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戀愛線ing (1)
春末的街道, 殘着幾分寒冷。濱潭市冬夏氣溫轉換大,今日下着小雨,夜間氣溫僅三度。
行李箱緩慢拖着, 墨墨趴在程梵肩膀, 胖乎乎的小臉似乎很奇怪自己要去哪裏。
程梵輕輕咳嗽兩聲, 這時才想起忘記帶醫生給他開的特效藥了。
謝家位置位于市郊的麗水河汀, 這個時間周圍車很少。
行李箱的轱辘摩擦着地面,緩緩停下,程梵抱着墨墨坐在上面, 清點皮夾裏的現金。
謝崇硯的黑卡,他連同離婚協議一并放在床上,并沒有拿走。
皮夾裏目前有一百元現金, 打車還是夠的。
一陣冷風刮過, 墨墨縮着腦袋拱了拱程梵,發出嗚嗚的聲音。程梵裹着風衣,擡頭望着路燈,把它摟在懷裏:“餓了?”
從行李箱中拿出一盒罐頭, 程梵打開喂給墨墨:“我偷偷給你拿了兩盒罐頭,明天有錢了就給你去新的。”
程梵手裏有一張程母給的支票, 準确來說是嫁妝。明天銀行營業廳開門, 他便可以預約兌換。
路燈的餘晖下飄起零星小雨,氣溫又驟然下降幾度。
程梵的眼睛帶着不同尋常的紅, 手腳冰涼。
這時, 不遠處的一家三口正在手牽手一起回家。中間的小姑娘邁着輕快的步伐, 搖搖晃晃。她似乎注意到對面馬路邊的一人一貓, 好奇地看他一眼。
程梵也注意到她。
望着她洋溢着幸福的杏眸,他收回視線, 摸着墨墨的頭道:“快點吃,我們得找地方住。”
墨墨好像聽懂了,吃得更賣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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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車軟件始終開着,無人接單。
程梵猜測這裏太偏,決定帶着墨墨走到附近最大的商場再叫車。
墨墨現在有六七斤重,程梵拖着行李箱,抱着它,有些吃力。
咳嗽聲越來越重,程梵打算抽時間去趟醫院檢查身體,看看體內的毒素還有沒有。
空曠的馬路上,白色瑪莎飛馳。
程安端着咖啡,神色懶散。
經紀人劉畚在旁邊好聲好氣:“少爺,你學業繁忙,我怕接洽太多通告讓你勞累,所以這學期只給你安排一個精品真人秀。”
程安望着窗外:“嗯。”
劉畚接着道:“你才大學,不着急拍戲,以校草的名義參加一些真人秀就可以了,畢竟家族的實力在那,跟那些沒有出路的窮學生不一樣。”
程安一笑:“我去娛樂圈,就是玩兒,對那些虛榮的東西不太看重。”
劉畚賠笑:“是,是。”
到達劉畚的家,程安換到駕駛位,準備駕着車離開。本來劉畚說送程安回家,但程安有局,便順路放劉畚下車。
“謝謝少爺,注意安全!”目送飛馳的瑪莎離開,劉畚嘴角勾起嘲諷:“進娛樂圈不就為了洗錢麽,說得那麽高尚。”
車開了一段時間,程安百無聊賴,恍惚間注意到路邊有個拉着行李箱的人,看身形和程梵很像,那只貓也格外熟悉。
于是,他緩緩靠近,确認了猜測。
程梵這麽冷的天,怎麽拉着行李箱?
還有兩公裏就走到商場,程梵忽聽到身後響起汽車持續的鳴笛聲,停下腳步回頭,發現熟悉的瑪莎停在路邊,程安笑着下來。
“呦,這不是謝總的小心肝麽?這麽晚了,怎麽拖着行李箱像只被趕出來的狗?”
