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佛勒老頭獨自一個人坐在客廳裏面,他坐在那張搖椅上看着餐桌。平常這個時候,餐桌上早已擺滿好吃的東西,但是今天拉佩還沒來。
突然老頭聽到用鑰匙開門的聲音。
“抱歉,今天署裏面有點事,所以耽擱了時間,我馬上去做吃的。”拉佩一進門,不等老頭抱怨,就立刻鑽進廚房。
拉佩一邊點着爐火,一邊将早上處理好的食材拿出來。晚餐是烤羊肩和波西米亞熏雞,所以他拿出兩只玻璃壇子,食材已經在裏面腌漬了一整天,味道絕對滲透進去了。
羊肩被放在燒紅的烤架上,一碰到烤架立刻發出嗤嗤的聲響。腌制好的肥雞被挂在出煙口,熱氣帶動風輪,讓這東西慢慢地旋轉起來。
趁着燒烤的空當,拉佩開始調制醬汁和做色拉。他不但一心二用,時不時還會看一下羊肩,有時還會翻動一下,而且他一邊做事,一邊還在說話。
“佛勒先生,您能不能先給我那件輕羽鬥篷?”
“怎麽?你有用?”佛勒老頭的聲音從客廳裏面傳了出來。
“那雙鞋墊确實很好,但是體力的消耗也非常恐怖,稍微跑動一下就累得不行。”拉佩抱怨道。
老頭坐在客廳裏面,他沒有立刻回答。
對于拉佩的抱怨,老頭并不覺得意外,那雙鞋墊和怪力手套一樣,都需要消耗額外的體力。怪力手套也就算了,那玩意是用來搬東西的,可以搬一會,休息一會。跑步就不同了,總不可能跑幾條街就停下來休息一下,這還不如走路呢。
“好吧。”老頭答應了:“不過壁虎套裝不能給你。”
“沒問題。”拉佩一口答應下來。
拉佩已經不在乎壁虎套裝。那玩意原本就和爬行者工具重疊,他已經有幾件爬行者工具了,所以對壁虎套裝的需求并不迫切。
除了攀爬,壁虎套裝另一個好處就是能改變顏色,讓穿着者和四周的環境融為一體。想要做到這一點,拉佩可以采用別的辦法。
此時,一陣陣香氣從廚房裏面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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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更餓了,自從有了拉佩這個管家,他的嘴巴就被養刁了,以前随便塞幾塊面包就會轉身上樓去做實驗的他,現在情願待在客廳裏面傻等。
“要不要先來點色拉?”拉佩端着盤子從廚房裏面出來,烤肉和熏雞需要時間,他知道老頭已經餓壞了。
“可以。”老頭急不可耐地坐在餐桌旁。
拉佩放下盤子,轉身回到廚房,東西還在爐子上,他不敢離開太長的時間。
“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老頭的贊揚聲從客廳裏面傳了出來。
“我在嘗試一些複雜的烹饪手法。将來我或許可以開一家餐廳。”拉佩言不由衷地說道。
“你會是一名好廚子。”老頭當真了。
“我聯絡上了黑魔法師,聽說他們在月圓和無月的日子都會舉行集會,我打算去參加,您能不能給我一些建議?”拉佩一邊翻羊肩,一邊說道。
“黑魔法師?”老頭皺起了眉頭:“對于黑魔法師,你最好小心一些,他們很可能會在你的身上偷偷地下咒。”
“那我應該怎麽做?”拉佩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黑魔法師名聲不好,并非沒有原因。
