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自食其果(上)
宮裏那麽多太醫禦醫,趙霍竟然會想到讓她去給劉修媛保胎,要說其中沒有蹊跷,蕭宓是不信的。寧可小人之心,蕭宓從太後那裏借了兩個懂醫術的嬷嬷陪同她一起去延嘉殿。
蕭宓一路走進延嘉殿,熟悉的宮殿因着主人的喜好不同,擺設裝飾與記憶中也大不相同。前世劉家也有獻女進宮,但似乎比較默默無聞,至少是沒成為九嫔之一的。趙霍的低位嫔妃不少,她也沒留心去記,見到主位上的年輕女子,略微打量了一眼覺得确實沒什麽印象便作罷了。
“拜見修媛!”蕭宓略微蹲身行了禮,做了自我介紹。
劉昀坐在正堂的主位上,見到款步而來的蕭宓,不禁有些失神。
只見那女子身形窈窕,行走時如同踩着靈動的舞步,別有一番韻味,一張精致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麗面孔,一雙仿佛含着浩渺秋水的眼睛帶着微醺的朦胧感,顧盼間撩人心弦,配上桃花般微粉的雙頰,嬌媚得讓人心尖發顫。
豔光四射,蓬荜生輝。
劉昀心頭不由自主浮現出這樣一句話來,她自負美貌,卻沒想到有人單憑一個照面便讓她自慚形穢。常聽人傳言,這位未來的秦王妃美貌過人,沒見到真人前,根本無法想象能有人美到這個地步。
“我奉陛下之命,前來給修媛請平安脈。”蕭宓帶着醫者職業化的笑容,詢問道:“修媛平日裏可覺得身體有什麽不适?”
劉昀回過神來,伸出手腕:“一切都好,就是飲食不振,有勞縣主了!”
蕭宓看了眼劉昀有些蒼白的面色,搭上她的手腕凝神把脈,片刻後,微微凝眉向跟來的兩位嬷嬷耳語了幾句。
“縣主,怎麽了?”劉昀故作疑問。
“修媛有胎漏之兆,且情況危急,宓才疏學淺,還是請專門的産科聖手來護理為好。”蕭宓一把脈就發現了,劉修媛這一胎懷得很不穩當,三個月內必然流産。她如今的月份已經超過兩個月,就算是以蕭宓的醫術,能保住這一胎的把握也只有六成。
如此一來,這個燙手山芋就鐵定不能接了。皇命加身,保住這一胎是應盡之責,保不住便容易獲罪。她沒必要為了一個跟蕭家有宿怨的人來冒這個險,所以根本不提還有保住的可能性,直接拒絕。
見蕭宓明确說了治不了,劉昀便死了保胎的心了,開始執行早就計劃好的另一個計策,她裝作疑惑的樣子,問:“何謂胎漏?”
“修媛平日裏當有所感,小腹墜脹疼痛,下|體帶血,此為流産先兆。”
“流産?”劉昀的聲音提高了不少,随即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憤怒道,“你胡說!我根本沒有你說的那些症狀,這胎懷得好好的,怎麽可能流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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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宓微微蹙眉,這劉修媛的反應可真是奇怪,脈象明明白白,她為什麽要否認。
“修媛的脈象,經驗稍微老道些的大夫都能看出胎漏之症來,先前為修媛診脈的太醫難道沒跟修媛說過?若非如此,劉修媛為何讓我來為你保胎?”
“縣主,先前的太醫可從未說過什麽胎漏之症,懷孕的人小氣,可經不得您這樣胡亂吓唬!”劉修媛身邊的侍女瑤琴神色嚴肅地道,“請縣主來保胎,不過是因為修媛矜持高潔,不想與男大夫說身上私密之事。”
“你!你到底是何居心,竟要這樣詛咒我腹中的孩兒!”劉昀滿臉委屈與憤怒,一副情緒十分激動的樣子。
“修媛要問病情,我據實以告,怎麽就成了詛咒了?”蕭宓平靜地看着劉修媛。心想應該沒這麽簡單,只因為她據實說了病情就誣陷她詛咒,随便再請個大夫來把脈就不攻自破了。
“我前後請了三位太醫,從來沒人說有什麽胎漏之症,偏你一個人說我會流産!這怎麽可能!分明是你欺我不懂醫術,要恐吓于我!縣主,劉家與蕭家的私怨歸私怨,你卻不該牽扯到皇嗣!”劉昀氣喘籲籲地控訴道。
說着說着,她頭上漸漸開始冒汗,臉色也蒼白無比。
“你在幹什麽!”蕭宓眼色一厲。
轉瞬間劉修媛的氣息便發生了變化,分明是她做了什麽刺激自己的身體。以她的情況,這樣的刺激必定會加速流産。
蕭宓正要上前阻止,卻被那侍女搶了先。
“修媛,您怎麽了?”瑤琴驚慌地喊道。
“我……我肚子好痛!”劉昀咬着唇一副忍痛的樣子。
“快住手!”蕭宓喝道。
“縣主你幹什麽!”瑤琴擋住劉昀面前,“我們修媛已經被您吓到肚子痛了,您還要如何傷害我家主子!”
