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海波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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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和夏油傑特地把帶着天內理子返回高專的時間延後了。
原本因為歸期将至有些洩氣的天內理子褪去了郁悶的神情之後,小臉上的表情變得神采奕奕,高興的樣子讓彌生月想起了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彌生月歪着腦袋看了五條悟一會兒了,五條悟從來都不是個會因為他人視線而産生多餘的情緒的人,但是給小紅毛這樣看着,他莫名感覺不自在。
“你看老子幹什麽?不準看。”五條悟一巴掌糊在了彌生月的臉上,把小紅毛的臉糊到了一邊兒去。
他的手掌很大,也許是因為彌生月的臉小,五指伸展開來的時候,剛好蓋住了彌生月的臉頰,柔順細膩的紅頭發若有若無地掃在上面,掃得人癢癢的。
五條悟愣了一下,五指稍微收攏了一下,指腹輕輕摩挲了幾下手下的臉,稍微用了一點力氣,捏了幾下。
皮膚柔軟,手感還是一樣好。
彌生月鼓了鼓腮幫子,把五條悟蓋在自己臉上的手拿下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五條悟糊她臉的手動作一頓。
“你很疲憊。”彌生月說,“是一直開着術式嗎?”
五條悟沒說話,隔着薄薄的墨鏡鏡片,他的視線落在了彌生月一本正經的臉上。
彌生月以為他要說什麽話,但是比話先一步的是他的動作。
五條悟擡手,一彈指就彈在彌生月的額頭上,唇角拉出鋒利的弧度,露出的笑容嚣張極了,像是一只渾身上下都洋溢着自信的嚣張大貓咪。
“安心吧,老子是最強的。”他說,“為了玩出游戲的隐藏內容可比這辛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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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你的感官可真是發達啊。”五條悟看着彌生月說,“連我一直開着術式都知道。”
……
返回高專的日期被延後了一天,時間也充裕起來。
無意間看到了印着波之上神宮的旅游宣傳海報,油彩映出朱紅色的鳥居,繪出莊嚴肅穆的神社本殿,神社背後仿佛有人用藍色的墨水,暈染出藍色的天空鶴見潔白的雲。
想去波之上神宮。
波之上神宮修建在那霸市區可以眺望大海的珊瑚礁懸崖上,入口的右側是孔子廟和寺廟,神社的屋頂的瓦片是明亮的朱紅色,每年正月是香火最盛的時候,附近居住的人們陸陸續續會來到這裏進行初詣。
鋪在參道上的石板整整齊齊,線條流暢利落,參道兩邊,繁茂的枝葉坐在平整的地面上打下斑駁的影子,潮水拍打礁石,海潮起起落落。
彌生月對神社很熟悉,進入神社之後,淨手、淨口、參拜,她是在海邊神社長大的孩子,姐姐帶着她去過很多次那間修建在海上上懸崖的神社。
彌生月和理子一起寫了繪馬,一起求了簽文,求到好的簽文可以帶走,求到不好的簽文可以留在神社裏消災。
神社裏有穿着巫女服的女孩向香客出售禦守,彌生月收到了一個長命百歲的紅色禦守,上面繪着寓意祥瑞的雲紋。
彌生月把禦守給了理子,“送給你好了。”
收到禮物的理子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個紅色的禦守,“長命百歲?”