“換成別人,我會告訴他根本不可能,魔法這東西沒辦法取巧,只能一步步來。”老頭滿嘴都是色拉,說話異常含糊。
“這樣說來,我是特例?”拉佩聽出了話裏面隐含的意思。
“你不需要擔心,那枚金幣可以保你平安。”老頭羨慕地朝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當然不會告訴拉佩,他曾經偷偷下過咒,結果發現“監視”、“偵察”、“迷魂”這三類魔法對拉佩都沒用,連打一個魔法标記上去都做不到。
老頭聽說過,有些神器能夠保護自己的主人。
将心比心,如果老頭對一名小魔法師接連下咒,卻屢屢失敗,心裏肯定會發毛,在弄清楚對方底細之前,他絕對不敢動手,所以他才說拉佩根本用不着擔心。
“黑魔法的範圍很大,你打算專攻哪一種?”佛勒老頭随口問道。
拉佩想都沒想,立刻回答:“詛咒。”
老頭微微一驚,又朝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實在弄不明白這小子為什麽挑選這個方向。即便在黑魔法師裏面,也很少有人願意和詛咒打交道。
“詛咒類的魔法損人不利己,而且比其他的魔法更容易反噬,你為什麽選擇它?”老頭不由得問道。
“我要為一個人報仇,他是被一名頂尖刺客殺死的。那名刺客的實力很恐怖,可以用劍劈開火球,一般的魔法師對他根本沒用,聽說只有詛咒法師能夠克制他。”拉佩這一次說的是實話。
老頭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執着于研究,卻不意味着兩耳不聞窗外事,國王特使遇刺的消息他也略有耳聞。想到拉佩第一次見他,正是在刺殺發生之後的第二天,老頭若有所悟。
不過老頭想歪了,他以為拉佩是那位國王特使的私生子,要為“親爹”報仇,而那枚金幣應該是他們家族世代相傳的寶物。
“詛咒類的魔法确實對那種家夥很管用。”老頭表示贊同:“而且你用不着練得很高深,不過你得精通無聲施法,最好能夠做到瞬間施法。”
拉佩在廚房裏面聽着,老頭的建議和幸運金幣裏面的記憶完全符合,看來老頭确實是一番好意。
“你幫我搞定烏迪內斯,我就送一件東西給你,應該會對你很有幫助。”老頭含糊地說道,他又在吊拉佩的胃口。
拉佩中招了。
沒辦法,那名刺客對拉佩來說,就是心頭的一塊巨石,他必須搬掉才行。
第二天上午,拉佩又早早地完成工作,和昨天一樣,他坐着馬車去了北郊的采石場。
和昨天不同的是此刻這裏有很多人,他們有的在平整地面,有的在打木樁,還有一輛輛大車正在卸沙子。
過了片刻漢德跑過來,一看到拉佩,他立刻點頭哈腰說道:“老板,今天咱們還練嗎?大家都已經等着呢。”
“有這麽多不相幹的人,怎麽練?”拉佩瞪了漢德一眼,然後擺了擺手:“讓大家回老巢吧,這兩天就在家裏練彈弓。”
突然拉佩想到了什麽,神情變得異常狠厲,好半天才說道:“讓他們把石灰彈換成鐵釘,頂端磨平,再弄個皮套子上去,外面裹上棉花,棉花上沾點石灰……”
“這太危險了吧?”漢德聽懂了拉佩的意思,他可不敢照着去做。用那玩意射老板,萬一出點意外,就不是受傷那麽簡單,很可能會致命。
“沒關系,我會向佛勒老頭讨要一件輕甲,再在要害的地方墊上鐵片,應該不會有問題。”拉佩情願準備得充分一些,畢竟他要面對的是一個勢力龐大的走私商人,就算這家夥身邊沒什麽高手,十字弓和火槍肯定不會缺少。
拉佩必須做好在槍林彈雨中逃命的準備。
看着那喧鬧異常的工地,拉佩也多少有些喪氣,沒想到白跑一趟,現在做什麽事好呢?
