準備走演員這條路,韓京墨準備用以前她爹教她的方法,把韓京延丢到話劇舞臺上,打磨個三四年,把壞習慣扼殺在搖籃裏。不然等習慣養成再想改,就那麽容易了。
以及最當下的事,她會去跟導演聊,讓對方在拍韓京延時不要太輕易放過他。
這項目的主角不是小孩子,劇組對韓京延的要求就是別太拉胯就行。
事實上當初要不是韓京墨和趙寅城力薦韓京延出演,角色也不會是韓京延的,原故事裏的兒童設定要更小。
十二歲已經不小了,韓京延長得又比普通十二歲小男孩高,演小學生都演不了得演初中生,故事設定都得變,挺麻煩的。
只是韓京墨和趙寅城都願意降低片酬讓韓京延出演,有錢開道,改劇本就改啊。
劇本都能改了,到現場拍攝要求自然就不會太高,他确實也才十二歲而已,能有多高要求,他又不是核心主角。
導演要求不高,韓京延也有拍攝經驗,又提前跟趙寅城在家練習了一個多月,演技也過得去。
導致每次拍他很容易就過了,因為爸媽都會被NG就他不會,豆丁還很驕傲呢。
媽媽去跟導演談提高标準前得先跟爸爸說明原因。不然到時候拍攝趙寅城會很疑惑的,如果誤會導演故意找麻煩那就沒必要了。
趙寅城有點猶豫要不要支持韓京墨的決定,韓京延如今每天都在祈禱盡快拍完,他能離開這個到處都是蟲子的恐怖谷。兒子已經很可憐,還要欺負他嗎?
“父母愛子為之計生遠。”韓京墨講完自己都楞了一下,這話從她嘴裏講出來也夠奇怪的,轉向趙寅城,“要是一個禮拜前他跟我說他不想拍了,那這件事我不會說,可他堅持要拍,他真的喜歡表演,那就得考慮以後他的路要怎麽走。”
“他有我,就不會缺錢,資源也不會缺,很多大項目他都能參與。可是行內也有句話,強捧遭天譴。
他自己沒底氣,手上沒活兒,肚子裏沒東西,光靠我雙手托着他,站得再高也有摔下來的一天。他得自己長出翅膀才能飛,我不能給他變一雙翅膀出來。”
話講完,韓京墨一聲長嘆,聽得趙寅城手都伸過去準備安撫她,讓她別太擔心了。
就聽上一秒還說什麽‘父母愛子’的媽媽,下一秒就說,我居然有了母味,看來是最近太素了,急需個男人刺激一下。
‘啪!’
“呀!”韓京墨捂着腦袋怒視趙寅城,“你不想活啦!”居然敢打我!
手先被她刺激到的趙寅城打完也有點傻眼,但他撐住了,沒慫,“你不想活了才是真的!面對我想男人?瘋了吧!”
韓京墨反手就把那一巴掌還回去,“我說的是孔侑!”不是李正宰!
主語是“我”的趙寅城被噎住,跳過這個話題,“走吧,去找導演。”
父母雙方一起去找導演拜托對方提高對兒子的标準,導演自然是滿口答應,他又不吃虧,只不過..
“您要是有顧慮直接說沒關系。”趙寅城讓新人導演暢所欲言,他們求人辦事麽,這裏沒有前輩,“是不是擔心檔期會拖?我們都可以配合。”
不是很擔心檔期的導演猶豫着開口,“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望着趙寅城欲言又止,再看韓京墨,試探着問,“您是不是一直壓着演的?”
這個組最大牌的不是導演而是兩位主演,制作公司就是個小團隊,找來的導演也是新人,能邀請到韓京墨就是天降橫幅,再加上趙寅城參與那就更嗨了。在這個基礎上,導演的話語權不可避免的被壓制了一些。
趙寅城愣怔片刻,猛地扭頭看向笑而不語的韓京墨,“你跟我來這套?!”壓着演的意思不就是韓京墨一直在降低标準配合他嗎!
