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哥,要不要喝水?”林竟殊面上露出關切,他用左手倒了一杯水遞給林退。
林退沒接那杯水,垂着頭拽了拽自己的手,但根本抽不出來。
那只蹭在他小腿的腳很不安分,時不時就會暧昧地擦過他的褲管,林退眉峰壓低,面色難看。
這是林竟殊第二次明面發瘋,第一次是昨天晚上。
以前的林竟殊就像一條藏匿在草叢裏,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會在合适的時機出來咬林退一口,再消無聲息地蟄伏起來,靜待下次機會。
這次他卻将自己的本性完全暴露在林退面前,還在林永廷眼皮子底下搞事。
林退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忍着怒氣又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
林竟殊在桌下死死攥着林退,面上卻很無辜,“怎麽了哥,還是不舒服?”
擔心林永廷會察覺到桌下湧動的暗流,林退只能把這口氣咽下來,任由林竟殊發瘋跟他十指相扣。
食不知味喝完剩下半碗粥,林退放下湯匙,突兀地說,“我飽了,先上樓了。”
平時他都是等林永廷走了才會離開,但現在一秒都忍不了了,剛吞下去的食物在胃裏翻騰,林退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吐出來。
林永廷擡頭看了他一眼,語氣不冷不淡,“有時間去看看你母親。”
林退身體微僵,從喉嚨擠出一句,“我知道了。”
起身時林竟殊識相地松開了他,林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飯廳。
回到房間林退洗了五六遍手,還是覺得很惡心,手上似乎還有殘留着林竟殊握他時,那種黏膩濕冷的觸感。
“哥。”門外響起林竟殊的聲音,“要不要談一談?”
林退扭頭沉冷地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大步走出洗手間,猛地拉開了房門。
不等林退發難,林竟殊快速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推進門裏,摁到牆上吻住了。
與其說是吻,不如用咬來形容更合适。
林退左臂被林竟殊用力扣着,對方啃咬着他的唇,鐵鏽味彌漫在口腔,混合着林竟殊的氣息。
林退被迫仰起頭,痛得眉頭緊擰,胃裏一陣翻攪。
他一口咬在林竟殊舌尖,猛地推開他,踉跄着跑到洗手間,扶着馬桶将早上吃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哪怕胃裏什麽都沒有了,他也還在幹嘔。
林退從來沒想過一個人可以作嘔到這種地步,林竟殊為了惡心他,居然會用這種手段。
一道陰影從身後投下,将林退完全籠罩。
林竟殊立在門口,晦澀不明地看着幹嘔不止的beta,冷漠地開了口,“是不是沈莫歸這麽吻你,你就不會吐了?”
林竟殊話音剛落,林退回身一拳掄到他的臉上。
這一拳似乎用盡了林退的力氣,他低喘着,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理智,眼白拉出幾根血絲,朝林竟殊低吼,“你瘋了?”
不管林退願意不願意承認,他跟林竟殊身體流着一樣的血。
林竟殊忽地笑了,“你不是一直罵我雜種?既然是雜種那就應該幹點雜種才會做的事,比如……”
他一瞬不瞬盯着林退,目光輕慢,帶着對林退的亵渎,說了一句非常下流的話。
林退變了臉色,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話。
“不過倒是你。”林竟殊勾唇譏諷,“眼光一如既往的差,先是索斐,現在是沈莫歸。前者約我明天見面,至于後者——”
他像是為了吊林退胃口似的,故意停頓了片刻。
看到林退呼吸不自覺放慢,唇角拉緊,林竟殊目光逐漸變涼。
“昨天晚上我們才聊過,聊的是你。”林竟殊壓低聲音,眼眸浮現一簇笑意,“你猜他說了什麽?”
他看着林退,近似乎憐憫,嗓音卻溫柔似水,“哥,你真該改一改你的脾氣,要不然不會總招人不喜歡。”
林退半斂着眼眸,只是說,“滾出去!”
