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的聲音夾雜着幾分委屈,有點像和家長告狀的小朋友。
謝崇硯知道,程梵很少向人流露出這種情緒,上一次還是求自己帶他回家的時候。
但這一次和上一次,并不完全相同。
或許帶着一些信任和撒嬌。
謝崇硯聲音變緩,再次問:“受沒受傷?”
程梵搖頭:“不疼。”
回答的是“不疼”而不是“受傷了”。
很符合程梵的倔強的性子。
這樣的程梵,讓謝崇硯情緒帶過一瞬間的觸動。
如果說,今天他對程梵的體貼和溫柔都是作秀,那麽此刻,或許跟之前不太一樣。
“回去給你上藥。”謝崇硯語氣溫和,擡起頭看向程安時,眼神驟然間寒氣逼人。
程安吓得立刻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是他的貓先咬我!”
程梵回:“你說它咬你,你受傷了麽?如果你沒受傷,為什麽甘願冒着過敏的風險去觸碰墨墨?況且它一直在我的門前獨自玩耍,你的房間在三樓,你來我這裏做什麽?”
程安一時無法辯駁,朝程母望去,示意程母替他說話。
程母心裏大概已經明白過來,無非是程安拿貓撒氣,被程梵揍了。但還是試圖幫程安解圍,還未開口,被謝崇硯打斷。
“程夫人,我本以為ktv那晚,大少爺對我出言不遜,是因為不懂事,但現在這件事讓我覺得,大少爺應該是對我本人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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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母慌忙解釋:“怎麽可能?”
謝崇硯輕輕擡起鏡梁,平日溫文爾雅的氣質頓時消退,藏匿于金絲鏡框內,只剩下可怕的寒意。
“這只貓是我送梵梵的生日禮物,有重要意義,程大少拿寵物撒氣,是想對此宣洩對我的不滿麽?”
程父站出來,打包票:“謝總,安安不可能對您不滿,我向您保證。”
謝崇硯沒說話,反而看着程梵的袖子,輕聲道:“袖口都因為打架扯壞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程母心間一顫,意識到自己始終沒幫着程梵說話,急忙道:“梵梵,你哥哥沒輕沒重,我替你教訓他。”
程梵沒理睬程母,反倒覺得謝崇硯可能會嘲笑自己不善于打架不争氣,于是偷偷将袖口背過去。
這時,謝崇硯忽然擡頭看向程母:“既然您要教訓他,我不阻攔,可以開始了。”
這次輪到程母和程安愣住,尤其是程安,害怕地向後退兩步。
程母猶豫地擡起手,看着程安驚恐的模樣,語氣讨好:“謝總,安安怎麽說也21歲了,就算教訓他,也得等其他人不在場。”
謝崇硯慵懶一笑:“原來,程夫人把我和程梵當作其他人?”
程母忙解釋:“您誤會了。”
謝崇硯笑意褪去:“虧我把您當作我的親家,才特意送來我的誠意,看來是我太過看重自己。”
程父急了,擡起手猛地甩程安一個耳光,打得程安措手不及,捂着臉錯愕不已。
程父道:“謝總,我們當然把您當作自家人,您別誤會。”
謝崇硯單手插在口袋裏,目光直視前方不給程父半分,沉默不語。
程父怕華西合作案有什麽差池,又拽來程安,揮手“啪”“啪”兩個耳光扇去,疾言厲色:“給梵梵和謝總道歉!”
