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學生之間的矛盾、沖突乃至于傷人事件，在任何一個學校都不可能算新鮮，從前桃源一中也不是沒發生過類似的情況。
但只要學生自己不鬧大，家長不來找，校方态度嚴肅幾天便不會多問。
畢竟為了孩子的“小打小鬧”耽誤學習，在老師們看來是個得不償失的選擇。
無奈沒吃過虧的趙紫薇不依不饒，堅持報警後，派出所直接來了兩位警察拿着小本子找她記了筆錄，又去向校領導了解情況。
氣得教導主任一怒之下叫老師們檢查了全年級所有學生的書桌，硬是把同款圖釘從蘇許和劉曉那兒搜了出來。
畢竟大家在日常學習中使用不到此類文具，終究也算是證據确鑿，圓滿結案。
——
“劉曉……不會吧？”聽到這個消息，躺在醫務室哼哼唧唧的趙紫薇很吃驚，立刻閉了嘴從床上坐起來。
她皺眉回憶了半晌那位仿佛輕輕一推就會委屈到哭了的小姑娘，點點頭說：“肯定是被逼的，這種包子随便威脅兩句，什麽事情都會照做。”
奉老爸之命前來送飯的小胖子把飯盒遞過去，問：“紫薇，我爸準備叫她倆明天給你道歉，你願不願意原諒她們？”
趙紫薇已經打了破傷風的針，雖然被紮成小粽子的腳趾很痛，但總算不怎麽擔心後遺症了。
她撇了撇嘴：“你沒看過《流星花園》啊，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嗎？”
老實的袁牧沒辦法，更不可能勸她體諒蘇許，只好點頭。
“不要聖母心好不好，做錯了事就是要付出代價才會長記性，今天我說無所謂，明天她們就會再捅我一刀。”趙紫薇吃着飯說：“壞人就是被好人慣出來的。”
“也許你講的對吧……”袁牧從書包裏拿出四張卷子：“這是今天的作業，你晚上輸完液就休息在這兒好了，再讓校醫觀察一下”
“好啊，孤家寡人睡一宿，正好跟女鬼去約會。”趙紫薇吃了口還滾燙的肉炒土豆絲，打開卷子浏覽題目，模樣倒是比之前在功課上認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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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明天下了早操再來接你去上課。”小胖子習慣性的摸摸腦袋：“我爸說晚上回家給你帶個拐杖來，之前我出去玩摔斷了腿，特意找木匠做的。”
趙紫薇覺得很搞笑，又覺得老袁一家人很溫暖，因此便彎起嘴角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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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窗外寒風呼嘯。
看着班裏雞飛狗跳了整天的謝雲葵躺在空蕩的宿舍裏，怎麽也睡不着。
趙紫薇果然受傷了，之前明明可以阻止的，卻因為自保而沒說。
好卑鄙，好無恥，爛的無需任何憐憫。
比起舍友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熟悉時，就能挺身而出，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久違的淚水又一次淌過了眼角。
謝雲葵想起小米，又想她死之前，有沒有覺得自己心裏輕松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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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宿舍幾百米外的校園病房裏，趙紫薇剛被校醫幫着洗漱完畢，尚無困意，仍在臺燈下抱着卷子發呆。
十幾歲的人，受了傷，吃了苦，就必然會想家。
倘若是老爸老媽看到她這倒黴樣子，不激動的把房頂掀掉才怪呢。
……雖然爸爸一心撲在學校上，媽媽也只顧着忙生意，但他們關心自己的時候，誰也不會懷疑那是一家人才會有的感情。
大概現在，什麽都變了吧。
趙紫薇忍不住抽抽鼻子，卻并不願意就此沒用的哭出來。
安靜了好半天的門忽然被敲了敲。
她擡頭，詫異的看到卓鶴在出現，立刻變回平日的調皮模樣：“大半夜的，是不是擔心我擔心到失眠了？”
卓鶴對這種廢話有反應才會見鬼，他拉下脖子上的羊毛圍巾，到床邊輕輕的圍在趙紫薇的脖頸上，為她帶去了幾分溫暖。
格格大人被突如其來的溫柔搞得不知要講什麽才好。
卓鶴又看了看校醫給紫薇開的消炎藥，一把扔到垃圾桶裏，從風衣兜裏拿出兩個小盒子：“吃這個，每頓飯後一粒。”
趙紫薇并不認識上面的日文，卻絲毫不懷疑他，立刻高興地接過來。
“長教訓了嗎？”卓鶴問：“叫你爸媽接你回去。”
紫薇臉上的笑僵住，甩開腦袋傲嬌回答說：“我不。”
“不也沒有用，我已經叫袁老師給你家裏打電話了。”卓鶴用一種對待小孩子的态度說：“別任性，你該慶幸這次只是傷了腳。”
“嘻嘻嘻嘻。”趙紫薇又開始竊笑，擡起長腿晃了晃：“怎麽，哥們兒，心疼啦？”
卓鶴淡淡的說：“我不想再看到身邊有人死去。”
聞言趙紫薇憶起他上一個自殺的同桌，終于不再開玩笑，哼道：“人家給我算過命，我長命百歲呢。”
傻瓜，白癡，天真，愚蠢。
卓鶴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有用的話出來。
“诶，你怎麽出來的，宿管沒攔着你？”趙紫薇忽然想起這個問題。
卓鶴愣了下，撒謊道：“側門沒關。”
“來得正是時候，我這些數學題都不會做，你教教我好嗎？”趙紫薇拿起快被蹂躏爛了的試卷，眨着大眼睛誠懇地問道。
