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明明可以搶,卻非要陪我們坐着喝茶
“……”
一屋子目光紛紛投向江陵,她怔怔地坐在位子上好久。
她不想再為此徒做争辯,清者自清。
只是有一點她實在想不明白一點,叔母為何對她有如此大的恨意,這恨意究竟從何而來。
以前她單純地認為是叔父的仕途不順,讓她在一衆姐妹前顏面盡失,才讓她把對生活中所有的恨意都發洩到自己頭上。
無論是夜半慫恿寧阿布爬上她的床榻也好,還是說為了江蓉琪的嫁妝不惜把自己許配給卓家也罷,她以為這一切寧氏不過都是為了利益。
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當衆诋毀她的清白,這已經作為看着她長大的長輩能做出來的事了!
現在看來,寧氏恨她,她能清楚感覺到那份恨意壓續了許久,甚至遠超她的想象。
過了許久,江陵這才慢慢站了起來,目光緩緩投向裴洛城,“大人的好意,小女心領了,不過,請恕小女不能答應大人的請求。”
裴洛城沒有說話,他負手而立,輕垂濃密的眼睫似乎在靜靜地聽着。
瀾悅急得滿臉通紅,“姑娘,你說什麽呢!難不成你真的要跟她們回去?”
江陵的視線經過瀾悅時,只報以慰藉一笑,沒有說話。
她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寧氏前面,“叔母,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我,甚至可以說是恨我!這些年我在江家過得怎樣,叔母你心裏比誰都清楚,我也不想在此再做累述,過去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請叔母放過江陵!我不嫁給裴大人,但更不會嫁給那個卓老五!”
“江陵——你,”江蓉琪哭得梨花帶雨。
江陵看了看江蓉琪,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憐,為了個男人,為了那所謂的榮華富貴,竟不惜用自己妹妹的一生作為交換。
可她依然平靜地回道,“至于二姐姐的婚事,這不歸我管!你們自己去想辦法!我現在只想離開江家,還請叔母把我母親留下的簪子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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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宅正廳靜得吓人,房中的漏刻聲和屋外的冰淩融化滴落在石臺上的聲音交相呼應,一滴接着一滴,聽得讓人心煩。
寧氏突然爆出一聲冷笑,“你打五歲起就養在我們江家,這十多年來吃我的用我的,你想一筆勾銷?還想離開江家?說得容易!”
從小到大,外人眼中的她一直堅強樂觀,可在她內心深處很是自卑,十幾年的寄人籬下的生活一直讓她覺得自己欠叔父叔母很多,欠這個家很多。
她常告訴自己,若沒有他們收留,早就淪落街頭和那些要飯的乞兒一般。所以無論寧氏如何苛待她,她都忍了。
還有寧氏對兩個堂姐的愛和無微不至關懷,也讓她心中羨慕不已。
可直到今日,她才幡然醒悟,叔母要的就是要她卑微地活着。
“只要你肯答應放我離開,我什麽都答應!”
江陵聲音不大,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寧氏在江蓉琪的攙扶下,點着頭站起身來,“好啊,”說着,她從袖袋裏取出一個泛黃牛皮紙簿子,“自小到大,你所有花銷我都在這個簿子上一筆一筆記着,那就先把這些銀子還了!”
江陵望了寧氏一眼,默默從她手裏接過那本簿子,快速掃了一眼,的确是本陳年舊賬簿,看來叔母此行是有備而來了。
今兒不管她提什麽要求都好,她都答應,只要能讓她離開江家。
那個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呆了。
江陵靜靜地翻看着賬簿,這上面記載了這十六年來吃穿用度總額,單是置辦新衣這一項,她竟然每年花銷竟然高達一千多文,十六年便是十六貫錢。
江陵心裏冷笑,面色卻十分平靜。
瀾悅湊過去只瞥了一眼,差點跳了腳,“什麽!三十貫錢!”
“一個姑娘每年吃米的花銷竟然高達三十貫,”瀾悅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寧氏,“如今的米市的價格二十錢一鬥來算,這還是兩個月前叛軍在京畿作亂米價大漲後的價格,這就意味着,她一個小姑娘每個月自己吃掉一百多鬥,這是一個姑娘一個月米錢嗎?這恐怕是你養了上京一個宿衛隊吧!”
“還看什麽呀,她這分明是敲詐!”瀾悅走到寧氏跟前,指着她道:“你們是不是窮瘋了?明明直接可以到裴府來搶,卻假惺惺地坐這兒同我們喝茶聊天!”
瀾悅把賬簿從江陵手中掠了過來,剛要扔在地上踩,只聽裴洛城在一旁輕咳了一聲。
其實,江陵從翻看賬簿的第一頁起便看透了寧氏的心思,那簿子雖然破舊,頁面業已發黃。可那上面的字跡只一眼便可看出是新着的筆墨。
總計一千兩銀子!
五百兩銀子便足以在上京置辦一套位置尚佳的宅子了!
這可是一千兩銀子……想了想袖袋裏那三十幾文錢,這要還到何年何月。
“這筆錢我來替她還,”
裴洛城接過賬本,指尖把玩着簿面一角,似乎對賬簿裏內容毫無興趣。他眼角餘光瞥向江陵,見她想說什麽,擡了擡手,示意她先不要說話。
繼續對寧氏道:“夫人此番前來,想是早就相好了應對之策。既如此為何不早點把賬簿拿出來,我們也不必多費口舌!”
說着,他随手把賬簿丢到一旁的小桌上,“既已開出價碼,按理說,我裴某人不該再提任何要求。因為江姑娘在某心中,何止區區一千兩銀子!”
江蓉琪大喜,眼眸一亮,晃了晃寧氏的胳膊。
有了這筆銀子做嫁妝,她就可以順利嫁入伯爵府。
眼前這位豐神如玉,俊朗如谪仙般的小裴大人竟然為了江陵這個丫頭一擲千金,心甘情願為她贖身。相形之下,林家卻要他們家出一千兩的嫁妝。
江蓉琪心裏五味雜陳。
“可是,”話鋒一轉,裴洛城撩袍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寧氏母女,“本官乃堂堂刑部侍郎,執掌國家律例,你用這麽一本粗制濫造的賬本糊弄本官,這讓某心裏實在不爽!若不治你個敲詐勒索官員的罪名,實在對不起這身官袍。”
寧氏自覺理虧心虛,額頭頓時冒出薄薄冷汗。
瀾悅道:“夫人這本賬簿只怕是連夜挑燈熬油寫出來的吧!那上面每一筆帳都經不起任何細追究。若是把賬簿拿去府尹衙門,叛你一個敲詐勒索官員的罪名!”
江蓉琪一聽話鋒不對,想要上前奪回賬簿,誰知瀾悅搶先一步先把簿子搶到手,“想要銷毀證據,沒門!”
寧氏很快恢複鎮定,她擡起頭,冷笑了兩聲,“大人方才還口口聲聲稱江陵無價,多少銀子都願意出,這麽快就反悔了,看來這丫頭在大人心裏也沒那麽重要。”
這時,一個護衛匆匆走了進來,“大人!”他拱手道。
裴洛城見那人神色緊張,便朝他點了點頭,那人迅速走上前來,附在大人耳邊輕聲說了什麽。
裴洛城微微點頭,那護衛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