“你是第一主角啊。”韓京墨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不對,而這話也相當于她承認,就是在降低标準配合趙寅城沒錯。
面對兒子的演技問題時戰線非常統一的父母,這一刻分歧就很大了,趙寅城表情都不對了。
“你什麽意思,你覺得我接不住你的戲?”
“不是啊,單純因為你是第一主角。”
純愛片也是分第一主角和第二主角的,作為第二主角,韓京墨很自覺的配合真正的主角拍攝。
這種片子就是要男方出彩才會好賣,針對的市場就是女性市場,她出彩算怎麽回事?
何況純愛片要什麽演技啊,混混就過去了,純愛片玩炫技得多無聊。
這種片子追求的是男女主角的荷爾蒙交融,專業詞彙叫配合,不是要誰更好而是要更适配。
趙寅城心頭火起,“你還真覺得我接不住你的戲!”
“大哥,純愛片,你為什麽非得接住我的戲?我接住你的戲比較重要,你是第一主角,女觀衆的焦點是放在你身上的。”韓京墨不懂他氣什麽,“如果這是大女主的戲,你想要壓制我,我能直接踢你出局你信不信。”談演技之前先考慮下片子的性質好不好?
對方考慮的非常實際,導致自己變成胡攪蠻纏的人,以至于更生氣了的趙寅城一口血悶在胸口,臉都要青了,“你就是肯定我接不住你的戲!”
“我覺得吧..”導演試圖調和氣氛,“也不是說非得互飙演技,就是..”看向韓京墨,“前輩要是稍微再外放一點就好了,現在收的有一點..”
慢半拍反應過來孩子他爸也是個男人,也會有自尊心這回事的韓京墨先給導演比劃“OK”表示自己懂了,再起身招呼要氣炸了的趙寅城跟上,他們沒必要當着導演的面聊這個。
跟導演道別時男演員還維持着禮貌,出了院子趙寅城就憋不住了,大長腿走得飛快,迅速跟韓京墨拉開距離,他怕自己會當場就爆,快速遠離爆炸源頭。
韓京墨就是勻速前進,稍微反思了一下趙寅城不單單是孩子他爸還是個男人這回事,她此前都只當趙寅城是孩子爸來着。
孩子爸是個職業為演員的男人,男人自尊心被戳到了,是會生氣的。
不過她真的就是稍微反思了一下而已,更多是在思考怎麽解決這個小麻煩。是安撫男人受傷的自尊心呢,還是快刀斬亂麻徹底壓服他?
前者有助于雙方和平相處,後者同樣有助于雙方和平相處,只是相處的模式不一樣而已。
話說..趙寅城最近是不是有點嚣張?
韓京墨站在趙寅城的小院門口,摸了摸之前後腦勺被打的地方,現在當然是不疼了,可之前還是疼了一下的。
要不,教對方一個乖?讓他見識一下什麽人不能招惹?
有點心動啊-心動,不如行動啊——
擡腳跨進院門的韓京墨迎頭就被怼了一句,你跟進來幹嘛!她沒回應,先拆了包包頭扒拉着頭發把發絲理順一些,再探頭根據光線找角度,饒到距離門廊還有兩米的地方,側身面對屋內的光線,估算着光源落在面龐的狀态。
鄉下,初春,深夜。
夜晚的鄉下并不安靜,蟲鳴鳥叫蟋蟀聲,大自然的聲音遍布田野也充斥着這個不大的院落。
夜幕中圓月高挂,本來就很高的男人站在門廊上,居高臨下的俯視女人,表情實在說不上友好,努力壓着火也沒怎麽壓下去。
背對着月光的姑娘垂首不語,男人又問了一次,你進來幹嘛!她還是不說話,弄得男人更火大。
可當趙寅城憋不住想要問出第三次,你到底來幹嘛的時候,那女人有了動作,人往地上一頓,腦袋埋進膝蓋裏,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在耍賴,反正趙寅城開不了口問第三次了,倒是感覺自己特別幼稚。
幼稚的怒火散的無聲無息,走下門廊的趙寅城站在韓京墨面前,嘴裏說着讓她起來,手也伸過去準備拉她。
埋頭的姑娘不動,隐隐抽泣了一聲,差點讓趙寅城以為自己聽錯了,哭了?不可能!要哭也是他哭,她哭個毛?
