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為什麽對你這麽特別呢? (1)
“說,到底誰帶頭的!”老李黑着一張臉在辦公室訓斥這群被教務主任交代嚴加管教的學生。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做聲。
“不吱聲是吧,那就集體處罰!”
林林剛要說話,沒想到從人群後面傳出一個冷靜的聲音:“是我,我剛看了這個電影覺得很有趣,于是提議大家一起玩一下,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後果。”
是鄒乙。
林林回頭看向那個目光清澈的男生,突然很火大,于是擡高聲音說道:“不是的,是我,我提議的,鄒乙只是被我硬拽着參加的,要處罰就處罰我好了。”
老李憤怒的一拍桌子站起來,“還當成英雄事跡了是吧,還争着搶着以為光榮是吧,你們倆,給我出來,其他人,回去寫檢查!”
鄒乙和林林被罰打掃一個禮拜實驗樓的衛生。
實驗樓巨大無比,除了有實驗課熱鬧些,平時幾乎沒有人在樓裏走動,林林和鄒乙一大早就到了實驗樓從頂樓開始打掃,鄒乙跟林林說:“你從那頭開始打掃,我從這頭,咱倆會和,然後一起到樓下。”說完,鄒乙拎着打掃用具轉身就開始行動了,半響發現後面沒動靜,回頭時看見林林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跟鄒乙說:“咱倆一起吧,這裏太冷清了,我害怕。”
鄒乙無奈的嘆了口氣點點頭,林林見狀趕緊跟上鄒乙。
倆人悶頭打掃了半個鐘頭,林林擡頭偷偷瞄了幾眼鄒乙,鄒乙認真的拖地,頭也不擡一下,林林握着拖布杆的手緊了緊,這個孤僻的有點怪的男孩的背影那麽單薄,卻在那一刻那麽毫不猶豫的護着自己。
“那個……對不起……”
鄒乙回頭看着突然說話的林林,低着頭轉着手中握着的拖布杆,一臉的做錯事的樣子,鄒乙突然覺得這不是那個無法無天的林林了,更像個小女孩兒,一個做錯事後不善于道歉的小女孩兒。
鄒乙笑了,“有什麽對不起的,我又沒被冤枉,确實參加了,也确實被主任和老李抓了,你沒對不起我。”說完鄒乙接着低頭幹活。
“我不是說那個……”
鄒乙再度回頭。
“我故意把你的名字給擦掉了……本來想吓唬你的,沒想到……”
“為什麽吓唬我啊?”
“我……我讨厭你!”
“啊?”鄒乙徹底迷糊了,走到林林跟前,“我怎麽你了,你讨厭我?”
“不不,不是,是一開始我讨厭你,現在不了。”
“為什麽開始讨厭我啊?”
鄒乙看着林林真誠的表情愧疚的看着自己,嘆口氣“算了,現在不讨厭就好,幹活吧,咱倆要在下午上課之前把上面兩層打掃完。”說完,鄒乙拎着水桶去水房換水。
“因為李木森。”走到門口的鄒乙停住了腳步,後背僵了一下,轉身看着林林,這次他是真困惑了,“李木森?”
二人坐在樓梯臺階上,都抱着腿,林林開始跟鄒乙講關于李木森的一切,鄒乙雙手交握在腿前,手心全是汗,他在輕微的顫抖,有害怕,有好奇,有訝異,有絲絲許許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期許……
林林五歲那年,随着媽媽一起改嫁給李木森的爸爸,李木森的媽媽有多年的間歇性精神分裂史,在李木森七歲那年,她實在承受不住病痛折磨,在一個患病多年後前所未有的清醒狀态下自己了解了自己的生命,同年,李木森的爸爸就和林林的媽媽結婚了。
當時的李木森太小了,他無法承受母親自殺的事實,面對爸爸如此迅速的第二段婚姻,他采取了極端的抵抗方式,于是,在林林和媽媽踏進李家大門的第一天,李木森就帶着稚嫩卻絕對堅硬的表情看着林林母女說:“如果讓我發現任何證據是你們害死我媽媽,我要你們好看!”
