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黑暗來了，城市卻沒有睡，車窗外流淌的燈光，成了條金色的河。
從酒店宴會回來的卓鶴，始終坐在後座上，半垂着美麗的眸子凝望着虛無的世界。
他早就習慣這種毫無希望日子了，可是原本的淡然卻因為紫薇的等待，而變成了期望早些歸家的迫切。
誰知車子快駛到松川會時，手機卻不識好歹的響了起來。
卓鶴看到表舅的名字，接起來輕聲說：“怎麽了？”
“方便講話嗎？”雅治顯得有些神秘。
卓鶴回答：“方便。”
“找到南田英樹那個畜生了，他躲在北海道的小舅子家呢，若不是那邊有個幹部欠下高利貸，被我逼得不行，也不會道出這個秘密。”泷本雅治說：“看樣子委員會還不知道這件事，不然他也活不了幾天了。”
作為南田浩二的獨生子，英樹恐怕是唯一知道當年事情真相的關鍵人物。
卓鶴沒辦法把抓回他的任務假手別人，但眼前正是忙碌的年關，不由頭痛：“還有半個月就到新年，麻煩。”
雅治似乎早就打斷好了：“所以正好可以求助你女神啊，以她那種不穩當的性格，就算此時吵着要出門玩，也不會有人懷疑真假的，頂多會找機會多诟病你幾句罷了。”
卓鶴不願意利用紫薇，但倘若他悶不吭聲地單獨出發，反而會引起注意，把事情鬧大。
雅治又笑：“離開東京出去走走也好，北海道可是個好地方，你舅媽就是在那裏懷上純子的。”
“喂……”卓鶴聽懂了他的暗示，顯得有些不悅。
“不多說了，該怎麽辦，你是知道的。”雅治很快挂了電話，也不分出他那種愉悅的語氣是在說抓回英樹，還是別指其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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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彌足珍貴。
當卓鶴姍姍遲到地回到松川會的後院，遠遠地看到紫薇正趴坐在燈下打瞌睡的模樣，終于在父母離開後，又對這個冰冷的地方徒生出關于家的聯想。
紫薇并未睡沉，稍微聽到響聲，就擡起頭朝他露出笑容。
“困了就去卧室睡吧，小心着涼。”卓鶴還來不及換下繁瑣的和服，坐到她旁邊說：“回來晚了，對不起。”
“嘻嘻。”格格大人忽然用手勾住他的脖頸：“我今天去了秋山公寓，原來我還有你這個小粉絲啊。”
她的一舉一動都有保镖給卓鶴報告，他并未驚訝，淡淡嗯了聲算作回應。
“我喜歡你。”紫薇親了下他的臉頰，然後更緊的擁抱，将頭靠在他胸前賴着不走。
卓鶴溫柔着撫摸着她的後背，聲音倒是依然平靜：“傻瓜。”
“超喜歡你。”紫薇繼續撒嬌，一副又要黏着他進入夢鄉的架勢。
想到舅舅的囑咐，卓鶴思量再三，終于破天荒的輕聲求助：“有件事，你要幫我個忙。”
趙紫薇頓時來了精神，坐直問：“什麽什麽？”
卓鶴俯身在她耳邊簡單的描述片刻。
趙紫薇眨眨眼睛，做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壞笑了起來。
——
次日，伊藤家就陷入了毫無防備的雞飛狗跳。
這老家夥當然招待過很多貴客，但是對于招呼都不打就拎着一盒點心登門拜訪的趙紫薇還是顯得手忙腳亂。
從前卓鶴都是繞着他全家走的，誰知道紫薇怎麽就偏不見外，照面之後高興地拽着他說東說西。
伊藤不勝其煩卻也不便動怒，只能硬着頭皮聽她對着雜志上的新菜色啰嗦，發表着心不在焉的意見：“松川會的新年晚宴，向來都是準備傳統料理，西餐之類的東西還是免了吧。”
“好吧。”趙紫薇倒也沒堅持，坐在客廳東瞅西看：“爺爺你家的房子也很古樸，是和松川會同時代建的嗎？”
“是的。”伊藤郁悶的給她倒了杯茶，看着老伴兒香穗帶着孩子們紛紛趕來的身影，便氣不打一處來。
“趙小姐果然和傳說的一樣美麗可親，快給姐姐問好。”香穗年紀早不輕了，好在氣度優雅，仍然深具成熟女性的魅力。
她身後兩個不到十歲的蘿莉立刻一前一後的俯身行禮：“姐姐好。”
“哎呀，奶奶別客氣，這是孫女嗎，真可愛。”趙紫薇笑得開心不已，摘下手腕上兩個紅紋石的鏈子遞過去說：“來，送給你們。”
小姑娘都對亮晶晶的東西感興趣，不等爺爺奶奶使眼色拒絕，就馬上接了過來，叽叽喳喳地開始玩耍。
因為莫名其妙被紫薇纏着，伊藤最近已經頗被幾個老夥計質疑了，他壓住心中的不快，追問道：“趙小姐今日前來，有和貴幹？”
“不要緊張，随便聊聊天，大家認識一下嘛。”趙紫薇仍舊笑嘻嘻：“以後我加入松川會，我們就是一家人啦。”
伊藤臉上雖沒露出任何不悅，心裏卻不怎麽舒服。
好在趙紫薇根本沒去在意他如何想，又轉身逗弄那兩個蘿莉，一副不打算離開的模樣。