“嘛呢?新招啊?”趙寅城讓她別裝,“生氣的是我好不好,你搞什麽?”
院落裏除了月光就只有門廊下老式燈泡發出來的黃光,半邊身子在月光下的姑娘縮成小小的一團,肩膀微微顫抖,看的趙寅城很是荒唐,真哭了?不是,為什麽啊?
“你該不會是在偷笑吧?”趙寅城跟着蹲下去,伸手想把她腦袋挖出來,這次韓京墨倒是沒反駁,仰頭的臉上确實盛滿笑意,笑他,“你也太容易哄了,我還怎麽都沒幹呢。”準備好的臺詞都沒說,只是蹲下去了而已。
白眼差點翻到後腦勺的趙寅城給氣個半死,“你到底什麽毛病啊!”
“我喜歡你啊——”韓京墨歪頭按住他的手貼着側臉,“只允許小男生欺負喜歡的小女生,不允許大女生欺負喜歡的大男生嗎?”
趙寅城一個字都不信,表情很是嫌棄,手卻沒有往回收,“別扯了,你不冷啊,回去睡吧。”
“幹嘛不信,對自己那麽沒信心啊——”韓京墨抓着他的手起身,牽着光是嘴上說着拒絕的家夥走到門廊坐下,笑看滿頭霧水的家夥,“不喜歡你還給你生孩子才是有病呢。”
皺眉一腦門問號的趙寅城還是不信,懷疑她沒吃藥,“這又是哪一招?”
話是這麽說,腿卻抖起來了,塑料拖鞋的腳後跟噠噠噠的敲擊着水泥地,表情很淡定的家夥,心可沒那麽穩。
韓京墨五指穿過他的指縫扣住他的手背,輕飄飄的兩只手落在他抖動的腿上,自己的掌心按着自己大腿的男人立刻就老實了,嘴巴還是不認,“到底要幹嘛?”
“跟你告白啊。”韓京墨歪頭,發絲随着她的動作從肩頭滑落,面朝他的那半邊的頭發被她挽到耳後,剩下的藏在陰影裏,她讓趙寅城自己看,“你猜,我是在耍你,還是真的借着玩笑說真心?”
趙寅城不想看,他百分之百肯定她是在鬧,可周圍的蟲鳴讓他看,蟋蟀蹦到他頭頂,按着他的天靈蓋讓他看,連門廊上的燈泡都讓他看,他被那些東西催促着看過去,看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只有他,被月色,被蟋蟀,被昏黃的燈光迷惑了的他。那雙眼睛裏裝着的不是愛慕,反倒是忐忑,不安,還有一腔孤勇。
鑲嵌着那雙眼睛的面龐是笑着的,沒什麽特殊含義的笑,嘴角微微勾起,仿佛是在硬撐着在笑,更多是緊張,藏在笑容下的緊張。
面前的女人在緊張,不自覺的收緊了扣住他手背的手,他感受到了指縫間的拉扯感,更看到了她眼底的躊躇。
韓京墨在緊張,聲音很平穩,裝的非常好,大概是許久沒有等到他的回應,便能裝的更好,“你認真啦,我開玩笑的,誰會喜歡你啊,我腦子沒問題好不好。”
如果不是趙寅城一直盯着她可能都發現不了那一閃而過的挫敗,可他看見了,反倒慌了,比她慌,慌亂的無法僞裝,“不是,你真的..那什麽..”
