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嫂嫂當自強
魏文修的喪事辦的很低調,不低調的是尚未正式登基,但卻是板上釘釘的皇帝不顧所有人的勸說親自來到永安侯府吊唁他。
因為家裏無男丁,魏老夫人幾乎哭死過去的樣子,李從紹只能親自主持這場喪事。
來吊唁的人很少,除了林、言、楚三大世家和白馬寺主持一行人,就只有一個杜蓉萱了。
大門口白帆飄搖,像是和人揮別。天氣不太好,下着雨,滴滴答答的,像要落在每個來人的心裏,濕噠噠又擰巴不動這些綿密的雨水,叫人難受。
因為文修喜靜他們就免了哭喪的事宜,只是安安靜靜的陪着坐了一會。
到最後,靈堂裏只剩下杜蓉萱和李從紹。
李從紹看向她無神的眼睛裏:“回去吧。”
緩慢地轉動眼珠子,杜蓉萱想張口說什麽,不知道是沒力氣發聲還是發不出,最後只是搖搖頭。
李從紹嘆了口氣,重新将視線放在那人的牌位上,酸脹的心腔又疼起來了。
恒遠,你就是個小騙子,朕已經是皇帝了,之後随時可以吩咐禮部的人安排婚禮,你卻食言了。
你看看杜小姐,她這麽難過,你舍得嗎?
…是兄弟的話,今晚給我托個夢吧。
杜蓉萱踉踉跄跄站起來,打斷了李從紹的情緒,外面下着大雨,怕她出意外,他趕緊跟上去,一路上險之又險替她遮雨。
只見她在一處院子外停下,上面寫着“青竹軒”三個大字。
福至心靈,李從紹立刻猜到了這院子的主人是誰,默了默,跟着走進去。
曲徑通幽,風聲清揚,雨滴落在竹葉上,啪嗒一聲,緩緩從頭落到尾,洗出一片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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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此處,魏恒遠的住處。
屋內,書言書行正收拾公子在遼城和明城留下的東西,其中遼城的東西最多。
書言邊收拾邊抽泣,有時難受的緊了,趕緊停下來擦擦眼淚,又繼續幹活。
書行比他還難受,已經到了見不得公子舊日的東西的地步,一個人偷偷走到門外,就蹲在牆角,埋在臂彎裏哭泣。
沒有過多久,肩膀被人拍了拍。
他擡起頭,吸了吸鼻涕,等看到來人卻帶着哭腔道:“杜小姐…”
然後他又給李從紹行禮,好歹是沒哭傻了忘記對方的身份。
“這是恒遠的住處?”李從紹問。
“是。”
杜蓉萱開口:“我想進去…”
聲音嘶啞難聽。
書行自然是同意的,趕緊帶兩人進去。
他拉着書言站在一起,又指着面前的一堆東西:“我們在收拾公子的東西。”
他拿出一張信紙,“這是給您的,我看頂格稱呼是您,許是公子還沒來得及寄出去。”
李從紹拿來一看,頂頭正寫着他的字。
“從紹,世家皇族對立是一個王朝風雨飄搖的開始,我思來想去只想到一個分他們權勢的方法,名為——推恩,世家守地還是收歸中央的好…”
李從紹看着後面具體的實施辦法,久久回不了神。
再看下去,“我說過世家不需要兵權,你盡力去實施就可做到,我也算沒有食言…”
“…天子位高權重,責任也大,那一日到來的時候,我希望你真的準備好肩負天下…”
後面是一些塗塗改改的字句,顯然文修還沒有想好。
李從紹将紙張規整地疊好,放入懷裏。
“你們一會送杜小姐回去,我先走一步。”
他要回去踐行諾言,讓永安侯府成為第一世家,他說過“江山不改,李家之下,永享尊榮”的話,恒遠做到了擁他為帝,他也要做給他看。
回到宣政殿,李從紹提筆就是一大批賞賜和尊貴的頭銜,此外他命人去找魏文成。
他吩咐內侍總管:“朕記得恒遠還有個哥哥,永安侯府需要一個後人,這件事你去辦,至于人選…首要的就是自願,不得強迫,凡是被選中,三代內朕都會給個恩典。”
“是。”
只有這樣,永安侯府才能長長久久,朕也算踐行諾言了,李從紹眯着眼睛看內侍總管的背影心想。
而此時的杜蓉萱卻在青竹軒裏像個孩子一樣痛哭出聲。
半個時辰前,李從紹剛離開那會,杜蓉萱讓書言書行離開,獨自一人待在房間裏,書言書行知道杜小姐在自家公子心裏的分量就沒有阻止。
然後靠着這些東西回憶往昔的杜蓉萱就看到了半卷《謂風月》,與第一次見到的不同,這一次書名下寫了佛昙的筆名,杜蓉萱的心在看到這兩個字時,重重一跳,趕緊往下翻。
只見書裏的背景與當下的背景極其相似,令她大吃一驚的是兩位主人公分明就是她和文修的翻版。
身份上,他是勳貴也是在安成山上剃度的小和尚,家中依附于攝政王;她是清貴人家的小姐,父親與之勢不兩立。
男主角十歲時發生意外,失去記憶,在山林野外生活了一年,偶然被她的父親遇上,出于善心帶回家中撫養,撫養的過程中,見其聰敏過人,遂記為義子。
書中女子和男子徹底變成了義姐弟的關系,書裏寫到男子被收養後的第二年見到被置于深閨許久的義姐時也有他們的縮影。
男孩女孩初初相遇:
“原來她是我的姐姐啊,清揚婉兮,真是個清麗佳人,”彼時走入紅塵的付子期在心內評價。