程梵冷冷瞥他一眼:“和你沒關系。”
程安砰地撞上車門,朝他走來:“好歹我也是你哥哥,關心一下弟弟有問題?”眼神若有若無打量着行李箱,他幸災樂禍道:“你不會是被謝崇硯趕出來了吧。”
程梵不想和他周旋,抱着墨墨準備拉行李箱離開,但程安偏偏堵着他的路,語氣嚣張:“這是被人玩爛後,扔掉了?”
程梵靜靜看着他,眸子異常平靜。
随後,他把行李箱放倒在地上,安置墨墨在上面,揉揉腦袋示意它別動。
程梵的反應更加印證程安的猜測。
程梵果然被謝崇硯趕出來了。
沒有謝崇硯撐腰的程梵,程安量他不敢再張狂,不屑笑着:“當初非得貼着人家謝崇硯,現在成了無人要的破鞋,可怎麽辦啊。”
程梵不急不緩卷起袖子,摘下手表,放在口袋裏,黑沉沉的眸子沒有一絲溫度,擡頭眯着眼看程安。
程安一怔:“這樣看我幹什麽?被我戳中痛處了?”
程梵忽然笑了笑,朝着程安一步一步走去。
路燈下,想起程安接二連三的尖銳罵聲。
兩道黑色身影,扭打在一起。
片刻,程安砰地倒在地上,疼得喘着粗氣,捂着胸口。
程梵碎發淩亂,踉跄地起身站直。
他的領口微微敞着,腕口處帶着幾道明顯的抓痕,脖子印着淤青。
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異常沉靜。
他轉身淡然抱起墨墨,拉着行李箱,背影秀立筆直。
“以後再招惹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從小到大,程安和程梵打架從來沒贏過。程梵身姿敏捷,很少吃虧。
程安單手撐着地,顧不得狼狽和體面,艱難坐起身使勁喊着:“程梵,不管你承不承認,你也只是沒人愛的賤貨罷了,這世上誰愛你?根本沒有!”
程梵頓下腳步,神色輕淡。
這件事,他在上一世死之前,就很清楚了。
繼續前行,他緩緩道:“你說得對,但并不妨礙你是個從根爛到全身的人。”
程安望着程梵逐漸選取的背影,随手抄起手機,惡狠狠朝他砸了過去。
拐過彎,離商場只有幾分鐘路程,程梵走得更慢了。
墨墨好像發現了程梵手臂的傷,喵喵地叫着試圖舔他。
程梵腳崴了下,有點疼,但走路并不影響。
經過紅綠燈時,對面汽車的燈光刺着程梵的眼睛,他下意識伸手擋住,墨墨卻受驚般地掙紮,跳到地上。
“墨墨回來。”程梵根本看不清路況,連忙跑着追墨墨。
這時,一輛黑色轎車轉彎,因視線盲區,直勾勾朝着程梵撞去。
程梵抱着墨墨擡起頭,千鈞一發之際,汽車剎住。
車門打開,梳着利落背頭的男士下車。他步伐穩健,緊随其後的是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應該是他的助理。
男士走到程梵身邊:“你沒事吧。”
程梵抱着墨墨起身:“沒事,是我和我的寵物莽撞。”
男士打量着他的脖子和手臂,嚴肅道:“受傷了嗎?”
程梵準備離開,搖頭:“不是你造成的。”
這時,那位助理上前,雙手遞給程梵一張名片:“您好,如果有需要,可以聯系我們。”
程梵掃了眼名片上的名字:陳奕川。
燈光昏暗,陳奕川看不清程梵的面龐,只覺得他很瘦,看起來不太舒服。
“需要我送你去醫院嗎?”