彌生月點點頭,“我能活很久。”
紅發一族都是長壽的族群。
“我不用再延長活着的時間,長命百歲給你。”彌生月說。
因為一個人活着很寂寞。
“祝願你能長命百歲,理子。”彌生月輕輕說。
這是她第一次說出說出希望一個人能長命百歲的願望。
附近的寺院的古鐘開始轟鳴,古老悠長的鐘聲回蕩在天空,天邊的雲霞染上绮麗的紅霞色。
晚飯是烏冬面,放入糖、醬油、海鮮湯煮入味,配上切好的裙帶菜、油豆腐,還有炸蝦天婦羅,撒上一把青翠的蔥花。
五條悟突然想到了大晦日那天,彌生月給他煮的荞麥面,眼角餘光督見了桌子上的辣椒粉,頓時狗性大發,拿起辣椒罐子往人家碗裏撒辣椒粉。
天內理子被辣得不輕,拼命往嘴裏狂灌冰水。
五條悟當場笑出尖叫雞的聲音,嘎嘎嘎的笑聲在遮陽傘底下連綿不絕。
去買冷飲的彌生月和黑井美裏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笑得花枝亂顫的兩個DK,還有委屈巴巴跑過來控訴兩個王八蛋罪行的理子。
暮霭的天空染上深沉的墨色,繁星從海面上亮起。
五條悟買了五張去海洋館的票。
隔着透明的脖子,鯨魚搖曳着巨大的尾部,龐大的身軀在海水之後翩然輕盈的像蝴蝶一樣優美,鱗片上閃爍着星光般耀眼光芒的魚群掠過眼前,璀璨得仿佛穿過夜空的星河,蝠鲼扇動着寬大的胸鳍,像是風筝一樣掠過。
女孩踩着厚底的鞋子,穿着長裙,隔着一層玻璃,星星一樣的眼睛倒映出另一個美麗的世界,玻璃倒映出來的臉龐還帶着未脫的稚氣。
她還沒有成年,她還是個小女孩。
彌生月稍微垂下了眼睫。
“理子很高興。”彌生月說。
她隐約知道,離開沖繩之後,天內理子的下一個目的地是哪裏。
現代的交通很發達,再遠的距離,有車、有飛機,旅途中耗費的時間會盡可能地被縮小,但是,總有些地方是去過之後,再也不能回來的。
天內理子愣了一下,轉而揚起明媚的笑容,那個笑容可好看了,像是枝頭傾瀉下來的明媚陽光,“是啊,我很高興。”
“我第一次出這麽遠的門,第一次來到這麽好玩的地方,第一次看到鯨魚。”
理子腼腆地笑了起來,她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女孩子的皮膚白皙,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頭巾好好地綁了起來。
“我知道這種高興維持不了多久。”
天內理子轉頭看着玻璃另一半的魚群,巨大的鯨魚在海水裏翻轉着自己優美的身軀,海水扭曲了光線,光影在她的臉上流轉,明明滅滅。
“分別的時候會很傷心,很難過。”理子說。
“不過不用擔心啦,時間久了,再痛苦的事情都會忘掉的。”天內理子的笑容更深了一點。
彌生月覺得她的笑和媽媽的有點像,可是具體像在哪裏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但是彌生月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有些感情,不會被時間扶平,他們會在自己的心裏紮根、發芽,長在心裏,随着時間的推移,根系往更深的地方蔓延,直到紮進靈魂深沉,死亡也不能讓他們湮滅。
“理子,你要讓自己高興。”彌生月說,“什麽選擇都好,做出選擇之前,你要問問你自己,你高興嗎。”
“有些事情,是人越想忘記,也不能忘記的。”
她沒有做出選擇,也沒能讓自己高興,她把自己留在了被毀得一幹二淨的故鄉裏。
天內理子愣愣地看着站在玻璃前的彌生月,扭曲的光影裏,她的頭發被籠罩上了一層暗色調,琥珀色的眼睛沉寂得像幽幽的潭水,腳底下是被拉長的影子。
可能是因為她比她小上一歲的原因,她比她瘦,也比她矮上一點,黑井說她一個人毆打了綁架黑井的人,天內理子至今都不太相信,她明明那麽小不是嗎?
明明只隔着幾步路的距離,她卻覺得,彌生月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孤單又茫然,像是迷了路的小狐貍,站在岔路口處獨自茫然。
起初,理子覺得彌生月是個精致的瓷娃娃,她漂漂亮亮的,不會傷心,精致的外表讨人喜歡,世界上所有的不高興仿佛都跟彌生月無關。但是瓷娃娃只有打開了才會知道裏面藏着什麽東西,理子沒有打開那個瓷娃娃,但是那個瓷娃娃卻讓她感覺很傷心。
別這樣,別這樣。
“你不要傷心了。”理子伸手,把彌生月抱在了懷裏,女孩子伸手的沐浴露味道鑽進了彌生月的鼻腔裏,“瓷娃娃裏面要裝着好東西呀。”
“裝着讓你高興的東西。”理子說。
“那我是你眼裏的瓷娃娃咯?”彌生月疑惑地開口。
“當然啦,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瓷娃娃。”理子半嘟囔地開口,“漂亮的瓷娃娃裏面當然要裝好東西。”
彌生月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只好說:“那你也要裝點讓你自己高興的東西。”
“當然啦,我一直都在裝下讓自己開心的東西。”天內理子彎了彎眉眼。
鯨魚在她們身後搖曳着長尾掠過,流水似的光影在地面上搖曳。
兩個女孩子走着走着就突然抱一塊兒,讓後面倆男生很是疑惑。倒是黑井美裏,年長的女性露出了舒緩的笑容,視線落在自己從小照看到大的女孩兒身上,截然相反的感情像是毛線一樣,亂七八糟地揉着一起。
她為理子交到了新朋友而高興,又因為她的時日不多而悲傷。
……
那霸市區的海洋館離酒店不遠,于是幾個人就挑了一家距離近一點的酒店留宿。
彌生月聯系了夏令營的負責老師,說明她會在沖繩多留宿一個晚上,再三保證自己會安全返回埼玉縣之後,又征求到了媽媽的同意,彌生月比原定的計劃中,在沖繩縣多停留了一天。
天內理子高興地朝小紅毛撲了過去。
“晚上我們可以一起睡嗎?”天內理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我還沒有跟人一起睡過!我們可以一起聊一個晚上!一個晚上都不睡覺!”
