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叫哥
A城的煙火節向來熱鬧。
這天更是突破了往年裏的人數紀錄,到了五萬人,稍微走兩步就有和身邊人走散的風險。
所以白簡真沒料到,特警隊那邊一別,眨眼之後還會如此快速地見到徐昭。
前腳還在聽冬花花念叨來念叨去帥哥的白簡,無知無覺往人比較少的地方去,身邊逐漸脫離了人群的喧嚣,讓她的腦袋也慢慢冷靜下來,不至于那麽沖動。
走着走着,她忽然瞥到了邊上的一抹竄動。
巷子那處圍了幾個混混,不知道為什麽和那邊賣小吃的阿婆吵起來了。
面紅耳赤地對那個佝偻的老奶奶吼着吼着,幾人直接一把踹翻了面前的攤子。
那個阿婆眼睜睜看着自己糊口的小攤子被踢翻,卻因為身子不便而做不了什麽,看起來十分無助可憐,像極了從小将她拉扯大的外婆。
白簡擰眉,拿出手機邊撥110,邊邁步就想往那邊去。
欺負一個老人家,算什麽本事。
她身邊的冬花花見狀,趕忙拉了她一把,似乎也注意到了那邊的狀況,而後提醒道:“那邊體格健壯的男人這麽多,你一個女生怎麽可能起到什麽作用。”
聽冬花花這麽說着,白簡頓了頓腳步,眸光流轉在那幫小混混們拽着那個阿婆的頭發,欲扇她巴掌的動作裏。
一瞬間,她心中的不平被激起。
白簡攥緊了拳頭,斂眸看看傳來忙音的手機的屏幕,繼續往前去着對冬花花說:“這裏位置比較偏僻,應該是不怎麽有信號。我去阻止他們,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你去聯絡警方。”
說着,白簡看向那邊被幾個混混們扇着巴掌的阿婆,眉心緊鎖起,拳頭捏的用力,“老人家年紀大了,遭受不起這樣的沖擊。再慢一會兒的話,我怕她會出什麽危險。”
聞言,冬花花卻猶豫了,仍是拉着白簡的衣角,話語扭捏試探:“今天這麽多人,警方肯定很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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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簡回了頭瞄了她眼,微挑起眉梢,似乎在思考冬花花這話裏的意思。
冬花花見白簡被自己勸動,不由揚唇笑了笑,和先前般挽住了白簡的胳膊,想帶着她往煙火燦爛的地方去:“今天這麽熱鬧好玩,我們還是抓緊時間看看帥哥、欣賞欣賞美景,吃點好吃的吧。”
話音才落,白簡的眸子就冷了下來,眼底情緒如幽深潭水。
她注視着自己身側的冬花花,有點恨鐵不成鋼:“你去邊上找個有信號的地方打個電話,費不了多少時間的。”
冬花花表情一僵,松了手,給白簡指了指周圍這圈皆沉浸在煙火節中的游客們,語氣有點不開心:“我不是不想幫他們啊,只是大家都在玩,我不想在這種一年一度的時間裏浪費精力去做些我——”
話到這裏,她又卡殼了住,沒再說下去。
白簡再看了她一眼,又轉眸看了看被那幫小流氓們已經扇了幾巴掌的老婆婆,轉身的堅定。
她在人潮擁擠的這處小跑起來,邊摸出自己的手機努力找信號打電話,邊往巷子那處趕去。
沒走幾步,她的手又被冬花花拉住。
冬花花咬着唇瓣,看起來挺別扭,“白簡你別生氣啊,你平時看起來這麽文文靜靜的,怎麽今天這麽正義感爆棚啊,你一個弱小的女生過去能做什麽,那邊可是好幾個男人啊……”
“沒有時間了!”白簡就是不喜歡冬花花的這點,“你撒手,我自己去!”
“誰說我不想去了!”冬花花反駁,緊緊拉着白簡沒放。
兩人在無人的巷口僵持着,遠處是燦爛盛大的煙火,以及為這煙火揚唇而笑,不停歡呼着的洶湧人群們。
白簡蹙眉望着她,周身是徐徐的微風,在這夏日顯得有些悶熱。
良久,白簡出言道:“你幫我報警,我把那位徐大隊長的聯系方式給你。”
“你認識他?”冬花花臉上一下子綻開了笑,語氣也變得輕松不少。
“嗯。”白簡不想再在這裏和她浪費時間,快速應過一聲後就往巷子那邊去。
“住手!”白簡捏着手機,按出在110的撥號鍵上,“我們已經報警了!你們不要再執迷不悟!”
