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入V三合一 (1)
此番對戰,趙家府兵損失了四百多人,重傷輕傷也有四五百人。
蕭宓的車駕過來時,趙佶正在命令隊伍整理辎重。死者屍體是顧不上了,兵器,糧草,衣物卻不能落下。看到滿地傷員,蕭宓命令部隊裏的醫療隊上前為他們包紮上藥。
她收留的那些私兵的家眷也不是毫無用處,山莊的清潔,做飯,縫衣洗衣都是他們在做,而且她還特地從中選出了一百人,進行了醫療培訓,如今雖然培訓時間還不長,但清理、包紮傷口是不成問題了。
剛剛經歷了一場戰争,在場的女眷受到的刺激都不小,她們中絕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血腥殘酷的場面,追兵一退,個個臉色蒼白,好些人趴在車窗一直吐,吐着吐着就淚流滿面。
蕭宓有些擔心柳老太君,親自上車看了,除了受到颠簸稍微有些不适外,其他沒什麽大礙。想想她也是兵家出身,年輕時應該也經歷過戰争,就覺得正常了。
楊氏嘔吐得有些厲害,而随行的大夫也忙着處理傷兵,趙佶不得不請蕭宓來看。蕭宓倒是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蕭表妹,實在勞煩你了!”趙佶有些過意不去,畢竟母親平日那些做派他也知道,前幾日還在蕭家人要出府時故意為難,此時卻要請蕭宓去給楊氏看病。
蕭宓進入楊氏的馬車,發現楊映竟然也在,也不嫌棄污穢,楊氏的身邊的陳嬷嬷在一邊捧痰盂接着嘔吐物,她就不時拿帕子給楊氏擦嘴,喂水,很是細致。
“楊表妹也在,好久不見了!”蕭宓笑着跟楊映打了招呼。
或許是因為趙佶在,也或許是因為別的,楊映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只喊了句蕭表姐,就繼續低頭服侍楊氏。
蕭宓也不在意這些小事,直接上前把了脈,道:“表舅母就是受了驚,沒什麽大礙。按理說喝些安神藥睡一覺就能好。但暫時也不方便熬藥,若要緩解嘔吐,針灸也可見效。”
楊氏一聽,吐也不吐了,立刻直起身來,有些緊張地道:“我緩緩就好了,不需要針灸!”
讓蕭宓在她身上動針,她怵得慌,誰知道蕭宓會不會趁此下黑手,故意折磨她。
蕭宓聞言,看了眼趙佶,詢問他的意思,趙佶見楊氏很排斥的樣子,也只能作罷。
既如此蕭宓也不勉強:“那表舅母喝些水,睡會吧。”
蕭宓很快下了車,去幫着處理重傷者,此地不宜停留太久,多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快一點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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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不如叫李大夫再來看看吧。”楊映看着楊氏難受的樣子,關切道,楊氏點頭,吩咐陳嬷嬷去叫人。
楊映又閑聊似的跟楊氏道:“姑母不讓蕭表姐行針也好,剛剛我過來時,見她也給那些下等的兵士行針呢,那樣的針怎能再用到姑母身上!”
蕭宓若聽見這話,一定會覺得很冤枉,如今的生産工藝所限,她不可能如現代那樣用一次性針具,但她的針有好幾套,她用完的針也是有醫療隊的成員專門幫她消毒的。
“她一向是這樣,葷素不忌,尊卑不分。”楊氏不屑地道。
赈災期間,蕭宓經常出城去給那些流民治病,完全打破了她原先說的規矩。經常與那些流民乞丐接觸,叫楊氏等一些貴婦很是瞧不起。給達官貴人治病也就算了,還要給那些賤民治病,憑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蕭表姐怎麽也在?又不是多近的親屬。”楊映不着痕跡地打聽道。為什麽這種時候表哥還願意帶着蕭家人?真的這麽在意蕭宓嗎?
