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理由
快要到站,車上仍舊是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外面的雨也沒停,反倒越來越大,天際是黑壓壓的一片。
白簡小心抱着包起身,走到後門處準備下車,手中抽出了帶的黑傘。
站牌出去後,離和徐昭約定的地方還有段距離需要走。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看天邊飄過來的大片烏雲,這場雨肉眼可見的還要下好久。
她往遠處張望,手抓住扶手,腳尖卻輕盈,時不時一墊一墊的,心裏全然在期待過會兒的生日會。
徐昭的幾個朋友,總會在她生日的時候聚在一起熱鬧,久而久之,白簡也慢慢跟他們打成了一片。
有些一年才能見一次的一張張熟悉面孔,踴躍跳出白簡腦海,讓她心情更覺美妙,心裏哼起了小曲。
小貓縮在她的背包裏,也像明白什麽,只是睜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打量四周,并不出聲。
白簡側着腦袋,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并不明顯的酒窩點綴在她面頰一側。
刺破厚厚雲層的幾道光芒,争擠着撒至大地,給外頭景色披上了層耀眼的金光。
白簡的手機輕震,又顯示收到了徐昭的消息。
平時幾乎不怎麽理她的徐昭,今天像是真背着他吃了某種炸藥,不停歇往她這裏扔過來催促的疑問。
稍微總結一下,大概可以組成簡單的,含括徐昭急切沖沖的幾個字:【到哪了?】白簡熟練按出虛拟鍵盤回複,指尖停留在最後個标點符號上。
悠悠然,她聽到安靜的車廂響起了淺淺的少年音:“媽,不用來接我,我稍微跑兩步就可以到家的。”
頓了幾秒,白簡瞥見那少年望着外頭急促的雨勢,擠出個笑來繼續安慰:“真的沒事,媽,你真不用來接我,反正回去也就一點路,我真的沒事的。下雨天了,你腿腳更加不便,注意上藥、注意休息,好好待在家裏等我就好。”
那個男生的話語才落,白簡就聽到了聽筒那頭驀然提亮的嗓音,即便沒有開免提,她也可以聽到個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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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男生,仿佛也被他媽媽吓了一跳,身子不住一顫抖,手機從手中滑落,三兩下摔落在地上。
幾番掙紮想接住手機中,不知道哪裏按到了免提,使得那個男生媽媽的話,更清晰響起在安靜的車廂:“什麽一點路!分明繞來繞去,足有一公裏的路!”
恰好,公交車快要靠站的機械女聲,從她頭頂響起。
從白簡的視角看去,在暑假還套着校服的男生耳廓微紅,似乎為這失誤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男生身上的校服和球鞋,都被洗刷的挺幹淨,他本身也長得白皙,氣質純淨。
他匆匆想去撿地上的手機,腦袋還不小心磕到了椅子的角,疼的吸了口涼氣。
白簡也是看準了這時機,在公交後車門打開的須臾,快走幾步将手裏的傘放到了他座位身邊,接後又轉身飛快地準備離開這裏。
男生眼睛很亮,動作也很快,一時沒再顧及地上的手機,馬上抓了那把傘起身來追白簡:“同學,你的傘!”
白簡比他更快一步,笑容明媚,難得穿透雲層的幾抹陽光落在她臉上:“早點回家,別讓你媽媽擔心了。”
車門完整關上,她越過布滿雨水的街道,站在勉強可以落腳的站臺口,對他揮了揮手,向常日和朋友告別般做口型:再見。
男生怔怔站在那裏,站在逐漸遠去的公交車上也看向白簡這裏。
“隔壁重高的,”再遠去一段路,白簡注視着車尾巴,又斂眸逗逗背包裏的小白貓,喟嘆一聲,“怪不得人家這麽早穿校服了,可能那邊早就開學了也說不準。”
想想也确實,馬上就要升高三的他們這屆,也提前了其他年級一段時間開學。
這次的生日會,應該是他們暑假裏最後個聚在一起玩的名正言順的大項目了。
“你傘呢?”冷不丁,後頭傳來懶洋洋的嘶啞聲音,語氣帶着無奈,伸手拎起白簡的衣領将人往更幹淨的地方帶,“你是傻嗎,站在水坑裏做什麽?”
白簡聞言朝剛才自己站的地方看去,發現還真是。
比起她現在站的這塊地方,她方才站的地方真的就是個“水坑”沒錯。
徐昭兩手插兜,在邊上睥睨她,冷冰冰開口:”我問你,傘呢?“白簡愣了一下,然後揚笑,開始裝傻反問:“什麽傘?我根本沒帶呀。”
“沒帶?”徐昭也勾唇,皮笑肉不笑,黑瞳微微眯起,彎下腰來與她近距離平視,壓迫力十足。
含了疑惑半天,盯得白簡頗覺不适應,面龐泛紅的幾秒,徐昭的手從兜裏一把抽出來,言笑晏晏地拍拍白簡肩膀:“挺好的,下次繼續努力,争取把自己淋成只落湯雞,然後重感冒在家。”
白簡沉吟,在徐昭別開腦袋後,松了口氣,抱緊了手裏的背包,伸手進去摸摸貓咪小小的腦袋瓜。
徐昭在前面帶路似,沉默不語走了兩步。
見身後白簡好久沒有跟上來的意思,氣不打一處來,折返回去繼續拽她後衣領,和拎小學生一樣将人拎到自己身邊。
白簡也挺配合,知道徐昭手上沒用什麽勁兒,就挺給面子的自己墊腳靠近他,大眼睛眨巴眨巴,仰頭瞧他:“怎麽了?”