“那時的李木森特別好看,自己媽媽屍骨未寒,他哭得鼻子眼睛都腫着,卻跟我和媽媽擺出那麽兇狠的表情。頭發軟軟的亂蓬蓬的,兇巴巴的眼睛深得像一潭湖水,我覺得他長的真好看,就看着他笑了一下,他呢,眼淚明明要掉下來了,卻還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一點都不溫柔。”
林林苦笑了一下,鄒乙看着她回憶着過去的側臉,像沉浸在無限懷念和無限柔情中去的神色,太傷感……
“我從小嚣張跋扈慣了,只有那一次我出奇的安靜,我媽以為我被他吓到了,一直安慰我,怕我跟他鬧,其實我心裏咚咚咚的跳個不停,也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上去牽着他的手跟他說讓他別哭不要害怕有我和他玩。其實我懂個屁啊,我都不知道他在哭什麽,也不知道他在氣什麽,只知道他哭的好可憐,看着可孤獨,我要對他好好的,讓他也喜歡我,就像我喜歡他一樣。”
鄒乙黯然原來李木森小時候身世竟然如此可憐,“那後來呢?”
林林轉過頭看着鄒乙,露出好看的笑容,“後來,到今天,我堅持不懈的追了他整整十年。”
“啊?”
“李木森人如其名,就是個木頭做的,不管我怎麽努力,軟硬兼施,他就是不喜歡我,不過沒關系,因為他也不喜歡別人,他媽媽的死讓他生活徹底崩潰,他不肯上學也不肯認我和媽媽,沒辦法爸爸把他送到德國的姥姥家待了幾年,後來他回來了,一切看起來理所應當了些,對我們也保持着面上的禮貌,他休了兩年學降級和我一個班,他在學校好強,什麽都出風頭,但是其實他連個哥們都沒有,他跟誰都一個死德性,不好不壞的,跟誰都很有禮貌,卻跟誰都不親近,他跟你臉上笑成一朵花了,身體也絕對跟你保持哪怕一手指頭的距離。”
鄒乙突然回憶起初三英語競賽結束後他和李木森一起回家的那個傍晚,他和那個男孩子似有似無的蹭着的胳膊,那段不短的路程,那溫熱真實的體溫……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真實并且鮮活在鄒乙的記憶裏。
“你想什麽那?”林林推推鄒乙的肩膀,鄒乙有點愣神,他尴尬的笑笑,連說沒什麽。
林林斜了一眼鄒乙,突然詭異的轉向他。“但是他對你不同,所以我開始很讨厭你。”
“啊?”
“野營拉練的時候你生病了,你後來暈菜了,都沒機會看見他那樣兒,他李木森什麽時候這麽關心別人死活了,非要背着你去找剛送別的同學回去的救護車,教官們給你急救後都說在原地等着救護車正趕過來呢,沒想到他二話不說幹脆背着你一路跑了半個鐘頭跟救護車會合去了。我擔心他背着你再出事,于是自告奮勇和教官跟着你們去的醫院,後來你輸液燒也退了,在床上睡的呼呼的,李木森就坐在床邊上眼巴巴的盯着輸液瓶子瞅,我提出陪他一起看着,結果被他罵了一頓就氣呼呼的跟着教官回學校了,連醫院的小護士都說,這同學真夠意思,比親兄弟還親,就從那以後我就看你不順眼了……”
鄒乙張大嘴巴,他不知道他是這麽去的醫院,聽林林說完,他的心開始慌了,迷糊中他是有些意識的,他記得那個溫熱結實的後背,他趴在上面,聽到不知是他的還是自己的咚咚的心跳,還有領口處傳出的好聞的味道,這說明什麽呢,這不能說明什麽,但是自己希望這些說明什麽呢。
“你說,他為什麽對你這麽好,你告訴我,讓他也對我這麽好,行不行?”