程安當即嘴唇滲出血腥味兒,眼冒金星。程母在一旁看着,心疼得不輕,但并沒有阻攔。
華西的合作案敲定,他們程家直接可跻身一線豪門。
她握着拳,心硬道:“打得好,不打你不長記性,讓你再欺負你弟弟。”
程安嘴角疼得厲害,說話含糊不清。他瞧見不少傭人在樓梯處觀望着這邊,徹底顏面掃地,對程梵的恨意又憎惡幾分。
程父見他不吭聲,走過去又要招呼巴掌,程安實在害怕,狼狽低着頭顱:“程梵對不起,我不該傷害你的貓。”
程梵冷冷掃他一眼,抱起墨墨擡眸看着謝崇硯,“我們走吧,我不想呆在這裏。”
謝崇硯點頭,最後又瞧了程安一眼,帶着程梵離開。
……
車上,程梵抱着墨墨,抿唇看着窗外。謝崇硯打開急救藥箱,取出碘伏棉簽,“程梵,把袖子撸上去。”
程梵這個稱呼,這兩天鮮少聽見。
或許在外人面前,謝崇硯一直稱呼他梵梵,眼下卻有幾分不适,同時也将程梵拉回現實。
程梵不覺懊惱,今天不應該向謝崇硯求助,還用那種語氣。
“我自己就可以。”
程梵将墨墨放在腿上,接過碘伏棉簽的一刻,動了動嘴唇,眉間凝起嚴肅:“我為了配合你扮演夫夫關系和睦,才向你告狀求助,你別誤會。”
謝崇硯反應過來,一笑:“嗯。”
程梵:“你的整體計劃可以告訴我麽?不然你總是動不動抱我和我秀恩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暗戀我,雖然我很優秀。”
這句話程梵說得坦坦蕩蕩,絲毫沒覺得不妥,很認真。
謝崇硯手臂慵懶搭在方向盤上,忽地笑了。
“我給程家那份華西項目的股份,相當于誘餌,程家想吃下,基本也完了。至于我二叔那邊,我希望通過讓他知道我們婚姻恩愛,從而去和程家勾結,套取我的信任,将他們那些黨羽一網打盡。”
程梵哦了一聲,只是将下巴處的破皮輕輕擦拭。
因臉上“挂彩”,他有些郁悶,戴上黑色口罩,扔掉棉簽:“身上的其他傷口回去我自己處理,不讓你看。”
謝崇硯挑眉:“也行。”
行駛一會兒,謝崇硯問:“K大是不是開始提前招生了?”
程梵抱着墨墨:“嗯,下禮拜面試。”
謝崇硯:“舞蹈準備好了嗎?”
程梵揚了揚下巴:“不用怎麽準備,我對我自己有信心。”
謝崇硯:“服裝道具提前檢查。”
程梵:“那套淡藍色衣裳,檢查好幾遍了。”
汽車并沒有沿着回家的方向駛去,見程梵疑惑,謝崇硯解釋:“下午有一場拍賣會,和我一起去吧。”
程梵猶豫:“我能戴着口罩嗎?下巴破皮了。”
程梵臭美,極度注意外表,謝崇硯知道。
他道:“戴着吧,沒事。”
這場拍賣會,邀請的皆為上層名流,由林羽潭家族主辦,兩年一屆,到現在大概舉辦過十屆了。
謝崇硯的到來無異于成為場內焦點,他剛接任謝家不到兩年,圈內人便因他強勢的作風和手腕所熟知。
墨墨暫時交給秦秘書照料,程梵跟在謝崇硯面前,觀望着拍賣會酒宴的一切。
對面那群打扮華麗,優雅得體的名媛,正竊竊私語望着他。
謝崇硯微微低頭:“你先吃些東西,我有事情處理。”
程梵點頭,獨自前往隐秘的區域休息。
進來之前,秦秘書早已替他換好新購的外套,款式雖然新潮,但布料略硬,他的擦傷處很不舒服。
小巧的臉頰幾乎被口罩遮住,只露出一雙明豔的琥珀色眼眸。
程梵有些乏了,輕輕靠着沙發,因為身形瘦弱,幾乎陷進去。
這時,幾位千金小姐緩慢走來,聊得精彩。
葉家二小姐狐疑道:“自從謝崇硯管理公司,從沒聽說過他與誰交往過,怎麽突然殺出來一個不起眼的程家少爺?”
馮家大小姐道:“我聽我哥說,崇硯哥的初戀是榮城陳家小少爺陳沐星,幾年前因為陳沐星出國學習跳舞分手。”
白氏千金:“哪個榮城陳家?”
