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婚禮
王子安年初在裴家頹勢之時,收攏了長平的蕭家財産,帶着裴氏和一幹忠心于他的仆人來到京師,購置了宅院和産業,日子倒也過得悠閑富足。特別是聽說裴家戰敗不得不逃亡時,他特別慶幸自己的選擇。
可時間一晃兩三個月,他便漸漸覺得不那麽舒心了。說白了,就是權勢欲作祟。在長平蕭廣在世時,蕭家是長平首屈一指的大商戶,他作為蕭家女婿也是半個主事人,誰都對他客客氣氣,笑臉相迎,投靠了裴家後,更是連太守也要禮讓他三分。
但到了京師,權貴如雲,一個稍有家資的富家翁,誰又把他當回事呢,攀附權貴一直找不到門路,為了不至于不小心得罪惹不起的大人物,還得一直夾着尾巴做人。
趙家進京後,他就更不是滋味了。他費盡心思攀附了裴家,結果裴家兵敗逃亡,反而是趙家這個原本蕭氏的遠房親戚竟然發展出了如此驚人的勢力,而他的長女蕭宓早就帶着一家人緊緊依附上去,讓趙家成了蕭家的靠山。眼見着趙家成功謀朝奪位,他心中更是一日比一日難受。
“被劉家占去的那些産業換主事人了?”聽到王三彙報無意間發現的情況,王子安原本是沒怎麽放在心上的,心灰意冷道,“換就換罷,與我們又有多大幹系。”
蕭宓好一手釜底抽薪,将蕭家在幾個大郡的産業全部贈與當地豪強,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當時借着裴家的勢,他尚把京師的劉家無可奈何,更何況如今裴家已經倒臺,他又只是一個沒有後盾的富家翁。那些産業的人事變動,無非就是因為劉家失勢了,又換了個主人。
這新主人,至少是在劉家之上或者與之平起平坐的,他依然不敢去招惹。
“可是郎君,小人在東市那家商行看到蕭忠了,新掌櫃便是西市琳琅商行的副掌櫃,還有幾家鋪子,新換的主事人是原先被我們的人擠下去的。”王三解釋道。
“這麽說,是蕭家将原本租出去的産業都收回來了?”王子安突然從榻上翻起來,兩眼發光地道。
蕭家能做到如此地步,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如今蕭家的權勢已經在原本的劉家之上了?
“快!去想個法子打聽清楚!”說着,他從懷裏摸出一張五百兩面額的銀票遞給王三,“該使錢的時候盡管使,不夠再去賬上支取!”
王子安如今只是個平頭百姓,在京城也沒什麽高官人脈,想要打聽到劉家這個層面的事很難,只有花大價錢去劉府的管家之類的人手裏去買消息。
蕭宓到京師七八天後,冬月中旬,趙家在太原的家屬也都到達了京師。
今年是大周開國的第一個年頭,宮中年節宴飲很多,需要一個真正的女主人來主持大局。為了便于主持宮務,楊氏作為正妻,很快正式受封為皇後。
封了後,趙霍便開始封賞他的妾室們。
生了趙俣的良妾萬氏被封為淑妃,趙侑趙信兄弟二人的生母被追封為德妃,趙英的生母柳氏被封為昭儀,總體上,高位都是年紀很大且生育過子女的,這點來說,趙霍還是很有分寸的。
Advertisement
年輕的妾室中,最顯眼的就屬劉昀,獨她一人既沒有生育也沒有資歷,在九嫔中占了一位,被封為修媛,其餘的,如原本在太原的張氏、尹氏那樣沒什麽來歷的妾室,沒有一個人在才人之上。
自古深宮之中,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原本在太原很得寵的張氏,早被趙霍抛在腦後,到了如今盛寵的劉修媛面前,受了幾次教訓後也不得不老實起來。
這一世,她在趙霍離開太原前就被趙霍下令管束,倒沒莫名其妙在路途上“病逝”,只是也漸漸在衆多的宮妃之中沉寂下去了,後來反倒是原先比她稍遜一籌的尹氏,來京後很快有了身孕,晉封為美人,生下一女後,又晉封了婕妤。
家屬既然已經來京,趙佶的婚禮便可如期舉行了。
五月與徐家結盟時約定的婚期是臘月十九,趙家并沒有毀約的打算,因此對于婚禮所需一應物資也有所籌備。趙霍一登基,便開始讓人整理東宮。冊封完後宮,緊接着便下旨冊封了趙佶為太子。
如此,徐家的女兒以太子妃的身份被迎娶,方顯當初的誠意,使得兩家的盟友關系更加牢靠。
翻了年趙佶便滿二十了,提前一兩個月成親,倒也并不算違背趙家祖訓的規矩。
作為趙霍的嫡長子,趙佶雖然行三,前面的卻都是趙霍其他兄弟生的庶子,所以,趙佶的婚事得到了家中長輩親戚的十二萬分重視。随着婚期越來越近,東宮中的喜慶之色也一天比一天濃厚。
身邊所有人都在為他的婚禮忙碌着,高興着,唯有他自己無法生出一絲喜悅。
眼睜睜看着趙侑趙信這對雙胞胎兄弟時不時找借口往蕭宅跑,變着花樣向蕭宓獻殷勤,父親明明知道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态度,他心中充滿了嫉妒。
憑什麽他們可以如此恣意,而他卻連表露愛意的資格都沒有!
