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嘗試
俞衡嘴上答應,可何硯之到最後也沒聽到有人叫他,還是一覺睡到了天亮。
他醒的時候是早上八點多,一睜眼,腦子裏就冒出一個念頭說壞了,他睡這麽久,不知道俞衡還活着沒?
他趕緊扭身看對方,發現他還沒醒,便又伸手摸他額頭,倒是不燙。
藥應該起作用了。
何硯之稍微松了口氣,本來看他睡得正熟,不太忍心叫醒他,但想想還是輕拍他的臉:“醒醒,再吃次藥再睡。”
俞衡睫毛微微一顫,睜開眼,迷茫地“嗯”了一聲。
何硯之忽覺自己好像沒有特別認真地觀察過他,總感覺生病的俞衡跟平常大不相同,但具體是哪裏不相同,他又形容不上來。
當然他現在也沒功夫管這個,又重複一遍剛剛的話:“我說讓你吃次藥再睡。”
這回俞衡的“嗯”從二聲變成了四聲,他從被子裏抽出手,掌心向上攤在對方眼前。
何硯之沒懂:“幹嘛?”
“藥。”
“……”
這是理所當然讓他伺候嗎?
何硯之嘴角一扯,心說咱倆到底誰是保姆啊,但看在對方照顧自己這麽久的份上,還是口嫌體正直地幫他從床頭拿了藥,續上熱水:“給。”
小保镖病中還不忘調戲雇主,他故意不用手接,而是直接叼走膠囊,嘴唇輕輕擦過對方的手掌心。
何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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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故意的吧?一定是專門的吧?
俞衡就着他的手喝水把藥順下去,又懶洋洋地躺倒了,低聲道:“頭好疼啊,今天只能麻煩硯總自己弄點吃的了。”
“不用擔心我,你自己別餓死就行,”何硯之說,“你接着睡吧,我去喂貓。”
何硯之本身是個懶到骨子裏的人,車禍前也就只有拍戲的時候能勤快一陣,現在變成了走到哪裏都要被照顧的殘疾人,更是懶得沒邊,能躺着絕對不坐着,能使喚別人絕對不自己來。
然而今天沒有人給他使喚了,只好自己動手,能不能豐衣足食全靠緣分。
他料理好自己,又趕緊去料理貓,大橘已經叼着小崽子追在他身後催他喂奶了——也不叫喚,就拿一雙圓溜溜的貓眼盯着你,仿佛你不理它就是欺負弱小生靈,十惡不赦似的。
硯總可受不了這種眼神,趕緊沏好奶粉,把奶瓶塞給小白貓,讓它自己抱着喝。
然後他打電話給小區門口賣早飯那老大爺他兒子,讓他給送點早飯過來。
別問他為什麽會有早餐店的電話,他殘廢這麽久,除了外賣,周邊一幹能買到食物的店他都有聯系方式。
反正,人不能把自己餓死不是。
大不了他付十塊錢的跑腿費,開封菜和金拱門配送費才九塊錢,他出十塊,沒人會拒絕他。
五分鐘以後,早餐店送貨上門。
貓在沙發上喝奶,何硯之在餐桌那邊吃飯,他點了倆肉夾馍和一碗八寶粥,邊吃邊觀察兩個小畜牲。
結果小貓是有奶喝了,大貓卻還餓着——大橘在沙發上跟他遙遙相望,用眼神傳遞“你還沒喂我”的信息。
何硯之眼皮直跳。
他倒忘了,現在得每天給貓開罐頭,不能依賴自動喂食器。
他嘴裏嚼着東西,含混不清地對貓說:“我雇的是保镖,你又不能保護我,住在我家還不交房租,我還得花錢養你,你說這是什麽道理?”
大橘不知道這個愚蠢的人類又在發表什麽智障言論,它輕聲細語地喵一嗓子,從沙發上跳下來,湊到他腳邊開始蹭他的腿。
“……別蹭別蹭,癢,”何硯之趕緊試圖躲開,“別鬧了祖宗,我吃完就喂你。”
小白貓喝完了奶,也想往下跳,可它才巴掌大,沙發對它來說太高了,它顫顫巍巍地往下張望,怎麽都不敢跳下來。
何硯之生怕它摔了,趕緊灌完最後一口粥,把輪椅駛過去,将它接在懷裏,又轉頭去給大橘開罐頭。
他好不容易伺候完兩只貓連帶喂飽自己,回卧室看了眼,發現俞衡還是沒起。
小保镖抵抗疾病的辦法好像是睡覺。
給他吃的感冒藥也是吃完就犯困的類型。
何硯之估摸着他一時半會兒是起不來了,又不敢走得太遠,索性就在旁邊看着,順便撸撸小奶貓。
大部分動物幼年階段都是可愛的,奶貓小小的一團,一只手就可以輕松地托起來,不像某只大橘,抱都抱不動。
何硯之把它舉在自己眼前,輕聲問它:“給你取個什麽名字好呢?你幹爹叫大橘,那你就叫小白?”
可見,硯總的取名水平也并不比小保镖高到哪去。
小白貓睜着一雙剔透的藍眼睛,四只爪爪斂在他掌心,懵懵懂懂地盯着他瞧。
“好像太沒特色了,”何硯之很快否定自己,“叫小白的太多了,還是換一個。”
他把貓放在床上,讓它自己玩,過了一會兒不知想起什麽,鬼鬼祟祟地伸手,在它身後打了個響指。
小貓兀自玩耍,并沒理他。
不是吧……
何硯之不死心,又試了一次,這回它耳朵往聲源方向微微偏轉了一下,但還是沒有回頭。
……這到底聾還是不聾?