突然,拉佩想起昨天晚上佛勒老頭的承諾。
拉佩朝着吉雅打了個響指,這個剛剛成為老二的小扒手立刻跑了過來,他完全不同于漢德的矜持,根本是一副狗腿的樣子。
“我打算今天去倉庫區的消防隊,你幫我安排一下。”拉佩說道。
“遵命,老板。”吉雅答應一聲,轉身就朝着馬車跑。
吉雅去聯絡消防隊的人,肯定需要時間。拉佩打算找點事情做,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有人在修那些木棚。
“那兩座養雞的木棚已經拆掉了吧?”拉佩問道。
漢德連忙回答:“拆掉了,連底下的石頭和泥土都鏟掉了,全都扔在北面的臭水溝裏面。等到這邊弄完,我就讓他們把臭水溝填了。”
“帶我過去。”拉佩說道。
臭水溝離采石場有點距離,一到那裏,就聽到嗡嗡的聲響,無數蒼蠅如同烏雲一般籠罩着。
這裏的氣味果然很難聞。
拉佩掏出杖劍,随手一抖,将兩把杖劍抖得筆直。
突然,拉佩一個箭步,右手的杖劍化作一片閃爍不定的銀光。
那片由蒼蠅組成的烏雲頓時被吹散了,許多死蒼蠅落在地上,它們全都被一劍刺穿。
拉佩雙手舞動如飛,銀光如同繁星閃爍,又如同密不透風的羅網。轉眼的工夫,地上就鋪了一層死蒼蠅。
拉佩用的是點刺,那是連刺的進階技巧。
連刺有一個收劍的動作,而且是下臂和手腕發力。點刺就不同了,是借助手腕的抖動,劍尖迅速改變方向,動作更小,速度更快,相應的殺傷力差,也就只能殺死蒼蠅這樣的東西。
昨天,拉佩看到養雞的木棚裏面蒼蠅亂飛,就想到了這種練劍的辦法。
蒼蠅比信箱要小得多,而且是活的,速度還很快,數量更是多得殺不完。
別看拉佩刺了一地的蒼蠅,實際上更多的蒼蠅被他漏過。才一會的工夫,他就不得不退出來,雙手一陣亂舞,把身上的蒼蠅全都趕走。
看着身上那斑斑點點的痕跡,拉佩感到惡心,這還多虧他換了一身盜賊的衣服,渾身上下沒有絲毫的縫隙,連眼睛都有鏡片擋着,要不然他絕對受不了。
深吸了一口氣,拉佩又闖進蒼蠅堆裏面……
一個多小時過去,吉雅終于坐着馬車回來,當他見到拉佩的時候,地上已經鋪了厚厚一層死蒼蠅,籠罩在臭水溝上面那層黑沉沉的“烏雲”,已經變得稀薄很多。
忍着臭水溝裏面散發出的陣陣惡臭,吉雅這個小家夥遠遠地喊道:“老板,我回來了,我已經聯絡好了,您現在就可以過去。”
銀光瞬間收斂,一團黑影從漫天亂舞的蒼蠅裏面沖了出來。
“幹得不錯。”拉佩一邊誇獎吉雅,一邊掏出一只瓶子,在頭上、身上、手上、腳上,還有那兩根杖劍上噴了噴。
轉眼間,拉佩渾身上下泛起了泡沫。一開始是很細小的泡沫,漸漸聚攏成團,變成大泡沫,而且顏色也越來越深,上面沾的全都是髒東西。
只用了片刻,拉佩的身上就變得幹幹淨淨。
“魔法真好!”“太神奇了!”漢德和吉雅全都自言自語着,他們的眼神中滿是羨慕。
“咱們走。”拉佩朝着吉雅打了聲招呼。
吉雅立刻跑到馬車邊,把車夫擠開,他坐在車夫的座位上。
倉庫區在南面,采石場在北面,正好對穿整個塔倫。
一進入倉庫區,拉佩就感覺到這裏很亂,到處是進進出出的人,大多穿着吊帶褲,推着小板車,應該是碼頭上的工人。也有一些家夥站在旁邊看着,有些是貨主,不過更多的是滿臉橫肉,面目猙獰的人物。這些人時不時也會朝着這輛馬車掃上兩眼,顯然吉雅這麽一個小孩趕車,引起了他們的興趣。不過那漆黑的馬車和馬車後面釘着的銅牌又讓他們打消了念頭,這是警用馬車。
消防隊就在碼頭區的外圍,紅色油漆的大門是那樣顯眼,很遠就可以看到。