林永廷中午沒回來,林退也就沒下樓吃飯,他躺在床上短暫地睡了一覺,還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一道無限延伸的長廊,兩端都望不到盡頭,只有一扇虛掩的門可供林退打開。
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些排斥去開那扇門,遲疑許久他才走過去,推開了那扇門。
那是一個聚會的包廂,裏面有十幾個人,每個人的臉上都蒙了一層厚厚的霧氣,讓人看不清五官。
林退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
“唔,他啊?他身上古怪的地方太多了,不愛說話,不愛笑,連網都不愛上,比我父親還要古板,像個仿生機器人。每次跟他分開,我都懷疑他不是回家,而是去什麽地方給自己充電,或者是補充能量。”
那些面容模糊的人全都笑了起來。
“你說話也太刻薄了,仿生機器人,哈哈哈。”
“本來就是,我經常懷疑他是機器人,時不時就在他身上找找充電口。”
“我還以為他只對我們這樣,沒想到對你也一樣。”
“嗯,對我也這樣。”
“他該不會是得了什麽面部失調類的疾病吧?很難想象一個人對身邊親密的人都少笑,真的一點都不愛笑嗎?”
“相信我,我跟他認識十幾年,他笑的次數手都能數過來。”
“那你為什麽還要跟他做朋友?”
“這個……”少年難得支吾了一下,見大家都看着他,他笑了笑說,“他這個人從小就孤僻,身邊沒人願意跟他玩兒,我看他可憐嘛,再加上他對我還不錯就一直到現在。”
“不要這麽說我哥,他還是很優秀的。”
“再優秀也沒有分化,不像你是alpha。”
少年像複讀機似的,仰着秀麗的臉不停在林退的夢裏重複那句——再優秀也沒分化。
十六至十八周歲是分化期,過了這個年紀第二性別幾乎可以确定了。
林退想起他十八歲那年,他母親從焦急到滿含失望,他也從‘別人家的孩子’變成‘再優秀也沒有分化’。
林退睡的時間并不長,夢卻冗長。
他被框在那條沒有邊界的走廊,高挑的天花板滴答着水,像一個流着涎水的深淵巨口,慢慢将他吞沒。
林退從夢中醒來,那種壓抑感還淤積在胸口,他大口大口喘息着,額頭布滿了冷汗。
周日下午沈莫歸拎着大包小包推開宿舍門,看見玄關處放的運動鞋樂了。
“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早?”沈莫歸沖林退的房間大聲嚷嚷,“快出來,累死小爺我了。”
他蹬掉腳上那雙半新不舊的球鞋,穿着白襪子直奔廚房。
“我媽給你熬了骨頭湯,還做了牛肉醬跟鹵制品,這次真是沾你光了,平時我媽可沒這麽勤快。”
沈莫歸打開冰箱,把肉制品跟熟食鹵味分開放進去。
等了一會兒見沒動靜,沈莫歸擡起頭叫了一聲,“林退?”
他納悶地走過去,敲了敲林退的房門,裏面還是沒人應,沈莫歸咕哝了句,“還沒來?那鞋是誰的?”
房門突然從裏面打開,沈莫歸吓一跳,身子向後仰去。
“你吓死我了,什麽時候來的?快出來喝湯,我媽專門給你熬的,我都沒份。”沈莫歸說的酸溜溜。
林退站在門裏,房間拉着窗簾,光線十分暗,他隐在黑暗中,那雙眼睛黑黢黢的,沒有感情跟溫度。
林退冰冷冷開口,“從這裏搬出去。”
沈莫歸一時懷疑自己聽到的,“什麽?”
“你原來的宿舍還空着,最晚七點從這裏搬出去。”說完關上了房門。
“不是,為什麽啊?”沈莫歸一臉懵,他拍着林退的門板問,“好端端為什麽要我搬出去?”
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沈莫歸聯想到無數種狗血的橋段。
“是不是柏原那個變态又要整你,你怕連累我,所以讓我搬出去?”
“要麽就是你父母不同意你跟我這個窮小子來往?”很快他又自我推翻,“不對啊,咱們是交朋友又不是談對象。”
“昨天還好好的,今天這是怎麽了?”沈莫歸狂拍房門,“林退,開開門,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如果換成其他人,耐着性子好話說盡卻沒得到任何回應,早怒而離開了。
沈莫歸不同,林退不開門他就一直拍,嗓子啞了,手拍也疼了,但還是沒走的意思。
他搬來板凳坐到林退門前,翹着二郎腿一手玩手機,一手舉着拖鞋不停敲門。
半個小時後房門再次打開,沈莫歸一個激靈站起來,擡頭就看見臉色沉沉的beta。
林退不喜歡跟人浪費口舌,一旦有了決定就會立即執行,從不解釋。
但沈莫歸比他遇見的任何人都要難纏,林退神色是強行按捺下怒意的冷漠。
這種冷漠是僞裝出來的,從緊繃的嘴角就能看出來。
沈莫歸一向神經大條,不過也不是完全不會看人臉色,至少他看林退臉色就看得很準。
“到底怎麽了,說趕我走就趕我走,人家死刑犯都還有法官宣判罪行,我怎麽惹到你了?”
