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羁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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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生月的生日過完之後就是畢業季。
特地把畢業典禮選在了櫻花盛開的季節,校道兩邊的櫻樹枝頭綴滿了沉甸甸的櫻花,纖細的枝頭被壓彎了腰,朦胧的花雨随風而落,如淚如雨。
庭院裏的老櫻樹今年也開得很好,每一年的春天,老櫻樹的枝頭上會開出漂亮的粉紅色花朵,一朵簇着一朵,簇成一朵朵漂亮的雲霞。
晨起之時,朝陽初升,地平線被渲染成耀眼的金色,金色的朝陽穿過郁郁蔥蔥的花叢,層層篩選之後,斑駁地打落在樹底下的青石板。
屋檐底下的風鈴在雨雪般的落櫻裏打轉,長長的紙箋上下翻飛起舞。
庭院的地板上落滿了櫻花,小小的一朵,安安靜靜地躺在地板上。
彌生月站在樹底下,紅色的頭發被風揚起,如同在封路跳躍的火焰,幾縷碎發掃在臉上,有些癢。
彌生月撿起了地板上的嬌嫩小巧的花,粉紅色的花朵安安靜靜地躺在手心裏,美麗又脆弱,捏着花柄的手指松開,那朵小小的話随風起舞,在金色的太陽裏飛向蔚藍的天空。
彌生月注意到今天的天氣很好,天空很藍,像是被人打翻了一瓶藍色的墨水在白紙上,而後被人拿着筆刷極力地渲染出的美麗晴空,藍色的是大氣,白色的是雲朵,美好得像過去某個櫻花盛開的春天。
彌生月用木桶提了一桶水,柔和的春光浸染在水中,桶板上搭着抹布,水光蕩漾,細長手柄的木舀搖曳其中。
坐在玄關處換鞋的時候,大橘貓從紙隔門後擠了出來,胖胖的身體擠着門縫就出去了,滑溜得像條泥鳅。
大橘貓邁動着小短腿,點着腳尖,一路跑到了彌生月的腳下。
彌生月蹲下身去摸大橘貓的背。
“喵嗚~”大橘貓用臉頰挨了挨彌生月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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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生月會定時給大橘貓洗澡,他身上的毛毛幹淨又柔順,帶着寵物香波的氣味。
“你要跟我一起去嗎?”彌生月輕輕說。
“喵嗚~”大橘貓蹭了蹭了彌生月的手,這麽大一個個子撒起嬌來有些搞笑。
彌生月一只手把大橘貓從玄關處的地板上撈了起來,放在臂彎裏,一手抱着大橘貓,一手提盛着半桶水的木桶出了門。
“我出門了。”
玄關的門被合上了,可是沒有了以往的‘路上小心’。
山道的兩邊都開滿了花,沉甸甸的花冠綴在細長的花莖上,迎風而起,潔白的花瓣上,陽光閃閃發光。
頭頂的櫻花飛旋,腳下的泥土略微黏膩。
昨晚上下了一場雨,泥土被雨水浸濕之後,散發出淡淡的土腥味。
彌生月抱着她的貓,沿着山道,提着水桶,慢慢地走向了川端家的祠堂。
穿過老舊的鳥居,走過被歲月侵蝕過的石磚地板。
彌生月停在了墓碑前。
她放下貓。
拿起掃帚,把地上的落葉塵土掃幹淨。
這塊墓碑是新的,前不久才被新添上去,所以墓碑前也沒有多少塵土和枝葉,同樣的,墓碑上也沒有沾染太多的塵埃。
彌生月用沾上水的抹布擦幹淨墓碑之後,把櫻花餅放在了墓碑前。
這個季節是櫻花盛開的季節,正好适合吃櫻花餅。
線香被點燃,一縷輕煙在金色的陽光裏袅袅升起。
彌生月逐漸發起了呆,蹲在青石板上的大橘貓‘喵嗚’了一聲,把她游走的思緒拉了回來。
“對不起,媽媽,我走神了。”彌生月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垂下了眼眸,“我要走了,走之前我來跟你告別。”
——你有哪裏想要去的嗎?