“哪什麽?”韓京墨抽回手起身,掩嘴打了個哈欠,眼角帶着點點濕潤,仿佛只是打哈欠打出來的生理濕潤,笑看趙寅城,“是有點晚了,我先回去啦——”
腦子裏有個小人在尖叫着不可能的趙寅城,手臂抛棄了腦袋跟着心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等等!”
韓京墨詫異的停下,疑惑的看着他,仿佛之前的話根本不是她說的,仿佛那就是個玩笑,仿佛真的很疑惑,“還有事?”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趙寅城收緊圈住她手腕的手,視線直勾勾的看着她,“韓京墨,這不是能開玩笑的事,你是孔侑的..”
“停!”韓京墨一下變臉,“扯什麽戲外的人。”揮手甩開他的爪子,上手就給他一下,頭都給他打歪了。
這一下也給趙寅城打的徹底清醒,怒吼出聲,從胸腔飽含怒氣的一聲“韓京墨!!”
讓蟲鳴鳥叫蟋蟀聲驟然而止,下一刻周圍兩棟小院的燈都亮了,蟲鳴鳥叫蟋蟀聲又再度吵鬧起來。
韓京墨朗聲大笑,眼底哪有什麽忐忑不安,只有滿滿的惡作劇成功的嚣張。
她望着也不知道是氣到臉紅,還是羞惱到臉紅的男人,讓對方了解一下。
“你确實壓不住我——”
趙寅城被氣的要冒煙了,怒道,“那是你耍詐!”
“兵不厭詐——”韓京墨很是坦然的承認自己就是耍詐了又怎麽樣,她雙手叉腰,憑借站着的姿勢難得能低頭俯視坐着的趙寅城,“不服?再來啊——”
“再來就再來!”趙寅城撸着袖子還就不相信了,他一定能壓服她!
結局麽..天都亮了,還是聊拍攝吧。
連續拍了一個月的劇組總算迎來三天的假期,一家三口回首爾是一輛車。七人座商務車,助理都在前面,一家三口坐在最後一排。
坐在左邊的爸爸望着左邊的窗戶一言不發,坐在右邊的兒子望着右邊的窗戶同樣不想講話,中間的韓京墨?她在跟男朋友打電話說自己回首爾了。
為什麽不是孩子坐在中間?因為父子倆吵架了。
趙寅城是怎麽都沒想到他跟兒子的矛盾居然不是因為撫養權,而是因為演技。
這一個月的拍攝對韓京延來說是被沉重打擊的一個月,以前不管是在SM表演課還是在劇組拍攝,大家都是誇他的,哪怕是被NG,導演也會說做得很好,但要是能怎麽怎麽樣就更好了。
在表演上從來都是享受誇贊的韓京延,這一個月面對的全是問題。全是這裏太過,那裏太弱,給的情緒不夠,表現的太假。怎麽做都不對,怎麽做都是錯的。
豆丁去求助媽媽,媽媽跟變異了一樣對他是碾壓式的教導。韓京墨給韓京延的理由是,你的演技已經爛到我沒辦法配合你程度的地步,我推薦你去找你爸。
爸爸确實比媽媽會教,也可能是爸爸确實比媽媽更有耐心。但這些在韓京延看來,就是爸爸比不上媽媽,以及,他肯定是遺傳了爸爸的演技才那麽爛的!
父子倆就這麽吵架了,媽媽呢?韓京墨才不管,關她什麽事。
引發戰争的女人歡歡喜喜跟一個月沒見的男朋友出去浪了,她真心素了很久,不止是口腹之欲的素,急需補充能量,不然她這朵嬌花都要枯萎了!
那戰争雙方呢?捏着鼻子急需對戲啊。演技都已經被嘲諷到臉上了還不努力,要退圈啊?
