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來得及
夜色漸深。
星辰閃爍，蟲鳴悠長。
一行人酒足飯飽，信步走出庭院。
幾個IT精英走在前面，蔣容跟許璐璐走在後面。
小拱橋下的錦鯉實在養得太好，顏色豔麗，姿态潇灑，她忍不住落了幾步，駐足在原地多看了半會兒。
殷勤的服務員小姐保持着甜美的笑容，一直把他們送出門口。
“歡迎再次光臨。”
還端端正正地鞠躬，在燈下目送他們離去。
從頭到尾的細心妥帖。
所以都說高級日料店不光是貴在味道，更是貴在服務。
走出門口，不遠處就是一個小型綠地停車場。
姿态嶙峋的松樹下停放着四五輛車。
“那今晚就先這樣了，真是謝謝各位，下次等人齊了我們再聚一回。”張城作為東家，笑着說了散場話。
“行，下回算我的。”常海天手臂處搭着西裝外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霍一鳴也微微颔了颔首。
“欸，我剛才喊的代駕呢，怎麽還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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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婕兒拿着手機四處張望。
“代駕騎個折疊腳踏車，這裏路遠不好進來，再等等吧。”常海天往一輛黑色大奔的發動機蓋上一坐，拍拍旁邊的位置，示意李婕兒也坐下來。
“你都老成什麽樣了，還耍帥。”李婕兒一邊取笑一邊從善如流地靠過去。
“那就這樣，我沒喝酒，先走了。”
霍一鳴拉開一輛白色Range Rover的車門，坐了進去，然後沖任峰擡擡下巴。
任峰會意，對衆人揮了揮小胖手，也鑽進了副駕駛座。
蔣容問許璐璐：“我們呢？”
許璐璐說：“我也叫了代駕，還有幾分鐘就到。”
蔣容點點頭，“你們把我放到地鐵口就好，我自己回去，一個城北一個城南離得太遠了。”
許璐璐吃驚：“怎麽今天這麽善解人意。”
蔣容摟着她的腰賣乖地笑：“吃了你600塊，決定大發慈悲一回。”
許璐璐翻了個白眼，笑着去掐腰上那只爪子。
兩個人正嘻嘻哈哈地笑着打鬧。
那輛白色的Range Rover緩緩滑到她們面前，車窗降下，霍一鳴握着方向盤看過來。
“蔣小姐，我送你吧。”
蔣容微微一愣。
随即婉拒了這份來自校友的好意：“謝謝，不過好像不太方便，我住城南，離得太遠了。”
剛才在飯桌上談到了C城哄擡房價的話題，她知道這位最近賺得不少的青年才俊在市中心崇華區安家。不像她這種初來乍到的打工小妹，只能挑遠一點的地方租，每天上班下班地擠地鐵。
不過上班上得挺開心，她也自得其樂就是了。
“南山區？”霍一鳴問。
“嗯。”
“沒關系，”霍一鳴按開車門鎖，下地幫她打開了後座車門，道：“我送任峰回華林區，離南山很近。”
“咳，咳咳，咳咳咳！”任峰突然在車裏咳了起來。
蔣容和霍一鳴探過頭去看他。
他一手捂着嘴，一手晃晃打開的礦泉水瓶，解釋道：“……果咩，嗆到了。”
蔣容看看他，又看看許璐璐，最後轉回來看看霍一鳴，想了想，道：“那就麻煩霍先生了。”
既然順路，門又替她開了，再扭扭捏捏不上車太不禮貌。
山路盤旋。
霍一鳴的車開得很穩。
封閉的空間裏彌漫着淡淡的松木香氣。
“有人說過，最美好的時間點，叫做‘還來得及’，這句話在這個美好的初春夜晚，送給每一個你。”黃金時段電臺主持人的聲音非常柔和動聽，帶着笑意一般如風拂過耳邊，“最後用一首甜蜜的電音來結束今晚的節目，firestone，不要錯過，也不要懊悔。祝你晚安。”
車載音響質量很棒。青年清澈的聲線緩緩淌出，似在耳邊低聲傾訴熱情。
蔣容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覺，跟着歌詞獨自無聲地唱了起來。
“I'm a flame
You're the fire
I'm the dark in need of light
And we touch,you inspire
Will it change in me tonight
Take me up, take me higher
There's a world not far from here
We can die in desire
Or we can burn in love tonight
My hearts alive, firestones
When they strike, we feel the love
Sparks of light, the ignitables
I'm from X,you're from Y
With the strangers in the night
Here we are,e together
To the world well testify
My hearts alive, firestone
When they strike, we feel the love