自從她與王子安的人秘密聯系導致蕭宓在去弘農的路上遇襲後,她埋在蕭宓身邊那些釘子都被拔掉了。有人在暗中保護着蕭宓,而且能力很強,一時間她不敢再輕舉妄動,因此對于蕭宓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了。
楊氏冷氣哼哼地道:“你表哥非說是你姑父來信,囑咐要帶着他們一家的。”
說起來,楊氏還不知道蕭宓是什麽時候到趙家的隊伍裏來的,明明出發的時候沒有她。
這幾個月除了趙寧成親那天,楊映基本都沒來過周國公府,如今楊氏可算找到一個人可以毫無顧忌地與她同仇敵忾批判蕭宓了,竟是越說越精神,吐也不吐了。
兩人一起聲讨着蕭宓的不守規矩,厚顏無恥,而趙佶這邊在巡視,正好遇上了楊氏身邊的陳嬷嬷。
她正在跟那随行的李大夫磨纏,讓她去給楊氏看病,還催得很急,偏那李大夫手裏正處理着一個重傷府兵,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軍士傷情要緊,你繼續給他們治傷便是。”見那大夫為難,趙佶過去溫聲道。此言頓時換來了周圍傷兵感激的目光。
陳嬷嬷臉上有些難堪:“三郎君,夫人正難受着呢!”
“我去看看。”
趙佶走近馬車邊,正好聽見楊氏語帶不屑地評論着蕭家:“也不知那一家人是哪裏來這樣厚臉皮,在河東也就罷了,去太原也非得要跟着!”
聽這聲音,倒是精神得很,哪裏有什麽不舒服。
趙佶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剛才他特意請了蕭表妹來給她看病,她拒絕治療,如今看來,不過是為着前怨,這才不讓蕭表妹治療。在醫療如此緊張的關頭,偏偏還要這般浪費大夫的時間。
明明是母親自己冒犯為難了蕭表妹,蕭表妹沒計較,她還擺出這樣的做派。他都不敢想,如果蕭表妹知曉了母親在背後說的這些話,以後他要如何面對她。
“母親難道不知,方才若非蕭家援兵來得及時,你我早就成了階下囚了?”趙佶掀開了車簾,冷聲對車裏兩人道。
“表哥……”
“阿佶……”
楊氏和楊映兩人不防趙佶會突然出現,被人撞破背後說人壞話,臉上都有些發燒。
“不是她們蕭家非要跟去太原,而是我們需要蕭家的私軍!”趙佶擲地有聲地道。他相信,父親的指示中讓與蕭家一起,一定也有這樣的考慮。
他先前并沒告訴楊氏私軍之事,是怕她因為對蕭宓的私怨,抓住私軍這個把柄對蕭家使壞。卻沒想到竟叫她們覺得,是蕭家硬要巴上來,完全不知道如今誰更需要誰。
“你是說,方才的援軍是蕭家派來的?”楊氏難以置信,她還以為是柳家或者王家,方才經過那樣一番厮殺場面,她還沒緩過神,因此也沒騰出精力去關心這些事。
“她蕭家何時竟有了如此多的私軍?”
趙佶并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肅然道:“求母親以後對蕭表妹一家客氣些吧,要平安到達太原,須得我們兩家齊心協力。”竟直接忽略了楊家的兩三百人。
這話既有祈求,又有些威脅的意味,說得楊氏愣在當場,而楊映低着頭,神色晦暗不明。
楊氏回過神來,馬上叫陳嬷嬷去打探,得知那援軍四五千人,都聽蕭宓指揮,頓時有些心虛。之後一路上無論對蕭氏還是蕭宓三姐弟都客客氣氣,仿佛矮了一截似的。
且說長平這邊,巡撫張柳園派出使者後,裴松便又重新派了人密切留意着河東的動靜,先前潛伏在周國公府及附近監視蕭家的人,都被一股神秘勢力鏟除了。
新派來的這批人等了六七日,竟然都不見河東府衙和周國公府有什麽動靜,然後發現蕭家人也莫名從周國公府消失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因此趕緊返回長平向裴家報信。
幾乎不用去查都可以推測出,那送信的使者必定是已經被人收拾掉了,河東那邊根本沒收到巡撫的指示。
将這番推測告知巡撫張柳園,張柳園自然是大怒,這是打他的臉,打皇帝的臉。
“這蕭家實在是無法無天!不将他們捉來繩之以法,不足以振皇威!”
裴松跟着同仇敵忾,又挑撥道:“蕭家勢力有限,若無趙家在背後支撐,哪裏敢截殺巡撫使者。如此看來,趙家确實有不臣之心!”
“還望張公早作決斷,趁早前往河東,拿他們下獄!晚了,恐怕他們察覺風聲逃跑了,到時候,陛下那裏您也不好交差!”