看着林林嘟着嘴可憐巴巴的看着自己,鄒乙更慌了,紅着一張臉推着林林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争着站起來要去打掃衛生,“哎呀,什麽呀,他是碰巧趕上我生病,估計吓着了,幫我一下,沒對我好啊,他對我冷冰冰的,開學到現在都沒跟我說過話,趕緊起來幹活吧,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倆收拾收拾該上課去了。”
“你就死裝吧,就憑我林林跟着他屁股後面十年,他李木森對誰特別我還看不出來!別人說他積極表現要競選班委,他才不會用這種方式表現,他那次樂于助人的好人好事簡直颠覆了我對他的認知。我告訴你,我很喜歡你,所以你也要喜歡我,喜歡我就要告訴我怎麽讓李木森也喜歡我!”
鄒乙的臉紅的都要滴出血了,林林還不自知若有所思的玩着拖布,“一定是有原因的,怎麽做呢?”
是真的麽?林林說的若是真的,那李木森對自己到底代表什麽呢?鄒乙開始頭疼了,他暗暗跟自己說,都是假的,不可能的,要守住自己的心,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要癡心妄想了。
鄒乙自我催眠了幾分鐘後終于歸于平靜了,他彎着腰扭着拖布,聽着嘩啦啦的水流聲,突然自己好想哭,他從小就接受了自己喜歡男生這件事實,喜歡就喜歡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未來可能辛苦點他也從未起過退縮的心,可是今天怎麽了呢,今天他特別委屈,對自己委屈,他不知道委屈什麽,于是更恨自己不争氣的眼淚,哭個屁啊,可眼淚就是止不住的往水桶裏掉,噼裏啪啦的,鄒乙勤勤懇懇給自己壘了這麽多年的心牆,一直都堅不可摧刀槍不入的,可是今天啊,根本什麽也沒發生的,就轟然倒塌了,他恨自己軟弱無能,于是哭得更兇了。
☆、第一次親密接觸
經過這被罰事件後,林林和鄒乙的關系走的更近了些,鄒乙平時在學校沒有朋友,和林林又是脾氣相投,林林開始因為李木森的事情格外的纏着鄒乙,但是相處下來他發現這個男孩子真是太招人喜歡了,他肯聽自己絮絮叨叨的講心事,他可以容忍自己高興不高興時無厘頭的抽風,他寬容,善良,人情世故了然于胸卻從不點破,她好奇這樣純淨的男孩子如何能直視人心最深處,他是怎樣把單純和城府融合的這般巧妙,他的眼睛深邃又清澈,林林常常托着腮盯着鄒乙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然後搖頭說這樣看着鄒乙的眼睛會産生自己要被吸進去了的錯覺,有喝醉了的眩暈感。
後來林林了解到鄒乙能看透物事的本質不是因為他經歷如何豐富,而是因為他看過太多的書,那些練達的文字過早的帶着一顆七竅玲珑心走向了成熟,而單純到幹淨的內心,怕是與生俱來的本質。
周五晚自習,林林鬼鬼祟祟的塞給鄒乙一張紙條。
鄒乙皺眉,又是紙條,這個同桌下課有說不完的話,上課還樂此不疲的傳紙條,鄒乙無奈接過來,“明天周末,晚上去看我的表演吧。”
鄒乙規規整整的在下面接着寫道,“不去可不可以。”
“不可以。”
“太晚我家裏不讓我出去的。”
“不會太晚的,而且我已經跟李木森說了,因為你非常想去,卻沒有人陪,自己又從來沒有去過酒吧有點害怕,讓他陪你。他本來不會去的,聽我這麽說已經答應了,好桌桌,你就當幫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李木森去看我演出……”
鄒乙握着筆看到這行字心跳頓時加速,李木森肯陪自己去看他不願意去看的演出?李木森真的對自己很特別麽?是不是如果換了別人他也會陪着去的,畢竟大家都是同學,他這麽體貼的人,應該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要不要去呢,鄒乙握着筆的手都有些發抖了,他有些措手不及,開學到現在李木森還沒跟自己說過話呢,甚至連正眼都沒瞧過自己,他忙着籃球隊和學生會的工作,還有一大群男生女生圍着他轉,他不可能因為要陪自己就去看演出的,這面鄒乙的眉頭已經扭成一團了,那面林林等的不耐煩,幹脆用筆尖不停的戳鄒乙的胳膊,用清輔音一字一句的說,“要不要去啊?”