吉雅和消防隊的關系顯然很親密,這家夥在消防隊門口揮了揮手,大門就打開了,馬車直接駛入進去。
“老板,消防塔就在後面,現在沒人,您直接上去。”吉雅拉開了車門。
“你很會辦事。”拉佩表示了一下他的滿意。
拉佩下了馬車,左右看了看。
和郵政署比起來,消防隊的這幢大樓要簡陋的多,只有上、下三層。底層完全打通,停着一輛輛消防馬車,天花板上開了個洞,中間豎着一根滑竿,那是為了讓消防隊員用最快的速度下來。第一、二層顯然是宿舍,第三層應該是辦公室和庫房。拉佩又看了後面的小院一眼。院子真的很小,長只有五、六公尺,寬不到三公尺,但是這麽小的院子裏面卻豎着一座鐵塔。
整個院子差不多被鐵塔的基座占滿。這座鐵塔有三十幾公尺高,頂上是一間鐵皮小屋子,就是瞭望哨,從上面可以俯視整個倉庫區。
拉佩沿着螺旋狀的扶梯往上爬。
越往上,拉佩就感覺越冷。現在已經是深秋,塔倫又臨近海邊,而倉庫區更是緊挨着大海,海風帶着大量的水汽,吹在人的身上,讓人感覺陰寒徹骨。
拉佩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麽塔頂沒人看着,負責瞭望絕對是一樁苦差事。
登上塔頂,拉佩這才發現頂上的鐵皮屋子很小,頂多可以讓三個人站在裏面。
屋子的四周是一圈窗戶,全都鑲着玻璃,不過裏面仍舊冷得很,就像進了冰窖一般。門口的搭鈎上挂着一件厚厚的棉大衣,顯然是幫瞭望手準備的拉佩沒碰那件大衣,因為魔源的關系,他的身體很健壯,比常人不怕冷。
拉佩從口袋裏面掏出那份地圖,又掏出一副望遠鏡,趴在窗口觀察起來。
從這麽高的地方往下看,拉佩看到的全都是屋頂,正巧昨天他一直在屋頂上竄來竄去,所以別人眼裏單調的景色,在他的眼裏卻另有奧妙。
屋頂和屋頂看上去一樣,其實不然。有些倉庫年久失修,屋頂的瓦片全都已經碎了,露出底下的木質結構,可能一踩下去就塌了。而有些倉庫卻經過翻修,瓦片相對整齊。那些瓦片也各不相同,最多的是陶瓦,也有些是石板,數量最少的是浸過桐油的木板。
拉佩把這一切都用筆标注在地圖上,同時他還記下每一座倉庫大致的高度。
對他來說,這些非常重要。房頂的高度相差太大的話,他未必能夠跳得上去。斜坡頂和半圓頂的差距也很巨大,斜坡頂上只能走屋脊,半圓頂上卻可以随便踩。
斜坡頂還有坡度的差別,坡度越大,越要小心。
在這片倉庫區的中央,有一座看上去很普通的倉庫,外表破破爛爛,倉庫裏面也陰暗擁擠。靠門口的地方搭着木架,上面有兩間房間,看上去像是管倉庫的人住的地方。
沒人能想到,那兩間房間裏面卻布置得異常奢華。霍夫的房間已經很不錯了,卻根本沒辦法和這裏比。底下的那間房間顯然是客廳,完全是洛可可風格的樣式,到處能夠看到精美的雕塑,頂上還有一幅《林中仙女》的天頂畫。牆壁上挂滿了油畫,和霍夫房間裏面那些二流畫家的作品不同,這些油畫全都是名作。
房間裏面有人,一大群人,他們似乎在商量着什麽。
突然一名站在窗口,渾身籠罩在一條紅色長袍裏面的神秘人物,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老板,好像有人在注意我們。”
被叫做老板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矮子,這家夥的身高頂多只有一五零公分。
他的腦袋很大,顴骨很高,眼睛卻很小,下巴上長着一撇山羊胡子。身上的穿着非常考究,但是他的臉和手卻很粗糙,上面布滿了風霜的痕跡。