婚禮前三天,偶遇蕭宓與趙侑,蕭宓的表現讓他心中的嫉恨達到了頂峰,同樣是叫着表哥,她跟趙侑說話十分随意,甚至帶着不自覺的親昵,對他卻客氣得如同交際場上初識。
從河東往太原那一路上,風雨飄搖卻同舟共濟并肩作戰的日子,在蕭宓那裏就像根本沒發生過一樣。她完全把那段珍貴的記憶抛之腦後,那些熟絡、親近,她統統都收了回去。
他無法甘心,甚至有些怨恨。為何命運,甚至她,都對他如此殘忍。
母親依然不時會在他面前抱怨後宮裏得寵的年輕妃嫔,家宴之上,看着父親那一個個年輕貌美的妃嫔,想到她們為了争奪父親的寵愛使勁渾身解數,一個想法油然而生。
有了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勢,什麽得不到呢。
包括她。
臘月十九,東宮之中張燈結彩,朝賀者如雲。
新朝初立,許多制度并不完善,禮部的籌措也匆忙,因此趙佶的婚禮雖然熱鬧盛大,卻并不像王朝鼎盛時期那樣禮制森嚴,除了有皇帝的賞賜和舉行婚禮的地點,以及明日會有的冊封旨意,其餘和公侯之家的婚禮并沒太大不同。
賓客中未出閣的小娘子們,在新人拜堂後都可以到婚房中探望陪伴新過門的嫂嫂。
前世徐家早早就被裴家吞并覆滅,因此蕭宓前世從未見過徐夢嬌,倒是有些好奇,便跟着衆人進來了。
如今見着那華麗的鳳冠霞帔之下,手執團扇半遮面的年輕女郎,倒是有一雙充滿溫柔和善意的眼睛,雖有新婦的羞澀,與衆小娘子們說話時卻是知書達理,周到地照顧到每個人,誰都不曾冷落,看起來修養極好,第一印象就讓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前世裴蘊過門後的所作所為給蕭宓留下的心理陰影太大,因此看到這樣的徐夢嬌,她不由自主松了口氣。這一世她和趙佶沒什麽相知相戀的過去,她也不會讓自己成為趙佶後|宮的一員,那麽,要做到不被這位未來的皇後厭惡刁難,應該不難吧。
蕭宓下定決心,一定要好生經營與徐夢嬌的關系,是以言語間也有刻意交好的意味,感受到她的善意,徐夢嬌的态度也甚為友好。衆人你一言我一語正說得熱鬧時,喜娘進來了。
“太子殿下來行合卺禮了!”
衆位女郎紛紛向新晉的太子妃行禮告退。
在大殿門口,遇上了被一衆堂兄弟表兄弟簇擁着的一身紅色吉服的趙佶。蕭宓與其餘衆人朝他下拜行禮:“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趙佶朝那一堆莺莺燕燕中望去,他知道蕭宓就在其中,也一眼就找到了她的所在,她卻微垂着頭,只能看到一截玉白的纖細脖頸。
“免禮!”他溫和地道。
蕭宓擡起頭來,與趙佶的視線撞個正着。
她說不出那是一種何等意味的眼神,帶着灼熱的光亮,又仿佛要吞噬夜色般幽深。她不想去深究,回以一個飽含祝福的禮節性的微笑,衆人一道轉身退出了大殿。
追随着蕭宓背影的趙佶,并沒有發現人群中的楊映回過頭來,癡癡地哀傷地望着他。
“映姐姐!”楊映的一位堂妹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楊映回過神來,将溫柔的笑容重新挂在臉上,和堂妹一起轉身離去。
在這個普天歡慶的日子裏,大約只有她一人,如此刻骨銘心地痛苦着。癡愛了那麽多年的人,從八|九歲那樣懵懂的年歲,便一心想着要嫁給表哥,為了他,抛棄自我,抛棄矜持,抛棄良知,不顧一切去接近他,生活的一切重心都圍着他打轉。到頭來卻不過是一廂情願。
她原以為,得知他訂婚的消息後那些以淚洗面的日子已經夠難過,卻遠不及親眼看到他與別人拜堂的十分之一。可這樣的場合她作為近親卻不能不來。
往日裏,她嫉妒蕭宓能得到表哥的傾心,而如今,她所痛恨的又多了一人。
寝殿中的徐夢嬌,那個搶了她多年夢寐以求的身份的女子,她臉上的嬌羞,她身上的鳳冠霞帔,是那般刺痛她的雙眼,叫她明明在說着祝福的話,臉上在笑着,眼眶卻熱辣得要滴出血來。
想到方才趙佶看着蕭宓離去時眼中不曾褪色的眷戀,她嘴角的笑意冰冷,占盡了身份榮華,沉浸在新婚喜悅中的徐夢嬌,若是知曉了蕭宓在趙佶心中的地位又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