“謝謝,不用。”程梵抱着墨墨離開,
重新上車後,陳奕川望着車窗外,很快又經過程梵和他的貓。
這時的燈光很亮,借着路燈,陳奕川多看了程梵一眼。
那張帶着落寞神色的臉很漂亮,也很明豔,令他心神一震。
這種感覺,他熟悉得說不上來。
一直到看不見程梵,他才收回視線。
這時,助理遞給他咖啡:“陳總,我們在濱潭市呆多少天。”
陳奕川:“看謝氏的進度,謝崇硯很挑剔,有些難搞。”
助理笑道:“謝先生好像和夫人有交情,應該會很順利。”
陳奕川:“但是,他們的關系我不能放到明面講,畢竟謝家當年的事情不太光彩。”
助理:“也是。”
快到帆船酒店,陳奕川道:“把濱潭市過去15年,所有福利院的收留名單整理好,盡快給我。”
助理抿着唇,輕輕點頭,随後猶豫道:“還是向夫人和二少爺保密。”
陳奕川:“嗯。”
四十分鐘後的帆船酒店大廳,程梵緩緩走進。來到前臺,他選擇手機支付,因為可以刷額度。
等待支付時,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程梵,你怎麽在這裏。”項枝來到他身後,“崇硯呢?”
程梵沒多言:“就我自己。”
項枝見他用借的額度支付,又帶着貓拖着行李箱,瞬間明白過來。他手臂倚着前臺,笑着:“和崇硯吵架了?”
程梵拿着房卡,沒理睬他,抱着墨墨徑直朝着電梯走去。
項枝追上勸導:“你不會離家出走了吧?夫夫哪有隔夜仇,明天我讓崇硯給你賠罪。”
程梵走進電梯:“不用勞煩。”
—
與此同時,謝家二樓,謝崇硯立着空蕩蕩的房間,一言不發。
本想和他一起來哄人的謝昱臣見到人去樓空的景象神色躊躇。床上壓着的黑卡,是謝崇硯給堂嫂用的,看樣子堂嫂這次很生氣。
他大氣不敢出,小聲擡頭:“堂哥,我們要不要去先找堂嫂。”
謝崇硯向前走了幾步,視線落在疊整齊的被褥上,問道:“陳叔,他什麽時候走的。”
陳叔一臉愧色:“具體時間我不太清楚,我當時在花圃幹活。”
房間裏的一切都被擺得很整齊,沙發上謝崇硯送給程梵的衣服,疊好擺放,屋裏的一切,好像還原回程梵入住前的模樣。
謝昱臣很着急:“堂哥,都是我不好,非得帶着嫂子去公司,才讓他吃醋了。”
路上,謝昱臣分析半天,最終得出程梵吃醋的猜測。
謝崇硯始終沉默,雙手插在口袋裏,鏡片下眼神未明,看着程梵今晚抱着的陶器盒子。
他的手掌落在沙發背上,順勢坐下,交疊着雙腿,似乎在糾結。
這時,他的手機微信亮了。
點開一看,是來自項枝的微信圖片:崇硯,我看見程梵入住帆船酒店,付款刷的花呗,你們是吵架了嗎?
謝崇硯盯着這段文字,回複:“他怎麽樣,安全嗎?”
項枝:“當然安全,這會兒應該抱着貓上樓了,回頭我把他的房間號給你。”
謝崇硯沒再回複,将手機關上扔在一旁,低聲說:“程梵在帆船酒店,是安全的。”
謝昱臣舒了口氣:“那就好,我們去接堂嫂吧。”
謝崇硯并沒有要動的意思,思索片刻:“你先回家。”
“為什麽啊?”程梵和謝崇硯吵架,謝昱臣已經很愧疚了,眼下謝崇硯不願意去接程梵,他有些費解,“堂嫂就是吃醋誤會南初了,你解釋一下不就行了。”
陳叔也面露憂色,凝視着謝崇硯。
謝崇硯聲音很輕:“我知道怎麽處理,你回去吧。”
“這!”謝昱臣藏着怨氣看他一眼,心道活該他沒媳婦,随後不情不願離開。
“陳叔,您也去休息吧。”謝崇硯道:“我自己在這裏呆會兒。”
陳叔看着他:“有事您叫我。”
房間裏只剩下謝崇硯,他微微躬身,雙手叉在一起,想了很多事情。
比如,程梵真的是因為王南初生氣嗎?還是因為離婚協議的事情?