這名矮子就是烏迪內斯,塔倫最大的走私商人。而這座倉庫則是他的老巢,倉庫裏面堆着的那些看上去不起眼的貨物,真實的價格足以買下整個倉庫區。
“大概又是瓦克利的手下,那家夥總是不安分。”烏迪內斯站起身來走到窗口。
旁邊早有人取過一副望遠鏡遞到烏迪內斯的手裏。
接過望遠鏡,烏迪內斯朝着消防隊的瞭望塔看過去,天底下的聰明人不只拉佩一個,想要監視他,沒什麽地方比那座瞭望塔更好。
“看上去年紀很輕。”烏迪內斯看到了拉佩,他轉頭吩咐道:“快派人去查一查,我要知道誰在上面。”
一名戴着眼鏡,看上去像會計的人答應了一聲,出了門。
倉庫區是烏迪內斯的地盤,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替他幹活,這裏到處都有他的眼線,甚至消防隊裏面也有不少他的人,所以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就回來了。
“老板,味道有點不對,上面那個小子不知道是誰,但是底下還有一個小家夥,應該是霍夫的手下。霍夫綽號‘排骨’,原本是個扒手,後來自己做了老大,手底下養着幾十名小扒手。”那個四眼回報道。
“連扒手都欺負到我們頭上?這世道……”烏迪內斯自嘲地搖了搖頭。
四眼急忙又道:“老板,那兩個小子坐的是警用馬車。”
房間裏面頓時一片沉默,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來,幹他們這一行的都忌諱警察。
“我們又沒礙到警察什麽事,他們為什麽來找我們麻煩?”烏迪內斯頭痛了,他不怕警察,但是他絕對不想和警察為敵。
烏迪內斯心想:是警察想對他不利,還是那個叫霍夫的家夥吃飽了撐着,借着警察的勢力來和他為難?
“那個扒手頭呢?我想見一見他。”烏迪內斯沒興趣亂猜,他情願把事情挑明。
“我想辦法把您的意思遞過去。”四眼連忙說道。
烏迪內斯很不滿意,他大聲吼道:“有必要這麽拐彎抹角嗎?你直接找上門去。”
“是,我馬上就去。”四眼飛也似的跑出了門。
這一次的時間要長得多,大概過了兩個多小時,拉佩已經從瞭望塔上面下來了,那個四眼才回到客廳裏面,他的臉上滿是慌亂之色。
“老板,這件事有點複雜。”四眼氣喘籲籲地回報。
“複雜?”烏迪內斯撓了撓頭,他最怕複雜,對于走私商人來說,越是複雜,就代表着越容易出問題。
“霍夫死了,死了十多天,沒人肯說新的老大是誰。有幾個警察是知情的,但是不管我提什麽條件,他們都不肯開口,好像對那個新老大很忌憚。那群扒手現在也不上街偷東西了,他們還買下北郊那片廢棄的采石場。我去看過,那裏正在修整,似乎要弄成一座靶場。我還聽說,第七警察署剛剛撥了一批武器過去,長槍、短槍少說有一、兩百把,還有長弓、短弓、十字弓。還要派幾個警察過去充當教官。我最後偷偷地去了一趟那幫家夥的老巢,發現他們正在訓練,而他們練的東西和警察根本無關。至少我從來沒看到過警察用劍,也沒看到過警察玩暗器。”
四眼一口氣把他知道的事全都說了出來,這就是他在外面跑了兩個多小時的原因。
能夠在兩個小時裏面打探出這麽多東西,四眼的能力絕對一流。
“你有沒有搞錯?”烏迪內斯叫了起來,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一、兩百把長、短槍,還有長、短弓,十字弓,還會暗器,用的又是劍……這是要組建一支軍隊啊!”底下一名胖子喃喃自語着,過了片刻他猛地睜開眼睛:“難道是因為之前的那場刺殺?”
