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44
何歡曾經以為這件事再也不會有人提了。
不會有人提,不會有人記得,就連她自己,也會在之後的漫長歲月裏漸漸遺忘。
喬以漠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她真的想讓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不要再提起來傷害任何人。
可偏偏有人不放過她,不放過她,也不放過喬以漠。
“阿歡姐,我太了解你了。”何念衾的臉明明暗暗地就在前方不遠處,一側上還殘留着她甩出的五指印,“就算你在奶奶面前抵死不承認那是跟喬以漠的孩子,就算你的診斷書上孕期正好和佟祝洋去酒店的時間相符,就算這些年你守口如瓶從不對任何人提及……”
他灼灼地盯着何歡,輕笑道:“喬以漠準備出國留學,你卻發現有孕在身。料定奶奶知道是喬家血脈一定不會留下,想保住孩子又被奶奶逼着交新男友,所以想到了李代桃僵這一招是嗎?”
“診斷書是你那個叫羅素的朋友幫你弄的吧?”何念衾一字一句地說道,“原本想騙過奶奶留下那個孩子,卻想不到喬以漠出手打得佟祝洋喪了命,奶奶一見孩子父親都不在了……”
“你閉嘴!”何歡蒼白着臉低嚷道。
“全都說中了對嗎?”何念衾卻不肯收聲,語氣越發尖銳,“如果喬以漠沒有打死佟祝洋,他不僅不會入獄三年,你現在說不定早已成婚,也早已為人母,那個孩子該有五歲大了,說不定……”
“我讓你閉嘴!”何歡猛地一下甩上車門,眼淚滾滾而出。
何念衾果然閉嘴了,冷幽幽地盯着她。
陰暗的車庫裏,一時間安靜極了。
何歡沒有反駁他的說法,也沒有多說什麽,擦掉眼淚,重新拉開車門。
何念衾卻又開口了,“連我都看得透你,查得出事情的原委,喬以漠呢?他信任過你嗎?他問過你六年前為什麽突然跟佟祝洋好了?”
何歡不想搭理他,他卻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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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口聲聲說你跟佟祝洋‘合歡’,你都忘了麽?昨天飯桌上他又是什麽表情?他根本不信任你!根本沒想過……”
何歡迅速地鑽進車,用力關上車門,将何念衾的聲音隔絕在車窗外,一腳油門就沖了出去。
何念衾少見的怒火外露,一直盯着她的車絕塵而去,渾身的戾氣才收斂了些,摸出一支煙,靠在車邊抽起來。
這些年的種種,他親眼目睹。
但何歡說什麽?
她質問他:“六年前,喬以漠怎麽會知道我和佟祝洋在酒店?時間、地點,連哪個房間都那麽清楚?我不想提不想問,何念衾,你就以為我是真傻嗎?”
就算她不承認,但她打心底裏還是認為一切都因他而起。否則這些年怎麽對他越發地冷淡?
那罪魁禍首喬以漠呢?
他就能兩袖清風摘得一幹二淨?
六年前她頻繁讓他幫她出門,難道不是去找喬以漠?結果呢?
何念衾用力吸了幾口,将煙頭仍在地上,一腳踩滅。
反正不管怎樣,不管從前怎樣,不管六年前怎樣,這次,他不會再犯蠢了。
他上到車裏,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唐婉的手機號。
***
何歡徑直回了豐玉。
周末,宿舍樓裏空蕩蕩的,安靜到似乎只有她一個人。
屋子裏還是她離開前的模樣,打掃得幹幹淨淨的。秋天的陽光穿過陽臺的玻璃門斜灑進來,細密的粉塵在其中跳躍。
她去廚房,給自己灌了一大杯冰水,然後把窗簾都拉上,窩到卧室的床上,悶頭就睡。
冰涼的水可以讓她的心髒冷卻,而被子上喬以漠殘留的氣息讓她心頭安穩。
她需要好好休息。
昨天她就一夜沒睡着,現在她先要好好地睡一覺,然後再平靜地想想,想想發生了什麽事,接下去又該怎麽辦。
這一覺她睡得沉,心無旁骛昏天暗地。
六年前她也經常這樣睡,睡的時候想,能這樣睡過去就好了。睡過去就什麽都不用再思考,什麽都不用面對,什麽都不用顧及。
偶爾堅強一點的時候她就安慰自己。睡吧,發生什麽事情都沒關系,一覺醒來,太陽仍舊會升起,明天會是嶄新的一天。
現在她也是這樣想的。
無論發生什麽事,終究會過去的。
這沉沉一覺,最後是被“哐當”一聲吵醒。何歡猛地驚坐起身,“喬以漠?”
