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真
盛夏的天氣總是悶熱的,連迎面而來的風都帶着濃烈的沉熱。
高二開學那天,白簡是被徐昭半推半就從床上拖起來的,而她還困意朦胧着睡眼惺忪,任由徐昭牽着她的手腕将她往前拉去,嘴裏嘟嘟囔囔的:“哎呀就再讓我睡一會兒嘛,我爸媽都沒你管我管得嚴。”
徐昭還在認真拽着白簡往前走,不想讓她在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然後被老師罵個狗血淋頭地罰站在教室門口。
然後連帶他也一起在那裏受罰。
接着白簡哭鼻子,他努力哄——
這種事情上演過太多回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努力想将這種事的苗頭遏制在第一步,嘗試性将身後困眯眼的小家夥及時帶去教室。
“我可是班長啊,”徐昭肩上背着自己的書包,另手拎着白簡的書包,語氣有些好笑的無奈,“我要是再被罰站,可顏面何存吶。”
白簡睡意朦胧,聽到這話便不怎麽客氣地回了一句:“那你就別管我了嘛,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好了。”
聽到這話的徐昭更想笑,稍微站定身形,松開了牽着白簡的那只手,擡手點點氣鼓鼓成河豚的白簡的柔軟面龐,“我怎麽能不管你啊,你還真是個笨蛋吶。”
話落着又幫忙整理了下白簡的衣領,從口袋裏拆了一顆棒棒糖遞到她唇邊,晨曦的暖陽映襯着兩人的面龐:“哝,吃點甜的,不要生我的氣。”
白簡鼓着腮幫,感受着徐昭和往常一樣,輕輕揉了兩下自己腦袋的舒适感,斂眸看看他手中遞過來的那顆她最愛的牛奶味棒棒糖,憋忍着心裏的小九九撇撇嘴。
“切,”白簡低頭咬住了那顆糖,在下秒別開腦袋去,滿臉傲嬌地不屑,“既然你這麽求我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好了。”
跟前的徐昭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劍眉星目都愈加立體深邃,回頭率愈發頻頻。
白簡朝徐昭那裏瞄瞄,嘴裏的奶糖味蔓延開唇齒,确實吃糖後,心情變得好了些。
白簡壓下唇角的弧度,擺出高冷模樣來哼笑一聲,雙手環着胸,擡了下颌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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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徐昭抿唇輕笑,轉身領着她繼續往前去,這次沒再牽她的手:“走吧,不然該遲到了。”
“……切。”望着徐昭十分幹脆離去的直挺挺背影,白簡撇撇嘴,又哼哼了一句。
倆人進校園之後,白簡注意到了很多向她來投來的羨慕目光,小步子不禁邁得歡快不少,甚至還惬意地哼起小曲來,幾步跟上了前面的徐昭。
徐昭身高腿長,雖然刻意壓了步子按照白簡的速度走,但有時候還是會将白簡落下在身後一段距離。
而白簡也懶得理這家夥,自顧自地慢悠悠繼續在後面放慢了腳步走,視線直勾勾盯着前面的家夥,心裏暗自計算着時間,想知道這家夥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想起後面還有一個她。
這次能主動追上前面徐昭的白簡,心情着實挺不錯。
她跟在徐昭的身側位置,有點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身子裝出柔弱來:“哎呀這天氣,真是曬得我……”
話語出去的時分,她十分像個想引起大人注意的小學生,往徐昭那邊歪過去了些。
可惜這次的她,落得了一個空。
徐昭在她往他那裏傾斜之前,已經先擡步離遠了那裏,轉身跑到了另邊去。
