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被欺淩西施藏千金,遁北頂仙姑斷紅塵
短短幾年,西施的家從積水潭的小富農變成了赤貧。
是他們夫妻好吃懶做嗎?
不是,西施和丈夫男耕女織, 這片田地是湖床開墾而成, 肥沃無比,無論種什麽莊稼蔬菜都比其他地方長的好,年年豐收。
小夫妻農閑時還出去給人做幫傭,從來不敢懈怠一日。
一切的一切, 都要從壽寧侯強買了他們家的田地開始,失去土地,西施家的日子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現在, 地沒了, 丈夫也死了,西施只剩下老宅和剛生來嗷嗷待哺的女兒。
日子沒了盼頭, 絕望的西施抱着襁褓裏的女兒,往積水潭走去, 打算在湖水中結束一切。
途中,經過一座四合院, 西施曾經在農閑的時候, 在這個大院裏當過傭人, 伺候的人就是壽寧侯的外室。
那時候別院還沒完工, 懷孕的外室暫且安置在四合院裏。
都是孕婦, 一個伺候人,一個被人伺候。
甚至, 當西施有了五個月的孕肚, 開始顯懷時, 四合院的管家把她辭退了。
西施想在生産之前多賺點錢, 好給丈夫減輕點負擔,苦苦哀求,“我哪裏做的不好,您指點我,我馬上就改,求求你讓我繼續幹活吧!”
管家冷漠說道:“你看看你這個肚子!早知道你懷孕了,我才不會雇你!萬一你在幹活的時候出了什麽差池,見紅了,流産了,你和你丈夫還不得來這裏鬧事訛錢?走走走,我們壽寧侯府不想惹這個麻煩!”
西施繼續哀求,“我們鄉下女人不嬌貴,沒這些講究,多少女人把孩子生在田地裏,自己咬斷了臍帶抱回去。我們家祖祖輩輩在積水潭的名聲您可以打聽,從未訛過人。”
管家說道:“窮山惡水出刁民!我信你個鬼!還不快滾!”
西施一聽這話,再也忍受不住了,罵道:“什麽窮山惡水?這地方既然壽寧侯瞧不上,為什麽要強賣下來?誰是刁民?我們清清白白的靠力氣過活,你們巧取豪奪不幹人事,你們壽寧侯府才是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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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大怒,命仆人把西施拉出去。
而現在,一心尋死的西施聽到了四合院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兩個丫鬟端着一盆盆換洗的陳媽媽和嬰兒用的髒尿片出來,蹲在湖邊清洗。
“夫人生了三天,終于生個女兒。”
“一個見不得光的外室,能生不能養,管家已經去侯府報喜信了,侯府馬上就會派人來把小姐抱走,夫人現在還在昏睡,連孩子最後一面都不能見了,好可憐。”
“有什麽可憐的?錦衣玉食的養着,就差沒有名分,咱們這種伺候人的才可憐呢,湖水好冷,又要凍手了……”
西施在四合院裏當過幫傭,裏頭一個管家,一個廚子,兩個丫鬟。現在管家去壽寧侯府報信去了,兩個丫鬟在湖邊洗髒布片,院子只剩昏睡的夫人和廚子。
看着四合院廚房炊煙直沖雲霄,廚子在做菜。
剎那間,西施心生一個大膽的念頭!
你們霸占了我的土地,我就要你們替我養孩子!
她跑進四合院,來到夫人的卧房,剛出生的侯府千金裹在襁褓裏安睡。
剛從娘胎出來的嬰兒眼睛都沒有睜開,長相差不多,都是紅紅的、皮膚在羊水裏泡的皺巴巴,頭頂茸茸的胎發還沾着胎脂,一圈圈貼在頭皮上。
夫人精疲力竭,正在昏睡。
西施快速解開兩個嬰兒的襁褓,給她們互相了衣服和襁褓,然後抱着侯府千金離開。
她本來是來尋死的,懷裏的侯府千金癟癟嘴要哭,她擔心驚醒了外室夫人,就松開衣襟,給千金喂奶。
千金不哭了,西施低頭看着嬰兒紅撲撲的臉頰,恍若大夢初醒:我在幹什麽?女兒被送到壽寧侯府,我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西施抱着千金往回狂奔,卻遠遠看見一輛馬車從四合院裏出來。
女兒已經被抱走了,她會成為侯府千金,過着人上人的生活。
西施停下腳步,怔怔的看着馬車消失在塵土中……
十七年過去了,侯門真假千金,錯位人生,真相大白。
“我最不起的人是你。”西施淚如泉湧,“你本該是侯府千金,過着前呼後擁,呼奴喚婢的日子,可是我的一念之差,改變了你的人生。你跟着我抛頭露面賣冰碗,被貨郎騙身騙心,被人牙子拐賣,被人欺辱,都是我的錯。”
小香從震驚中冷靜下來,去年經歷的種種痛苦,被貨郎賣了,被人牙子灌下堕胎藥,她似乎可以承受住任何疼痛。
小香給西施擦淚,說道:“不是母親的錯,是這個不公世道的錯,侯府千金的日子就一定好嗎?我看未必,身為女子,在這個世道有幾個女人能夠幸福?掙紮着過罷了,我在滄州最富貴的人家裏當姨娘,金家是當地的土皇帝,他們家的女人也個個不開心。”
“母親,我願意繼續當您的女兒。”小香緊緊抱着西施,“和您在一起賣冰碗生活的日子,是我最開心的時光。您從未餓過我、冷着我、也從來不兇我,有客人調戲我,您就拿着刨冰的刀保護我,您小小的身軀,面對四個臭男人也從不退縮一步,我看清楚了,這世上只有母親對我最好!”