林退打斷了沈莫歸的喋喋不休,用的是肯定句,“你跟林竟殊聯系過。”
沈莫歸張大嘴,一副被問住的心虛模樣。
在林退這裏信任就像一張薄薄的紙,很容易撕破,尤其是沾到林竟殊。
見林退又要關房門,沈莫歸趕緊用手肘頂住了,急迫的承認,“沒錯,我昨天是跟他聊了一會兒。”
林退臉色陰沉的可怕。
沈莫歸趕忙解釋,“我是看你昨天心情不好,想着你家裏可能出什麽事,正好林竟殊找我,我就跟他聊了幾句。”
他和林竟殊是上次加的聯系方式,後來從林退這兒知道他們兄弟關系并不好,他也就沒再聯絡林竟殊。
“他跟我聊的頭一句就說他是私生子,我……我哪兒忍得住不回?”
這麽勁爆的消息,沈莫歸看到的時候差點從床上翻下去。
他想,難怪林退不喜歡林竟殊,原來這個弟弟是他父親不忠的産物,這事放誰身上不膈應?
“我承認我不應該打聽你的家事,但我們真沒聊幾句,就談了談你,不過我什麽都沒說,我也沒想在你面前替他說好話,雖然他主動聯系我似乎是打這個主意,但你放心,我絕不會背叛你。”
聽到這番話,林退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冷冷地說,“把手機拿出來!”
沈莫歸不做多想,掏出手機解開鎖遞給林退。
林退打開其中一個軟件,翻出他和林竟殊昨天的聊天記錄。
原本冰冷表情随着翻閱有所緩和,但很快他又皺起了眉。
半分鐘後,林退垂着眸把手機還給了沈莫歸。
看出林退的失神,沈莫歸心提到嗓子裏,“怎麽了?”
林退搖了一下頭,“沒什麽。”
察覺他的語氣不像剛才那麽冷硬,沈莫歸又問了一遍,“到底怎麽了?你要把我急死了。”
林退抿了抿唇,說,“林竟殊早上拿你們的聊天記錄給我看,是p過的。”
沈莫歸先是一頭問號,回過神後破口大罵。
“卧槽,這小子昨晚還跟我裝白蓮花,轉頭就搞這種事,他p了什麽圖給你看?”
昨天林竟殊先是曝出自己的私生子身份,把沈莫歸釣上鈎後,倆人不可避免地聊起了林退。
林竟殊表達了對林退這個哥哥的敬仰,以及對親情的渴望,讓沈莫歸多少有些心軟。
畢竟造孽的是父母,林竟殊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從某種角度來說他也算受害者。
出于同情沈莫歸安慰了林竟殊幾句。
大致內容說的是,林退是個外冷內熱的人,看着冷漠無情,實際人很好,只要他不作妖,林退不會真對他做什麽。
林竟殊截了沈莫歸安慰他的話,又留下了沈莫歸說林退冷漠無情,其實後面還跟着不少誇獎,但被林竟殊全部裁了。
沈莫歸氣的血壓飙升,“我就說你怎麽這麽厭惡他,靠,原來是這樣一個賤玩意兒。”
越想越生氣,沈莫歸撸起袖子準備去找林竟殊算賬,卻被林退攔住了。
現在林竟殊瘋的厲害,林退不知道他要幹什麽,總覺得林竟殊這次從國外回來後很不對勁。
沈莫歸實在氣不過,點開跟林竟殊的聊天框,摁着語音開罵:“我艹你大爺,傻逼……”
他家離貧民窟很近,沈莫歸自小混跡在三不管地帶,耳濡目染沾了很多街頭習性,可以不帶停頓的連罵三四分鐘。
罵完不給林竟殊反怼的機會,沈莫歸删了聯系人,頓時神清氣爽。
沈莫歸自我檢讨,“這次是我錯了,不該背着你跟他聊,以後我長記性了,凡是跟你作對的老子一概不理。”
“不過以後你有什麽時候也要跟我溝通,按我們現在的關系不至于會被這點破事搞散夥。”他認真地看着林退,“你說呢?”