此時已經是午飯時間，香穗為了待客體面，便叫傭人準備了料理。
整頓飯吃得實在是不尴不尬。
飯後，格格大人又坐在那翻起自己帶的雜志，終于指着上面的滑雪專題完成來意：“哇，劄幌離東京遠嗎，這裏的雪景好漂亮啊。”
伊藤每分每秒都在盤算着怎麽叫她走人，摸着胡子随口答道：“劄幌在北海道。”
“我還沒有去過，我請你們全家去那裏旅行吧，還有卓鶴，看，雜志社有介紹兩天三日游。”趙紫薇一副突發奇想地樣子，拿出手機：“讓我來瞧瞧機票。”
伊藤現在分外後悔為何當初自己非要親自去找她麻煩，現在惹得一身嫌疑，洗都洗不幹淨，若是叫委員會的老夥計們見到他全家跟這會長去旅行，這年可就沒辦法好好過了，于是他趕快擺手：“實在是走不開，走不開，況且會長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如等新春過後，趙小姐再做考慮。”
“那就算了。”趙紫薇滿臉漫不經心，按着手機說：“不過再忙卓鶴也會陪我去的，我去找他商量。”
話畢她蹭的站起身來，整理了下和服，痛快道別。
伊藤忙不疊地把這個禍害送走了。
始終靜觀其變的香穗靜靜的瞅着這個姑娘消失，對老伴說：“看來這個準會長夫人并沒有什麽用處，也只會添亂而已，尚不足慮。”
“你懂什麽？”伊藤瞪了她一眼，走回屋裏重新坐下：“以後她再找我，就說我不在。”
——
找到當初害死父母的仇人，對卓鶴而言是一等一重要的事情。
但是為了避免被懷疑，他還是從容的安排好了東京的所有事宜，兩天之後才帶着趙紫薇以旅行的名義出發。
那些整天等着挑他毛病的下屬自然不會在此刻多說什麽，只等着他離開後在東京搞出些亂子，讓整個組織更加認定年輕會長的昏庸與無能。
這些小心思，卓鶴非常清楚，但他壓根顧不上那麽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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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飛機從機場起飛的時候，剛剛好沖破了才被陽光照暖的朝霞。
紫薇趴在窗戶上看了半天外面美麗的景色，直到眼睛微微的疲倦了，扭頭輕聲問道：“你會有危險嗎？”
卓鶴實話實說：“不知道。”
趙紫薇握住他的手：“不管發生什麽我都陪着你。”
這次利用她掩人耳目，已經是面癱君的底線，他不會再讓紫薇陷得更深，因此回答：“在酒店等着，別給我增加難度就好。”
趙紫薇哼了聲，不高興的抱怨：“你什麽時候才多相信我一點？”
“和你父母……聯系了沒？”卓鶴知道這姑娘過了二十多年極正常的生活，對于她在松川會的這些日子，并不感到心安。
趙紫薇回答：“沒。”
卓鶴說：“打個電話，他們會擔心。”
“我小姨會幫我頂住的，如果我打電話，就會講實話，到時候我媽百分之百會來找我，難道你要見她？”趙紫薇低着頭，認真的擺弄着他修長漂亮的手，轉移了話題：“你還在彈鋼琴嗎？”
“偶爾。”卓鶴收回胳膊。
事實上，剛剛格格大人的問題，他回答不了，他沒辦法當着人家母親的面請求，讓她把寶貝女兒交給自己，去過水深火熱的人生。
“你怎麽又在胡思亂想啦？”趙紫薇傾過身子，偷看卓鶴的表情。
卓鶴收起了神态裏透出來的絲絲低落：“沒有。”
趙紫薇重新坐好，微笑說：“你真是我人生裏存在過的，性格最奇怪的人啦。”
卓鶴保持沉默。
“可是就因為你的少言寡語，實話實說，才讓我知道你給我的所有回應，都是最真誠的。”趙紫薇沒再胡鬧，只是嘴角彎彎：“也許你覺得我很好人緣，我有很多朋友，一輩子也不寂寞，但你肯定不相信，在我遇見的所有人中，你是最愛我的了，趙紫薇對于大家，永遠是錦上添花，可對你不一樣……你需要我，我不會離開你，就算你拒絕我一百次、一千次、一輩子，我都有這樣的決心陪伴你，永不改變。”
在年少時，卓鶴曾對她坦言過自己的缺點，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沒辦法像紫薇似的，把心裏的話直白的表達出來。
沒想到，現在這個姑娘，又一次替他做了表達。
趙紫薇沒等他任何答案，講完這番話，就燦爛的笑着，玻璃透進來的最純粹的光明，照的她臉龐如同教堂壁畫的天使，微微的發亮。
卓鶴重新拉起她的左手，腦中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誇張的舉動，明媚的眼睛，和再也不複返的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