那幾個小混混們聞聲朝白簡這處看來,而後皆笑了開。
他們用目光上下掃着跟前的這位小姑娘,唇角是怎麽也掩蓋不住的輕蔑笑容。
他們摩拳擦掌着,慢慢往白簡那處移動過去,眼神晦暗不明:“啧啧,小姑娘長得白白淨淨的,怎麽脾氣這麽兇巴巴的呢。”
領頭的那個人說着,甩了甩自己沾了老奶奶鮮血的拳頭,陰恻恻往白簡那邊靠去:“不如這樣,你陪我們好好玩玩兒,我們就不找這老太婆的麻煩了。”
白簡擰眉後退,側眸瞥過後方離自己有段距離負責報警的冬花花,嚴肅重複了一遍話語:“我們已經報警了!你們不要再執迷不悟!”
那幾個人望着面前白簡氣勢洶洶的一本正經樣子,眯了眯眸子。
領頭那個擺了擺手,示意幾人先看看情況,自己則開始唱白臉:“小姑娘,我們沒幹什麽壞事兒啊,我們只是路過這裏看見有賣燒烤的,就上來買了幾串吃吃看。
結果各個都鹹的和在鹽裏腌過的一樣,我們就來找這老婆子理論了幾句而已呀。”
“理論?”白簡冷哼,一瞬不瞬盯着那人渾濁的眼睛瞧,“你們分明還動手了。”
說話的那個人被戳到了逆鱗,一臉輕蔑。
但又瞥着白簡高舉着的,亮起着110撥號鍵的手機屏幕收了收,再揚起個笑。
那人兩手叉着腰,看看白簡又看看她身後一段距離拼命在撥弄手機的冬花花,笑言:“你們也唱/紅白臉呢,在這種時候還有空玩手機嗎?”
話音才落,那人就一把出擊,将白簡拿着電子器的手的腕部用力扣了住。
那人邊控制着白簡的掙紮,邊冷笑譏諷:“我可在巷口就瞅見你倆在吵了。這麽短的時間內,你們應該沒辦法在這個信號不好的角落地方報警吧。”
說着,他還眼神示意了下其他小弟去冬花花那個方向。
因為來的路上耽誤了白簡時間,又不想自己落單在遠處,這會兒還沒找到信號将報警電話撥打出去的冬花花,見那邊的幾個人朝自己沖過來,下意識便扔遠了手機,撒腿就跑。
她一邊尖叫着跑遠這裏,還一邊對白簡扯亮嗓音道:“小白你堅持堅持!我會叫警察過來的!”
聽聞此言,在場的幾個小混混都低低笑了起來。
尤其用兩手壓制着白簡的那人,就這控制住白簡的姿勢,抽了口邊上人遞過來的香煙,一口煙霧吐在了白簡白皙清秀的面龐上。
他不掩嘲諷,嗆人的低劣煙霧随說話二度噴在白簡臉上,“看來小美人你剛才說的已經報警了,是騙哥哥的嘛。”
白簡再使勁掙紮了兩下,想遠離這人,卻被那家夥更為用力地控制住。
那人有意壓低了聲線,用吸多了煙的破鑼嗓音說着無比油膩的話語:“來,今晚就陪哥哥們好好玩玩兒~”
接着一聲聲響起的,是邊上小混混們吊兒郎當的附和聲。
白簡擰緊了眉梢,狠狠瞪了他們一眼。
這裏的人煙如此稀少,剛才的報警電話又沒能成功撥出去,目前唯有将希望寄托在跑走的冬花花身上了,希望她可以很愛徐昭的聯系方式,然後十倍努力地馬上将支援帶來這裏。
思及這個的白簡,掠過邊上的這些人,朝那邊虛弱倒在地上的老人看去。
老人的臉上還帶着血,呼吸看起來有些微弱,這個瘦小的佝偻背影像極了她的外婆。
要是這位老奶奶也像她外婆一樣,錯過了最佳治療的時間,她會自責一輩子的。
幾人望着白簡自己都快不保,還擔心着那邊的老人的倔強模樣,更來了興致,吹着口哨打诨話:“小美人要是待會兒讨得我們快活了,我們說不準會好心幫這位死老太婆叫個救護車什麽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白簡從他身上聞到了股濃重的酒味。
方才有更加濃烈的煙味所遮掩,乃至于白簡這會兒才回覺過來。
她再用力掙紮了兩下,順着他們的話道:“好啊,不過我們去明亮寬敞的地方吧,這裏太黑了,我害怕。”
這話才落下,周圍幾個人才淫/笑開。
白簡便聽到自己背後響了聲尖銳的慘叫聲。
接後來不及反應的,一個旋身間,白簡只感覺眼前一黑,須臾落入了個溫暖的懷抱。
同時,是耳畔低而快速的一聲冷笑。
這個聲音,白簡記了十幾年,絕不會記錯。
是那個自大的讨厭鬼,徐昭。
三年過去,已經成為一名優秀的特警隊大隊長的徐昭,嘲諷笑着将人從懷裏放了開。
在地上一衆人們的慘叫聲裏,他和邊上處理這些人後事的隊員們點頭打了個招呼,自己則負責“安撫受害人”這塊。
徐昭在周圍人越來越少之際,将白簡堵在了這處昏暗的巷子口。
白簡着急想去看那位老奶奶的狀況,又下意識忽略了自己的處境。
徐昭将人按着肩膀,逼回了自己跟前。
他的語鋒夾着尖銳,出言有些天生的高傲和輕蔑:“這麽關心別人?”