歡喜了沒兩天的韓京墨在第三天産生了新的苦惱,她的靈與肉可能要出問題。
一個月沒見的情侶沒有陌生感,因為他們每天都通視頻電話,孔侑時不時還會讓助理當喜鵲。雖然一只鳥搭不成鵲橋,但送點湯湯水水還是沒問題的。
要是以前,拍攝就是拍攝,拍攝的時間韓京墨為了保持自己的狀态是不會讓外界打擾的。
不過趙寅城是個小垃圾,韓京墨不需要全力以赴去對待拍攝,孔侑的每一通電話她都接,接到最後就變成了每天至少一通,偶爾也會是兩三通,早中晚都會出現什麽的,主要取決于孔侑有沒有空。
前半個月幾乎都是孔侑主動打電話給韓京墨,他們的話題也都圍繞着韓京墨。
韓京墨的拍攝,韓京延的演技問題,趙寅城是個小垃圾,諸如此類。
單方面輸出的時間長達半個月後,韓京墨想起來要關心男朋友的日常了,話題就變成你來我往。
我今天幹嘛了,你今天幹嘛了。我拍攝碰到了什麽什麽,你見到了誰誰誰。
孔侑是個非常非常,非常好的傾聽者。三個“非常”的疊加,足以證明韓京墨有多喜歡跟孔侑聊天。
因為她可以持續不斷的輸出,而孔侑笑點不知道為什麽那麽低,就一直在笑,能從頭笑到尾。
男朋友是可以極其明确的傳達我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我看到你就很開心這個點的。
而接收到信號的韓京墨也很開心,男朋友喜歡聽她講話,更喜歡男朋友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所謂投桃報李,就是韓京墨逐漸的把注意力也放在男朋友身上,她會因為他笑了,變的更開心。
她喜歡看到他笑,喜歡他上揚的嘴角,喜歡他眼角的魚尾紋,喜歡到想他了。
她想抱抱他,想聞聞他身上的味道,想親吻他的眉眼,那些都跟她想睡他沒什麽關系。
一直到韓京墨跳下車三步并作兩步撲倒遠遠就張開手臂的孔侑懷裏,她才恍然發現,她真的很喜歡這個人。
她是個慢熱的人呢,雖然看着外向活潑,但她真的是個慢熱的人,慢熱到自己都沒察覺,她在思念這個人。
有人發現了,商務車裏的趙寅城發現了,那不是演出來的,可能韓京墨可以演得出來,她滿心歡喜撲進孔侑懷裏的甜蜜,但她沒必要演,那不是演技。
有人發現了,轎車裏提前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來的李正宰發現了,發現了地獄之門的模樣,那是相擁的男女描繪出的樣子。
時隔一個半月,李正宰才發現,韓京墨沒開玩笑,她說,歡迎來到地獄,地獄之門就為他敞開了。
時隔一個月再見女朋友,孔侑都已經做好腰酸腿軟的準備了,以韓京墨的性格,他肯定得做好準備。
可女朋友這次出乎他意料的很有耐心,他們先去吃了飯,他陪着她去做護理,到晚上又吃了一頓飯,就這還有漢江公園的飯後散步。
女朋友耐心足到,在她說出我們去漢江公園逛逛的時候,孔侑一度懷疑女朋友想要玩野戰,他都準備好拒絕的說辭了,這玩意兒他真接受不來,有點破三觀。
可到了地方真的就是逛公園而已。
就是手牽手沿着江邊散步,如同每一個夜晚過來散步的情侶們一樣,嘴裏說着的是無聊的不能在無聊的小事,細碎的日常而已,什麽都沒有發生。
直到他們進了家門,孔侑都有點憋不住了,又不是只有韓京墨一個月沒見他,他也一個月沒見韓京墨啊。
他不是沒時間去劇組是不方便去,那個項目以後是要做特殊宣傳的,他怎麽去?
可韓京墨還能憋,憋到他們都洗漱完躺在床上。讓原以為今天可能什麽都不會發生,都開始擔心女朋友到底是生病了,還是對他“沒興趣”了,女朋友做出了既符合她的性格,又不符合她性格的事。
她把主導權讓給他,溫潤的眼睛柔和到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