烏迪內斯渾身一震,刺殺事件發生之後他們就曾經擔憂過,怕這件事會牽連到他們。所以胖子一說,他立刻警覺起來,大聲質問道:“霍夫是什麽時候死的?”
四眼思索了片刻,也恍然大悟:“好像是刺殺發生之後的第四天。”
“先是霍夫,然後是咱們,難道……”胖子按壓着額頭,他的腦子有些亂,先對付霍夫倒是好說,從簡單的開始收拾。但是第二個就輪到他們,這就說不過去了,至少也應該把底下那些小幫會收拾幹淨,然後再沖着他們下手吧?
“這應該不是警察的手筆。”烏迪內斯也在頭痛,不過他頭痛的理由不一樣。
“收編扒手……這也不像是市政廳那些老爺們的做法。”四眼同樣頭痛,來的路上他就在琢磨這件事。
“你看到他們練劍了?”站在窗口的紅袍神秘人低聲問道,緊接着他又道:“你學着他們的樣子使兩招讓我看看。”
四眼很聽話,他走到房間的中央,舉起右手,做了一個握劍的動作。緊接着右手揮動起來,先學了幾個突刺的動作,又學了幾個側身閃避和格擋的姿勢。最後右手在外圈畫了道弧線,做了個收劍的動作。
“朗多斯王朝宮廷秘劍,和我猜的一樣。”紅袍神秘人喃喃自語着。
“宮廷秘劍?秘密警察?”那名胖子顯然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物,一聽到宮廷秘劍,立刻明白紅袍神秘人的意思。
“秘密警察?”房間裏面其他的人全都叫了起來。
他們可以不把警察放在眼裏,但是對上秘密警察,他們的心裏就沒底了。
秘密警察人數雖少,裏面卻有很多高手,更關鍵的是他們代表國王。
“這可麻煩了,難道上面以為刺客是我們找的?”烏迪內斯用力地揪扯着頭發,他的腦袋上面原本就沒什麽毛,一不小心又扯下好幾根來。
“那倒未必,恐怕是想逼迫我們做什麽事。”紅袍神秘人說道。
“有這個可能。”胖子也在旁邊應和着。
烏迪內斯沉思起來,過了片刻,他轉頭朝着那個人說道:“你想辦法弄清楚那群扒手的新老大是誰?我要和他見個面。”
“您是想回家,還是去佛勒先生那裏?”吉雅駕着馬車離開倉庫區,這才小心地問道。
“你送我去威士頓大街三百五十七號。然後你跑一趟佛勒老頭家,去之前,到餐廳裏面買一只火雞、一條烤鲑魚,随便再來點蔬菜。”拉佩吩咐道。
“我明白了。”吉雅答應了一聲。
在馬車裏面,拉佩飛快地換上郵差的衣服,他的肩包裏面還有一個包裹,郵寄的地址仍舊是威士頓大街三百五十八號,也就是馬文探長家隔壁。
這個包裹可不是拉佩僞造的,而是他想辦法扣下的。
威士頓大街雖然不在第七郵政署管轄的範圍之內,但拉佩想要扣下一個包裹卻不是什麽難事。因為郵政署的管理非常松懈,只要你穿着郵政署的制服,進出根本沒人會注意。而且包裹進來的時間一般是在上午九點,就扔在大廳裏面,這時候大廳裏面絕對沒人,因為郵差們全都出去送信了。
這個包裹是三天前拿到的,一直被拉佩藏在家裏。
馬車很快就到了威士頓大街,拉佩遠遠地看到那幢熟悉的房子,就讓馬車停下來,他把吉雅打發走,徑直朝着三百五十八號走去。
和上次一樣,拉佩拉了門鈴之後,那個女傭人跑出來開門。不過這一次,那個女傭人沒有盯着他,而是立刻跑回廚房。
現在快要到五點,每家每戶都在準備晚餐,那個女傭人原本正在廚房裏面忙。拉佩是故意挑這個時候過來。
這家的女主人同樣也在廚房裏面,她接過包裹,拿了簽字單就上樓去了。