鄒乙扭頭看着林林期盼的眼神,他有些煩躁,這個林林怎麽總是把自己扯進李木森的怪圈裏,她喜歡李木森就自己去追,為什麽就是不放過他,他不想進去,但是那裏面有巨大的吸引力,誘惑着他千辛萬苦壓抑的內心,這讓他努力維持的平靜的過程倍加艱難。
林林又塞過一張紙,“那個酒吧很安全的,平時總有樂隊去演出,去那玩的也基本上都是大學生和文藝青年,你放心,絕對不會有問題,而且讓李木森陪你你也不害怕尴尬,最近幾年我好不容易跟李木森的關系緩和不少,這次讓他去看我的演出肯定會讓對我刮目相看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吧,我請你吃一個月的冰激淩還不行嗎?”
鄒乙無力的趴在桌子上,他太頭疼了,閉着眼,跟自己默念三遍“一切以為了林林為出發點,一切以為了林林為出發點,一切以為了林林為出發點!”
周六傍晚六點鐘左右,鄒乙聽着媽媽早點回家的唠叨,趕往了林林說的岔道口酒吧,鄒乙去早了,人家還沒開始售票,店裏沒什麽人,鄒乙斜挎着包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問一個滿頭刺兒的服務員,“這位大哥,我找林林。”
刺兒頭擡着下巴看了鄒乙半天,“你未成年吧你?”
“是林林讓我來找她的,她今晚在這有演出。”
“找林林的粉絲多了去了,未成年不讓進!”說着把未成年forbidden的牌子往鄒乙前面一堵,順勢推了鄒乙一把,“小孩子起開起開……”
鄒乙被他冷不丁的推了一下沒站穩,往後趔迼了兩步,結果正撞在一個人的懷裏,那人并沒向後躲,而是用手撐住了鄒乙向後倒的身體,鄒乙錯愕的一低頭,那雙扶着鄒乙胳膊肘的手幹淨修長,鄒乙順着這雙手向上看去,李木森皺着眉冷着眼看着刺兒頭淡淡的說了句:“他是我朋友。”
說完拽着鄒乙就要進去,突然又想起來什麽似的站住腳,回身對刺兒頭說:“未成年免進,但并沒讓你往外推,下班後去領班那裏領罰。”
刺兒頭剛要委屈的反駁兩句,發現李木森攥着鄒乙的手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進去,意識到這個小孩子八成和李木森關系很鐵,趕緊閉上嘴整理吧臺。唏噓還好剛剛下手不重,否則得罪了李木森八成工作不保。
鄒乙一臉驚愕的看着李木森拉着自己的手在前面走,他的手溫暖,幹燥,鄒乙的手僵硬在他的掌心裏,讓鄒乙錯覺被李木森攥着的是自己不安分的心髒,那麽緊,那麽牢,讓他在要窒息的前一秒意識到,這個李木森,就像一把鎖,把自己的心鎖進了他的牢籠裏,即便是終身□,自己也是心甘情願的。
李木森感覺到鄒乙僵硬的身體慢慢的停下了腳步,他回身看着鄒乙一臉空洞詭谲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似乎能穿越一切,穿過自己身後幾萬裏,沒有人煙……兩人就這麽拉着手站着,李木森意識到兩個男生這樣站着實在詭異,于是松了手,尴尬的看着鄒乙笑了笑。
鄒乙也回過神,兩手揪着挎包的肩帶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竟然問了句“高一聯賽這麽快就結束啦?”