Sparks of light, the ignitables……”
為了不進市內找堵，霍一鳴繞了外環的高速，路程稍微有點遠。
蔣容把手機亮度調低，支着下巴随意地浏覽着推送資訊。
網絡時代就是信息爆炸的時代，人人都能成名三分鐘。村東的阿伯，村南的阿嬸，前女友跟現女友對罵，前男友跟現男友幹架，一線模特的壞品味，十八線演員的上位史，什麽東西都能在網上尋到蹤跡。
她昏昏欲睡地看着刷出來的無聊新聞。
然後在車子駛過第二個高速路口時不小心眯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仿佛聽見一陣簡短的交談，接着是一聲細微的震動。
她掙紮了一會兒，幾經嘗試，終于強迫自己睜開眼，發現車子停在路邊一株茂盛的黃刺玫下。
霍一鳴坐在駕駛座，正透過後視鏡看着她，見她迷迷糊糊醒來，才把眼睛轉開。
“醒了？”
“啊……”蔣容有些尴尬，快速地梳理了一下頭發，“……不好意思，我睡過去了。”
摸了摸嘴角。幸好沒有流口水。
霍一鳴抿了抿唇，沒說話。
任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車廂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蔣容因為自己的失态而感覺有些不自在，于是朝車窗外看了看，提議道：“不如我就在這裏下車吧，不麻煩蔣先生再繞路了，這條路穿過去就是地鐵站，我坐三個站就能到家。”
霍一鳴擡起手腕看看時間，說：“地鐵應該停運了。”
“什麽？”
蔣容吓了一跳，按亮手機一看，已經23:20了。
……居然這麽晚了，他這車怎麽開得這麽慢？
霍一鳴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摸操縱杆，說：“這一帶我不熟，你坐到前面來指一下路吧。”
只有兩個人的話，自己坐在後座的确有種把人當出租車司機的感覺。
其實也沒什麽，雖然有點尴尬，但大概也不會再見下一次，自己搭車回去更麻煩。
想到這裏，蔣容點點頭，推開車門繞到副駕駛座一邊重新上了車。
前排的冷氣口正對準座位吹，蔣容一坐上來就被吹得打了個顫。
霍一鳴俯身過來把風口調節了一個方向。
蔣容感激地笑了笑，側身扣好安全帶。
“沿着南山大道一直走，下了立交橋往右拐，再等個紅綠燈就到了。”她簡單說明路線。
“好。”
霍一鳴單手轉動方向盤，離開臨時停車位，緩緩彙入直行的車流。
車載音響不知道什麽時候關掉了，車裏一陣死寂般的沉默。
蔣容覺得有點難熬。
這個男人一看就不是會主動找話的類型，她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象征性地開口搭幾句話，好讓氣氛不這麽冷。
結果苦思冥想，還是決定從國際話題開始入手。
“最近天氣好像開始變熱了一點。”
貌似不經意地開口。
“還好。”
“剛才看預報說今晚有雨，該不會又要降溫了吧。”
“嗯，注意別着涼。”
“謝謝，霍先生也是。”
……
好了，天氣話題算是聊完了，接下來是什麽？
蔣容歪着腦袋努力思考了幾分鐘。
“其實今晚見面，總感覺在哪裏見過霍先生。”
啊。
好俗。
雞皮疙瘩要掉下來了。
霍一鳴眼睛直視着前方，過了幾秒才回應，“是嗎？”
“嗯，應該是以前在學校路上碰見過。”蔣容揀着話客套道，“霍先生一表人才，比較容易給人留下印象。”
霍一鳴掀了掀嘴唇，像是想要開口，最終卻還是什麽都沒說。
沉默。
沉默。
沉默。
……
好吧。對話就此宣告終結。
還以為能引出什麽學校時期的話題，勉強談上幾句呢。
蔣容自讨沒趣，默默把頭轉向窗外。
算了，盡了心意就好，她也不是什麽十分擅長交際的人，對方不嫌悶，這下自己也是樂得清靜。
城市的夜晚是明亮的。
各式各樣的霓虹與燈火，徹夜不休地閃耀在黑暗之中，到處都是24小時經營的店鋪。
駛上立交橋的時候，底下車道的車流疾馳而過，此起彼伏的車燈由遠而近，再由近而遠，最終消失在看不見的方向。
這個城市繁華而荒涼，喧嚣而沉默，容納了太多的人，太多的理想與情感。
每一天都有年青人熱血沸騰地往這裏跑，終日咬牙苦苦奮鬥，或是在此落地生根，或是失望離開。
燈光與暗影相繼掠過車頂。
也許是時間晚了，蔣容突然覺得很累。
不一會兒，車子就穩穩地停在了她家小區樓下。
蔣容輕輕呼了一口氣，向霍一鳴道了謝，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
剛走出沒兩步，霍一鳴突然降下了車窗。
“蔣小姐。”他喊她。
“嗯？”
她回頭，自己落下什麽東西了嗎。
街燈昏黃，霍一鳴的面容隐在陰暗的車廂裏，看不清表情。
一陣涼風呼嘯而過。
蔣容站在原地，擡頭看看天空。
也許今晚真的會下雨。
霍一鳴的聲音在阒寂無人的深夜中低低響起。
“我們之前見過的。”
香樟細小的葉子在空中輕輕搖動，然後簌簌地飄落下來。
蔣容微微一愣，半晌，才回過神來。
“是嗎？”
她把被風吹亂的頭發別到耳後，看着他，笑了笑。
“我就說感覺很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