alpha的眼睛堅韌透亮,林退在他的注視下,滾動了一下喉嚨,“嗯。”
其實這不是林竟殊第一次玩這種手段,林退跟索斐決裂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以前索斐經常來林家找林退,但他跟林竟殊不熟,也從來不和林竟殊交談。
在他眼裏私生子都是下賤的,所以他從小就看不起林竟殊。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兩人有了交集,并且很快熟絡起來。
一開始索斐還很在意林退的感受,就算跟林竟殊聯系也是偷偷摸摸的。
後來變得明目張膽,當着林退的面也能跟林竟殊聊很久,甚至會放林退鴿子和林竟殊出去約會。
再後來的某天晚上,林退接到了索斐的電話。
電話那邊很吵,似乎是一場人數很多的聚會,林退叫了幾聲他的名字,對方一聲都沒應。
就在林退準備挂斷電話的時候,他聽到索斐有些醉意的聲音。
“唔,他啊?他身上古怪的地方太多了,不愛說話,不愛笑,連網都不愛上,比我父親還要古板,像個仿生機器人……”
林退沉默地聽完這通電話。
電話似乎是索斐不小心撥通的,但當時林竟殊就在他身邊,所以林退更傾向是林竟殊故意打過來,讓他聽到這些話。
不管是不是林竟殊有意設計的,話是從索斐嘴裏說出來的,沒有人拿槍逼他。
那天晚上林退把索斐所有聯系方式全部删了。
知道自己闖禍說錯話了,索斐上門道了好幾次歉,“那天晚上我說的都是場面話,是為了迎合當時的氣氛,我并沒有真的那樣想過你。”
但他沒有沈莫歸這樣的耐性,每次都會被林退愛答不理的态度激怒。
“看來我說的沒錯,你本來就性格古怪,思想偏激,除了不是私生子外,你哪裏都比不上林竟殊!”
罵完這些話,索斐再也沒有來找過林退。
斷聯一年之後,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口口聲聲說着他哪都不如林竟殊的人,居然又回來找他了。
只不過林退不會再相信他,不管他現在說的有多好聽。
為了下個月一個含金量很高的國際游泳比賽,校隊開始集訓,沈莫歸忙碌了起來。
自從柏原表示不會再針對林退,他那幫跟班安分了不少,不會像過去那樣無緣無故找他麻煩。
林退開始去食堂吃飯,沈莫歸被集訓搞得焦頭爛額,甚至連吃午飯的時間都沒有。
索斐倒是很滿意,一有時間就黏着林退。
林退對他的态度還是跟過去一樣冷漠,并沒有因為上次的事有所改變。
連續熱臉貼冷臉了好幾天,見林退還是不肯原諒他,omega急了。
“你到底要我怎麽樣?”索斐委屈地看向林退。
見林退低頭用飯,沒理他的意思,索斐一把拍掉他手裏的筷子。
omega惱火地說,“你跟我說說話,別總是吃了。”
林退面無表情擡起頭,“我說過很多遍,不要再來找我。”
索斐眼眶一下就紅了,剛要說什麽坐的餐椅就被人惡意踹了一腳。
柏原曲起長腿,踩在索斐座椅的邊沿,一臉不耐煩地驅趕,“滾開!”
說着又踢了兩下,索斐的身體随着餐椅向右-傾斜。
他對眼前這個alpha怕極了,吓得抱上自己的餐盤趕緊給柏原讓出了座位。
在懼怕柏原的同時,索斐還很擔心林退,怕柏原再對林退動手,所以沒敢走太遠。
柏原冷冷掠了周圍一眼,那些投來好奇目光的人紛紛低下頭,不再往這邊看。
alpha收回目光,像是巡視自己領域似的,視線在林退身上轉了一圈,神态是故作的傲慢。
柏原問,“你父親跟你說了嗎?”