李木森也是一愣,這是哪跟哪啊?
于是笑着說:“你還關注我打聯賽的事呢?我還以為開學這幾天你已經忘了我是誰了呢。”
酒吧裏只有幾個工作人員在準備一會兒的演出工作,舞臺的燈光調的一亮一暗,光線打到鄒乙的臉上也是明滅相間,李木森發現鄒乙低垂着的臉紅了,于是剛剛的尴尬一掃而光,這個鄒乙,怎麽這樣可愛!
李木森呵呵的笑着,用手胡嚕了兩下鄒乙的頭發,“你怎麽來的這樣早,這麽等不及的要看她的表演啊?”話一出口,李木森自己也是一愣,自己這是什麽情緒,不高興?還是逗他玩?他倒是很喜歡逗他玩,像個小孩子。
鄒乙趕緊解釋:“不是不是,是我出門太晚的話,我媽媽是不會同意我出來的,就早點來了。”說道後面鄒乙聲音越來越小,這也太挫了,跟人家說什麽自己家裏的門禁這類婆婆媽媽的事啊。
沒想到李木森想了想說:“沒事,看一會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要是想看完整版,我叫他們刻一張碟給你,事實上,也沒什麽特別之處,你也就是沒看過覺得新鮮。”
鄒乙一聽,趕忙阻止道:“千萬不要,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別送我,你留下看完林林的演出,她表演的很棒的你一定會喜歡的。”
李木森皺着眉問:“是林林讓你來的對不對,你根本對搖滾沒什麽興趣?”
“不是不是,我一直都想看林林的演出,都求了她很多次了,她才同意這次讓我來看,但是你看我真的是不能太晚回去,這樣拖着你半路離開太不好了,他們會笑話我膽子小不敢自己回家了,又掃興多不好。”
李木森看鄒乙一臉着急的樣子,只好點頭說等會看情況再說,然後拉着鄒乙坐在靠吧臺的一個位置,斜對着舞臺,給鄒乙點了杯冰茶,自己要了杯啤酒,慢慢的喝起來。
鄒乙看周圍的人對李木森很熟的樣子,于是醞釀了半天想問問李木森跟這家酒吧的關系,結果越托越尴尬,李木森兀自喝着啤酒似乎對二人長時間未交談并不感覺任何不妥,就在鄒乙一籌莫展的時候,林林大呼小叫的從後臺跑出來一手搭着一個人的肩很親熱的叫嚷着多開心多開心他們能來。
李木森不耐煩的把林林的胳膊從肩膀上扒拉下來,一言不發的喝着手裏的酒,林林也不以為意,摟着鄒乙問東問西,鄒乙盯着林林一臉黑乎乎的朋克妝,聽着後臺調音響的叫嚷聲,吧臺前面交替閃爍的光線,感覺林林嘴巴一張一合,旁邊的李木森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啤酒……
這一切讓鄒乙恍惚的思維錯落,不真實感和慌亂感鋪天蓋地的襲來,最後聽到林林一句“你一定要參加最後的慶功party啊”就迷迷糊糊的點點頭望着林林蹦跳着回後臺準備去了。舞臺上調音的一個人一直用敵意的眼光看着他們的方向,鄒乙望過去,竟然也是同班同學——李俊龍。
鄒乙咧着嘴伸出手向李俊龍擺了擺,沒想到李俊龍根本不理他,皺了一下眉,低頭繼續調音了。鄒乙尴尬的把手收了回來,旁邊的李木森看着自己忍俊不禁的呵呵笑着,鄒乙無奈也跟着咧着嘴幹笑了兩下。
“你跟林林關系很近?”