可無論因為什麽,都不在謝崇硯能理解的範圍。
如果因為這兩件事生氣,那麽是不是說明程梵喜歡自己?
他想起他媽媽忌日那夜,他喝得很醉。大概因為程梵贈他信紙上那段經文的緣故,他當晚想開了。
他或許不應該執着于過去,執着于八歲那年的事情。
接下來的記憶,很模糊,他只記得,程梵應該來到酒窖。
接下來的記憶,跳到第二天清晨。
他摟着程梵,在沙發上醒來。
他現在還記得清晨程梵躺在他懷裏的樣子,整個人很幹淨,呼吸均勻綿長,還有一點乖。
他不記得那晚是不是自己主動抱着程梵,但他作為年長的一方,發生這種事,他要負主要責任。
如果因為那晚的事,讓程梵喜歡他,那麽他應該和程梵說清楚,并鄭重道歉。
嘆息間,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樓下的花圃。清明節,百合在豐沃的泥土裏,開得正盛。
這讓他又想起那天清晨,程梵幹淨白皙的皮膚。程梵的骨架很小,蜷縮在他的懷裏,睡覺時纖長的睫毛輕輕浮動,黑發細軟光滑,蹭着他的脖頸。
目光移動,他發現物理筆記中的那封情書。
随手拿起,他才看清情書的真容。
裏面沒有落款,只有簡單的一句話,怪不得程梵會誤會。
旁邊放着裝情書的信紙,被剪刀剪開。他拾起,看清楚裏面的兩行字時,眼神閃過一瞬間的錯愕,眉間緊緊蹙起。
這居然是陳沐星送給他的。
那時的他,大約十八歲,恰逢陳沐星來初中部當一周交換生。
對于陳沐星,他無疑是感激的。又念在陳沐星獨自在陌生的城市,年齡小,每次陳沐星請他幫忙,他都會答應。
離開的前兩天,陳沐星向他表達愛慕。
他拒絕了。
他覺得,這件事只不過是年少的陳沐星一時沖動,并沒有放在心上。
從那以後,他多年未見陳沐星。
直到接管公司後,他購得玉扇送給陳沐星媽媽,尋求當年事件的蛛絲馬跡,才又和陳沐星碰了一次面。
十八歲的陳沐星,和印象中的小姑娘有很大區別,那次碰面兩人也只是簡單問好,沒有過多接觸。
但陳沐星向他索要微信,礙于情面,他給的辦公專用微信。
那微信,是秦秘書在用,平時他很少關注。
時隔幾年,他沒想到因為多年前的情書,竟又鬧出烏龍。
謝崇硯看着情書,将它扔進垃圾桶。
如果程梵真的對他有好感,看到這封信,會是什麽心情。
已經是深夜,他來到酒窖,看着那白色沙發,又想起那晚的事情。
他随意脫下西裝外套,搭在一旁,程梵送的那副金絲眼鏡摘下,靜靜地躺在桌子上。
謝崇硯所在的群聊,都在談論程梵離家出走這件事,是項枝那個大嘴巴告訴的別人。
點進去,林羽潭正在說話:梵梵少爺生氣了,@謝崇硯還不快去哄。
方裕臣:他會哄才怪,就是個木頭。
項枝:忘了補充,梵梵少爺好像受傷了,手臂和脖子有淤青。
謝崇硯看了兩眼,頭痛。
索性将手機扔在一旁。
這時,陳叔走下酒窖,敲了敲門。
謝崇硯擡眸:“您怎麽還沒睡。”
陳叔手裏拿着毯子:“這裏涼,我怕您感冒。”
謝崇硯應了一句:“您去休息吧。”
陳叔把毯子交給他,低聲道:“最近天涼了,也不知道酒店的被子暖不暖和。”
謝崇硯緩緩睜眼,默聲看着陳叔。
陳叔繼續道:“上次醫生開的藥,他好像沒帶。”
謝崇硯凝起眉心,倒了一杯紅酒一飲而盡。
片刻,他聲音低沉:“陳叔,我和程梵是協議聯姻,以後會離婚。”
陳叔并沒有過多驚訝,點頭:“梵梵進來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什麽都瞞不住您。”謝崇硯笑了笑,擡起頭時笑容憂煩:“這次程梵離家出走,可能是因為…他對我有一點好感。”
陳叔問:“這就是您遲遲不去接他的原因?”