林退不知道他這話的意思,但不想開口問,回了一句,“沒有。”
柏原擰了一下眉,似乎對林退冷漠的反應不滿,又似乎是對林永廷的辦事效率感到不快。
他動了一下唇,想對林退說什麽,但在開口之前又變了态度。
“算了,等你父親跟你說了,你給我打電話吧。”柏原十分不快,就像一個得到心儀新玩具的孩子,滿心歡喜地想跟人炫耀,卻發現根本找不到能分享的人。
等柏原走後,索斐從角落走過來,目光複雜地望着林退。
他低聲問,“你什麽時候跟他和好了,你們……到底什麽關系?”
上次事發突然,索斐沒有注意到柏原的态度,這次他從對方看林退的眼神中察覺到一種微妙的情緒。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畢竟柏原是一個alpha,按理說應該被omega吸引。
但他不也喜歡林退?
如果抛去信息素的影響,比起林竟殊,索斐真正愛的是林退。
林退滿腦子都是柏原剛才的話,沒心情應付索斐,起身說了句‘不關你的事’端着餐盤走了。
索斐眼淚一下子湧上來,追上去說,“我能給你生孩子,他能給你什麽?”
林退聞言蹙着眉轉過頭,“你在胡說什麽?”
索斐用力地推了一下林退,“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裏清楚。”
林退兜裏的手機響了,他沒再理索斐,拿出手機看見是林永廷打來的,想起剛才柏原莫名其妙的話,心裏頓時沉甸甸。
林退任由手機響了十幾秒,才慢吞吞接通了。
林永廷來電果然是為了柏原,林退像是被人套進了保鮮膜裏,每說一句話氧氣就會稀薄一分,但他還是機械地發出聲音。
“嗯,我知道了父親……我明白您說的,我會去的……好,有時間我也會去看母親。”
挂了這通電話,林退仿佛終于能喘口氣,胸口細微發着顫。
索斐還沒走,張着嘴似乎在說什麽,林退聽不見,也不想再聽下去,不顧對方的指責邁着大步離開了。
晚上的時候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打來,林退撈過手機摁下接聽。
柏原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一開口就是質問,“你父親還沒跟你說?”
“說了。”
“那你怎麽沒給我打電話?”
“我沒有你的電話號碼。”
“沒有不會打聽一下?”柏原不悅地哼了一聲,“記住這個號碼是我的,還有,以後接電話快一點,我沒時間等你。”
林退按捺着不耐,問,“打電話有什麽事?”
那邊靜了幾秒,爾後才響起柏原一貫的傲慢,“我認真想過,其實我們之間沒有原則性矛盾,如果不是你一開始多管閑事,我們可能會成為朋友。”
林退如同被迎面潑了一身墨,臉色漆黑難看。
柏原還在說,“我現在正式邀請你後天參加我的生日宴會,過去的事就過去吧。”
林退捏着手機的指頭泛着青白,他克制着自己沒說出讓他父親失望的話。
十幾秒後柏原再次開口,聲音帶着幾分悶悶不樂,“你似乎不愛說話?”
林退解開一顆襯衫扣子,但仍舊感覺呼吸不暢,他忍不住刺了一句,“我确實沒你話多。”
意識到林退在挖苦他,柏原有些惱火。
他以為跟林退和好,對方對他的态度會有所改變,但顯然他錯了。
林退還是不會和他好好說話,還是沒有好臉色,還是讓他想發火。
“我不跟你計較。”柏原忍下火氣,“明天下午三點我會讓人來接你,你在宿舍門口等,不用我教你怎麽守時吧?”
林退意識到不對,趕在柏原挂電話之前問,“你不是後天生日?”
“沒錯,是後天。”他強調了一遍,“12月6號,我的生日。”
“那為什麽要我明天下午等着人來接?”
