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微妙】
作者有話要說:
三人很快出了斑駁的邺城城門,直向幻巅嶂奔去。
葉蘭陵坐于邕身後,雙手試圖抓緊某物,卻無奈馬背上沒有長毛。冬天幹冷的風“嗖嗖”吹過臉龐,還是有些刺痛。不過邕身材高大,躲其背後,竟可避開幾乎全部的冽風。葉蘭陵微微仰頭,不知……他會不會冷?
馬跑得飛快,卻也穩當,即使不懂相馬,也可推測此馬可稱上品。還記得傑魯的相馬賭馬,曾讓自己不止一次的瞠目結舌,傑魯……不知你現在過得如何,是不是和以往一樣接受任務完成任務,還是如當初那般的嗜殺浴血。米尼呢,是不是還忙碌于古墓中搜索寶貝,如果能帶你來這兒就好了,你肯定會高興得翻騰吧,呵呵。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有那麽段時間真的融入到這個時代當中,仿佛以往的一切都是夢幻,如今的生活才是現實。其實何處是真實的存在,何處是缥缈虛無,誰又能明白透徹呢。
天色暗了下來,一場必不可免的大雨将如期而至,只是現在還未見動靜。葉蘭陵擡手撩過吹散的長發,頭有些沉,眼睛也些許幹澀。他微微側身,頭輕輕靠上面前寬厚的背脊,手不自覺地搭上邕腰間的“白澤玉鞶”。好困,我想睡會兒,就一會兒。
葉蘭陵昏昏沉沉地淺睡,恍惚之中感覺一只手繞過自己的腰,穩穩地禁锢,不讓自己摔下馬去。随着颠簸而惴惴不安的心,似乎也愈發踏實起來,不用再擔驚受怕,不用再懊悔自惱。這種心安理得的問心無愧,從來都沒有感受過,好想……好想就這樣一直睡過去,不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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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蘭陵。”
葉蘭陵微微蹙眉,被輕聲喚醒,他睜開朦胧的雙眸,好一會兒才看清周圍的環境。一座破敗的寺廟,淩亂的磚瓦四處散落,枯白的茅草摻雜其中,上頭的佛像斷臂裂身。屋外雷聲乍起,大雨瓢潑,門邊拴着馬,馬身被雨打濕,時不時抖身甩水。
邕和吉如連坐在升起的火堆邊,兩人皆被雨水淋濕,邊上還懸挂着濕噠噠的外袍。葉蘭陵起身,奇怪着自己為何一身未濕,還有,為何會在此地。
“過來,吃了這些再睡。”邕回頭,看着醒來的葉蘭陵。
葉蘭陵聞言,對上邕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在那張類似面具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感。他想站起身,卻發現酸痛不已。看來自己的身體是越來越差了,途中竟然都能昏睡,原本淺眠的自己現在卻難以清醒。
“你還真是能睡哦。”吉如連咬着手中的白面馍馍,“那樣也能睡着。”
葉蘭陵強忍着不适站起身,坐到火堆邊,“抱歉,耽誤大家行程了。”
見葉蘭陵毫無血色的臉,吉如連撇撇嘴,“你是害到我們啦,為了不讓你被雨淋到,巴大哥倒是淋了個徹底。這麽冷的天,要不是身體好早就凍死了。”
“!”葉蘭陵聽着吉如連的抱怨,驚愕地望向一旁喝着酒的邕,這才發現他頭發上垂挂着水珠,黑色的外袍已被晾起,裏面的內衫也有水漬浸出。自己在他身後睡着,卻未淋一滴雨,原來是他照顧了我。葉蘭陵垂下眼簾,修長而蒼白的手指交纏在一起,心裏冒出一股莫名的暖流,帶着一些慰藉,一些欣喜。“謝謝你,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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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能直呼巴大哥的名,誰準你這麽喊他的!”吉如連忽然憤怒地出言,他暴躁地想站起身繼續吼叫,卻被邕揚手畢言。
“別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可是……”吉如連嘟囔着,憋屈地狠狠咬了一口馍馍,鼓着腮幫子撇頭。
葉蘭陵看着吉如連獨自生悶氣,不禁疑惑,那麽纖瘦的身體為何能突然爆發出這麽大的脾氣,又為何在邕的一句話之下消聲洩氣,他……葉蘭陵回頭,正對上邕看向自己的視線以及那遞在手中的幹糧。他伸手接過餅狀的面食,看着邕接着自斟自飲,低頭在餅上小小地咬了一口。
“喝酒嗎?”
