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川
蔣芸是被院子裏的一陣水聲吵醒的。
她下意識地用星河避難所去聯系聲波驅除盒,在啓動聲波驅除盒之前又有些猶豫。
她能肯定的是,院子裏絕對進了人。
不然這一瓢又一瓢的水聲是從哪兒來的?
可如果進來的真是壞人,那為什麽沒有下一步動作,而是在院子裏‘玩水’?
難道這個壞人是打算用水聲吓死她?
蔣芸麻利地穿上衣裳,神經緊繃着,随時打算啓動聲波驅除盒,還從星河避難所裏掏出一個高電壓自衛棒來,這才蹑手蹑腳地走到門跟前,猛地一下子扯開門,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入目是一個赤條條的男人,這會兒正站在她正對着的方向,面對着她洗澡。
手中的一瓢涼水澆在頭上,那男人的動作就此定格。
蔣芸咽了一口口水,雙目放空。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回神,同時發問,“你誰啊!”
那男人問,“你在我家幹嘛?”
蔣芸被這男人的倒打一耙給氣笑了,“這是你家?這明明是白隊長讓我住的,怎麽就變成你家了?”
話一出口,蔣芸就想到了一個可能。
在院子裏大喇喇洗澡的這人,該不會就是已故屋主家那個在外當兵的兒子吧……她聽生産隊長白大栓提過那麽一嘴。
白川聽蔣芸振振有詞地說是白隊長讓住的,再搜腸刮肚想一遍,白家莊确實沒長成這樣的人,這才大致有了猜測,“你是外地來的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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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芸點頭。
“哦,那你住着吧,這是我家,我休年假回來給我爸媽燒完紙就走。既然是大栓叔安排的,那你就住着吧。”
蔣芸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她想到自個兒剛剛還想把這屋子的主家往外趕,臉不由得紅了一下,還隐約有些發燙,“那,那你先洗着?有啥需要我幫忙的不?”
白川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還一.絲.不.挂地站在一個陌生女知青面前,因為平時訓練而本就發黑的臉這會兒瞬間紅透,不過夜色正濃,蔣芸也看不到。
她恍恍惚惚地回了屋子,躺在炕上躺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就這麽躺着多少有點不懂事。
好歹是住了人家的院子……
蔣芸又爬了起來,把餅臉胖嬸兒給她送來的米拿出一勺來,竈火捅開,等水開之後把米下到鍋裏,又吩咐雲廚做了兩個沒有加肉餡的幹餅子。
聽着外面的水聲漸漸停了,蔣芸出了屋子,在院子裏打量了幾眼,見東邊的屋子裏面亮着蠟燭,她摸了過去,敲了敲門。
彼時的白川已經穿好衣裳了,正在收拾落滿灰的屋子。
門被打開,白川問蔣芸,“什麽事?”
“我煮了點粥,你吃點再歇着吧。”
白川趕忙搖頭,“不用不用,我回的時候帶了幹糧,路上吃過了。”
嘴上這麽說着,肚子卻出賣了他。
一陣咕嚕嚕的聲音響起,白川尴尬得腳趾摳緊。
蔣芸笑了笑,“沒事,我都熬上了,你先收拾着吧,等熬好之後我給你送過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雖然不是一室,但也是一院了,實在有些不好。
蔣芸心裏盼着白川是個正人君子,不然她還得用聲波驅除盒。把好端端一個精神小夥弄成個傻子,多少都有點造孽。
在這種心猿意馬中,鍋裏的粥煮熟了,蔣芸把那倆雲廚做好的餅子拿出來,左手一碗粥右手一碗餅,端去了東邊的屋子。
“白……白哥,飯做好了,你先吃會兒再收拾。”
白川已經把炕上掃出一片幹淨的地方來了,看他的樣子是只打算掃出那一片兒睡幾天,不像是要常住。
蔣芸試探着問,“白哥,你是退伍轉業了嗎?”
