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功勞
“你……”趙侑此時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到底是心疼蕭宓的心思占了上風,對着宮娥道,“還不快扶縣主到內間休息!”然後轉身往殿內走。
宮娥趕緊扶攙扶着蕭宓跟上去。
和輝見蕭宓誤解了自己的意思,落後了一步,低聲道:“蕭表姑娘,那是我們六郎君!”
什麽……那是趙侑?明明是趙信嘛!蕭宓一臉“你不會在诓我吧”的表情地打量着和輝,差點以為他是在跟自己惡作劇。當然,這只是下意識的反應,緊接着理智回籠,和輝又沒瘋,怎麽敢跟她開這樣的玩笑。
所以,那确實是趙侑?
趙侑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她記得前世最後一次見到他,那時候他的身體已經恢複健康有兩三年了,也還是白白淨淨的書生模樣,如今才大半年沒見,變化也太大了!
她哪裏知道,前世趙家軍南下時,行動不便的趙侑屬于純軍師,身體又不好,趙家人将他保護得密不透風,根本沒有機會風吹日曬,都打下了京師她才給他治的腿。當時她花了三個月給趙侑治好了腿,身體調理卻只進行到一半,後來趙侑自然恢複,效果當然沒有她的藥輔助那麽快。而且那時候的趙侑,雖然和趙信一起出去打仗,依然是坐馬車坐帥帳攬大局的,根本沒有如今刻意鍛煉的意識,所以三年後見到他,他不管是身高體格還是膚色都變化不算很大。
至于再後來,趙侑和弟弟一起在外開疆擴土為大周完成統一,很少回京師,唯一的一次宮宴,她當時注意力大多數在兒子趙倓身上,面對已經改頭換面的趙侑完全沒認出來,只當是個陌生人,是以根本都未曾注意到他的樣子,于是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後來還見過他一面。
意識到自己認錯人了,而且和輝都提醒她那是秦王了,她當時腦袋漿糊了竟然還是沒發現,蕭宓頓時覺得尴尬不已,她自認為平時處事還算周到的,竟然犯了這麽大個糊塗。
每個人下意識裏都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願意被當做是別人。
“六表哥!”經過這麽一個小插曲,蕭宓頓時精神不少,拒絕了宮娥的攙扶,她幾步趕上了趙侑。
“實在是抱歉!太久不見了,你變化太大,我沒認出來。”她難得有些赧然地道。
見她給自己道歉,趙侑哪裏還能生得起氣來,這本來也不怪她的,是他自己鑽了牛角尖。
“小事何必介懷,也不止你一人認錯。”他的聲音不自覺變得溫柔起來。
見趙侑好像沒放在心上的樣子,蕭宓的尴尬情緒慢慢消散了,本來她和趙侑就算是比較熟絡的了,是以也随意起來,聞言笑道:
“如今六表哥和七表哥可終于像個雙胞胎的樣子了!看來六表哥确實有好好吃我開的藥,還經常鍛煉,就是要這樣才對身體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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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宓以前确實囑咐過他要多運動,不過前世的他似乎沒将這話聽進去,這一世的趙侑,倒是很聽勸。病人嚴格遵循醫囑,作為醫生蕭宓自然是很高興的。
兩人一路走到了殿內的一個偏廳,蕭宓打量着周圍的陳設,覺得十分眼熟。剛才進來時她一直在細聽趙侑說話辨別他的聲音,聽了一路最終敗下陣來,聲音也變得和趙信一模一樣了,她完全沒覺得有什麽差別。
心裏有些發愁以後該如何才不再認錯兩人,未曾注意到匾額,不過她心裏大抵已經有了判斷,只是需要最終确認而已。
“這是哪裏?”