彌生月還沒有回答,就被人拎住了命運的後頸皮,五條悟臭着一張臉把人拎了過來,理直氣壯地說:“不行。”
“為啥?”天內理子睜大眼睛,瞪着這只一路上都在阻撓自己跟小紅毛貼貼的雞掰貓。
“為啥?”紅毛迷惑地看着五條悟,你為啥要阻撓我跟理子貼貼?
“不為啥。”五條悟臭着一張臉,臉上堆滿了超級嚴肅的表情,伸出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小墨鏡。
白發DK一手拎着小紅毛,一手抄在口袋裏,表情嚴肅至極地看着天內理子,“你也知道,你的懸賞令還挂在黑市上吧?夜晚是見不得人的家夥們活動的時間,你的危險也大大增加。”
“所以……”五條悟拉長了一下語調,話風一轉,“你倆不能一起睡。”
天內理子突然覺得好有道理。
彌生月覺得好有道理。
旁邊的黑井美裏看向夏油傑,掩住嘴巴,小聲地開口,“彌生月小姐比我強。”
“嗯。”這個夏油傑承認,即使小紅毛不是術師,可是如果是單純的人與人之間進行的對決,跟小紅毛對上,哪怕是黑井美裏,也會是輸的一方。
“所以小姐待在彌生月小姐身邊會比待在我身邊要安全。”黑井美裏發出了靈魂質問,“為什麽五條先生不讓彌生月小姐跟小姐一起睡?”
女孩子們睡一屋也沒有什麽不方便的吧?
夏油傑:“……”
他怎麽知道這雞掰貓又在整什麽幺蛾子。
……
那霸是座歷史悠久的城市,古老的歲月沉澱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裏,拍打礁石的潮水,和在沙灘上起伏的海浪歷經無數歲月,仍舊保持着最古老的聲音。
酒店的位置坐落在海邊,只要拉開窗簾,就可以看到起起落落的海潮,還有橫跨在海面上的橋梁,電車會在白晝時分,隆隆地劃過橋梁。
房間的窗戶是落地式的玻璃窗,夜幕降臨,優美的月色靜靜地流淌在窗簾底下,窗戶拉開一小截。
整個世界靜悄悄的,唯有時不時翻湧起來的海浪聲,海風順着那一截子被打開的縫隙吹起白色的窗簾。
被褥裏的人睡得很香,團成一團,被子裹得嚴實,烏黑的頭發從散落在枕頭上,呼吸均勻而有節奏,被子裏面的人睡得很香。
刷拉一聲,窗簾被吹起,纖薄的布料在風裏振起,陰影悄無聲息地落在被褥上,金屬的利器流淌着寒冷的光澤。
被褥裏的人就是懸賞令上的小女孩,不,她不僅是個小女孩,她還是3000萬的賞金。小女孩看起來普普通通,既不是術師,看起來連殺只雞的力氣都沒有,不用耗費太大的力氣,也不用消耗過多的腦細胞,就能賺取到3000萬。
這是個好差事不是嗎?
生死不論,這也說明不用大費工夫去維持她的生命,帶着她的頭去見發布懸賞令的人也是一樣的。
真是好賺啊。
陷在陰影裏的人舔了舔嘴角,緩緩地舉起了手裏的刀,金屬的利器緩緩地擡起,握着刀柄的手用力,猛地朝被子裏的人刺過去,然而卻生生地停在了被子上空的矩尺之間。
……什麽?!