謝崇硯:“把他接回來,我不知道怎麽和他相處。”
陳叔反問:“那為什麽不和他試試呢?還是說,您打算孤獨一生?”
謝崇硯思索片刻:“可能因為我們聯姻本就有明确目的,所以關于您說的事情,我沒有考慮過。而且我好像并不喜歡程梵。”
陳叔笑了笑:“我問您一個問題。”
謝崇硯:“嗯。”
陳叔:“您覺得,以小少爺的性格,他為什麽會對您有好感呢?因為金錢?或者權勢?”
謝崇硯:“不會,他那性子,能高看誰。”
陳叔目光認真:“那是為什麽呢?我覺得梵梵表面看起來有些驕傲嬌縱,但他其實很脆弱敏感,如果不是感受到他需要的情緒價值,他不會平白無故對一個人有好感。”
這段話謝崇硯認真分析一遍,疑道:“您的意思是——”
陳叔:“您這段時間變化也很大,有耐心了些,也細心了些,我覺得他喜歡您,也可能來源于您對他的一些行為。”
謝崇硯指腹摩挲着酒杯,擡眼時目光深邃:“他的性子我不讨厭,我們畢竟也是合法伴侶,對于他的遭遇我很同情,也願意照顧他一些。所以,我的這些行為,會讓他對我有好感嗎?”
陳叔低吟:“您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您願意同情他的遭遇?願意照顧他一些?據我所知,扮可憐裝委屈對您沒用,您從來不吃這套。”
這次謝崇硯沉默了。
良久,他道:“如果我在明知道他對我有好感的基礎上,還和他試一試,将來發現彼此并不合适,恐怕有些不負責任,會耽誤了他。”
陳叔起身笑着:“愛在勇敢者面前,談何耽誤?”
聽着陳叔離開的腳步聲,謝崇硯心緒恍惚,他需要再想想。
片刻,他給謝昱臣發送微信:“明天抽時間來一趟,先把程梵的藥給他送去,再拿一些治療跌打損傷的藥。”
謝昱臣很快回複:“好噠,我會把你的愛意幫忙帶到。”
淩晨兩點,程梵摟着墨墨,蜷縮躺在沙發上,久未入睡。
電視放着經典愛情電影,女主角在火車上,孤獨離開。
程梵仰躺在沙發上,光着腳,脖子處的淤青疼痛不斷提醒着他今晚發生的一切。
起初,他在想是不是自己今晚反應過激,對那名同謝崇硯吃飯的男生,對那份離婚協議,對那份情書…
他應該不屑在意這些才對。
但他偏偏選擇了最不能挽回的路。
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他應該還會選擇離開。
電影裏,女主角還在落淚。
他面無表情看着畫面,直視着他不願承認的一件事。
他對謝崇硯有一點點好感,而那份建立在謝崇硯也同樣愛慕他的好感,在今晚,像泡沫一樣被戳碎。
他不願面對自己的自作多情,不願直視內心深處的自卑,自尊心作祟讓他選擇離開了。
本來,就是不應該有交集的兩個人。
或許這是件好事。
程梵一天沒怎麽吃東西,血糖低得厲害,昏昏沉沉睡着了。
他想起後天是K大筆試的時間,得讓精神振作起來。
第二天上午,謝昱臣敲響他的房門。
看見謝昱臣,程梵并不驚訝,畢竟昨晚項枝撞見了他,謝昱臣知道他在這裏也正常。
謝昱臣道:“我堂哥擔心你身體,讓我給你送藥。”
程梵淡淡道:“我今天會自己去醫院開,幫我向他轉達,勞他費心了。”
謝昱臣後知後覺,他堂哥也太不會哄人了?既然知道人家在酒店,也不過來接回家,反而送藥?