口頭上斥責,或者下達命令給河東府衙,這都是沒什麽風險的事,說到要親自去河東,張柳園卻猶豫了。趙家在河東多年,即使受到府衙監管,也是有不小勢力的,他貿然前去,會不會和那些使者一樣有去無回。
聽了張柳園的擔憂,裴松幫他分析道:
“河東臨近洛陽馮翊,張公您手持陛下符節,有權向兩地借兵,那河東太守與都尉,便是吃了豹子膽,也斷不敢與趙家勾結的!”
河東本身不屯軍,而洛陽馮翊卻屯積着聽皇帝號令的重兵,就憑手裏的一點城防軍,河東太守與都尉确實不可能作妖。
“您若還有顧慮,我調一萬河內兵士,護送公前去!”
這叫張柳園頓時放心了,河東城防軍是一萬,他自己的巡撫衛兵還有三千,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既如此,那就勞煩裴公了!”
裴松又叫人送上來一些體積小的珍奇物,笑着道:“此去河東路途遙遠,這些小玩意送給張公把玩,也好在路途上打發時間,還望張公笑納!”
張柳園一看,盒子有兩層,一層是些極品寶石,另一層是一張萬兩的全國通兌銀票,臉上也露出笑意。
“裴公放心,那蕭家人如此嚣張,某定将他們捉回長平審判!”
這算是保證之前應下的對付蕭家的事。
作為一方守将,裴家可光明正大地調集資源,為軍隊準備糧草辎重,比起蕭家和周國公府那樣偷偷摸摸,自然要快得多。
因此,一萬多的大軍很快開拔向河東進發。
大規模行軍速度很慢,因此張柳園依然再次派了人快馬向河東傳信,這次人更多,有一百人。
蕭家和趙家的隊伍才擺脫城防軍,新的巡撫使者與一百衛兵就從東門進了同濟城。
柳太守打開書信一看,頓時額上有些冒汗,先前派來的巡撫使者,竟然在他的郡治門口被人截殺,而他一無所知。巡撫所指的兇手,正是周國公府庇佑下的蕭家。
轉念想到,謝元已經帶着城防軍去追周國公府的人,頓時松了口氣。
周國公府一直處于他的監管下,有多少護衛力量,他心裏大抵還是有數的,就算趙佶把人全部帶走,謝元帶去的城防軍也是趙家人數的兩倍,不愁不能将他們擒回。
可惜他這心放得太早了,剛安頓好巡撫使者,謝元便回來了,告訴他,追截失敗,因為趙家來了一支五六千人的援軍。
如此一來,就叫人為難了,河東不屯軍,一共就只有一萬城防軍,但總不能把這一萬人全部派去追捕趙家人吧,總要留些人預防郡中各地的變故。但如果沒有壓倒性的人數優勢,結果基本上就是兩敗俱傷。
那樣,他既沒有完成追捕趙家的任務,又損耗了自身力量,根本得不償失。
無奈,柳太守只得向使者說明情況:“該如何安排,還勞煩使者代為向巡撫請示!”
然而,他真的不知道怎樣才是最有效率的安排麽?當然不是。
若真是決心要捉到周國公府的人,此時他就該立刻派出能調動的最大限度的軍力去追捕,待張柳園的援軍到了,兩方合力一舉拿下趙家府兵及其援軍。而不是這般被動木呆地等待巡撫的指令。
能混到太守這樣的官位,柳太守當然不會太笨。如今全國上下到處都在揭竿起義,舉兵造反,也就京畿關中一帶,還算太平。但這并不意味着這樣的太平會永遠繼續下去。趙家舉家逃亡,說明那鎮守太原的趙霍也即将有大動作了。
趙霍手握二十萬精兵,和如今這些造反的勢力比起來,實力也算是名列前茅的,誰知道他能走到哪一步?如今的天子李家,可是以同樣的方式取得帝位的。他全力以赴抓到趙家的嗣子家眷,下獄殺頭,但萬一趙家将來成功了呢?