“我想來想去,只想到了一個地方。”彌生月說,“我覺得那個地方可能會比較适合我,我喜歡他們。”
“對不起,媽媽,我沒有把你的事情告訴‘爸爸’。”彌生月說,“我也不想去‘爸爸’那裏。”
他不喜歡我,不喜歡我的紅色頭發。
既然他不肯接受我,那麽我也不想去他那裏。
彌生月蹲在媽媽的墓碑前,金色的太陽從綴滿綠葉的梢頭傾瀉下來,把墓碑的棱角勾勒的輪廓分明。
“媽媽,我要走了。”
彌生月感覺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澀,眼眶也熱熱的。
她不想走的,但是很多事情都不會那樣如人意。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再見,媽媽。”
白雲在地面打下的陰影明明滅滅,地上的樹影搖曳婆娑。
彌生月一手撈起了大橘貓,一手提起水桶,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地上。
腳下的泥土濕潤,風卷着土腥味和草葉的味道。
彌生月抱着她的貓,愈走愈遠,那抹紅色逐漸在柔和的春光裏一點點地淡去,三月彌生的櫻打着卷兒,輕飄飄地落在墓碑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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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說今天家裏要新添一位客人。
虎杖悠仁很好奇,睜大着眼睛,稍微踮起一點腳尖,看着爺爺,“是男生還是女生呀?”
“是女孩子。”
爺爺看也不看他,繼續揮舞着手裏的掃帚,對着家裏的客廳埋頭苦幹。
……
虎杖悠仁的爺爺虎杖倭助是個喜歡板着臉刀子嘴豆腐心的小老頭,總是垮着嘴角,一副不好相與的樣子,鄰居們都不大喜歡跟他相處。
但是虎杖悠仁知道,他爺爺的心很軟,他爺爺也會笑。
迷迷糊糊記得一團鮮豔的紅色,那團紅色的主人抱過他,用柔軟的臉頰蹭他的臉頰,滿心歡喜地喊他的名字。爺爺帶着他去接那團漂亮的紅色之前,還對着鏡子練了老長時間的微笑。
老早就穿好鞋準備出門的虎杖悠仁忍不住拉了拉爺爺的衣角,“爺爺你不要對着鏡子笑啦,好滲人啊。”
結果虎杖悠仁挨了爺爺一個腦瓜崩兒。
……
那抹漂亮的紅色主人是‘姐姐’,姐姐跟他一樣,出生在三月份,三月是春天,春天是萬物蘇生的季節。
自打見過姐姐之後,爺爺總是摸着下巴打量着自己孫子,又募地想到了什麽,嘆了一口氣,最後喃喃地開口,“老頭子我現在也有點懷疑你倆是親姐弟了。”
力氣一個比一個大,移動速度一個比一個恐怖。
随着年紀的增長,虎杖悠仁遠超常人的體質也開始顯現出來。
沒有父母的孩子會被別的孩子欺負,虎杖倭助原本也是擔心類似的事情發生的,自己的孫子是什麽德行他太懂了,這孩子年紀小,可是他很懂事,喜歡替別人着想,一顆心撲在了他身上,總是圍着他轉悠。
好在,他孫子跟晴和家的小紅毛一樣,天生就很能打,虎杖悠仁也不是什麽任人欺負的軟柿子。
……
話說這倆真不是親姐弟嗎?
打從見了晴和家的小紅毛之後,虎杖倭助停止不了腦內的風暴,虎杖悠仁是他親孫子沒跑了,但是那個小紅毛……總不會是兒子遺失在外的閨女叭?
這一個兩個都這麽能打的。
爺爺也曾試圖讓他在外頭多交些朋友,雖然說孫子年紀還太小,但總要學會去交朋友,于是他把虎杖悠仁放在公園裏,自己遠遠地看着,孫子性格開朗又活潑,跟他這個沉悶老頭不一樣,很快就交到了朋友。
他應該開心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卻溢出一種酸澀的感覺。
小孩的笑意璀璨得像是春日升起朝陽,而他是個暮年的老頭子,像他這種半條腿踩進棺材的糟老頭子,很快就會被人遺忘了吧?
