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全選
雨還在下。
血污混進泥沙裏,即便是大雨也沖刷不盡。
徐昭翻身躲過來人的又一槍,子彈在地面劃過兩指寬的大洞。
他咬牙,沒去管身上的傷口,眉心緊蹙地舉起槍,用了力氣領隊呵道:“四點鐘方向!”
……
白簡在圖書館,猛被驚醒,背後是一陣冷汗。
“你怎麽了,臉色看起來這麽不好?”循聲看去,游戲城之後就沒見過的冬花花主動靠過來,關切詢問。
白簡因為暈倒,在家休養了幾天,今天下午才慢吞吞到學校,到了學校後也漫不經心的,心思流轉在遠處。
坐在和之前大同小異的圖書館位置,身邊同樣有着冬花花,白簡視線投向窗外,注視當初舉辦煙火節,重新遇見徐昭的地方。
“你在看什麽?”冬花花不死心,順白簡目光看去,手搭在桌面,神情有些激動地往前推了半步,語速微妙地變快,“你這幾天回去幹什麽了?”
遠處的車流彙聚成海,白簡眼前的畫面,自主變成了黑夜,車燈一排排在雨幕中點亮投射,彙成一條長長的銀河海。
璀璨之上,是充滿人間煙火的各家各戶點着,等待家人歸來的明燈。
白簡咬唇,一下子直起了身子,回頭面對冬花花,眼瞳睜圓,氣氛染了詭谲:“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看不到的才需要去相信。”
說完,她快速收拾了自己桌上的書籍,起身往外沖。
冬花花坐在原處,被她的模樣唬住,呆了幾秒,才想起來自己忘記問徐昭的去向。
自徐昭出任務那日起,滿打滿算已經和白簡失聯幾天了,包括井興懷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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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簡上了天臺,縮在角落趴在欄杆邊,将手機架在欄杆上查看。
幾天中,她看完了徐昭的所有博客,大致往前翻了翻他倆不多的聊天記錄,從來沒有這樣一次擔心他出事。
聊天記錄慢慢劃至末尾,由大多是白簡在說,變成了大多是徐昭在說。
而且抛出話題想和對方交談的身份悄然轉變,不怎麽回消息的人變成了白簡。
她盯着徐昭這段時間,自說自話般給自己發的那些聊天記錄,按出虛拟鍵盤來打字,打完一段又删掉,糾結又忐忑。
會不會沒出什麽事,只是因為還在執行任務中,所以沒時間來看手機給她報平安呢。
白簡想着,摸摸下颌,眉梢線皺在了一起。
徐昭确實是有這個可能的,但井興懷,就不一定了吧。
就憑他那性子,應該怎麽也會稍微給她,或者大家抱個平安的吧。
白簡又試着給井興懷或者徐昭打電話,那邊仍舊傳來冰冷的機械女聲,顯示對方手機關機了,有需要可以轉接語音信箱。
難以言說的荒涼湧上心頭,讓她思緒搖擺不定,擔心徐昭會出什麽事。
“是爸媽讓我好好照顧他的,”白簡擰了擰眉梢,空曠的天臺上只有她一個人,她的這些小聲琢磨散進了風裏,“在爸媽出差不在的時候,我作為被交代了任務的人,努力确認下他到底有沒有事情也是情有可原、非常正常的吧。”
把這件事順利推到自己爸媽身上的白簡松了口氣,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點來點去,混進了徐昭的超話區,用小號發帖詢問——徐昭幾天都聯系不上,這件事正常嗎?
有條回複很快,馬上出現在了一樓:怎麽會不正常,我們一兩個月聯系不到他都很正常啊。
接着搶占二樓的,是另個賬號:私底下來說,一兩年或者更長時間也正常的要命啊,徐隊從來不回複私信的,發自己的日常生活博客也非常非常非常……慢。
白簡咽了口水,手指頓住。背後隔了段距離的地方堆滿了雜物,幾張桌椅布滿了蜘蛛網,上面的灰塵正随風卷起。
白簡愣愣看了上面的回複幾秒,深深吸了口氣,灰塵冒入她鼻息,嗆得她連連捂着鼻子咳嗽。
也是在天臺,白簡十七歲生日會過後沒幾天,就被通知作為新高三的他們這屆要提前開學,暑假末尾倏然來臨。
開學第一天不怎麽忙,白簡整理好自己的東西後就上來天臺吹風,在她這個秘密小角落看着遠處的鄰校教學樓。
鄰校是所重點高中,從這個角度,甚至可以看清對方碩大的操場,和在操場上來往的人群。
他們烏泱泱擠成了一片,身子和腦袋一起化成了小黑點,分不清誰是誰。
“想去那邊嗎。”徐昭不知道什麽時候上來,說話間,也慢慢靠到了白簡身邊。
他手裏攥着沒寫過的英語試卷和筆,學霸的開學第一天就開始如此用功,身為徐昭身邊十幾年的學渣白簡,內心麻木沒什麽波瀾,手撐着下巴颏,大了一號的校服順着風的方向搖搖擺擺,答話從鼻腔悶悶出:“嗯。”
“為什麽想去那邊,”徐昭笑了一下,牽起唇角用筆點點她腦袋,“那邊有你認識的人嗎。”
白簡聞言愣了下,脫口而出想說“有”,但話到嘴邊又卡住,腦中跳出了公交車上那個孝順懂事的男生,搖了搖頭否認:“也不算。”
她單純想試試看體驗一把學霸的生活。
“也不算?”徐昭将試卷搭在欄杆,思考這句話的含義,而後将它翻譯了下,“也就是說,還是有的咯,只是或許還不怎麽熟?”