馮小姐挑眉:“陳奕川知道嗎?家族從事工業建設,陳沐星是他親弟弟。”
程梵被這些人擾得心亂,懶懶睜開眼,起身準備去衛生間。
這些千金小姐看見程梵忽然從沙發上冒出來,驚訝對視。
“他會不會告訴謝崇硯?”
“沒事,估計商業聯姻,兩人沒多少感情在的。”
衛生間外側走廊,痛苦的悶哼聲畏懼不安,沉悶的拳頭在空氣中若隐若現,衛生間的水滴聲格外清晰。
謝崇硯位居中心,冷冷倪着男人,現在一旁的林羽潭口氣輕蔑:“崇硯,估摸着他也說不出來什麽有用的信息了。”
謝崇硯手裏夾着一根煙,緩緩低頭。
金絲眼鏡下的那道目光,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手指扼住男人的下巴:“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珍惜機會。”
男人眼角血紅一片,渾濁的眼球閃着畏懼的哀求:“…您問。”
謝崇硯:“我媽媽被人帶走的那天,手上有拿着什麽東西嗎?”
男人絞盡腦汁回憶:“好像…拿着一個白色的東西。”
謝崇硯松開手,煙灰掉落,男人戰戰兢兢。
他居高臨下看着男人:“你們處理吧。”
滾燙的煙頭被掐滅。
謝崇硯整理好衣服,轉身的一刻,與程梵相撞。
程梵顯然看到剛才的一幕,內心錯綜複雜。
他從未看見過,謝崇硯如此冷血絕情的一幕。
謝崇硯沒多問,淡淡道:“來找我?”
程梵輕哼一聲:“少自戀了,我只是路過去衛生間。”
謝崇硯揚了揚眉,氣場逐漸恢複平靜,讓開路:“去,我等你。”
程梵回頭多看他一眼:“別偷看。”
謝崇硯低聲笑了笑。
待程梵出來,謝崇硯帶着他去正廳,準備參加拍賣。
他們的位置在首排中央,與林羽潭和他父親大哥挨着。
主持人滔滔不絕介紹着本次盛會,一件從國外贈送的拍品,收到廣泛關注。
程梵并沒有多大興趣,直到看見一件玉墜,眼神亮了亮。
這時,所有人幾乎看向謝崇硯,謝崇硯溫文爾雅,帶着得體的笑容,起身邁着長腿走上臺。
這是一段外文發言,因贈送的企業家為J國國籍,謝崇硯以林家合夥人的身份,向企業家表示感謝,并介紹這件拍品。
J國母語偏冷門,但發言浪漫溫柔,盡管程梵聽不太懂,但依然很專注。
臺上的謝崇硯氣質謙和,彬彬有禮。那副金絲眼鏡可謂點睛之筆,添了幾分書卷氣息的清冷感。
程梵不由思索,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謝崇硯?
不多時,謝崇硯迎着大家欽慕的目光下臺,坐在程梵身邊。
第一件拍品也正式亮相,是程梵看上的玉墜。那枚玉墜成色不用多說,淡藍色的通透感絕無僅有。
程梵考K大那天,是淡藍色的衣裳,一直未找到合适的配飾,今天看見這枚吊墜,到給了他啓發。
主持人:“底價1000w。”
後面一位男士舉牌:“1200w。”
一位女士:“1300w。”
成交價不斷刷新,程梵也很好奇誰能拿到這件競品。
這時,謝崇硯舉牌:“1800w。”
場內幾乎陷入一瞬地安靜,謝崇硯輕輕低頭,在程梵耳畔問:“想要的話,我可以送給你,考試戴着。”
程梵稍稍一回頭,就能觸碰到謝崇硯的溫熱的呼吸。
心弦不由得一緊,謝崇硯豪擲千金,送陳沐星禮物的那件事浮現在眼前。
程梵輕聲問出一個問題:“你對不喜歡的人,也會這麽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