白川一愣,解釋道:“不是,是快到我爸媽的忌日了,我提前回來,給老兩口燒完紙過完忌日就走。”
蔣芸松了一口氣。
她還沒有做好同一個男人長期共處一院的準備。既然白川不是要常住,那她就放心了,頂多提防幾天。
“那白哥你吃完就早點收拾好休息着吧,我不打擾了,明兒還得上工呢。”
蔣芸客套了兩句,退出了屋子。
白川看着擺在面前的那碗熱乎乎的粥,沒先吃粥,而是咬了一口餅子。
他的眉頭挑起不少,好像是被餅子的味道給驚到了。
不知道是趕路回來饑腸辘辘的原因,還是這住在他家院子裏的女知青做飯的手藝不錯,這幹巴巴沒有丁點兒餡料的面餅子居然吃起來格外香甜。
一張餅子吃完,再把稀粥喝掉,白川摸黑出去到壓水井跟前把碗洗了,蹑手蹑腳地放到了蔣芸住的那間屋子外面的窗臺上,又蹑手蹑腳地回了屋子。
屋內的蔣芸緊緊屏着呼吸,聲波驅除盒随時待命,就當着給白川致命一擊,在聽到白川住的那間屋子的門吱呀響了一聲又關上之後,她才放松了神經。
“這個白哥應該不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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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同院住了個男人的緣故,蔣芸這一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實,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會醒來。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蔣芸聽到村裏的老公雞開始打鳴便爬起來了,她避難所裏的糧食不少,所以做早飯的時候也沒吝啬,把白川的那一份也順帶着坐上了。
白川是聽到院子裏的動靜才醒來的。
他穿戴齊整走出了屋子,脖子上搭着條毛巾,看着像是要出去。
蔣芸道:“白哥,早飯我給你也做上了,你運動完回來去鍋上吃就行,我吃過飯就上工去了。”
白川這回沒拒絕。
他想着,自己手裏的全國糧票還有一些,等走之前給這個女知青留下一些,不能白吃人家的糧食。他要是厚着臉皮白吃上幾天,這個女知青估計得斷糧餓好久。
蔣芸吃過早飯就麻利地走人了,她去了地頭,這會兒只有零零星星幾個勤快人出來。
蔣芸找到自己上回幹活兒的地方接着鋤起草來,她昨天晚上沒睡踏實,估摸着今天午覺的時候得多睡一陣兒補回來,所以上午多做一點是下點,下午要是睡過頭了,索性就不來了。
心裏有這個念頭驅動着,蔣芸幹起活兒來的速度飛快,等到牽牛嬸兒來到地頭時,蔣芸已經幹出了老遠。
牽牛嬸兒目測了一下自己與蔣芸的差距,估計自己是趕不上了。
索性躺平不趕了!
牽牛嬸兒把鋤頭立在自己幹活兒的那塊兒,踩着田壟一溜煙地跑到蔣芸跟前,臉上的八卦之火就快冒出火星兒來了。
“蔣知青,昨天川子回來了?”
“啊?誰?”蔣芸一頭霧水。
“川子啊,白川!你住的那院子就是他家的,我剛剛去喊你上工的時候,見他在院子裏頭,正刷碗呢。借你的竈火做的飯?”
蔣芸在心裏記下了白川的名字,神色未變,“昨天晚上回來的,我聽到院子裏的動靜險些把我給吓死。”
牽牛嬸兒臉上隐隐約約有些失望,“那你們就沒發生點啥?”
“要發生點啥?”蔣芸額頭上的黑線都快冒出來了,這牽牛嬸兒說的都是些啥?就不能盼着她點好?剛弄傻一個黃板牙,就再弄傻一個小房東?
牽牛嬸兒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連忙描補解釋道:“小蔣啊,嬸子和你說,川子可是個好孩子,雖然他爸媽沒了,但架不住人川子能耐啊!當兵的好後生,月月能領到幾十塊的津貼,你要是跟了川子,日後絕對不愁吃穿。”
蔣芸:“……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嬸子,幹活兒去!”
牽牛嬸兒急了,“小蔣,你這是不信嬸子?川子是嬸子看着長大的,那麽好一個後生,就是爸媽不在了,沒人幫扶着,嬸子要是幫他撮合成一段親事,他爸媽在下頭都得感謝我,而且嬸子也實在不想看這個後生耽擱了。”
“小蔣,你考慮考慮?你要是跟了川子,就不用種地了,能跟他去部隊,再也不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幹活兒,咋,心動不?”
謝芸想到昨天晚上尴尬的見面,臉憋得通紅。
牽牛嬸兒對謝芸這恰如其分的臉紅就十分滿意,“看把你給臊的,是動心了吧!嬸子告訴你,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看上白川的不在少數,要不是……”牽牛嬸兒的話頭陡然剎住,支支吾吾了半天,道:“這好事也輪不到你頭上來。”
“要不是啥?嬸兒你是不是有啥事瞞着我?”蔣芸敏銳地捕捉到了‘疑點’。
牽牛嬸兒撇了撇嘴,道:“這有啥好瞞你的,一共倆原因,一個是說白川命硬,六親緣太淡太薄,實在點兒的親戚都沒幾個。誰家嫁閨女想找一個六親緣淡的女婿?萬一這女婿克老丈人和丈母娘,這就不是找女婿了,而是找閻王。”
“偉人說要破除封建迷信,你們咋還搞這一套?”
牽牛嬸兒被蔣芸的這話一噎,臉色黑了不少,“祖祖代代傳下來的規矩,紮根在腦子裏頭的觀念,哪是一天兩天能改過來的?”
“還有第二個原因,白川當初給他爸媽送葬過後,就說過,他爸媽都不在了,往後應當就不怎麽回來了,還委托你大栓叔幫忙打聽着,要是有人家願意買他家的院子,他就賣了。耕田是生産隊上的公家財産,他不種有的是人種,無非是分不到糧食而已。”
“白川已經說了往後不打算回來的話,那再把閨女嫁給她,那就是沒事找事了。好不容易拉扯大的閨女,誰舍得嫁老遠?往後想見閨女了,隔個千八百裏……所以白川是優秀,但并不是村裏人找女婿的好選擇。至于那些不安分的小媳婦俏寡婦,人白川得能看上她們吶~”
說話間,牽牛嬸兒還朝着西邊瞅了好幾眼,不知道是在瞅誰。
蔣芸猜測,或許牽牛嬸兒嘴裏說的俏寡婦就在西邊的地頭幹活?
這聽起來是一個瓜,她回頭和村裏人混熟了之後打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