杜蓉萱看到這時,不禁苦笑一聲,這人的相貌也是按着她寫的吧,若是早知道文修是這麽評價她的,她許是會偷偷的樂開花,也不至于耽誤許多時間。
但是魏文修究竟是給自己設了多難的人設…對立的家世,世俗不容的姐弟關系,和尚與俗客,如此多的禁忌,當真會有好的結局嗎?杜蓉萱不禁沉下心。
第二次相見,“我覺着這女子委實暴躁了些,氣的連淡然都不要了。”
這段寫的是惡仆刁難,與孫管事一事對應上了。
這其中又有多少是魏文修當初見她的真情實感,杜蓉萱不敢想。
手指向下翻動,只見空白,書裏的內容戛然而止。
杜蓉萱不相信,又向後翻看,終于在書頁最後看到字跡,但卻不是話本的後續,而是寫着兩條線的結局。
其一,沖破世俗的規律,打破世家清貴的門第之見,向世人宣導愛恨自由,兩人結局完美。
其二,引發世家清貴間的又一沖突,彼此不容,兩人…不得善終。
其實這兩條線中,最符合實際的當屬第二條,她心裏知道,又不想承認,只能拼命的搖頭。
搖着搖着,眼淚又不争氣地流下,心中絞痛時,只能握着脖頸的白玉指環,才能稍稍平複。
魏文修也曾被這許多的條條框框圈住,卻從來沒有說過放棄她的話,他說過要替他們争一個未來的。
“是了,就是這樣…”杜蓉萱呓語。
【佑安次年,帝頒布推恩,舉國嘩然,時人褒貶不一。】
六月,林仲秋獨自一人來到文修的墓前,替他掃了掃灰塵,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他的石碑,默默地把帶來的酒開封,再一氣呵成。
與往昔意氣風發的人大有不同,坐着的人眼底具是青黑,連衣冠都稍有褶皺。
酒到濃時,他就開始絮絮叨叨,說些不着邊際的話。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林仲秋,字雲浮,”迷蒙的眼睛搜尋着石碑上魏文修三個大字,他突然笑起來,“魏恒遠啊,你知不知道将我等世家坑的有多慘,十數之衆的世家已經分崩離析,勉強維系着體面。”
“…當我得知推恩與你有關時,這才恍然,方覺第一次認識你。”他一拳打在石碑上。
“從前我叫你文修時,你沒有與我互換字號,想來就沒有把我當做朋友吧,真不夠意思。如果你能知會一聲,現在的林家也不會烏煙瘴氣,魏恒遠,我怨你。”
他不勝酒力,沒過多久就垂下頭,聲音幾不可聞:“恒思遠慮,我懂了。”
等他睡過去後,一架馬車也停下在不遠處。
楚天言睿下車後,果然看到了先他們一步的人。
站在魏文修的墓前,彼此都沒有開口,久到他們都不知道說些什麽。
最後,還是一向冷漠少言的言睿一反常态地說道:“其實他說的也沒錯,天下之中,世家多權,野心漸大,只會生出更多亂臣賊子,天下只有一個天子就夠了。”
“你幫他說話?不對,他什麽時候說過這話?”
“推恩開始之前,魏氏派人送了一封信過來,信上只有‘一人可安天下,數人即亂朝綱’的話,那時我還雲裏霧裏不知所雲,後來才知道一人指的是天子,數人是世家。”
“這消息未免也太隐晦了吧,”楚天不滿道,“他要是說清楚點這是推恩令,我們三家做足準備,也不至于千辛萬苦尋得的鐵礦被旁支觊觎啊,現在倒好,兩位叔伯和我爹只能捏着鼻子上交朝廷了。”
說起這個他就一陣煩躁,北地多日的辛苦都成為了泡影,氣死他了。
言睿:“你難道真猜不出三家尋礦的目的?”
楚天不說話了。
“真到那時…”言睿頓住,“說到底,他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如今這副局面也沒什麽不好的,可以兵不血刃的解決隐患,讓天下太平是最好的結果了。”
兩人又在墓前站了一會,将這地方深深印在心裏,心照不宣地決定,此生只來這一次就夠了。
然後才架着人事不省的林仲秋離開。
同年,在同一家書局,佛昙的話本重新現世,名為《謂風月》。
此書一出,讨論聲和非議從來沒有停下,杜蓉萱卻沒有管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斷揣摩着文修的行文習慣,不斷的完善話本。
這本書,寫得很慢,卻寫了一輩子,她也陪着心中人過了一輩子。
那個人也在她心裏長長久久的活着。
佑安帝十九年六月,杜蓉萱與世長辭,纏綿病榻時,只求了塌前的侄子一件事,那便是與魏文修同葬一處,随葬之物有玉指環,和寫有他二人美好結局的話本子。
她走得安詳又了無牽挂。
世襲罔替的魏府有魏思恒,老夫人的墓前也有副将一家守着,父親母親也是如此。
作者有話說:
寫到這裏,我終于知道自己寫了個什麽玩意兒,這是什麽操蛋人設哦,好氣。
等把這個完結了,我再也不敢了。
這是打着救贖的名頭制造虐點,就很氣!
【我周的榜單我忘記申請了,我還以為讓我存稿的機會來了,結果我又憋屈得不想寫第二個故事了。】
【還有哈,我都沒有榜單了,收藏是怎麽加的,這可真是靠緣分才能搜到的,不解...日常懷疑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