“我也挺想問你。”徐昭冷哼,故意腦袋,過長的蓬松劉海輕巧劃過白簡額角,卷起一陣癢意,“你包裏裝着什麽?”
白簡表現呆呆的,往後仰了仰身子,想拉開和徐昭的近距離接觸,“沒、沒什麽。”
徐昭咂舌,擰了濃眉伸手,将差點一頭往後下腰到水裏的人給撈回來,心裏吐槽這家夥的從小不老實。
穩穩将人重新帶到身邊後,徐昭耐着性子,反問:”不說?““說了啊,”白簡大義凜然,什麽也不怕,“我沒帶什麽東西來。”
話落,背包裏奶聲奶氣,卻又中氣十足的一聲響亮貓叫,劃破沉默,傳入兩人耳中。
“……”兩人對望着,皆是繼續陷入緘默。
許久,和徐昭一起站在街邊的白簡讨好笑笑,往上抱了抱自己的背包,斂眸掃向貫穿了整條路面的大片雨水,“這裏應該走不過去了,要不你拿着書包吧,我怕我待會兒拿不穩,讓它淋濕了感冒。”
“早知道會這樣,幹嘛還帶它出來?”徐昭無奈,伸手去接,硬邦邦的嘴硬但聽話。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好玩吧。”聽到白簡的前半句,徐昭真的想敲敲她的小腦殼,想知道她的腦袋瓜裏都裝着些什麽稀奇古怪的奇點子。
驀然,白簡仰面,無辜又真誠吐出的後半句話,又讓他心裏殘存的那點郁悶頓時消失無蹤影,唯有怔楞,腦內各種想法盤旋萦繞。
——”還有什麽理由的話,大概因為這是你為我贏的啊。“徐昭睫毛顫了顫,回神間很快別過腦袋,眉梢微耷,乖順伸手把白簡的背包推回到了她懷裏,冷言快語叮囑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抱好。”
“……啊?”白簡懵懵懂懂,沒搞清楚徐昭的态度轉變,回思是不是自己哪裏做的不好,或者哪句話沒說對,又惹面前這家夥生悶氣了。
雖然徐昭基本不怎麽對她生氣,亦或明面上就沒對她生過什麽氣。
但徐昭大少爺不開心的時候,總會沉着一張臉,悶聲悶氣的不理人。
據白簡看來,每每這種時候的徐昭,其實也是生氣了,代號為“獨自生悶氣”。
“我知道的徐昭,”白簡表情認真,攏眉看向面前人,懷裏鄭重抱着自己的背包和貓,“其實你很善解喵意、樂于助喵,所以……”
更多字眼未來得及冒出,白簡腳下便一騰空,接着整個人都騰空了。
因為剛才的小插曲,白簡沒想起問徐昭的那句“你來的時候是怎麽過來的”的答案,彼時正好好用行動堵住了白簡的嘴。
長大有清楚記憶後,還是頭次被徐昭這麽毫無防備公主抱起的白簡,意識錯亂,思緒呆滞,兩手呆呆因為下意識反應環住了徐昭脖頸,之後就只是怔怔仰面望着他,沒再多的什麽反應。
白簡瞪大了眼,眉梢透着濃烈訝異,想冒出什麽字句的舌頭直打結:“你你……我我……”
“抱好。”徐昭斂眸快速掃了她一眼,出言仍舊簡單快速,帶着熟悉的清冷和淡漠,話裏同時指代了貓和白簡。
雨天的街上沒什麽人,尤其是下午時段。
白簡咽了口水,感覺背包裏的小貓因為受到外界傾斜,不安分地也在背包裏動了動,毛茸茸的觸感拂過白簡心間,剛才被徐昭劉海戲弄過的額角,也隐約繼續泛起癢意。
背景是不歇的雨幕,腳下是劃過波紋的雨水。
徐昭抱着白簡,帶人往前走去,步伐穩健快速,周身萦繞着點點清新味道,沖刷了在生日當天下大雨的低氣壓。
白簡的心髒跳動很快,砰砰着一下又一下。
就被徐昭圈抱在懷裏的彼時,白簡抱緊了跟前人,也抱緊了背包裏的小貓,分不清這心跳是來自徐昭還是她的,亦或只是這場大雨裏的落雨聲。
一下、又一下,心間的旖旎和殷切快要沖破身體。
咬唇幾番,極力克制這種情緒的白簡,在徐昭到目的地正對的路邊停下,低語提醒“到了”時,凝聚到一個高潮點。
“徐昭,我……”再度咽了咽唾液,白簡手指揪緊了衣擺,看向在面前蹲身下來,無比理所當然抽手給自己整理鞋帶的男生。
徐昭的手寬厚白皙,骨節分明有力,給白簡熟練系了個蝴蝶結鞋帶後,便松了手,手腕搭在膝蓋處懶洋洋擡頭:“啊?”