“恩,還行,同桌坐着,也合得來。”
“你喜歡她?”
“挺喜歡。啊?不是,不是那種喜歡,就很喜歡她這個人。”
李木森還是笑,笑的鄒乙發毛。
“林林跟我說你們是兄妹,她很喜歡你的。”
“那麽你喜歡她這個人哪裏呢?”
“啊?我?我很羨慕她。”
“比如?”
“她很自在,我羨慕自由自在的人。”
李木森深深的看了鄒乙一眼,鄒乙臉上挂着認真的表情。李木森悶笑了一下:“一本正經兒的。”
酒吧裏人已經進了很多了,樂隊在舞臺上各就各位,升降幕也降了下來播放着樂隊的宣傳video,音樂響起來的時候酒吧裏人突然變得異常擁擠。
鄒乙驚訝于林林的樂隊原來如此受歡迎,自己卻被人潮擠得頻頻後退,最後被迫緊緊貼着桌子,整個身體別扭的扭着,前擁後擠的人群就快把處處躲讓的鄒乙推搡倒了,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李木森一個大力把鄒乙拽到身邊,提着鄒乙的腰就把他圈在了自己和吧臺中間,但是人實在太多了,鄒乙後背死死抵着吧臺,前面和李木森面對面的緊挨在一起,形成幾乎是被李木森半抱在懷裏的局面。
李木森比鄒乙高半個頭,鄒乙被擠得有些熱,他不敢擡頭,因為他感覺到李木森熱烈的呼吸帶着高濃度的酒氣噴在自己的額頭上,似乎也要把自己給熏醉了,于是他只好垂着眼皮,視線正好對着對方的脖子和衣領,由于擁擠和酒氣,那上面漫着細細密密的汗珠,散發着李木森特有的味道,那味道熟悉又陌生,讓鄒乙暗暗咒罵自己心猿意馬,深深吸一口氣,竟然不知道把目光放在哪裏好了。
李木森側過頭在鄒乙耳邊說道:“該死,人怎麽這麽多,你坐到吧臺上。”
“啊?”鄒乙擡頭正好對上李木森擰着眉頭的一張臉,不舒服,不高興,但看着鄒乙的時候目不轉睛,堅定直白出一張似笑非笑的輪廓。
鄒乙下意識的把手抵在李木森的胸前,他懼怕這種被籠罩的失控感,連理智的維持驕傲的空間都所剩無幾。
李木森以為鄒乙沒有聽清,于是把頭壓得更低,大聲說道:“我說你坐到吧臺上,我扶着你,你一蹦就能上去。”說着把雙手扶在鄒乙腰的兩側定定的看着鄒乙,鄒乙擡着胳膊僵着身體一臉無措的看着李木森,看着李木森沒有要撒手的意思,于是權衡之下緩緩的把手放在了李木森的肩膀上,鄒乙感覺臉發燙,手心卻冰涼,扶着李木森溫熱厚實的肩膀終于體會到了什麽叫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李木森低頭看着鄒乙說:“你看看你熱的,臉都紅了,快上去。”說着手上一用力,鄒乙借着勁兒一下就跳到了吧臺上。
坐到吧臺上的鄒乙比很多人都高出來一些,視野也很開闊,他低頭看着終于松了一口氣的李木森,二人相視一笑,“給我從裏面要一瓶冰鎮啤酒。”
“恩!”