人,總是要給自己留條後路的。
再說,論起來,他與趙家老太君的娘家也還有些遠親關系,而且那蕭家的娘子治好他母親的癱瘓,他也算是欠了周國公府一個大人情。能放水,他便最大限度地放點水,給他們留一線生機。
即使快馬加鞭,那使者一來一回也要兩天時間。
正是因為如此,蕭宓等人前兩天的追兵壓力才大大減輕了。
收到情報的張柳園與裴家軍隊,彼時才剛進入绛郡境內,當即決定往西北方直插入文城,截住他們的前路。
很明顯,周國公府衆人從同濟城城北出逃,是要北上往太原或臨汾的,那麽,便必經文城。
從绛郡去文城,可比由河東郡治去文城近多了,他們完全可以以逸待勞,布好了陷阱等着周國公府衆人一頭撞進來。
裴家領軍人并不介意幫着張柳園追趙家人,不管蕭家人在不在那隊伍中,扳倒了趙家,再要對付蕭家那幾個孤兒寡母,就輕而易舉了。
而河東府衙,當然也要追,一方面是追得趙家人的具體路線,另一方面,也好把他們趕進張開的網裏。
蕭宓他們這邊,雖然是逃跑,也不是閉着眼睛在跑,河東依然留了可靠的人實時向他們傳遞消息。同時,趙佶在決定帶着全家逃亡起,就向臨汾王家傳了信,請求支援,如今得知河東和绛郡兩邊一萬多人将對他們圍追堵截,又追加了求援軍隊的數量。
只是,如此一來,援軍和敵軍誰更先找到他們,就決定了他們的生死存亡。
馬邑爆發起義,行宮被占,但這次,趙侑并沒有急着把趙信這員猛将派出去剿匪,而是讓趙霍以馬邑的起義為借口,開始征兵,并準備糧草辎重。
此次征兵倒不像僞诏上說的那樣苛刻,反而各項條件都十分優惠,還事先發了安家費和一個月饷銀,因此百姓響應得甚為積極,半個月,就征得了上萬壯丁。
征兵一開始,副留守張駿就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了,與人合謀着除掉趙霍好立個大功,說不定皇帝一高興,這太原留守之位就是他的了。正做着美夢,卻沒想到平日裏與他來往甚密的那位鄉長,也早投奔了趙霍麾下。轉頭就把他賣了。
趙霍得知消息,招來趙侑定計,先發制人,一舉除掉了這位副留守,見得那張駿的人頭被端上來,趙霍心情十分暢快。
“從此我太原軍營,便上下一心了!”書房之中,趙霍朗聲笑道。
“恭喜大人!”趙侑也應景地說着道賀的話。
“這次又多虧了阿侑!”趙霍贊賞地道,又溫情脈脈地許諾,“你屢立大功,待大業有成,為父一定重賞你!”
“既如此,兒便先向大人讨個承諾。”趙侑一本正經地道。
趙霍捋着胡須笑道,“你倒是先把賞都想好了!”
“還未想到,但不妨先把承諾讨下。”
父子兩人難得有些玩笑的氛圍,趙霍心中甚為欣慰,這次回河東,腿傷治愈後,趙侑的性情倒是比以往開朗多了。
“放心,到時為父絕不會虧待你。”
“兒自是相信父親。”
趙侑這般說着,心中卻不由輕嗤,父親會給他想要的那樣東西?當然不可能。趙佶,趙俣和他,父親誰都不會給。真到了那一步,他會把手裏的權力抓得死死的,不讓任何人觊觎,什麽父子親情,骨肉兄弟都要往後靠。
不過,至高無上的權力誰不想要呢,也要看守不守得住。到那時候,就要看自己手裏有多少實力了。
前世最初的時候,他根本沒有這方面的進取心,為父親出謀劃策,更多是為了弟弟趙信,為幫他奪得戰績,讓他被父親重視。所以在與趙佶對戰的時候,他的部署還有很多方面的空缺,以至于最後明知可能是騙局,也不得不服輸,為之付出性命,功敗垂成。
這一世,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奪得天下,要與他心心念念了兩世的美人長相厮守。即使如今還不能內鬥分裂趙家,但從他重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一直不停地為自己積蓄力量。
所以,他想要的,不需要任何人賜予,賜予來的也不能長久,他有能力自己去争取。
趙霍特意将他叫進書房,當然不是為了說這些體己話,很快便進入正題,說起了眼下的局勢。
“而今太原軍營內部已經一統,最大的禍患卻是突厥與馬邑賊匪,此二者不除,哪能安心南下,阿侑可有良策?”