深一層意思,不就是你多住幾天,別回來了。
謝昱臣無語嘆息,拉着程梵解釋:“堂嫂,昨天和我堂哥吃飯的男生,是我哥們的男朋友,你別因為這個吃醋了。”
程梵垂眸:“我沒吃醋。”
謝昱臣:“沒吃醋就好,那你乖乖在這裏等着,我讓堂哥來接你。”
謝崇硯會來接他嗎?程梵是不信的。
昨天他表現得那麽激烈明顯,謝崇硯應該能看出什麽。
兩人協議在前,塑料婚姻,來接他真的沒必要。
況且,今天讓謝昱臣送藥,不親自出面,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程梵站起身,将行李箱中的東西一件一件取出來,整理好擺在櫃子裏。“我住在這裏很好,不用大家費心。”
謝昱臣嘟囔:“再好也不如在家舒服。”
程梵輕聲道:“那不是我的家。”
謝昱臣有些頭大,這兩人一個比一個難搞,工作都做不通。
一直磨蹭到下午,程梵借口出去,謝昱臣才善罷甘休。
從銀行出來,程梵卡裏有一筆不小的數目,他給墨墨買了許多進口貓糧,才回酒店。
在前臺續租一個月,程梵估摸這段時間應該夠他買到新房子。
明天就要考試,項枝發來問候微信,并催促他開通微博,為日後營業做準備。
程梵其實不願意再和謝崇硯相關的人扯上關系,但他和項枝旗下的娛樂公司簽訂了意向約,突然毀約不太禮貌,也就打算先簽着,日後再說。
反正他和謝崇硯離婚後,也就不會再和他身邊的人有交集。
項枝似乎有話要和他說,絮絮叨叨說些工作上的事情,最後拐彎抹角帶了句:“消氣了嗎?酒店住得不舒服吧?”
程梵回他:“挺舒服。”
項枝:“點煙jpg,還是回家舒服。”
程梵:“心夠大,哪裏都是家。”
項枝:“牛逼jpg。”
撂下電話,程梵準備複習明天的考試。表演專業的文化分數很高,錄取率僅有百分之三。
程梵拿着筆做題時,才想起小時候的職業初衷。
古典舞蘊含的文化內涵,非常之深,但随着時間推移,逐漸被街舞等時尚度高的舞種取代。
現在是造星時代,娛樂圈産業發展迅速,一夜之間便可捧紅夕陽産業。
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制作出讓古典舞出圈的節目或者真人秀,并創建自己喜歡的品牌風格,讓古典文化出現在國際各大時裝周,珠寶品牌,被所有人喜歡,成為新的時尚風向标。
這個夢想,似乎有些遙遠,但卻是他小時候便堅定的信念。
他握着簽字筆,認真複習知識點,一直到很晚很晚。
半夜,他肚子餓了,下意識想去廚房找吃的。
一直走到門口,才發現這裏不是謝家。沒有陳叔為他精心準備的一冰箱好吃不胖的零食夜宵。
面前的冰箱空空如也,他緩慢轉頭望向寂靜無聲的夜空,難掩心中失落。
或許應該習慣現在的日子。
又是一晚過去,程梵準備參加考試。
K大校門口,聚集着非常多的人,白豆豆很早便調試好單反,等待程梵的出現。同他站在一起的幾十個人,都是程梵的粉絲,剩下的便是借着前幾日#古風小仙君#熱度,前來圍觀的路人。
現場,大約有十幾家媒體,陣仗浩大。每年藝考筆試現場,記者都會挑選有知名度的童星或有潛力的考生采訪,冷不丁就會有顏值出衆的考生出圈。
但今年,媒體所有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程梵身上,甚至演過三部電視劇,家喻戶曉的童星周南笙熱度都不及程梵。
人來人往,白豆豆張望着,卻遲遲未見程梵的身影。
這時一輛出租車停在門口,套着off white白色衛衣的男生從裏面鑽出來。
他戴着白色口罩,身姿清瘦挺拔,雖然只露出一雙眼睛,卻如同沉靜的玉石,散發着淡淡華彩。
那男生步履輕緩,帶着說不出的尊貴雅致,如詩似畫。
媒體們幾乎全部愣住幾分鐘,繼而轟然湧上去。
白豆豆笑了,這考生除了她家小仙君,沒人能襯得上這個氣質。她扛起高清攝像頭,這次拍了個夠。
程梵沒有采訪的經驗,輕輕蹙着眉有些抵觸,被媒體們包圍着,宛如困在密不透風的人牆中。
記者提問:“請問您對本次考試有信心嗎?K大目前的學長學姐中,您有喜歡的偶像嗎?”