“甘露殿。”趙侑回道。
果然。蕭宓心道。
甘露殿不管前朝還是如今,都是皇帝居所,前世蕭宓作為寵妃,到後來幾乎是可以随意進出甘露殿的,所以對這裏的陳設還很有印象。
看來她先前的猜測沒錯,既然是在甘露殿,那麽十有八|九都是趙霍出事了。只有趙霍,才能動用如此大的陣仗。
趙侑擔心蕭宓在路上沒吃好飯,早就讓宮娥給蕭宓備了柔軟好克化的湯水飲食,囑咐她先用一些。
蕭宓确實饑腸辘辘,路上那行車速度和颠簸程度,根本吃不下飯,是以也不客氣,端起了一碗銀耳羹慢慢喝起來。到底事态緊急,蕭宓作為被八百裏加急請來幫忙的人該有這個自覺,是以也顧不上規矩,喝了兩口緩過勁來,便問起到底出了何事。
這樣她一邊吃飯,可以一邊聽趙侑說正事,能節省些時間。
趙侑雖然話少,卻把始末說得一清二楚。
由于趙霍南下的過程中對前朝願意歸降的舊臣都是十分優厚的,三天前,宮中設宴款待群臣,自然也有不少前朝舊臣。當時突然發生刺客襲擊事件,現場一片混亂,侍衛們防備着黑衣刺客,卻未曾防備當時有個四品的文臣接近了趙霍,突然向他下了手。
趙霍畢竟縱橫沙場幾十年,臨危反應還是很快的,那文臣只是小小的劃傷了趙霍的手背,便被侍衛制住了。
那文臣當場自殺,衆人都以為是有驚無險,調查出始末将一幹人等抓出來殺了也就足夠了,哪曾想到,當時還好好的趙霍當晚睡下後,第二天早上竟昏迷不醒,宮中禦醫全都束手無策。而後來這兩天,更是氣息一天比一天微弱。
國不可一日無君,更何況新朝初立,一切都還在混亂動蕩時期。此時若趙霍去世,對于剛建立的大周無疑會造成十分重大的打擊。
趙侑深知,若父親趙霍此時死了,他們兄弟幾人必然陷入争鬥,讓趙家無力對外,其他勢力若此時趁虛而入,必将極大地削弱趙家,以後再想一統天下就很難了。
他自認雖有些謀算,重生卻不過五年。如今他手中的力量,還不足以一邊平內亂一邊打天下。
是以,雖然他有些顧忌,不想讓父親提早見到蕭宓,在趙佶提起請蕭宓來看時,卻還是同意了。
如今關于趙霍的情況還在消息封鎖中,對外宣稱他是去河東祭祖了,還專門找人假扮了趙霍,弄了禦駕行帳往河東而去。
蕭宓聽得趙霍的症狀,不由凝眉深思,這聽起來像是中了是很棘手的毒,她快速喝完了手中的羹湯,便讓趙侑立刻帶她去看趙霍。
“不如先歇息片刻再去?”趙霍看着蕭宓蒼白的臉色,還是很擔心。
蕭宓搖了搖頭表示拒絕。中毒,很可能複雜到病情一時一變,她如今還不知道趙霍中了什麽毒,保險起見,自然是越早治療越好。
見蕭宓立刻就要去看診,趙侑便遞上了一頂精致的白紗帷帽。蕭宓愣了愣,想想前世趙霍對她的垂涎,到底是接過來戴上了。至于在晉陽那次偶遇,她根本沒發覺趙霍看到了她的真容,早就抛到了腦後。
倒是趙侑一直記挂着那件事,見她不反對,心裏也松了口氣。
到了趙霍寝宮,掀開華麗的明黃色帷帳,果然見趙霍仿佛毫無生氣般躺在白玉雕刻的龍床上。
除了氣息微弱,他整個人面部看起來毫無異狀。
蕭宓把了脈,又察看了眼球和傷口一一應證,心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兇器還在嗎?我要再看看兇器才能判斷。”
“在的。”趙侑立刻讓人去将兇器呈上來。
當蕭宓看到那所謂兇器的時候,倒有些不合時宜地對那些行刺者們的奇思妙想有些佩服。
按理大臣進宮都會搜身,是帶不了利器的,讓人沒想到的是,那文臣刺殺的武器竟然是一雙手,準确說來,是指甲。
當下許多士大夫都流行蓄長甲,那文臣竟然在指甲內側鑲了類似刀片的鋒利小鐵片,官袍又是廣袖,是以誰也沒曾注意到他雙手的異常。混亂中,他趁機接近趙霍,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一道小傷口。