趁着女主人不在,拉佩溜達進了廚房裏面,他裝作很陶醉的樣子說道:“真香,你的手藝不錯。”
女傭人顯然很受用,翹着下巴說道:“那是當然,憑我的手藝,開一家餐廳都足夠了。”
“小心,上面那只鍋子要掉下來了。”拉佩指着櫥櫃頂上喊道。那裏确實放着一只鍋子,一小半移了出來,看上去不怎麽牢靠。
女傭人擡頭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回答:“沒關系。”
女傭當然不知道,她擡頭的一瞬間,拉佩将一撮藥粉偷偷地撒進湯裏。這是佛勒老頭配置的睡眠粉,它的作用不是讓人昏昏欲睡,而是睡眠效果特別好,睡着之後什麽感覺都沒有,一覺睡到大天亮,第二天起來會感覺精神特別振奮。
這是一種“好”藥,但是在某些人的手裏,也會成為犯罪的幫兇。
做完這一切,拉佩又和女傭人閑聊了一會,感覺時間差不多了,他從廚房裏面退出來,這時候恰好聽到那位夫人下樓的聲音。
離開三百五十八號,拉佩穿過馬路,鑽進對面的一條小巷裏面,他派來盯着馬文探長家的扒手就躲在小巷裏面。
“我讓你盯着那幢房子,情況怎麽樣?”拉佩問道。
盯梢的扒手誠惶誠恐地回答:“那家的男人七點回家,八點書房的燈就亮了,一直亮到十點,然後回房間睡覺。他的書房在三樓左側,卧室在三樓右側。二樓是他兩個孩子的房間,右側是他妻子的房間,底樓是客廳和傭人的房間。他的家裏除了妻子和兩個孩子,還有一個管家和一個廚娘,管家睡得很晚,其他人早早地就睡着了。他的家裏還養着一條狗,白天跟着他去上班,晚上在房子裏面巡邏。”
“一條狗!”拉佩皺起了眉頭,對于一個想要偷偷進入別人家的人來說,狗是最讨厭的東西。
幸好,對付狗的辦法有不少。
“等一會我要進去,你幫我把風。”拉佩吩咐道。
“老板,您放心好了。”那名扒手拍着胸脯說道。他幹這一行有點年頭了,別說把風,讓他翻牆進去都沒問題。
拉佩笑了笑,從小巷裏面出來,走到馬丁探長門前站了一會。
沒人注意到,一些粉末從拉佩的褲腿裏面漏出來,被風一吹,迅速散開,有些飄到街上,有些吹進花園裏面。
停了片刻,确認院子裏面每個角落都已經沾滿粉末,拉佩回到小巷之中,接下來就只有等待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先是一輛馬車停在三百五十八號門口,一位穿着格子風衣,戴着圓頂禮帽的胖子從馬車上下來,然後進了家門,裏面頓時亮起燈來。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另一輛馬車停在三百五十七號門口,一位身材痩長,臉頰如刀削,眼窩凹陷,雙目異常有神的中年人從車上下來。緊接着一條顏色漆黑,背脊油亮,身上的毛短而密的大狗也跟了下來。這條大狗身體修長,肩膀和大腿全都是繃緊的肌肉,充滿了爆發力,那短而寬闊的前讓它顯得有些猙獰。
這條狗一下了馬車就東嗔西嗅,突然它打了噴嚏,緊接着嘴裏嗚嗚地低吼起來。
“給我安靜一些,你怎麽了?”馬文探長冷着臉罵道,他掏出鑰匙打開門。
“主人,您回來了?”老管家早已走到門口,他接過了狗繩。
那條狗突然怒吠了一聲。
老管家被吓了一跳。
同樣被吓了一跳的還有這家的女主人。馬文太太看上去很年輕,似乎只有三十多歲,她長得不算漂亮,額頭太高,顴骨也太高,卻是那種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很放心的女人。