和面前還保持着蹲身的人撞上視線的瞬間,白簡的身體像被燙到,眼眶蒙了層水汽氤氲。
夏日的雨來得快去的也快,剛才還覺得今天肯定要刮風大雨好一陣的念頭,随着烏雲大片散開,光芒穿破厚重的雲層,毫無保留沖向大地而也跟着消散。
雨停了。
周遭滿是溫暖金燦的澄明陽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簡攥緊拳心,總算鼓足勇氣般想啓唇說什麽,轉頭看向面前人,欲望進他眼裏:“其實我……我喜……”
眼睑一擡,剛還在看她的徐昭,這會兒正偏頭在看門那處撐着傘跑來的林友兒,眼神認真晦暗,辨不清濕漉漉劉海下遮蓋的眼波情緒。
“你怎麽急匆匆就出去了,而且還不帶傘呢。”林友兒笑溺,眼裏滿是徐昭。
白簡心跳猛漏了一拍,後退半步,抱緊了懷裏的背包,每每在這種時刻總是轉身想逃,不想再給徐昭惹出什麽麻煩,或者在他面前表現的和個無理取鬧的小屁孩一樣:“我、我先進去……”
方才湧上心頭的道道漣漪頓時消散無蹤影。
白簡捏緊拳頭,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除了逃跑還可以做什麽。
她的占有欲很強,看到喜歡的東西絕不會讓步,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也從來不曾放棄過什麽。
對于徐昭,對于林友兒的忽然出現,白簡也試着反抗掙紮過,卻越是逼近往前,直感覺徐昭在越離她而去。
所以,她只有選擇自己後退,徐昭才能再慢慢向她靠來,面上保持住原本和她的距離。
這樣很煩,一點都不是她的作風。
可惜這件事換到徐昭身上,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簡偏偏就妥協了,只希望徐昭不要遠離她。
十幾年延續下來的倔強,仍舊在骨子的血液裏不斷流淌。
雨後的周圍響着幾聲鳥鳴,空氣清新怡人。
徐昭在白簡邁步前,一把抓了她衣領将人重新拽到身邊,眯起的冷眸寫滿了不悅,聲音悶悶的:“又要丢下我自己走?”
看見白簡懵懵的無辜表情,徐昭擡指觸了觸她紅紅的眼尾,一直待在這裏而陰郁了很久的情緒緩和幾分,眉間舒展。
兩人對視了有幾秒,時間一下子慢了下來,四周全是一場大雨後萬物複蘇的活躍證明。
白簡腦子裏亂糟糟的,無意識擰眉,回味着徐昭那句脫口而出話語的意思,腦袋轉不過神。
又……又要丢下他自己走?
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徐昭學長?”林友兒在一邊站了有一會兒,木讷觀賞完平日總是表現的沉穩成熟,今日卻因為白簡鮮少失了心智的徐昭模樣,憤恨捏緊了傘柄,指骨用力到泛白。
她面上還是牽強扯出個笑容來,拿出了長者氣勢,話裏更多含着教育的意味,語氣微顫帶着強硬,也有點沒撐住自己高尚的知心姐姐人設,“小白這會兒才來,生日會的流程還需要……”
“坐車了這麽久,她應該累了。”徐昭打斷林友兒的話,拎着白簡衣領的手松了松,改為搭着人肩膀,輕輕點着她沾了雨水的衣服,邊推着還傻呆在原地的人往前走邊勾起抹疏離的笑,“比起一遍遍走流程的生日會,我覺得還是壽星本人更需要關注。”
頓了頓,他帶着那抹似有若無的笑容,又看看遠處蔚藍的天空,間接更正林友兒的措辭:”現在已經不下雨了,謝謝學妹關心。“說完,徐昭就保持着半摟抱住白簡的姿勢,帶人離開了這裏,邊走還邊叮囑:“我先帶你去開房洗個澡,然後你先在房內将就穿浴衣,之後我會把你的衣服帶去烘幹,在生日會開始前給你準時送上來。”
他揉揉白簡腦袋,溫言安撫:“別擔心,時間來得及。”
懵懵跟着徐昭走的白簡,上下左右好奇瞧瞧周圍微妙的氛圍,搞不懂徐昭暗裏和林友兒交流了什麽。
走了段距離,細細品味徐昭剛才所說話語的白簡,腦袋忽一卡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徐昭說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開……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