“我想滑雪,所以這次在惠埔拉涅過生日。”
“我這兩天有課……”
不等林退說完,柏原理所應當,“那就推掉。”
林退一口氣卡在喉嚨,他真覺得柏原腦子有問題,而且很嚴重那種。
滑雪是林退唯一喜歡的運動,從小學到大的擊劍騎術只是因為他母親要他學。
不過比起戶外滑雪,他更喜歡私密性高的室內滑雪,但不經常去,只是在偶爾心煩的時候才會滑幾圈,算是放松解壓。
林退從不癡迷于任何愛好,更不會把愛好發展成熱愛。
無論喜歡什麽都是淺淺的,這樣就算抽身也能痛快舍棄,不會糾結。
隔天下午林退只帶了一套換洗衣服,等在宿舍樓門口。
他的左臂還沒完全恢複,也不想跟柏原一起滑雪,因此沒帶任何滑雪裝備,即便他收藏了很多。
柏原派來的司機三點準時到了,林退走過去拉開後車門,坐到了副駕駛後座上。
汽車緩緩行駛出學校,四十分鐘後到達一家私人飛機坪。
這個飛機坪是林退家的,有專職的安檢人員,專為特權階層提供。
像這樣的私人飛機坪他家一共有二十幾個,分布在不同的城市,私人飛機在這裏停一天要上萬的‘停機費’。
林退過了安檢,被人帶到一架改進的雙發渦輪風扇遠程私人飛機。
這架飛機可以裝載四名機務人員,十二位乘客。
林退以為要參加柏原生日宴的人都在飛機上,沒想到乘務艙除了兩名空姐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飛機內部經過改造,看起來寬敞奢華。
林退坐在米白色真皮長沙發上,空乘人員端來了香槟跟甜品。
“謝謝。”林退抿了兩口香槟。
一個長相甜美的空姐開口,聲線溫柔,“飛行時間要五個半小時,您要不要換上拖鞋睡一覺?”
林退婉拒,“不用,謝謝。”
“好的,那您有事摁鈴叫我。”
“嗯。”
林退對代步的交通工具很反感,包括汽車、郵輪,以及飛機。
他不暈機,單純不喜歡,随着機翼起飛煩躁感越嚴重。
等飛機不再颠簸,林退的心情才好了一些,随手拿過一旁的地質雜志看。
不知道過了多久,困意襲上來,林退躺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睡着了。
剛才詢問林退要不要拖鞋的空姐走過來,俯下身給他蓋上了毛毯。
beta似乎熟睡過去,額前垂下一绺黑發,發梢正好紮在眼皮上,看起來不像剛才那麽沉穩。
空姐笑了一下,擡手輕輕把它撥到了一邊。
擡起頭,一個高大挺拔的青年無聲無息地站在不遠處,冰藍色的眼眸狠戾地瞪着她,一股寒意頓時蹿上後背。
她也沒多待,趕緊離開了。
只剩下他們倆人後,柏原朝林退走去。
林退剛喝的香槟裏加了一些助眠的東西,不過這次有醫師的指導,劑量并不大,副作用幾乎等于零。
柏原半蹲在林退身側,擡手摸了摸他濃長的睫毛,大概是有些癢,林退眼皮不舒服地動了動。
柏原立刻停下手,不自覺屏住呼吸。
沒有了騷擾,林退安心的繼續睡,眉頭漸漸舒展。
beta的五官非常好看,只是因為平時不茍言笑,再加上眼睛的線條鋒銳,所以顯得有些陰沉。
睡着之後看起來倒是很溫和,甚至是有些乖。
柏原怔怔地盯着睡相平和安靜的林退,眼底流露出迷惘的缱绻溫情。
他忍不住想,要是林退醒過來也這麽讨喜就好了。
柏原趴在林退旁邊,枕着自己的手臂跟林退面對面躺着。
他們離的很近,柏原能清楚感受到林退鼻息間噴灑出來的淺淺熱氣。
但他仍舊覺得距離有點遠,不斷朝林退靠近。
鼻尖快要貼在一起時,熟睡的人毫無征兆睜開了眼睛。
香槟裏面加的只是幫助睡眠的藥物,并不會讓人徹底神智不清楚,而且人跟人的體質不同,藥效反應也不同。
林退喝了香槟只是有些困,沒有完全睡死過去,看着近在咫尺,疑似要吻他的alpha,林退懷疑自己正在做夢。
柏原看起來比林退還要茫然,全身肌肉如臨大敵地緊繃着,硬得像塊石頭,連怎麽呼吸都忘了,臉轟地一下紅透了。
那種熱度以不正常的速度蔓延至耳廓跟脖頸,柏原看起來就像一只煮熟的蝦。
他用一種怯怯的,迷茫的眼神看着林退。
林退意識到自己沒在做夢,立刻伸手推開了柏原,臉色不怎麽好看。
他懷疑柏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癖好,至于是什麽林退說不清楚,只是本能覺得眼前的人非常古怪。
柏原從懵懂中驚醒,暴力地扯下一顆扣子,急促呼吸着,像是熱得有點受不了。
是因為快到發情期了嗎?