落空位置的白簡不住踉跄一下,在站穩身形時撩了頭發長舒口氣,胸腔中憋了滿滿的怒火。
啧,可惡的徐昭,這次突然着急忙慌地跑去別的地方,又是因為看到什麽流浪小動物需要幫助了……嗎。
這次掀眼,朝徐昭那邊看去的白簡卻愣住了。
她擰緊了眉梢,望着徐昭攙扶着的那人擰眉,清秀的五官都快要皺在了一起,兩手攥緊了自己的衣角,腦子裏嗡嗡嗡的。
思緒混亂幾秒的白簡,在怔楞一會兒後,被徐昭的招呼聲打斷了出神。
“小白,”徐昭扶着那個腿腳不便的女生,從地上站起身來,并對着白簡揮揮手,“抱歉小白,你過來把自己的書包先帶去教室,自己先去教室報道吧,我帶着這個女生去趟醫務室,她的膝蓋擦傷了。”
聽到這些話的白簡意識還是懵懵的,聽到那話的瞬間,總感覺周圍人在看着她笑。
笑她終于被這所學校成績優異、長相出衆、禮貌得體的校草徐昭抛棄了。
混亂着思緒,将自己的書包從徐昭那裏真正接回來的時候,白簡的心裏非常悶悶,看着被徐昭扶着的那女生,眼神莫名有些躲閃。
白簡斂眸看看那女生流着血的膝蓋,勸慰自己不要因為自己的想法,而阻擋了受傷的人及時去醫治。
徐昭扶着那女生路過白簡身邊的時候,白簡低低着語氣,祝福道:“路上注意安全。”
徐昭對她點頭笑了笑,接着便扶着那女生,慢慢往前去。
站在原地的那幾步,白簡感覺那女生也回頭朝她瞄了一眼,臉上帶着和之前的她一樣的腼腆表情,原本投在她這邊的羨慕目光,也都轉移到了那女生的身上。
以第三視角看着徐昭和另個女生并肩離去的背影的白簡,抱着懷裏自己淺藍色的書包,感覺手臂好酸。
她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往他們的反方向走去。
上坡路的幾步,她只覺得自己的手快要斷了,為什麽這個書包能這麽重。
分明她看徐昭幫忙拿着她書包的時候,都挺輕松的啊。
上學這幾年,和她是鄰居的徐昭幾乎都和她同校同班,乃至于只要有徐昭在,白簡就沒怎麽自己背過書包,也慢慢養成了幾分嬌氣。
白簡背着書包艱難往教室去的時候,心裏面擰巴的難受,癟着嘴忍下這種感覺,回索自己初一初二的時候是怎麽自己背着這麽重的書包上下學的。
明明才過去這麽幾年,不應該啊。
腦中的思緒才落,前方便響起一個摻着笑意的聲音。
來人沐浴在金燦燦的陽光裏,讓白簡一時間看不太清輪廓,只聽到他揚笑問:“我幫你拿吧?”
未等白簡同意什麽,那男生便将手伸了過來。
白簡往懷裏颠了颠那個沉重的書包,思忖兩秒還是把它交給了那個男生,然後空出手來抹了兩把自己額角的汗水。
那男生挺好的,一直把書包送到了白簡所在教室的那一層。
他本來還想将書包幹脆給白簡送到教室去的,不過半路被白簡攔了下。
白簡抿抿唇瓣,對那人露出個笑來,“不用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今天謝謝你啊。”
“沒事兒,”那男生也笑着,對白簡搖了搖頭,“舉手之勞罷了。”
在人想轉身離去前,白簡憑着多年的教養,還是禮貌性問了一句:“哎同學,你是哪個班的,叫什麽呀?下次有機會,我請你喝杯奶茶吧?”
那男生想了一下,側臉過來,看着白簡笑了一下:“井興懷。”
話落之後,男生便馬上走了,沒給白簡回神的機會。
白簡喃喃點着腦袋,自言自語:“井興懷……”
行,她記下了。
上課鈴都打響了,白簡張望了下門那處,還是沒看到徐昭的身影,不免有些擔心。
徐昭可從來沒有主動遲到過這麽久。
先前的每次遲到,基本都是因為她的賴床,拖累了他。
而這次他竟然遲到了,還真是有點奇怪。
這麽想着的白簡,微微蹙了眉心,再往教室外頭瞟了幾眼。
“這麽喜歡看幹脆給我站到外面看好了!”眼尖的老師拍了講臺桌子,嚴厲警告白簡。
白簡被抓包,讪讪收回目光,低下腦袋摸了摸鼻子。
“給我站起來!”老師卻不打算這麽輕易就放過白簡,在新學期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站到教室後面去!”
白簡撇撇嘴,小聲嘟囔了一句:“我又沒幹嘛。”
耳朵也十分尖的老師,又拍了桌子,厲聲呵斥道:“給我站到外面去!你就是被你哥寵壞了!”