面對提問,程梵只簡短回複:“有信心,沒有偶像。”
白豆豆第一次聽見程梵說話,激動地拍了拍周圍的粉絲,“果然是我梵梵,連聲音都好好聽。”
走進學校,程梵松了口氣,許多K大的學生認識他,和他熱情打招呼。他不擅長社交,但秉承着禮貌的原則,拘謹地輕輕點頭向大家問好。
一路上,他的脖子酸得厲害。
剛下課的程安偶遇一堆人熱鬧聊天,并叽叽喳喳指着被戒嚴的考場。
他眯着眼:“今天新生文化課筆試吧。”
同學回:“嗯,但主要是最近在網上很紅的古風小哥哥在咱們學校參加考試,大家對他很好奇。”
程安皺眉:“古風小哥哥?長得好看嗎?”
同學道:“嗯,聽說本人特別有氣質,從小學舞蹈,又白又瘦。”
這幾個形容詞讓程安心中有個莫名的想法,但他很快搖搖頭,告訴自己程梵已經20歲,不可能和一幫18歲的考生重新考試念大學,況且從未聽程梵說過有考K大的打算。
這時,同學興奮指着:“快看,就是他!他第一個出考場!”
程安順着方向望去,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後幾乎要窒息。
不遠處的程梵,衆星捧月。大家興奮拿着手機拍照,就像明星出街似的。
大三年級比較火的白恩宇都沒有這個陣仗。
程安盯着他,眉毛幾乎拼命擰緊。
為什麽?為什麽程梵什麽都要跟他學?
他想做明星,程梵也想做!
他想和謝家聯姻,程梵偷偷撬他牆角!
他現在恨不得程梵立刻去死!
同學沒察覺出程安的異常,依然自顧自得說:“聽說,這個人面試專業成績專業第一,教授們非常喜歡他,争着搶着要他當學生。”
程安忽然面露嘲色:“一個二十歲的人,和十八歲的考生競争,他也不嫌害臊。”
同學詫異道:“他20了?就比我們小一歲?”
程安懶洋洋道:“嗯,高中都沒上,來這裏裝學霸了。”
同學莫名驚訝,沒想到程安對程梵這麽了解。忽然想起兩人都姓程,同學結巴道:“你們倆…不會是親戚吧?”
程安冷冷道:“誰跟他是親戚?”心中忽想起謝崇硯将程梵趕走的事情,他悄悄對同學說:“他是我家傭人的兒子。”
同學更吃驚了,表面笑着點頭。
傭人的兒子為什麽比程安這個大少爺氣質高了N個檔次?