詛咒師的瞳孔因為震驚而收縮,劇烈地顫抖起來,手臂無法動作,無論大腦如何給他下達刺下去的指令,懸在被子上的刀鋒仍舊紋絲不動。
明明還差一點……巨額的賞金就可以到手了!
詛咒師在心裏大聲地吼叫着,額角因為憤怒和那勁頭暴起了小蛇一般的青筋。
被褥被一把掀開,詛咒師猛地回頭,一抹鮮豔的紅色撞進了視線裏,床上的小紅毛一把扯下了頭頂的假發,擡起腳丫子,橫空出世的一腳正中了他的下巴,咔嚓一聲,清晰的骨裂聲在空寂的夜晚裏響起。
劇烈的疼痛順着骨裂的下颌骨蔓延到了腦袋上,碎裂的下颌骨讓他不能盡情慘叫,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悶聲。
然而沒有等他悶聲尖叫完畢,又是一腳橫空出世,42碼的大腳直接踹在了男性最要命的地方,踹人的家夥不僅陰損,力氣也大得很,從古至今讓無數雄性生物戰栗不止的疼痛令詛咒師連慘叫聲都沒力氣再發出,捂着自己兩腿之間的某處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五條悟暴躁地一把掀開另外半張被子,跳起來猛踹倒在地上的倒黴蛋,一邊踹,一邊罵罵咧咧,“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王八蛋的存在,老子連覺都睡不成!”
他已經好些天沒睡覺了!
好幾晚上沒睡的五條悟暴跳如雷,怒火中燒的樣子像極了一只炸毛的大貓咪,詛咒師被他兩腳踹得幾近欲死,眼神宛若死不瞑目一般,直挺挺地盯着床上的人。
不是懸賞令上黑頭發的女孩子,而是一個發色惹眼的小紅毛,她只穿着一件貼身輕薄的吊帶睡裙,清涼的月色讓白皙的皮膚多了一分冷意。
為什麽……?!
他們中計了!
“眼睛看哪兒呢?!”注意到這人居然還在看小紅毛的五條悟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是一腳把人踹到了床底下,“敢發出多餘的聲音,老子就弄死你!”
咚一聲,被踹進床底下的詛咒師撞上了另一個人的腦袋,唔叽抹黑的床底,詛咒師對上了另一雙眼睛,老鄉見老鄉,雖然這倆不是老鄉,連彼此姓甚名誰都不曉得,好歹掉了同一個坑裏,對上彼此眼睛的時候,傳遞出去的感情滿滿都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齊齊在心裏哀嘆一聲之後保持安靜。
不得不安靜啊,上面那個爆踹他倆的陰損家夥……是六眼啊,說弄死他倆就真的會弄死他倆。
不過……為啥六眼會跟一個小紅毛睡一張床上?
床底下的兩個人浮想聯翩,片刻的安靜過去之後,床板上斷斷續續傳來六眼的嘟囔聲。
“累死了。”六眼嘟囔,空氣裏傳來被褥布料的摩挲聲,上面的人動了動。
“那你睡會兒?”小紅毛開口,“等下我來就好了。”
“不行,還有下一波人。”對方果斷開口,“放你一個人肯定搞砸,老子是最強的,這點疲勞還不放在眼裏。”
“哦。”
“你摸老子幹嘛?”上面的人一個激靈,床板輕輕震動了一下。
詛咒師A:“……”
詛咒師B:“……”
那紅毛還是個蘿莉吧?不要臉啊!沒想到哇,五條家的六眼居然好這口!
“我只是摸摸你的頭發。”小紅毛說,“你好像一只貓咪。”
六眼沒說話,六眼沉默了一會兒,哼哼了兩聲,聽起來心情不錯。
詛咒師A;“……”
詛咒師B:“……”
這趟任務出的太虧了,不僅錢沒賺到,還被踹了○○喂了狗糧!
歷史總是不斷在重演,沒過多久,又一個倒黴蛋被踹進來了,老鄉見老鄉,雖然彼此都是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但好歹是挨過同樣的打的難兄難弟,彼此都是兩眼淚汪汪。
彌生月眨了眨眼睛,五條悟把人踹到床底下之後掀開被子坐到了床上,躺下去蓋好被子,兩個人并排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活似兩條并排躺在床上瞪大眼的鹹魚。
理子這一覺能睡得安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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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5T5:!!!!
5T5:給老子放開那個小紅毛!!!
5T5:可累死老子了。
感謝在2021-09-07 21:00:07~2021-09-08 16:03: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呆毛 20瓶;瑤光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