“馬邑賊匪父親不必擔心,其中有我方內應,關鍵時刻能為我方通風報信,甚至影響對方決策。”豈止是內應,那馬邑的起義軍,本就是他一早就儲備的力量,完全聽他號令。
趙霍點頭,對于趙侑的能力他是很信任的,他保證過的,幾乎沒有做不到的。“那突厥待如何?”
趙侑的答案只有兩個字:“議和。”
“議和?”趙霍甚為詫異,“如今突厥長驅直下,勢頭正好,他們肯同意議和?”
對此趙侑也非常遺憾,如果再多一些時間,他肯定能如前世一樣,讓突厥損兵折将,乖順老實好一陣不敢南侵。如今卻只能割地賠款地和談了。萬幸是他早有準備,在馬邑儲備了一股勢力,能對其有所牽制。
“許之以利,就不怕他們不動心。”趙侑說了和談的條件底線,詢問趙霍的意見。
趙霍思索了一番,長嘆一聲,顯然對這個結果也極為不甘。其實對于此事他已經和謀士下屬們商讨過了,基本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與虎謀皮。
“兵貴神速,如今只能迅速出兵南下,哪還分得出兵力來與突厥糾纏。便只能如你所言了。”
“此事兒想親自北上。”趙侑道。這件事關系到整個太原大本營的安定,讓他不得不慎重。
“這也太冒險了!萬一你出個什麽好歹,可叫為父如何是好!”趙霍不同意,和談這件事派個手下人去就好了,趙侑親自去,風險太大了。
“若父親不放心,多讓我帶些人便好。再者,我也不會親赴敵營。”真要談判,趙侑并不是什麽詭辯的高手,他要親去,只是為了就近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情報,以便随時因對敵方的情況變動而改變策略。
另外,馬邑的情況,他也想親自去确定一下。
說服了趙霍,然後又商定了與他一同去談判的人選,趙侑北上之事便這樣定下來了。
如今他腿好了,可以跟騎兵一起騎馬,比以往坐馬車的行進速度要快很多,因此他确定自己能在蕭宓到太原前回來。不管是前去太原邊界接應的人,還是對付河內裴家的人,他都安排好了,因此倒也沒什麽可擔心的。
卻不知,這世上的變數是随時都在發生的,當他帶着談判的勝利果實回到太原,便有個大驚喜在等着他。
趙信得知兄長要親自北上與突厥談判時,十分擔心,趙侑雖然一直在軍營,但從未上過戰場前線,他身體單薄,一旦遭遇危險,自保之力很差,受傷生病,抵抗力也必定不如常人好,更別提和軍營裏健壯的軍士相比了。
天都黑了,趙信匆匆趕回留守府,卻得知趙侑早上就已經出發了,想要去追,卻被周法明攔住。
“七郎君不要沖動行事,屬下理解您擔心兄長,但您想想,我們郎君何時做過沒有把握的事?若您真為郎君着想,就好生做好郎君安排給您的事情,不要給他添亂,這便是對郎君最大的幫忙了。”
這話說得趙信有些羞愧,他貿然追上去,即使追到了又如何,難道把阿兄叫回來不讓他去?還是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丢下軍營練兵的職責随身保護他?談判并不是到了就算,少則幾天,多則十天半月甚至更久。不管哪一樣,确實都會打亂兄長的計劃。
此時他深深覺得,自己還不夠強大,不能幫到阿兄更多。下定決心,一定要讓自己更強大,手下可用之人更多,這樣才能更好為阿兄分憂。
有些怏怏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朦胧的燈籠光照下,見得一個穿着素淡的女子窈窕的身影,正守在正對院門的屋檐下,一見到他,便喜出望外地迎了上來。
“郎君!您回來了!”女子溫柔的聲音中帶着歡喜。
趙信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院子裏會有女子來伺候。他一直覺得住處有女子很不方便,因此伺候生活起居的都是小厮。
“誰弄了個丫鬟過來?”趙信有些不高興地叫來管着他院子的小厮安平,問道。
“郎君莫不是不記得了?這是您前幾天救回來的那位娘子啊,周洮總管說,院子裏沒別的地方有空缺,便放在您這兒供您使喚了!”安平利落地答道。
趙信想起這回事來,卻還是道:“沒空缺也不能放我這兒啊,我早說了,有丫頭不方便!”他可是經常在院子裏□□上身鍛煉。
“郎君,您留下我吧,我很有用的,我會洗衣做飯做點心,還會些針灸按摩!”那年輕女子趕緊過來為自己剖白。
“你懂醫術?”她說的最後一句,讓趙侑稍微側目了一下。
“略知一些的。”女子有些羞澀地看了他一眼,謙遜地道。
趙信轉身對安平道:“那帶她去外院陳大夫處吧,多個人打下手,或者幫女眷看病也要方便些。”
說完便徑直回屋去了,女子還在他身後說着只想在郎君處,報答郎君相助的恩德雲雲,他都不感興趣。
很快,安平就有些為難地進來了,說那娘子不肯去陳大夫處。
“安平,”趙信有些探究地看着他,“其餘丫鬟不聽從安排,你也都要找主子想辦法?”