走出校門的程梵被聞風而來的粉絲們團團圍住,其中有一名英俊的男粉,抱着一束鮮花和小熊玩偶,害羞而熱情地遞給他。
男粉打扮得很潮,看着二十四五歲的模樣,和程梵說話時的眼神非常溫柔深情,很喜歡他。
因他抱着的娃娃足有1.8m的長度,所以在程梵出來之前,就受到廣泛關注。
見男粉的禮物是送給程梵,媒體們覺得更有話題度,扛着相機鏡頭對準兩人。
男粉深情脈脈:“梵梵,我是你的第一個粉絲,我很喜歡你,這是我的心意,希望你能天天開心。”
深紅色的玫瑰花迎在胸前,程梵閃動着幾分驚訝和錯愕。
他盡量用委婉的語氣表示:“只有愛人送的玫瑰,我才可以收下。”
男粉遺憾抿着唇:“那小熊可以帶走嗎?”
看着和自己身高并齊的小熊,程梵艱難拒絕:“我最近不住在家裏,帶走不太方便。”
男粉眼神更黯淡無光:“那你可以和我,合一張影嗎?”
程梵這次沒拒絕,輕輕點頭。
合影時,男粉捧着玫瑰笑容燦爛,而程梵有幾分嚴肅,盡量不想與玫瑰同框,又因媒體提醒,不情不願作出兔子耳朵的手勢,悄悄擋着眼睛。
白豆豆冒着粉紅泡泡:“我兒子好可愛!”
終于合影結束,程梵迎着大家的目光,乘出租車離開。
到達酒店,他累得要命,簡單服用藥物後,陪墨墨躺在沙發上玩。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熬夜的緣故,他特別的累,心髒也比平時跳得快一些。最後竟直接在沙發上睡着了。
[單身俱樂部群聊]
項枝:[圖片]@謝崇硯,你老婆今天去K大考試,學校都瘋狂了,男粉公然送玫瑰花表白!
林羽潭:哦吼,這男粉挺帥。
方裕臣:挺帥+1。
項枝:我今天聽見公司的小姑娘誇程梵,誇得那叫一個真情實感,就差說他是天神下凡了。
林羽潭:也不知誰有這麽好的福氣啧啧啧。
方裕臣:有啥福氣,老婆還在賓館住着呢。
項枝:@謝崇硯,不然你把老婆給我吧。
謝崇硯:滾。
謝崇硯剛從群聊退出來,就收到謝昱臣的微信轟炸。
謝昱臣:你快看!今天有男粉向堂嫂表白了!你有情敵了!我恨你像塊木頭!指指點點jpg。
謝崇硯:你們都知道這件事?
謝昱臣:上熱搜了啊,你看看人家,小熊熊送着,玫瑰花捧着,多會啊。你等我給你看一張照片。
謝昱臣發送程梵在陶泥館那天制作時的照片給謝崇硯。
謝昱臣:你看堂嫂辛辛苦苦給你做陶陶器,你呢?跟他冷戰這麽久,都不去哄。
謝崇硯将照片點開。上面的程梵認真專注,小心翼翼描繪着天鵝的浮雕,眼神裏好像湧動着光。
他問:那晚程梵捧着的盒子,裝着的就是這對兒天鵝嗎?
謝昱臣:對。
謝崇硯回憶盒子的位置,走進程梵的房間。那盒子就在桌子上,他輕輕打開,一對兒栩栩如生的天鵝陶器赫然出現在眼前。
上面刻着合歡花,寓意愛情的美好。
謝崇硯指腹溫柔地摩挲,程梵照片中的模樣仿佛就在眼前。
良久,他重新點開群聊中男粉和程梵的合影。
短短三天,程梵好像清瘦許多。
看他舉着剪刀手傲嬌的樣子,謝崇硯淺淺地笑了。
夜裏,涼風拂動着窗簾,程梵被凍醒。墨墨窩在對面沙發,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他咳嗽兩聲,幾次起身試圖去拉窗簾,卻沒有力氣。
他應該感冒生病了。
磨蹭好久,他終于把窗戶關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後,再無困意,坐在餐桌前莫名出神。
他餓了,想吃陳叔包的小馄饨。
陳叔做的小馄饨很香,很好吃,他能吃二十多個。
家裏的床也比酒店舒适。
腦袋伏在桌子上,他壓抑着眼淚,不讓它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