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将離
與蕭宓的關系,才剛剛有些起色,此時要離開,趙侑自然是十分不舍。
可太原那邊,正處在起兵前的最關鍵時期,且不說父親離不開他這個軍師會一直催促,就是他自己,也不敢疏忽大意。他人不在太原,很多消息必然會滞後,不能及時掌控和指揮,變數就太多了。
他能離開這三四個月已經是極限。如今群雄并起,趙家沒有強大到能力壓群雄,天下也不是趙家的囊中之物。若因為他的自大而錯失時機,甚至錯失未來的天下,那就悔之晚矣。
權勢是男人最閃亮的光環,也是讨好美人的利器,古時候便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來搏褒姒一笑。手握天下,那時他能做到的就遠不止如今這樣了,他可以滿足蕭宓的任何願望來讨她歡心。況且,蕭宓那樣的絕色美人,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勢是守不住的,他太清楚她的魅力和招蜂引蝶的能力了。
權衡利弊之後,趙侑終是下定決心,定下了出行的時間。
離開前,他特意挑了一個蕭宓不在的時候,拜訪了棠梨院。
蕭氏以為他是來找蕭宓,還特意讓人回禀他,蕭宓出診去了,讓他下午再來,卻沒想到,他說就是專程來拜訪蕭氏的。
對于趙侑,蕭氏一直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她知道他是女兒的病人,也知道他幫過蕭家好幾次,因此本能上的感官一直很好。
今日趙侑穿着淺色的棉袍和大氅,玉冠束發,整個人氣質明朗了不少,因此蕭氏對他的第一印象也不錯。
見蕭氏進來,他禮數周到地行了禮,賓主分別坐下。
“一直聽宓兒說起表侄,如今看來果然是儀表堂堂。”蕭氏以長輩的口吻客氣誇了兩句,又謝過他多次相助蕭家。
“蕭表姑不必将這等小事挂在心上,親戚之間,守望相助是應該的。”趙侑恭敬地道。
又問起他如今身體可好全了,趙侑也一一耐心地答了。寒暄得差不多了,趙侑心想如今再說正事,應該不顯得唐突了,這才開口道:
“今日來,其實是有一事想求得蕭表姑首肯。”
這是有事相求?蕭氏想不到自己有哪裏幫得上他的忙,不過還是客氣地道:“表侄且說來聽聽,若是能幫得上忙,我自然不遺餘力。”
“侑想求蕭表姑,将宓表妹許配于我,我願以正妻之禮相迎。”趙侑走到蕭氏面前,長揖到地,十分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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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臉上露出愕然的神色,上下打量着趙侑,這竟又是來求親的?自己為自己求親,實在于禮不合,而且這年紀也太小了些,看着和宓兒差不多大。以如今男子二十而娶,女子十六而嫁的風俗來說,他和宓兒的年紀并不匹配。
“表侄是哪一年生的?”
趙侑直起身來,老老實實回答了生辰年份。
“翻了年就十七了?”
趙侑應是。
那看來就是長得顯小了,确實身體不怎麽好啊。蕭氏心中暗道。
“你的婚事,自有表哥表嫂姨母他們做主,你來與我說,這不合禮數。”
趙侑擡起頭直面蕭氏,誠懇道:“若得了表姑首肯,侑定然将禮數補齊。如今還沒得表姑同意,擔心直接讓長輩上門來,太過貿然。”
“這話倒也在理。”蕭氏點頭,對趙侑的解釋算是滿意,有先前楊氏趾高氣揚來讓蕭宓給她兒子做妾對比着,趙侑态度溫和謙恭,又是求蕭宓做正妻,就讓人順眼多了。
不過,前頭她才拒絕了楊氏,如今又應了趙侑,也是不妥。就算是做正妻,那也是楊氏的庶媳,還是要在她手頭受磋磨。
蕭氏話鋒一轉,“但此事我卻不能應你。且不說你家長輩是否能應這門婚事,我蕭家也無心高攀國公府,宓兒這輩子,我只想她找個門當戶對的,甚至低嫁也可,只要将來不受欺負就好。”
這事沒那麽容易,趙侑早有預料,因此并不沮喪,緊接着道:
“若蕭表姑能将宓表妹許配于侑,侑保證,一不納妾侍,二不讓她留府伺候公婆,且将一應私産全部交與宓表妹。”
上一世,他就知道蕭宓的堅持和底線在哪裏,因此,懷着那點微渺的希望,他至死未娶。不納妾侍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但與其他人相比,這卻又是一個極大的優勢,既如此,他當然要将這優勢擺出來。
“侑将竭盡所能,不讓宓表妹受任何委屈。”
這話讓蕭氏無法不側目,蕭宓不像自己是獨女可以招贅,再說王子安其人也說明,招贅不一定靠譜,若要出嫁,丈夫納妾收通房,婆婆面前立規矩,就成了必然要經歷的困局。可趙侑卻下了這樣的保證。
面對蕭氏審視的目光,趙侑坦蕩自若,甚至又追加了一句:“我可将此三條立于契書之上,交與官府存檔。”
這就不是空口白話了,立了契書,就有公證之效,趙侑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誠意十足。
這就讓蕭氏有些心動了,她雖見識不多,但趙侑能幫上蕭家這幾次忙,也應當是有些自己的勢力的,他能對着長輩下這樣的保證,多半是真的能做到。他若真能做到那些,蕭宓婚後的生活便十分平順了。
她再次上下打量了趙侑一番,長得白白淨淨,人彬彬有禮,對長輩謙恭,不是狂放之輩;聽宓兒說,他在太原府衙任八品官,就他的年紀來說也算年少有為;多次幫過蕭家,對宓兒的誠意也很足。
唯一的缺點就是身子太單薄。
不過,以宓兒的醫術,這似乎也不是問題。
趙侑将蕭氏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裏,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宓兒從小就有主張,這事,也需得她點頭了才行。”
“侑自然會尊重宓表妹的意願,但蕭表姑是長輩,您的意見對侑來說也同樣重要。”
趙侑當然知道,蕭宓不是那種會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因此,他此行的目标也根本不是将這門婚事徹底定下來。
這讨巧的話讓蕭氏不禁一笑,她聽柳老太君說,趙侑這孩子從小性子悶,不善言辭,可見傳言有誤,這不是挺會說話的麽。
她哪裏知道,趙侑為此事,在心中默默演練推敲了多少遍,才能表現出如今這溫文儒雅的樣子來。
“待宓兒回來,我與她說說,看她是怎麽個想法。”
“不瞞您說,蕭表妹如今對侑恐怕不是那麽中意。”趙侑說這話時,臉上恰如其分地浮現出幾分赧然的神色,“侑深知,此時還配不上宓表妹,因此也不想讓她徒增煩惱。”
蕭氏訝然地看着他,“那你待如何?”