“啊?”葉蘭陵側目,見邕捏着白瓷酒杯欲與同飲,他連忙擺擺手,“抱歉,我不甚酒力。”
“噗——”剛才還暴怒的吉如連這時笑出聲來,“堂堂七尺男兒,不喝酒的我還未曾見過,你是第一個,哈哈。”
“你去找些草來喂馬。”
“額!”吉如連收起笑,聽到邕的吩咐,撅起嘴來,口中小聲地叨叨念,“巴大哥真是偏心,下這麽大的雨讓我去找草料,想淋死我哦。”他一邊嘚吧嘚吧一邊不情願地站起身,朝廟外走去。
葉蘭陵望着滴答不停的雨勢,不免有些擔心出去許久的吉如連,不知是不是遇到了麻煩。回頭,再看看依舊獨自飲酒的邕,一時間,空氣中彌漫着沉靜,仿佛整個世界只有那陣陣雨聲墜地。
“他不會有事。”
“啊?”葉蘭陵微訝竟然出聲的邕,“誰?”雖然心裏清楚他所指為誰,但被人看出心思還是多少叫人郁悶。
邕平視着杯沿幾乎要溢出的甘醇,一飲而下,“知道他為何處處針對你麽?”
葉蘭陵看着邕放下酒杯,側身回視着自己,深邃的目光依舊冰冷陰沉,卻不似以往的毫無感情,“不清楚。”
“因為他困惑。”邕擱下杯子,身體傾向端坐在一旁的葉蘭陵,凝視着那雙由于驚訝而烏黑發亮的眸,就好像夜空中的珍珠,“他困惑為何我們談論的總是你。”
“!”葉蘭陵瞪着近在咫尺的邕,一陣淡淡的酒香纏繞四周。雖然他的話給了一部分理由,卻也增添了更多的疑惑,“你們為何提起我?”
邕沒有言語,還是如此看着面前的人兒,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無論何時都能吸引自己的視線,直至無法移開。就這樣看着他,擁他入懷。
“恩?”葉蘭陵有些奇怪邕的沉默不語,以及他那太過專注的眼神。微微蹙眉,他不會又想做出什麽奇異的舉動吧,這次我可是帶了槍的。
邕看見葉蘭陵的皺眉,心裏竟有一絲不忍,他想伸手撫平那眉宇之間,卻又不能。如此反複猶豫的心情,還從未出現過,這是……
“巴大哥,快看我抓到了什麽!嘻嘻。”吉如連拎着一只黑皮野豬仔跑進門來,“我們可以吃烤全豬咯。”
那只可憐的小野豬渾身濕透,淚眼婆娑地耷拉着腦袋。
吉如連打開行囊,拿出小刀,敲敲手裏的豬仔,“這種鬼天氣你還跑出來,不是找吃,是什麽呀。你別這麽看着我,也別怨我。這輩子你做豬,記得下輩子做個不容易被抓到的東西。對了,千萬別做人哦,做人還不如做豬呢。”他一邊說着,一邊走出門去,叨叨念的聲音漸漸被雨聲所掩蓋。
屋外依舊大雨傾盆,老天似乎要把所有的水都倒下來。豆大的雨不斷沖洗着泥土,濺起一陣陣的白紗水霧。
那只小豬仔,前一刻還在悠哉地覓食,下一刻自己卻成了盤中餐。想想,人生也是如此,這一秒的快樂、幸福是否能延續到下一秒;此時的開懷大笑不知何時會驟然停止;該如何把握所有才不會在結束時平淡無奇。
把酒當歌,人生幾何。
有些累了,葉蘭陵放下手中的幹糧,“抱歉,我想再睡會,勞煩出發時喊我一聲。”見邕颔首應答,葉蘭陵則側身躺下。驀地,他又支起身,脫下身上那件未淋到雨的灰色外衫,遞到邕面前,“不介意的話請披上它,可以抵擋些許寒冷。”
邕瞥了眼葉蘭陵手上的衣服,再看看他身上那套依舊很奇怪的黑色緊身皮衣,“不用。”
葉蘭陵順着邕的視線,低頭看着HotCold,爾後微微一笑。他直接散開外衫披上邕的肩膀,雖然衣服小了蠻多,但多少會暖和一些。
“你……”邕有些意外,本想立刻甩開,卻停止了動作。殘留的體溫,特有的香味,淡淡袅袅,萦繞散開。這種莫名其妙的熟悉,仿佛一直就存在。他是誰?除了星,他還是誰?邕回頭,見葉蘭陵已側身枕臂而眠,一襲黑發遮掩着消瘦的背影。
邕收回視線,慢慢站起身,褪下那件外衫,輕輕蓋回到葉蘭陵的身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便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