“可這人不是您救回來的麽,您以前可從沒帶女子回府過……”安平嘟囔道,趙信雖然有些小脾氣但從不會薄待下人,所以仗着伺候得久他還敢犟嘴。
趙信有些明白了,于是道:“我救回來的也沒什麽特別,只要不特意苛待,該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
他救人是一回事,卻也沒好心到為了一個不相識的人要委屈自己。給了她銀子葬母,又給了她一個安全的衣食無憂的容身之所,他覺得這已經足夠了,總不能救個人還要負責對方一輩子。
沒心情跟安平扯皮,趙信揮揮手讓他出去。卻沒想到,過了一會,安平又進來了。
“還沒安排好?”趙信懶洋洋地躺在榻上,不想去沐浴,聲音也有氣無力的。
“哪能啊!”安平笑嘻嘻地道,“郎君您絕對想不到是什麽好消息!”
“別賣關子,快說!”趙信白了他一眼。
安平不敢再耍寶,老老實實交待道:“郎君您前些日派去南邊的人回來了,說是有消息了!”
“什麽!”趙信瞬間從榻上彈起來,抓住安平的衣領,“你再說一遍!”
“哎哎哎!郎君您先放開小的,要被您勒死了!”安平掙紮着叫道。這不是耍寶,趙信力氣比常人大了數倍,情緒激動之時常會忘記控制力道。
趙信松了手,安平又說了一遍,“那還不趕緊把人叫進來!”
片刻後,去南邊的軍士進來了,仔細跟趙信彙報了情況。
“你是說,你們在長平打探到,有一位姓蕭的娘子,很像神醫娘子?”
“是的。據說還與咱們周國公府有些親戚關系,不過小的們去時,那位娘子已經離開周國公府了,沒有人知道去向。”軍士道。
“小的們還在繼續追查,但想着郎君您一直很惦記,就先回來向您彙報。”
趙信聽完,臉上的欣喜完全擋不住,吩咐安平:“賞!厚賞!”
安平帶了軍士下去領賞休息,趙信高興得在屋裏不停地轉圈。終于有她的下落了,原來她姓蕭,原來她還是自家親戚!
這樣的話,家中必定有人是知曉她的去向的,等家人來了太原,他就一個個去問!再說,他派去的人還在繼續查,說不定就直接把人找到了。
興奮得半夜都無法入睡,晚上做了個美夢,夢到他找到了那位蕭娘子,兩人重逢,她怨怪他不留下姓名,害她一直找救命恩人,找了很久都找不到。還說要報恩,要以身相許……他哪有不肯的,傻笑着使勁點頭,然後就醒了。
想着夢中的情境,他不由得在炕上翻來滾去,怎麽都壓不住那種美滋滋要飛起來的心情。
然後樂極生悲,一不小心翻出了炕外,一大早上摔出嘭地一聲巨響。
“郎君,郎君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外頭值夜的小厮聽到動靜趕緊沖進來,看到躺在地上身上還搭着棉被的趙信,趕緊低下了頭,卻忍不住肩膀聳動。
“快滾快滾滾出去!”趙信惱羞成怒,直接扔了個繡枕過去。
直到走進了軍營,趙信的情緒才慢慢平複下來,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阿兄回去長平四個月,那蕭娘子還和府上有親戚關系,他怎麽可能一點也沒聽說那位蕭娘子的事呢?那麽明顯的特點,高超的醫術,無人能及的美貌,這樣閃閃發光的人,走到哪裏都會引起無數人的談資吧?