柏原舔着唇想。
林退腦子那根弦拉緊,但半晌也不見柏原有所動作,一時搞不清楚他要幹什麽。
林退率先打破沉默,“你一直在飛機上?”
柏原眼神閃爍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就昂起頭,像是被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不耐煩道:“不然呢,我飛上來的?”
林退懷疑地看着他,“之前你怎麽一直沒出來?”
柏原嗤了聲,“我在自己的休息室。”
林退壓下眉梢,沉思了一會兒,又問,“那你剛才在幹什麽?”
柏原哽住了,喉嚨堵塞似的滾了兩下,“看你長得……有多醜,果然beta就沒有長相正常的。”
林退總算知道柏原哪裏變态了,這人是極度厭b人群。
亞聯盟因為是多個國家的融合,所以種族歧視問題一直很嚴重,自從人類進入分化時代,種族問題緩和了,但又衍生出了基因歧視。
之後的三個小時,林退一句話都沒跟柏原說。
這期間柏原倒是頻頻看向他,見林退冷着臉不開口,他一把拽過林退身上的毯子蓋到自己身上。
林退眼皮都沒擡一下。
柏原又從林退手肘搶過他的抱枕,放到自己的膝蓋上。
林退眉心擰了一下,這個抱枕剛才他枕着睡覺,但可能是睡姿不太好,左臂有些不舒服就把抱枕墊到了胳膊下面。
林退吐了一口濁氣,還是忍下了故意找茬的alpha。
他一直懷疑柏原邀請他參加生日宴是別有用心,之所以答應林永廷來,是出于一種隐秘的,甚至是有些病态的心理。
如果他要是在柏原的生日宴出了事,他父親會不會後悔當初這個決定,還是覺得他沒用,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林退總覺得是後者。
他望着舷窗外厚蓬蓬的雲團,有那麽一個時刻很想放棄人的身份,做一團沒有思想,不必背負責任,随風而行的雲。
因為它們看起來那麽自由自在。
惠浦拉捏是全球最大的滑雪場,除了200多公裏的滑雪道,還有不少奇山峻嶺的觀光風景,是很多人心中的滑雪勝地。
這裏其中一個特色就是雪橇,拉雪橇的都是純種西伯利亞雪橇犬。
林退從飛機上下來,就看見六只套着紅色繩索的雪橇犬,繩索的另一端是倆人坐的雪橇車。
一個紅頭發碧綠眼睛的男人走過來,臉上推着殷勤地笑容,用不是亞聯盟的語言跟柏原說話。
柏原應付着他,眼睛朝林退看去。
林退穿着駝色大衣立在雪地裏,黑發黑眸,俊朗的臉被風吹得有些蒼白,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柏原擺手,讓紅發男人閉嘴,然後徑直朝林退走去。
“酒店在前面,我們坐雪橇犬過去……”
林退打斷了他,“我不想坐這個。”
“為什麽?它們跑的很快,如果你怕冷有毯子。”柏原停頓了一下,默默補充,“沿路風景很好看。”我想跟你一起看。
林退再次強調,“我想坐車。”
“這個比坐車有趣,你可以嘗試一下。”柏原看着林退的眼睛說,“不要總是反駁我的提議。”
林退頓時失去跟他交談的興趣。
看林退不再拒絕,柏原心情總算好了一點,轉身繼續跟紅發男人談剛才的事。
最終還是坐的雪橇車,六只雪橇犬跑了二十多分鐘才達到酒店,它們伸着舌頭,粗喘着氣。
雪橇主人一揚鞭,雪橇犬們有條不紊地拉着車轉了個方向,在領頭犬的帶領下往回跑。
林退看了一會兒雪地裏拖拽出的兩道印子,轉頭和柏原一塊進了酒店。
直到去樓下餐廳吃晚飯,林退都沒看見除他跟柏原以外認識的人。
林退不由問,“帕斯卡他們呢?”
柏原切牛排的動作一頓,從鼻腔哼出一聲,“他們沒來。”
他這話說的含混不清,林退半聽半猜聽懂了,聲音拔高了幾分,“他們沒來?帕斯卡為什麽沒來?”
柏原敏銳捕捉到林退話的重點,掀眸不悅地看向beta,“你這麽關心他幹什麽?”
林退當然關心,帕斯卡連續給他打了兩針藥,他本來想趁着這次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