蕭宓頓時明白了對方的計策,臉上也染上了怒色。
真是好算計,故意作出與她發生争執被氣到的樣子,然後順勢使自己流産,結果就會變成,她因為私怨故意恐吓刺激劉修媛使得其流産。用一個本就保不住的胎兒,給她扣上謀害皇嗣的罪名。謀害皇嗣,在哪朝哪代都是大罪,未來秦王妃的名頭也護不住她。
到那時候,她再要辯解她說的是事情,并非恐吓,胎都流了,除了先前給劉修媛看過診的太醫,誰能證明她說的話是真的。而且很明顯,那三個太醫既然沒說出胎漏之症,根本就是被這劉修媛收買了。
“我肚子痛,快,快扶我到床上去!”劉修媛帶着哭腔道。
瑤琴立刻扶起她,旁邊的侍女一聲驚呼:“天啦!修媛……修媛見紅了!”
“快去禀告陛下!”瑤琴立刻吩咐道。
“去請太後和太醫院的院判前來。”蕭宓壓下憤怒,對着跟随她前來的侍女分別道。
“兩位嬷嬷快去壓住劉修媛的氣海與關元二穴,先幫她止血!”
兩位太後宮中的嬷嬷聞言立刻要上前,卻被瑤琴大呼小叫地止住了,一個謀害皇嗣的罪名扣下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這樣敏感的時候,若劉修媛真有什麽好歹,誰去碰了她都會說不清。
蕭宓見狀,略一思索,道:
“劉修媛,告訴你這個辦法的人,可曾告訴你,用這個辦法流了産,以後再也無法懷上子嗣?”她的聲音波瀾不驚,似乎對眼前的狀況盡在掌握,什麽都看穿了一般。
這當然是她胡謅的,現在她根本還沒弄清楚劉昀到底用了什麽方法刺激自己的身體。但劉昀不懂醫術,聽到這話必然是會被震懾到的。
果然,劉昀連呼痛的聲音都停頓了一下,靠在瑤琴身上站在原地,然後強自忍痛怒斥道:“你胡說什麽!到這個時候還要含沙射影,果然是嫌方才激我激得還不夠麽!”
這時候誰都可以不上前,唯有蕭宓自己不能,她必須弄清楚劉昀現在的身體狀況。趁着劉昀停住的功夫,她迅速拉住了劉昀的手腕把了脈。
誰也想不到蕭宓竟會如此大膽,劉昀被突然上前的蕭宓握住了手,回過神來掙紮道:
“放手,你要做什麽!”
“衆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的,我只是把了脈而已。”蕭宓松開後舉着手向衆人展示自己手上什麽東西也沒有。
然後涼涼地笑着道:“這方法再用上一刻,就足夠修媛絕育了!當然,或許修媛根本不在乎有沒有皇嗣,那另一個小小的副作用修媛也不會在乎吧?比如一年內惡露不盡。”
她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似乎對即将到來的罪名毫不懼怕,已經胸有成竹可以脫罪一般。
一年惡露不盡,就意味着一年無法承寵。宮裏年輕美貌的女子太多了,一個原本受寵的嫔妃因為身上有尴尬的惡露而一年不能侍寝,會有什麽後果,不用想也知道。
子嗣,皇寵,是宮裏的女子最在乎的兩樣東西,蕭宓不信這劉修媛不會害怕。一刻鐘內沒有別的大夫可以驗證,但劉修媛敢賭這一刻鐘麽?只要劉昀有所遲疑,取下身上的銀針哪怕一時半刻,對她後面的保胎也是有幫助的。
“快扶我進屋!”
瑤琴扶着劉修媛進了寝室內躺下,劉修媛咬着牙,取下了腰側方才悄悄紮上去的沾了特殊藥物的銀針。她最大的倚仗就是趙霍的盛寵,确實不敢拿這個賭。
“修媛,萬一她是詐您呢!到時候陛下來了該如何交代?”
瑤琴這樣一提醒,劉昀的頭腦就清醒些了,覺得蕭宓詐她的可能性更大,趕緊将銀針紮了回去。
若不能成功落胎,別的禦醫一查她确實有胎漏之症,那就根本治不了蕭宓的罪,反而還顯得她自己無知又心胸狹窄。
如今已然騎虎難下,只有賭。
既然已經再次惹上了蕭宓,那就要将她徹底扳倒。有了謀害皇嗣這麽大個罪名,她就不信蕭宓還能保得住秦王妃這個位置。就算秦王昏了頭,堅持要娶這樣一個女子,所得的結果也不過是被君父厭棄而已。
在劉昀看來,皇帝的重用和寵愛就是一切,沒了這個,不管是秦王趙侑還是鄭王趙信,都什麽也不是。
外頭的蕭宓,把完脈便放心下來。能想到這樣的方式落胎,背後給劉昀出主意的人在醫道上還是有幾分造詣的。不過很可惜這個人沒料到,這樣的辦法雖然不留痕跡,以劉昀目前的身體狀況,要把胎兒落下所需要的時間得一個時辰。
劉昀一定不會想到太後會來得這樣快。太後一來,這胎就不是她想落就能落的了。
蕭宓來之前就跟趙華囑托過了,蕭家和劉家不對付,她怕劉昀使壞,讓趙華将太後哄到離延嘉殿最近的禦苑散步,這樣如果有事太後才能以最快速度來給她撐腰。原本只是以防萬一,沒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