“侑想求蕭表姑,給我一年時間。這一年,暫且不要将蕭表妹許配他人。”
趙侑又道,他知道自己如今體魄還不夠強健,功業也不夠突出,所以希望能有一年時間來努力,“明年此時,若蕭表姑覺得彼時的侑尚可,只求您在我向蕭表妹正式提親時,能為侑美言幾句。”
聽得這話,蕭氏越發滿意,趙侑能這樣說,可見是真的十分愛重蕭宓的。
蕭家遭逢大變,新遷到河東,所能接觸到的人與以往大不相同,本來蕭宓的婚事就要再觀察一段時間,趙侑又不強求她應下這門婚事,只是這麽個簡單的要求,蕭氏哪有不答應的呢。
得到蕭氏肯定的答複,趙侑達成目标,心滿意足地離去。
他深知,蕭氏這個母親對蕭宓來說是很重要的,因此,蕭氏的意見自然也能影響到蕭宓。他不能守在蕭宓身邊,所以就得先在蕭氏這裏備個案,讓其對他有個良好的印象,若有其他人來求親,她肯定會不自覺把那些人的條件與他做對比,發覺那些人做不到他的那些條件,便會将之否決。
除此之外,他平時再多表現,一年之後,以他屆時的功名地位,再上門求親,蕭氏的天平就會完全倒向他。
臨行前一天,趙侑又特意約了蕭宓見面。
雖然如今蕭宓對趙侑趙佶兄弟兩人都有些避諱,但得知趙侑是要離開了,到底還是不忍拂了他的顏面。
趙侑叫了一個二十五六歲名叫冉偉的護衛到蕭宓跟前,對她道:
“我留了些人手在河東,由他總攬,蕭表妹如今人手不夠,若有用得到的地方,盡管差遣他去做。”
冉偉恭敬地對蕭宓抱拳行了一禮,聲音洪亮有力:“但憑蕭娘子吩咐!”
“多謝六表哥了!”蕭宓沒有推辭,心中卻想着,盡量不要再去給趙侑的人添麻煩。但她也是真的人手不夠,若有緊急之事,說不定還真用得到,到時,她就多給些犒賞吧。
趙侑自然知道蕭宓不願欠人人情,因此早就私下吩咐過冉偉,一切以蕭宓的安全為上,若蕭宓遇到事情,不要等她吩咐,要主動去幫忙。
揮退了冉偉,趙侑又跟蕭宓說了些城北“镖局”的注意事項,然後狀似不經意地把話題轉回了國公府的趙佶身上。
“母親對三哥寄予厚望,一直想讓他娶個門當戶對的大家嫡女。如今三哥正當定親的關鍵時刻,對于其他接近三哥的女子,母親恐怕會十分不喜。”不喜都是含蓄的說法了,趙侑相信蕭宓對此已有所體會。
“為不惹麻煩上身,蕭表妹對三哥最好還是避着些。”
蕭宓聞言有些無語:“我自認為最近已經很避諱了,難道還有閑言碎語?”
“如今這般便好。”趙侑對蕭宓最近的表現很滿意,雖然他自己也被誤傷,但畢竟馬上要離開河東,已經對他影響不大。
“三哥他是孝子,又想不到那麽多,真與母親對上,他幫不上忙。”直言若楊氏要對付蕭宓,趙佶不會插手。
這其實就是诽謗了,他認為蕭宓對趙佶不了解,倒是什麽話都敢說。
“我知曉的。”蕭宓雖然知道趙佶未必會如此,卻也覺得沒必要為他分辨。
“此去太原路途遙遠,蕭表妹若有難處,可寫信給我。”趙侑殷殷囑咐道,看着蕭宓的眼神,有着無法克制的眷戀。
蕭宓禮貌地應下。
再怎麽不舍,也還是要走。臘月十八,趙侑從河東出發回太原,卻不知,他剛回到太原不久,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正在醞釀着籠罩在蕭宓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