蕭宓小心地從已經死去的兇手指甲的鐵片上刮下一些東西,那就是藏在指甲上的毒藥,此藥無任何異味,顏色也是透明的,很難被人察覺,惟獨在酒精中會變成藍色。
蕭宓看着琉璃瓶中那些藍色的細小沉澱,終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斷。确實是一種很棘手的神經性毒素。這種毒在中毒的前三個時辰內都不會有任何異狀,然而這前三個時辰又正好是解毒的黃金時間。
如此小的傷口,當時毫無異狀,禦醫來把脈也沒把出什麽特別的,大家便也沒再注意此事。卻不知正是如此才錯過了解毒的最佳時間。
以當世的醫療水平,趙霍七天內必死無疑。幸好,蕭宓學過超脫于世間的《荀氏醫典》,還有穿越前多年的現代醫學知識,終于還是被她想出了辦法。
經過三天不眠不休的奮鬥,這毒終于還是解了。眼看着趙霍眼皮顫動,慢慢睜開了眼睛,蕭宓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陛下,您感覺如何?”趙霍如今已是一國之君,蕭宓與他毫無交情,自然不能稱表舅的。
“頭有些昏沉,其餘倒無礙。”昏迷中的趙霍其實一直是有意識的,只是始終無法醒來,甚至無法控制身體哪怕挪動一個指尖,翕動一下眼皮。聽到這幾天來熟悉的聲音,他便毫不抗拒地回答了。
這個聲音,他初一聽到時,是十分激動的,因為和他曾經在晉陽集市上遇見的那位驚為天人的絕色美人一模一樣。他當時多想睜開眼睛看看,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
如今看到了聲音的主人,卻大失所望。
此女膚色微黃,眼下也有着深深的黑眼圈,整個人看着十分憔悴,雖說五官看着也是個美人,但與當初遇見的那位相比,便差得太遠了。
他卻是不知,蕭宓是為防不必要的麻煩,這幾天專門化過妝的,對膚色,輪廓進行了大幅度修飾,再加上連日奔波勞累,容顏十不存一。
趙侑給她的帷帽,她細想了實在不妥,趙霍現在已經是一國之君了,遮頭蓋臉地面聖總是說不過去的。而化妝就不一樣了,只是對容顏進行了修飾,再加上有連日熬夜勞累人會顯得憔悴的借口,就算哪天趙霍見到她真容,也無可指摘。
聽得趙霍的說法,蕭宓又把了脈,“臣女給陛下再開一劑藥,再喝上三日,陛下所中的毒便可全清了。”
蕭宓被封縣主,又是晚輩,是以可自稱臣女。
“你便是長平蕭氏的表侄女?”趙霍在病中聽得趙侑叫她蕭表妹,其餘人稱她縣主,是以對蕭宓的身份已經有所了解。
“正是臣女,陛下。”蕭宓謙順地答道。
“果然是妙手仁心!此次辛苦你了,趕緊回去歇息,等時機成熟,表舅給你個厚賞!”趙霍贊賞地道,語氣十分和藹。
他對蕭宓的印象本就已被柳老太君掰正,如今蕭宓又在所有禦醫都束手無策之時,用其高超的醫術救了他一命,他自然對她怎麽看怎麽順眼。
蕭宓心中欣喜,聞言,也不客氣推辭,福了福身道:“那臣女就先謝過陛下聖恩啦!”
前世與趙霍相處五六年,對他脾氣早就摸透了,是以蕭宓知曉,這樣的态度才是最能博取他恰如其分的好感的正确方式。
果然,趙霍見狀,完全不計較她的這一丁點随意,反倒是笑着道:“你這丫頭,忙完了快回去歇息吧!”
蕭宓開了藥,便回去趙侑安排給她的住處睡覺,這幾日她為了保持精神,是服了一些亢奮藥物提神的,如今事情解決了,所有的疲憊都漸漸回到了身體上。
沉沉入睡前,她滿心歡喜地地想着,這次的辛苦沒有白費,對一國之君的救命之恩呢,說不定都不用再捐錢,就能得到滿意的封爵了。哪知等趙霍那所謂的厚賞真正來時,不是驚喜,倒成了驚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