演出開始了,開場曲《海倫娜》,林林一段氣勢磅礴的架子鼓獨奏瞬間把全場氣氛引爆,鄒乙看着林林一襲披散的黑發甩動的異常鼓噪,她那麽嬌瘦的身軀坐在一大堆架子鼓後面卻在音樂響起的最一初始,像是賦予了她周遭一切的魔力,甚至讓那舞舞生風的發絲都妖魔化出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鄒乙微笑着遠遠的看着聚光燈下的林林,心想着她是這樣迷人的一個發光體,這樣讓人目不轉睛,風華絕代也不過如是,應該會成功吸引住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男子的心了吧。
鄒乙低頭看着李木森,沒想到李木森也正擡眼看着他,兩人對視,李木森呷了一口啤酒,露出溫暖的微笑。
人潮人海中,李木森的笑溫柔了鄒乙方圓百裏的時空,這讓多年後眺望這一幕的鄒乙回憶起來情緒依舊沉溺的無可救藥,那一刻,他的心被塞的滿滿的。
鄒乙命令自己把視線撥開,看到舞臺下方還有一個跟躁動的人群格格不入的身影,是李俊龍,他一動不動,像是凝固在喧嚣的空氣中,目光始終鎖定一個方向,鄒乙順着他的方向看去,他在看林林,寵溺的驕傲的熾熱的,鄒乙看着他安靜的側臉,這些複雜的情緒五光十色了他平凡的眉眼。
鄒乙恍然:“他喜歡她。”
李木森貼着他的耳朵說:“聽說上次你們玩什麽通靈,這個家夥應該幫着林林一起黑你了吧。”
鄒乙詫異的看着李木森,想起确實是李俊龍和林林最先反應異樣,那麽林林戲弄自己的原因他也應該是知道的,不然怎麽會跟着林林這般胡鬧。
再看向那個默默伫立在臺下的少年的側影,他不知道原來林林和李俊龍有着這麽深厚的感情,那麽這個此刻目光如注的男孩子,到底對這份感情有着怎樣的定位呢?
樂隊一曲跟一曲的表演,臺下觀衆的熱情絲毫不減,人們不知疲倦的吶喊,揮舞的胳膊和拳頭讓李木森的眉頭越皺越緊了。
鄒乙也開始焦急地擡腕看表,十點半了,再不回家估計老媽要發飙了。
李木森喝了最後一罐啤酒,抓着鄒乙的胳膊拉近自己:“我說,結束得到那半夜呢,你不是真心想參加慶功會吧?”
鄒乙上半身僵直的向後仰着,“那怎麽辦,要跟林林打招呼的。”
“你怎麽這麽老實,你看着架勢,一會散場她得被人包圍死,你還跟她打招呼,你不想上踩踏事件頭條你就留下來跟她打招呼吧。”
鄒乙想想,基本上今天讓李木森看林林演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況且這個時間回家已經要被盤問一番,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點點頭從吧臺上跳了下來。
李木森一手抓着鄒乙兩個手腕,拖在自己身後,前面開道,撥開密不通風的人群向出口緩慢的挪去。鄒乙跟在李木森身後,并未感覺擁擠,看着自己一雙手被抓在李木森的手中,努力說服自己不要亂想要淡定,鄒乙從小沒有朋友,也從不與人親近,他不知道今晚他與李木森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暧昧的氣流是不是一般同性好友之間的正常接觸,他摸不透李木森的心思,他也猜不透李木森此前十年過往的真真假假,他更不願意詢問自己的心思,在這關于李木森整件事情上,鄒乙前所未有的慌亂陣腳,他自己的心思從來都是最無足輕重的一處所在……
那時的鄒乙稚嫩,善良,他新鮮的初始的情窦初開,來的如此緩慢而陌生,于是他遵從本能的反應縮在自己的保護殼裏。也許——長大後的鄒乙有時會奢侈的聯想——也許,當年他若肯關心的敲敲自己的保護殼,問上一句,“嘿,你自己的心思呢?”