西施回抱着小香,“你原諒我,可是我……我不能原諒自己。”
小香覺得肩膀上有熱流湧出,她以為是母親的眼淚,但很快發覺不對,懷中的母親在顫抖,熱流有一股血腥味。
小香連忙松開手看母親,卻見西施頸血噴湧,她松開手,一把用來刨冰的刀砸在地磚上。
在夜裏,只有一燈如豆,只能看個人影,西施又是背對着陸善柔,陸善柔沒留意西施自戕之舉,待她發現時,已經無力回天了。
鮮血浸透了這對母女的衣服,小香抱着西施漸漸冷卻的遺體,發出一聲聲悲鳴!
小香親手給母親擦洗身體,穿上十三層斂衣,就葬在母親為她詐死而準備的棺材裏,重新填滿。
舊墳換新人。
小香一身重孝,往墳墓抛下一串串紙錢。
這一對母女真是太慘了,比我的過去還慘……陸善柔心生憐憫,說道:“小香姑娘,你還可以選擇。”
小香說道:“多謝陸宜人好意,我的選擇不會變的,我只想當母親的女兒,什麽猴(侯),什麽狗的,我都不要。那個滄州金家就是壽寧侯母親的娘家,兩家是親戚。我家的悲劇,是因壽寧侯張家強買了我家的土地而起,我一生最不堪的過去,是在金家當姨娘的日子。”
“我只聽到張和金兩個字就覺得惡心!我才不要去當什麽侯府千金!”
“至于那個女兒……”小香看着壽寧侯別院的方向,“聽說她和母親有幾分相似?”
陸善柔點點頭。
小香說道:“希望她……能夠過的好,成為少數幸運的姑娘吧。我已經這樣了,別毀了她。”
陸善柔問:“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小香很茫然,“母親死了,這紅塵俗世,我已經沒有什麽好留念了,找個地方出家吧。”
看到小香,就會想起當年第一個婚姻結束後心灰意冷的自己,也是選擇了出家,陸善柔說道:“我在北頂有熟人,把你安排進去當仙姑,可好?”
北頂畢竟是帶發修行,之後無論進退,都留有餘地。
小香說道:“如此甚好,多謝陸宜人。”
小香去了北頂,她姿容秀麗,平日不在外頭待客,一般在廚房幫忙,居然和第四卷 《陸公案》的 第三回 “因嫉妒農夫試賢妻,護名譽農婦砍雙頭”裏的農婦成了師徒!
農婦把做包子的手藝傳給了小香,兩個受盡傷害的女人在北頂的庇護下,相伴着過了一生。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書歸正傳,且說陸善柔把小香秘密送到北頂,托付給了師姐文虛仙姑。
文虛仙姑說道:“你放心,我這裏連你這個大佛都能容得住,庇護一兩個女子不在話下。”
陸善柔還把三通錢莊的二百兩銀票給了師姐,“原本給了小香,小香說銀票不幹淨,捐了吧。”
文虛仙姑接過銀票,“好,我拿着冬天施粥的時候用,算是做功德。北頂的粥廠每年花不少錢。”
陸善柔湊近師姐身邊,使勁嗅了嗅,“你身上怎麽有一股藥味?病了?”
文虛仙姑說道:“我身體好着呢,是我俗家的祖母,入秋之後身體就像雪山一樣坍塌衰弱。平日她注重保養,人參燕窩從未間斷,早晚還打幾遍八段錦,最近卧床不起,我就回俗家,看望了老人家,還給她做了一場法事。”
陸善柔算了算年歲,“老人家虛歲快八十四了吧?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預備着壽材,沖一沖也好。”
文虛仙姑說道:“可不,這兩天天氣晴好,把庫裏的壽材搬出來,重新油漆了一遍。”
文虛仙姑拉着陸善柔說了會子體己話,“……老人家在病榻上說,家裏的生意這些年順風順水的,沒有出過大麻煩,肯定與我在北頂出家、多年服侍碧霞元君有關系,是泰山娘娘保佑家族生意興旺。老人家說,她在遺囑裏為我留了一大份呢。”
來泰山娘娘廟最多是求子,然後就是求財,這兩樣最靈驗,也難怪老人家這樣說。
陸善柔說道:“恭喜師姐。”說完覺得不對,忙道:“對不住,我不是咒老人家的意思。”
“我知道,咱們什麽關系。”文虛仙姑說道:“天色不早,留在這裏吃了飯再走——魏三姑爺這次怎麽沒來送你?”
“飛燕病了——飛燕是一頭懷孕的母象。”陸善柔說道:“他昨晚就睡在象房,沒有回來。”
作者有話說:
第一案馬上風,第二案妖言生,第三案千金藏都已經完結了,大家猜猜第四案是啥?最先猜對的讀者送1000點大紅包!第四案小白兔會被吃掉。
我發現五個案子不夠推向結局,還需加兩個案子,暫時就定下七個案子吧。
第四案:尋遺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