“親愛的,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晚上能不能把羅賓拴在院子裏面?”她低聲問丈夫。
“你不覺得外面太冷了嗎?”馬文不想掃妻子的興。
“我擔心傷到兩個孩子,他們還那麽小……”馬文太太滿眼的祈求。
探長猶豫了一下,最後說道:“好吧,晚上我把它鎖在書房裏面,這樣你應該放心了吧?房間裏面比外面暖和。”
“好吧,如果你堅持要這樣。”馬文太太不得不妥協,她很清楚,丈夫已經退讓了一步,她也必須适當退讓。
“可能是因為海風的原因,我保證,如果下個星期仍舊是這樣的話,我會帶它去獸醫那裏。”探長不得不再一次讓步。
馬文太太輕嘆了一聲,不再提狗的事:“該開飯了,我讓兩個孩子下來。”
“抱歉,嫁給一名警察确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探長在妻子的臉頰上吻了就在這對夫妻溫情脈脈的時候,在隔壁,那扇門悄無聲息地打開,拉佩偷偷地溜了進去。
剛才送包裹的時候,拉佩就在鎖上做了些手腳,這種門鎖是帶插銷的,一旦從裏面插上,用一根鐵絲可沒辦法打開。
此刻的拉佩仍舊是一副郵差的打扮,所以大街上的行人雖然看到他進去,卻都沒在意。
現在只是七點,房子裏面的人還沒有睡覺。不過拉佩并不擔心,他閃身躲進樓梯底下的一個小房間裏面,這是放雜物的地方,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了。
拉佩打開郵差的肩包,從裏面取出一身小偷的衣服,迅速換上,然後把脫下來的制服塞進肩包裏面。
廚房裏面傳來嘈雜的聲音,應該是女傭人在洗盤子,二樓有腳步聲。拉佩靜靜地等待着,他的耐心很好。
一陣腳步從廚房裏面傳出來,腳步聲穿過走廊,然後是開門的聲音,有人進了房間,接着是關門聲。那是女傭人幹完活回房間休息。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樓上響起互道晚安的聲音,緊接着是腳步聲,開門聲和關門聲。拉佩輕手輕腳地從雜物間裏面走出來,小心翼翼地關上雜物間的門,然後悄無聲息地上了樓。
拉佩的腳步并不慢,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因為他的腳底踩着一團用棉花做的軟墊,這就是貓掌墊。
這幢房子已經有些年月,樓梯板踩上去會嘎吱嘎吱響,但是拉佩卻沒讓樓板發出聲音,這是因為他身上的那件鬥篷。
鬥篷很輕很軟,就像一縷輕紗,這就是“輕羽鬥篷”。當然不可能真的輕如羽毛,只是減去一部分體重罷了,不過這東西能夠把重量分散開,所以樓梯板沒有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就是裝備齊全的好處。
拉佩飛快地上了三樓,他側耳聽了聽,兩間房間全都傳出了呼嚕聲。
佛勒老頭調配的藥效果不錯,果然是一沾枕頭就睡着。
拉佩推門進去,這間房間和馬文探長家緊挨着,那個胖男人正躺在床上,呼嚕聲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