回答她的卻是又一下“哐當”。
屋子裏暗沉無光,遮光窗簾關得嚴實,分不出白天還是夜晚。何歡怔怔地坐在床上,沒由來的一身冷汗,被子滑下肩膀,就有幾分刺骨的寒涼。
她起床,開燈。
那哐當聲并不是有人開門,而是洗手間的窗子。
她過去關窗才發現天色已經漆黑,外頭正刮着大風。
她看了下時間,淩晨兩點。
喬以漠并沒有回來。
之前他無論多晚,都會回來的。
何歡下意識就去了陽臺,推開門,光着腳丫走出去,隔壁漆黑一片。她愣愣地看了許久,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才發現外頭不止在刮風,還在下雨。
細雨密如針落。
一場秋雨一場涼,變天了。
她退回去,打開客廳的燈,盤腿坐在沙發上。
大概是夜色太濃,屋子裏的燈光亮得晃眼。
搬過來半年時間,她幾乎已經忘記這間屋子最初的模樣。搬進來之前她也從來沒想過,她和喬以漠會以此為家,度過有生以來最為平靜甜蜜的一段時光。
這屋子裏處處都是他的身影。他做飯的廚房,他們吃飯的飯桌,倚靠在一起的沙發,相擁纏綿的卧室。熨衣服的燙板還斜靠在牆壁邊,兩天前他還從背後親昵地摟着他的腰,問她喜歡什麽,要補她七份生日禮物。
他并不是不信任她。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她選擇了一種最愚蠢的方法來刺激他,想讓他對她徹底死心。
但他仍舊費盡心思在這個地方替他們安了個家,試圖放棄一切帶她私奔,告訴她不許再提過去的事,陪她蝸居在這一隅天地。
何歡捂住發脹的雙眼,不再環顧四周,而是站起身,去卧室拿了件外套就出門。
她驅車開往S市,兩個小時後停在喬家別墅門口。
跟何家一樣,這棟別墅有着近百年的歷史,前□□院綠樹茵茵,只有幾顆銀杏樹的葉子已經開始發黃。
她來過很多次,卻沒有進去過這裏。
從前喬以漠總讓她進去,說沒關系。說一切有他在,他的父母他的奶奶不會讨厭她。但她卻不敢,她怕事情傳到何夫人耳朵裏,她和喬以漠之間就玩兒完了。
最後一次來是六年前,她站在門口等喬以漠,等了他六個小時。
何歡在車裏坐了一會兒。
她知道喬以漠的卧室是哪間。
舉目望去,整棟別墅只有門庭處亮着微弱的夜燈,其他房間暗黑又寂靜。
他應該不在這裏。
何歡重新踩下油門。
淩晨四點半,這座城市正在沉睡,路上偶見幾輛車子飛奔而過,路燈下細雨如絲,和着夜風飄灑在擋風玻璃上。
這次何歡停在盛世樓下。
整棟大樓淹沒在猙獰的夜色裏,只有頂層隐約可見微弱的光亮。
那是喬以漠的辦公室。
她沒有門禁卡,進不去。開着車在市區轉了兩條街,找到一家便利店,用公用電話打了他的號碼。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起來,那頭安安靜靜的,沒有說話。
何歡捏着話筒,良久,才開口喊了聲,“喬以漠。”
電話那頭仍是沉默,只有沙沙的電流聲。
“喬以漠,你下來,我們談談。”何歡輕聲說。
“嗯。”淡淡一聲,挂了電話。
何歡重新把車開到盛世門口,就看到一樓大廳的燈正好亮了,喬以漠脊背筆直地走出來,堅毅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左右看了兩眼,眼神就落在正開門下車的何歡身上。
一覺醒來,何歡臉上不施粉黛,日夜颠倒的關系,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一頭濃密的長卷發随意散在腰間,在細雨裏寸寸氤氲。
她也正望着喬以漠。
一天沒見而已,卻覺得他又削瘦了些,大概是一天兩夜都沒合眼,臉上有濃厚的倦意。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向來溫和,碰到什麽事情都不會發脾氣,就算再難過,也只會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着,默默平複。
但就是這樣一個溫和的人,因為她跟人打架,因為她被送進監獄,因為她變得越來越沉默。
四目相對,兩人間隔了三四米的距離,都沒有再動。
仿佛一夜之間陌生了許多,氣氛靜默。
何歡拽緊了自己的袖角,往前兩步,拉開笑容,說道:“走走?”