也許啊,就什麽都不一樣了……
☆、晚自習坐一起吧
夏末夜晚的風清清涼涼的,從岔道口酒吧出來後好久,鄒乙都還感覺耳邊叫嚣的狂躁,他有點頭重腳輕的不适感,但是夜晚如此美好,也讓鄒乙的心情跟着美好起來,李木森靜靜的走在自己的身邊,倆人什麽也不說似乎也什麽都沒想,突然安靜下來的環境也順道慵懶了鄒乙的情緒,他随意的溜達着,遇見一只路邊的易拉罐就擡起一腳踢飛,李木森在旁邊呵呵的笑着,“這不是挺自在個人麽,沒事羨慕別人做什麽。”
鄒乙側過頭看了李木森一眼也跟着笑了起來,“不一樣,我做不到分分秒秒的自在,我壓根就沒長一顆自由自在的心。”
李木森還是笑,鄒乙斜了他一眼,“笑什麽。”
“開心呗。”
“看林林的演出開心?”
李木森還是笑笑,不置可否。
鄒乙見狀,想起林林嚣張跋扈時提起李木森确頓時溫柔下來的神色,于是試探的提到:“林林今天晚上真的帥爆了,那麽多人為她着迷。”他見李木森還是不搭腔,就接着說道:“她那麽有張力的表演,好像就該生在舞臺上一樣,她讓我第一次用這種方式體會到發洩和釋放。”
鄒乙正要接着使着勁的誇贊林林,幫她博得好感,不想李木森直視着前方,淡淡的說了句:“能發洩和釋放出去的,總歸還是有餘地的。”
鄒乙猛地看向靜靜的走在身邊的李木森,他神色黯然,長長的睫毛前缱绻着古舊的顏色,鄒乙有種直覺告訴自己,這個男孩子有着多麽痛苦的回憶,這太不應該是這個年齡段的陽光男生該說出口的,讓這樣措手不及的接住這句話的鄒乙也跟着籠罩上了一層悲傷的情緒。
“因為當人經歷極度絕望的時候,是沒有任何渠道可以發洩和釋放的。”李木森側過臉,看着用關切和慌張的神态看向自己的鄒乙,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跳。這個鄒乙是明白自己在說什麽的,他眼神裏有心疼,有着急,有懂得,有慈悲,有似曾相識的神韻……瞬間一愣後的李木森趕忙胡嚕着鄒乙的頭發,笑着掩飾着自己剛剛的失态:“我胡說八道呢,你是不是覺得我莫名其妙的跟個精神病似的。”
标準的李木森式的笑聲,有點小随意,有點小性感,這笑聲讓剛剛彌漫在二人周圍的憋悶的氣息像潮水般慢慢退去。
“阿嚏!”鄒乙打了一個大噴嚏,皺着眉頭嘟囔着不會這麽準又感冒了,從包裏掏出紙巾擤鼻涕。
“你體質怎麽這麽差,一天到晚的生病啊。”說着伸手去試鄒乙額頭的溫度,“呦,真發燒了,你這怎麽了,隔三差五的感冒,我送你去診所打一針吧。”
“不用不用,我這老毛病了,不是感冒,不用管它,一天就能好。”
“胡說八道,你都這樣了還不是感冒,上次野營拉練都要死要活的了。”
鄒乙擤着鼻涕直搖頭,“真不用,趕緊回家吧,回去睡一覺就好。”
李木森擔憂的看着鄒乙,“那你回家自己找點感冒藥吃,多喝點水,多休息。”
前面就是公交車站了,鄒乙停住腳步,轉向李木森:“我從這坐車,幾站就到家了,你也早點回家吧,很晚了,家裏該着急了。”
李木森無所謂的點點頭,“我看你上車再走。”
晚上的公交車上沒什麽人,鄒乙挑了倒數第二排靠窗戶的位子,隔着玻璃跟李木森揮手,雙手插着褲兜的李木森仰着頭看着坐在車裏的鄒乙,笑着搖了搖手,擺了個“晚安”的口型,轉身離開了。
鄒乙把頭靠在車窗上,看着李木森漸漸遠去的背影,他燒得頭疼,視線中李木森被路燈拉的斜斜長長的倒影晃成一處虛幻的象,鄒乙皺着眉又打了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