莫非阿兄根本沒見過她,所以才不知道?不然阿兄回來這麽多天,他也多次提起過神醫娘子的事,為什麽阿兄一直都說沒找到呢?
等等,醫術,他突然記起,阿兄似乎根本沒怎麽跟他說過,那位為他治好腿疾的神醫,到底是什麽樣子,他說不知道那位神醫和他的神醫娘子誰的醫術更高明,阿兄直接轉移了話題。
會不會,為阿兄治好腿疾的神醫與蕭娘子根本就是同一人?
越想越覺得有那種可能性。
所以,阿兄很可能是故意瞞着他。
不是可能,是一定!明明他随便在軍營裏找的人,按照他提供的線索,都能那麽容易打探到蕭娘子的消息,反而周斯手下那些專門負責情報的人,打聽了幾個月都毫無音信!這根本不正常。
回想起一開始他提起尋找神醫娘子時趙侑的态度,趙信覺得自己真的很傻,那時候阿兄對這件事的态度就很冷淡,從一開始,阿兄似乎就不想讓他去找神醫娘子。
得出這樣的結論,趙信覺得有些沮喪,看來阿兄很讨厭他的神醫娘子,或者是不希望他小小年紀就沉迷美色什麽的,這樣,要是将來找到神醫娘子,阿兄還是反對的話,他也會很為難啊。
不行,以後一定要好好跟阿兄說,不能讓他誤會了神醫娘子,他家神醫娘子,和那些妖妖嬈嬈腦袋空空的女子都不一樣好麽!
只要他好生跟阿兄說,阿兄一定會理解支持他的!
被河東的城防軍追了一路,再加上天氣不太好,中途下了兩場小雨,蕭趙楊三家合并的隊伍,行進速度十分緩慢,走了七八天才走到河東與文城交界處。
按理說,文城東邊更近臨汾,他們原計劃也是去東邊,但如今裴家和巡撫一萬三千大軍在那邊等着,他們自然是不會再去。
一路上,因為與城防軍不時有交戰,增添了不少死傷,家中的女眷吃不好住不好,生病的也很多。只有蕭宓和李大夫兩名大夫,既要顧着傷員,又要顧着病人,忙得不可開交。短短七八天,蕭宓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以往桃花般的面頰也變得有些蒼白。
趙佶看着她的樣子心疼不已,卻毫無辦法,如今在逃亡路上,什麽都顧不上。
更令人絕望的事情發生了,裴家的軍隊似乎也探察到了他們改變路線的消息,正帶着大批軍隊往西邊來追捕他們。
昨日才好不容易擺脫了城防軍,可能就在明天,就會與裴家四五倍于他們的軍隊遇上。
而王家先遣的支援也只有兩千人,後來送出去的消息要滞後兩天,王家的軍隊不像趙家這麽有操守,急行軍并不會用太多時間去準備糧食,而是就地征用,即使如此,大批量援軍也可能會滞後兩天甚至更多的時間。
第二日,果然與裴家軍隊遇上了,幸好是先遣部隊,人數與蕭家趙家總的軍士人數相當,但還是經歷了一場苦戰。相比之下,與城防軍的戰鬥簡直就像是在小打小鬧。
鮮血,刀劍,厮殺,慘叫,痛苦的呻|吟,逝去的生命,蕭宓從一開始的自責內疚,到如今已經有些麻木了。她一直開解自己,戰争就是如此,她一開始收他們做私軍,就是要用來和裴家作戰。
區別只在于,她原本打算是發展壯大了之後聯合周邊勢力主動攻打裴家,如今是被裴家軍隊追殺。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手,要保護自己的家人,就必然要犧牲這些無辜的人。
她能做的,或許就只有盡最大可能好好補償他們活着的家人。
蕭宓透過車窗,看着外頭厮殺的場面有些出神。正在此時,突然加入了身着另外樣式戰服的軍隊,戰鬥形勢開始一面倒。
很明顯,王家的援軍到了。
兩方合力,将裴家兩千多先頭部隊完全消滅,但根本容不得松口氣,撿走了裴家那邊的一些兵器和其餘辎重,蕭宓這邊,連婦孺兒童都有一部分分到了武器,把傷兵擡上車,或者車不夠的直接人來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