喬以漠垂了垂眼,颔首。
在S市,兩人鮮少這樣大大方方地走在街頭。細雨仍在下,攜帶着一陣陣的寒風,兩人卻都察覺不到似的,各有所思,沒有人開口。
大睡過一覺,何歡已經平靜很多。但到了喬以漠身邊,仍舊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又從何開口。從胸口到鼻腔,都塞滿了酸澀之氣。
“喬以漠……”她想盡量地拉開笑容,輕松一點和他說話,但一開口,那股酸澀就湧上喉頭,讓她哽住。
喬以漠停下腳步。
兩人正在一處十字路口,雖是深夜,路燈卻亮如白晝。秋雨冰涼,絲絲撞在兩人身上。何歡擡頭,喬以漠臉上挂着雨水,顯得濕濘而沒有溫度。他也正望着她,黑色的瞳仁裏沒有映入絲毫芒光,暗沉得密不透風。
“喬以漠,我和佟祝洋……”
聽到這個名字喬以漠的瞳孔就是一個收縮,眸光變得冰冷。何歡又是一滞,眼眶也開始發紅。
“喬以漠。”何歡過去拉他的手,“我和佟祝洋……”
“算了。”喬以漠卻突然開口。
他伸出右手,拇指撫上她的眼尾,擦掉她就要溢出眼眶的淚水,眼神變得柔軟,“算了,不要再說了。”
他輕輕收攏手臂,就将她整個人攬入懷裏,将她的腦袋安撫在他胸口,低沉的嗓音像是被沙子砺過,“不要再說了。無論你做過什麽,永遠是我的何嬌嬌。”
何歡的心卻被他這句話猛然扼住,更加酸澀得厲害,眼淚和着雨水一并掉下來。
“不是這樣的。”她反手抱住喬以漠,“不是這樣的喬以漠。”
事情并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最初她打算讓他永遠誤會下去,讓他就恨着她離她越遠越好。可他一步一步地靠過來,逼得她毫無反抗之力。然後她想如他所言,再也不要提過去的事情了,就讓時間将它掩埋,不要再挖出來傷人傷己。
可她不挖,有人替她挖。
究竟是将錯就錯繼續隐瞞下去對喬以漠傷害更小,還是實話實說坦承一切才對他更好,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不該讓外人利用,以她為餌來傷害他。
“喬以漠你聽我說。”她站直身子,抹掉眼淚,擡頭,通紅的眸子認真的望着他,“我和佟祝洋什麽都沒發生過。”
“當初在酒店,我和佟祝洋什麽都沒發生過。”
“喬以漠,除了你,我沒有跟任何其他男人發生過什麽。”
喬以漠雙眼微眯,眼底浮起幾分困惑,但下一刻,他仿佛就明白了什麽,暗沉的眸子裏驚濤駭浪般卷起無盡的悲涼與哀傷。
作者有話要說: QAQ,關鍵問題說清楚了。
知道你們最近被虐壞了,只有拿紅包來安撫你們了……這章翻一倍,20個哈~麽麽噠~
感謝投喂的妹紙~
終黎桑夏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12-20 02:52:09
sarah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12-19 20:3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