“嗯。”白簡悶悶點頭,沒什麽動勁兒,趴在拉杆上呆呆看着那邊,也不知道是真的想去那邊,還是只想找個地方發呆。
徐昭也掀眼看向那邊,遠處竄動的人群擠在操場上,大概是正在幾個班一起上體育課,跑圈的跑圈,打球的打球,聊天的聊天。
因為有朋友在那邊,所以想去那邊。
徐昭在心裏把這句話捋了下,摸出空當來斂眸看看手上沒做幾道的英語卷子,不緊不慢掃過眼前的一道選擇題,在看完題目的瞬間,擡筆寫下了這道題的正确選項。
“給我們平時練習的英語卷,選擇題一般不會只有一個答案,這是為了鍛煉我們的實戰能力。”徐昭繼續看下道題目,邊這麽對白簡提醒,“所以你平時做這種題目的時候,也要小心些,一不小心就會錯過剩下的正确答案。”
白簡揮揮手,懶得理睬徐昭的話:“多選題什麽的不适合我,單選已經很難蒙中了,多選題簡直是要我的老命。”
“如果,必須選呢。”徐昭嘴角染笑,偏頭看向白簡,眉梢挑着,滿目柔和,“不選的話,會被扣完分,成績就更加倒數了。”
白簡回頭,瞄了他一眼,沒怎麽明白他的話,捏捏眉心跳過這個話題:“這個我當然知道了,所以我平時蒙答案,都會認真蒙。”
“噗,”徐昭低低笑了一下,笑過後又把目光放到遠處,看着那所比他身處的學校規模小很多的重高,“正确答案就像兩所學校間的差別,錯一個就會不斷拉開兩方的距離,最終變成橫亘兩所學校的多道阻隔物。”
“尖子生總是少數的,”白簡讀出了另層意思,手肘搭着欄杆,往後退了一步,彎腰拉了拉筋骨,“那所重高比我們的面積學校小,不是因為沒錢,而是因為更精益求精,把另批成績不夠格的阻攔在了外面。”
徐昭聽了,看着遠方的天際,又輕輕笑了。
夕陽染着天空,紅橙色的雲朵層層疊疊,蔓延至最天邊,描繪出一幅生動的油彩畫。
“我們逃課吧。”
徐昭驀然出口的這句話,透着微笑的恬靜,卻驚得還在懶洋洋拉伸的白簡腰一閃,下意識用力抓住了徐昭的衣服,邊艱難扶着腰邊壓低了聲音呵斥他:“你瘋啦!”
面前人的輕笑聲從鼻息間出,反手抓過了白簡的手,扶着她的腰在邊上收拾幹淨的一張老舊校椅坐下:“我開玩笑的。”
“您可別開這種致命的玩笑了!”白簡不滿,奔着将徐昭的頭發揉亂,摸了摸他腦袋,柔軟的發絲鑽進她指間,随之而來的是絲絲密密的癢意,心湖泛起漣漪。
白簡扶着自己的腰,愣愣看着面前認真蹲身着,小心護着她腰仰面安靜對她笑的徐昭。
跟前人俊逸的面孔被陽光映着,對襯出一雙黑瞳愈加深邃奪目:“小白,有的多選題只是單選題的煙霧彈,有些多選題的答案是兩個、三個選項,還有的多選題答案是選項全部。”
頓了下,他擡手幫白簡拂到面頰的發絲理到了耳後,動作無比輕柔,眼神能溢出水來,“但是全選答案的那種多選題,即便是在日常練習中也是很少出現的。”
四目相對着,誰都沒有主動開口,打破這種沉默。
“徐昭,”好久,久到白簡都忘了腰上的疼痛,“你到底……”
瞞着她什麽。
徐昭模樣清閑自得,和平時那般無異,手插在褲兜裏慢悠悠起身,“相對的,它們會成為單選題的煙霧彈,是為了深層次鍛煉做題人對知識的掌握。”
說話間,他又在看着遠處的那所重高,似乎有意指引了什麽。
亦或和他話裏譬如的那樣,這只是隐藏真正答案的煙霧彈。
“貓——”慢慢從回憶抽神的白簡,點着手機,将徐昭的博客上下又掃了一遍,認真看過相冊中自己前幾日分析出來的重要信息,“和林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