他本想搞出點更大的動靜再試試,但考慮到俞衡在睡覺,還是決定算了,以後再說。
他坐在輪椅上晃蕩着腿——經過這段時間的恢複,雙腿确實能動一些了,但還是使不上勁,就好像別人腿裏的肌腱是肌腱,他腿裏是粉絲。
吃的那種粉絲,還是煮過頭的,一挑就斷。
他也很多次嘗試過站立,均以失敗告終,只要俞衡不扶着他,不出一秒他就摔倒。
經過這麽多次嘗試,硯總已經有些喪失信心了,愈發相信別人說要恢複五年是真的——再過一個季度,他車禍就一年整了。
他也并不想去什麽專業的複健機構,不想頂着一張到哪都能被認出的臉跟一群老頭老太太使用同樣的器材。
何硯之回頭看了眼俞衡,把小貓重新撈回自己腿上,悄無聲息地操縱輪椅駛出卧室,并掩上卧室門。
別墅一樓有個閑置的空房間,什麽都沒放,前段時間俞衡在雜物間找出一塊沒用過的厚地毯,清洗晾曬後鋪在房間裏,讓他練習用。
雖然何硯之也不知道能練點什麽,看俞衡的樣子是覺得他恢複得還不夠,貿然鍛煉可能會受傷,所以并沒督促他。
但他今天也不知怎麽了,想要重新站起來的**格外強烈,實在沒忍住便私自跑過來,想試試自己到底能不能辦到。
他關好門,把輪椅卡死,用力扶住扶手試圖将自己撐起來。
可惜腿完全不聽使喚,他奮力想往起站,一瞬間膝蓋就開始打軟,不出所料地跪倒在地。
硯總感覺自己這半年來,摔跤的次數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簡直都摔習慣了,他一臉冷漠地以嬰兒爬式把自己換了個方向——就是連爬也爬得不利索,得慢慢地把腿收回來,再慢慢地往前挪。
像臺零件老舊的機器,齒輪咬合不緊密,總是會滑脫,導致機器運轉得吭吭哧哧,也不知道哪個環節會在什麽時候掉鏈子。
小白貓被他放在地毯上,蹲坐在旁邊看他。
……有點羞恥。
他為什麽要把貓帶進來?
何硯之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也生鏽了。
他在心裏安慰自己,反正是只貓而已,就算它能看懂自己在幹什麽,說去出了也沒人聽得懂。
并不想被磕壞膝蓋的硯總先把輪椅上的腳踏收起來,然後撐着扶手慢慢将重心前移,減輕兩條腿上的壓力。
對正常人來說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到他這裏就變得難于上青天,像高考作文想拿滿分一樣,基本是不可能的。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差不多的姿勢,想用腿支撐身體時,不争氣的膝蓋又變成卡不住的齒輪,幹脆果斷地把他摔了。
地毯很厚,反正也摔不疼。
他再次嘗試,再次失敗。
在花式摔倒第三十六次之後,何硯之終于放棄了。
他仰面躺在地毯上,身上出了一層薄汗,胳膊抖腿也抖,已經沒有力氣了。
小貓已卧在旁邊睡醒了一覺,這會兒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沖他叫。
何硯之偏頭朝它招招手:“過來。”
它疑惑地看看他,随即邁動四只小爪,搖搖晃晃地過來了。
三周大的小貓,走路還不是特別利索,看起來有些笨拙,讓人擔心它随時會摔倒,但即便這樣,它還是成功地接近何硯之,聞了聞他的手,伸出舌頭舔他手指。
何硯之有些挫敗——連只小貓崽子都比他走得好。
就他這樣,居然還妄想有朝一日恢複以後能重進劇組,屁。
但凡有一顆花生米,他也不至于醉成這樣。
某過氣明星躺在地上懷疑人生,兩眼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好像跟搬過來以後就從沒上去過的二樓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眼神堪稱怨念。
小貓貪熱,便往他懷裏鑽,他摟着貓自言自語地說:“到底給你取個什麽名字呢……小白太沒特點,小藍太奇怪,小咪不太像回事……要不這樣,既然你這麽幸運能撿回一條命,就叫你小幸運好了。”
“……怎麽感覺也不是個貓名啊。”
何硯之糾結來糾結去,拿不定主意,正在這時,他忽然聽到敲門聲,門外有人說:“我進來了?”
壞了。
不想被俞衡發現的硯總慌忙坐起身,結果對方已經推開門,從門縫裏看他:“你在這幹什麽?”
“呃……我跟貓玩,”何硯之搬出擋箭牌,“這有毯子嘛,我怕它直接在地上走會着涼。”
俞衡表現得不太相信。
何硯之趕緊轉移話題:“你好了?不繼續睡了?”
“我出來找口水喝,屋裏杯子空了,”俞衡說話還有些沒力氣,臉色也透出些蒼白,“你自己吃過飯沒?”
“早上吃了,一會兒中午叫外賣,”何硯之說,“你要是餓,我幫你叫碗粥。”
“也行,”俞衡估計是站着太耗費力氣,索性進屋坐在他旁邊,輕輕嘆口氣,“要不一會兒我回自己屋睡吧。”
“怎麽了?”
俞衡:“我覺得我可能得過幾天才能好徹底,萬一傳染給你就不好了。”
“……別吧,”何硯之不太情願,“你不在我也睡不着啊,我可以接受感冒,但是不能接受失眠。”
俞衡:“……”
寧可要感冒也不要失眠?
還有,離開他就睡不着這是什麽毛病?
“別拿那種眼神看我,”何硯之說,“咱倆都睡一張床幾個月了,你突然不在我會不習慣很正常吧?”
“唔,”俞衡想了想,“要不這樣,你親我一口,我現在就把感冒傳染給你,這樣就沒有問題了。”
“……”
“而且,聽說傳染給別人以後自己會好得更快,要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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