抿唇拉開椅子,往外走的白簡,路過講臺那邊的時候瞄了那老師一眼。
那老師滿臉怒火,瞪着白簡道:“我難道說錯了嗎,要不是有你哥哥在,你早變成街角的哪灘爛泥了都說不準!”
白簡眼角紅紅,不發一言地拉開前門往外走,站在走廊那邊憋屈,眸中帶着淚水,委屈巴巴地鼓了鼓一邊腮幫,心裏面回蕩着方才老師說的話。
她也不是爛泥呢。
就算是爛泥,徐昭也仍舊會站在她這邊的。
她擡手,有點用力地抹了把自己眼角的濕潤,心裏面憋着一肚子委屈巴巴的話想告訴徐昭。
無聊在外面吹着風的白簡,仰面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感受着陽光的溫暖,慢慢舒了口氣,将壞心情全随着這微風抛到腦後。
她伸手,像個孩童般抓了一把手中的風,再緩緩攤開手心,唇角帶着淺淡的笑意。
只要有徐昭在,她就什麽都不用怕。
因為她知道,徐昭肯定會保護她的。
望着手裏流散的缥缈微風傻笑發愣的白簡,跟前忽落下一片陰影。
擡頭,對上的便是徐昭清亮的眸子,她唇角弧度不自覺擴大,欣喜的話語卡在了唇邊:“你回來了……”
徐昭擰了眉梢,恨鐵不成鋼地面對着她,面色有點陰沉:“我不是那個時候叫你先來教室報道嗎,你又背着書包去哪裏玩了,才又會在開學第一天被老師罰站在這裏?”
說着,徐昭嘆了口氣,也轉身在她身旁和她并肩站着:“你說說你,都高二了,什麽時候才能成熟點。
你也看到了剛才那個腿腳不便還堅持着獨自來上學的女孩子吧,即便受傷了也試圖将我勸走去忙自己的事,為了不耽誤我的事情,一直堅強着對我說她可以的她可以的……”
後面的話白簡沒怎麽聽進去,只覺得耳畔的風好像更沉悶了些,掌心刮過的風帶着燥熱,讓她只想躲到一個清涼安靜的小地方去。
白簡站在自己和徐昭罰站了多次的位置,在徐昭對她語重心長說了很多後,皺了皺眉梢:“你先前分明不會這樣對我說話的。”
這麽多年相處下來,一看就知道白簡生氣了,馬上要發小脾氣的徐昭偏頭看她,先喂她吃了顆定心丸:“我知道我剛才的語氣有點重了,但這都是為了你好。”
又沉默了幾秒,白簡眯了眯眸子,心間的風也在此刻停頓了住。
徐昭望着跟前人沒有耍小脾氣,只是如此對他小聲抱怨的樣子愣了下,有些怔住地迷茫眨巴眨巴眼。
白簡舒了口氣靠在牆邊,仰面看着晴朗的天空,繼續蹙了眉心,“那書包重死了,你沒幫我拿,現在竟然還來教訓我,你還是不是我哥了。”
徐昭望着她沉默了幾秒,接後斂眸,也嘆了口氣倚靠在了身後的白牆,“你什麽時候才能懂事起來,我和你爸媽才好放心點。小白啊,我能照顧你一時,但也不能照顧你一輩子啊,你只是我鄰家的……”
說到末尾,徐昭又沒再說下去,陷入緘默。
周遭非常安靜,白簡沒有再接話。
聽着傳入耳中的讀書聲、蟬鳴、風聲,她揉了揉背在自己身後,被自己攥的通紅的手,想到了今早被徐昭幫助了的那個腿腳不便的女生,回思到了自己當時站在後頭,靜靜看着兩人遠去背影的時候。
“可我就想被你照顧啊……”
如此安靜着,能清晰聽見耳畔風聲的這會兒,白簡抿唇低了低腦袋,有點難過,同時又覺得自己這樣有點矯情。
雖然知道徐昭說的話沒錯,但她還不想這麽快長大,就想躲在徐昭的背後,當一輩子的天真無憂小女孩。
當時的白簡并沒所覺,自己的這想法本身就充滿了小女孩的天真,之後會落空也便不奇怪。
現在的白簡跳出當時的狀況來看,只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有點天真到犯蠢了。
那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只會給徐昭帶來莫須有的壓力,讓他想逃跑。
即便那時候的徐昭對她再好,但他們終究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有別的關系。
徐昭始終只是徐昭,她只是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