确定沒什麽大問題之後,爺爺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去,走沒兩步就聽見孫子在他身後喊他。
“爺爺。”虎杖悠仁噠噠噠地跑了過來,扯住了他的衣角,“你走怎麽不喊我呀?”
虎杖倭助愣了一下,轉頭去看那些孩子,他們在看他的孫子。
“虎杖,你不和我們一起玩了嗎?”有孩子問,孩童清脆的聲音像是春日在深山溪澗裏奔跑的流水。
虎杖倭助輕輕推推虎杖悠仁的肩膀,板着一張臉,“去跟他們一起玩。”
“下次吧。”虎杖悠仁揪着爺爺的衣角不放,朝背後的小夥伴們揮手告別,轉過頭來認認真真地看着爺爺,“爺爺自己回家,會寂寞。”
“我才不會寂寞。”爺爺死鴨子嘴硬。
“那我會寂寞。”悠仁說,“一個人走回家好寂寞,我們一起回家吧,爺爺。”
一個人走回家真的很寂寞,但是回家的路只有一條,回家的人也只有那麽兩個,如果一方不在了,留下另一方獨自一人,面對的就是滿大街的寂寞與孤獨。
爺爺最後還是任由孫子拽着他的衣角走回家。
遲暮的霞光绮麗,灑滿了整條街,小孩的臉被映上了紅撲撲的霞色。
家裏馬上要有第三個家人了,那麽一起回家的也會有三個人。
出于要迎來第三個家人的欣喜,天幕剛翻出魚肚白的白晝之際,虎杖爺爺就從被窩裏爬起來修建院子裏久沒修剪的草葉,打掃客廳裏的灰塵,還跑上樓把卧房整理出來。
虎杖悠仁明顯地感覺到,他的爺爺超級開心。
院子裏的門鈴突然被摁響了,爺爺在二樓的卧房裏打掃,沒有聽見。
門鈴又被摁了兩下。
虎杖悠仁想了想,穿着拖鞋,噠噠噠地跑去開門。
“來啦來啦!”虎杖悠仁一路跑到了玄關處,再跑下玄關拉開了門。
三月彌生裏鮮豔的紅色一瞬間撞進了視線裏,漂亮的紅色,溫暖如火,明豔朝氣。
三月的氣溫還有點寒涼,她脖子上圍着一條深色的格子圍巾,襯得她的皮膚越發得白皙,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如水,她拉着一個行李箱,行李箱上趴着一只肥碩的橘貓,橘貓翠綠的眼睛像是光彩熠熠的翡翠。
虎杖悠仁記得她,記得她的紅色,火焰燃燒般熱烈的紅色。
“悠……”
“姐姐!”小家夥像個小炮彈一樣從玄關撲了過去。
拿着掃帚從二樓下來的虎杖爺爺剛好看到自家孫子宛若幼虎一樣朝小紅毛撲過去,呆滞了0.1秒之後,瘋狂爾康手。
“悠仁,快停下來!!”虎杖爺爺忍不住大叫。
小紅毛,小紅毛你快閃開啊!!
內髒!內髒會被撞出來的!!
“晃當——”
“喵嗚——!”
宛若被一顆小炮彈正中,鈍重的撞擊過去之後,彌生月被弟弟撞了個仰倒,七仰八叉地摔在地上,好在身上的衣服夠厚,起到了點緩沖作用。
大橘貓喵喵喵地圍着她倆叫個不停。
“大橘貓,我沒事。”
可能吧。
彌生月眨眨眼。
視線裏的屋檐瓦片層疊,金色的陽光從瓦片上傾瀉下來,打下漂亮的剪影。
彌生月摸摸懷裏孩子柔軟的櫻花色頭發,耳畔是橘貓喵喵的叫聲,老人家被吓得不輕,忙不疊地跑過來查看她的情況。
她确定了,這是她想來的地方。
……
不過現在怎麽起來是個問題。
內髒……內髒應該沒有事情。
……
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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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爺爺:被撞多了就有經驗了。
ps:日本未成年人需要監護人,小紅毛的媽媽過世後,小紅毛的監護權就被媽媽轉交到了虎杖爺爺身上。
感謝在2021-09-15 22:59:25~2021-09-18 23:27: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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