作息十分規律的卓鶴遲疑了不足兩秒，答應說：“好，只教你半個小時。”
很可惜他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完全低估了趙紫薇的基礎之差和臉皮之厚。
等到終于被這位小姐被放行回宿舍，已經接近淩晨三點了。
這時候再躺回到床上，完全頭暈目眩。
卓鶴閉着眼睛感覺異常無奈：為什麽自己所做的、不應該做的事情，變得越來越多？
可這念及這越來越多，他又全然感覺不到半絲後悔。
——
女孩們去派出所交保證書的那一天格外的寒冷。
一如受到滅頂之災的劉曉很快就被警察放跑了，但蘇許卻被留下，承受着如同疾風驟雨一樣的訓斥。
因為她的父親——很少回家、從不關心她的父親——正是桃源鎮派出所的一位警察。
“你怎麽能做這種事情，不管那位同學哪裏對不住你了，你都不能拿別人的生命安全開玩笑！這是犯罪！”果然，蘇全對女兒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再出這種事你就給我回家待着去，老子一個人民警察連孩子都教育不好了，丢不起這個人！”
蘇許以一種空洞的眼神看向地面，連大氣都不敢喘。
自從記事以來，父親就沒有誇過她哪怕一次，總是在外面忙着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直等到女兒犯了錯，才會以家長的面龐站出來主持正義。
從不例外、真是夠了。
“不說話什麽意思？我還委屈你了？”蘇全拿起桌上的報紙，卷了卷對着她的腦袋就是幾下猛打：“要是讓你媽知道，她心髒病又該犯了！到時候你哭也沒用！”
她死了才好——蘇許這樣想着，卻輕聲道：“我知道錯了，要不是被同學慫恿，我絕對不會……”
“行了，以後離人家遠點，有功夫吵吵鬧鬧，不如想想怎麽提高你的學習成績，全校倒數一百名，你就不上火。”蘇全很瞧不起似的罵道：“沒心沒肺。”
蘇許咽了咽口水，把頭埋得更低。
她恨不得就此消失，甚至從來未曾出生過。
——
趙紫薇非常慶幸轉學時自己的家庭聯絡人填寫的是何茜。
雖然何茜聞訊後也很着急，但理智絕不會讓她像姐姐、姐夫一樣做出什麽失控的舉動。
她先是打來電話開始語重心長：“我不知道說了你多少遍，去到那裏低調做人，不能惹是生非，難道你不知道自己有的時候不招其他女孩兒待見嗎？腳傷的怎麽樣，不行我接你回北京。”
“小姨，我這不是沒事兒嗎，你別跟我爸媽說，求你了。”紫薇哀求道。
何茜沉默片刻，又問：“所以來龍去脈到底是怎樣的，你給我一五一十的講清楚。”
趙紫薇和她幾乎是無話不談，所以根本沒必要遮掩，立即便把入學以來所遇到的種種詳細說明，而後問道：“我到底哪裏做錯了，難道只有袖手旁觀、同流合污才是對的嗎？”
“你哪也沒做錯，只是做的不夠聰明。”何茜嘆息：“校園暴力在高中是很容易發生的事情，如果不在苗頭時遏制住，結果會變得非常令人痛心，你自己的力量單薄，應該多和老師溝通。”
“溝通有什麽用啊，我們班主任就是老好人一個，其他那些領導只知道成績、成績，壓根不關心別的，上次我還跟教導主任吵了一架呢，他竟然說我唯恐天下不亂。”趙紫薇哼道。
“總之，先低調吧，再有什麽事第一時間通知我。”何茜說：“我會以學生家長的身份捐贈一套監控設備到桃源一中，這樣至少學校裏會變得相對安全，當然，學生是不會知道與你有關的。”
“那得不少錢吧……”趙紫薇揪揪電話線。
“小祖宗，還不是為了你，我就節省一點呗。”何茜輕笑：“好好養傷，我給你寄點藥和補品去，還有你那個月考成績也太……”
“哎呀，我知道了，我正在努力補習呢，你就別說了。”趙紫薇趕快打斷自己不想面對談話內容：“到上晚自習的時間了，拜拜，你也注意身體啊。”
講完她就挂了話筒，吐吐舌頭，松了口氣。
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差點就要從受了傷的可憐孩子變成懶惰的差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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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釘事件經過班會檢讨、全校通報批評之類的公衆洗禮後，才和其它校園新聞一樣漸漸沉沒。
但是學校的角角落落都新裝了攝像頭的狀況，卻讓大部分的學生都很不滿意。
除了打架，也有人會抽煙、會約會、會逃課，會做所有老師不讓做而年輕人卻一定會做的“錯事”。
現在一夜之間信息全部被校方控制住，說跟趙紫薇受傷的事情無關，是絕對不會有人相信的。
所以最近衆人看她的眼神，都有點排斥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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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很好，不然以你的智商，很快就會遇到其他麻煩。”卓鶴倒是少數不以為然的存在，竟然淡定的跟她說：“你小姨倒是很靠得住。”
“那當然，她見識可多呢。”趙紫薇洋洋得意，拿起自己滿分的詩詞默寫小試卷炫耀道：“有進步吧？”
事實上卓鶴的父親已經把她的所有都調查清楚了，卓鶴自然也偷看過相關的資料，對這丫頭的親戚、家庭再了解不過。
這是個幸運的女孩子，如果不出意外，恐怕一生都能夠歡天喜地、高枕無憂的度過。
好無聊的結論啊，沒有半點見不得人的秘辛。
真是讓人羨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