“……”白簡沒說話,安靜等待着他一如既往的斥責。
但卻只是沉默着,被這麽盯了會兒。
少年聲線依舊清冷低沉,身上的薄荷味道清新怡人,說出了在兩人學生時代經常會揶揄的一句:“叫哥。”
白簡聞言皺眉,倔強淡薄的眼裏跳動着一個憤憤的字眼:不!
她連話都懶得跟這個讨厭鬼講,怎麽可能還去做這麽幼稚的事情!
那些塵封在記憶過往中的破事兒,就讓它們爛在那些時光中吧。
反正那個徐昭口中的“笨蛋小妹妹”,也随着這些年時間的不斷沖刷,而早就消失不見了。
白簡回望着徐昭,眸底多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幽幽然的,這麽學徐昭保持着沉默的白簡,在以自己的方式,将徐昭開始時候對她的輕蔑還給他。
徐昭仿佛沒怎麽看懂,兩手叉着腰,身上的特警制服将人的氣勢更拉長不少,面龐是自然的溫潤淺笑。
然後,白簡聽到自己面前這位現特警隊大隊長,一如既往地幼稚嘲笑道:“不叫我就把你私自偷跑出來,就為看帥哥的事情告訴你爸媽。”
被一瞬戳中了軟肋的白簡渾身都一僵硬,身心皆緊繃着,呼吸不住一滞。
繼續和徐昭保持着沉默的四目相對間,白簡冷哼着雙手環胸,擡眸望着跟前仍舊笑意盈盈的徐昭,裝出鎮定自若的大人模樣來:“呵,都多少年了,還玩打小報告那一套?
……怎麽樣你才能不告訴他們?”
徐昭的笑容張揚明媚,說話間更為靠近些白簡,和白簡高中時候被他堵在巷子口的那場景慢慢重合,催得白簡的心髒直打起鼓來。
白簡感覺徐昭的呼吸就在耳畔,有點熱熱癢癢的,心裏頭也像被小貓尾巴輕輕撓過似。
“很簡單啊,讨好我。”
這話落出去的須臾,白簡感覺幾年中刻意不去想起的記憶畫面,帶着青春少年們特有的點點熱血,朝她一瞬迎面襲來,打得她有些怔楞。
白簡望着徐昭一如往日裏的耀眼少年郎模樣,擰了擰眉梢,試探挑了下眉梢,聲線不自覺帶了顫抖的沙啞,自己也說不出來為什麽鼻腔會這麽酸澀,心髒會被誰用力握緊般難受:“……哥?”
徐昭笑得眼睛彎彎,彼時被這套酷帥的制度襯得反倒有些痞裏痞氣,完全沒有什麽所覺地對跟前白簡挑了眉梢,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嗯,和我進局子去。”
說着,他自然領着她往前去。
白簡還在後方疑惑,一時沒怎麽反應過來。
望着徐昭從她跟前走過,總算準備放過她了,那種心頭的難受才慢慢消散下去。
卻又沒多久,懵懂跟着他往前去的白簡,又在面前人沒有征兆停下來,她差點撞到他脊背的時候,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往後退去。
徐昭沒應聲地回頭,借着鮮明的身高差,完好将白簡的異樣收入了眼底。
這處的燈光昏暗,白簡攥着拳頭咽咽口水,于心中自嘲自己的膽小。
什麽覺得自己已經不是笨蛋小妹妹了的那種話,分明都是她在自己哄騙自己罷了。
白簡的肩膀還在微微顫抖,有因為生氣,也有因為單純的生理上的害怕。
她眼角越來越紅,視野被淚水催得越來越模糊,跟前的徐昭慢慢在她眼中變為了一個小黑點。
徐昭站在她身側位置,沉吟幾秒後,出言的話語摻着幾分笑,和先前般自然地擡手想摸摸白簡的頭:“好啦別害怕,只是去裏頭做個筆錄罷……”
“別碰我!”白簡擰緊眉梢,一下擡手揮開了徐昭朝她伸過來的手,并又退後了一步,盡量遠離開徐昭這個人。
下意識做出了這個舉動的白簡,在和徐昭對視過兩秒後便低下了腦袋,心裏面只更深深嘲諷自己的膽小。
為什麽她還是和從前從前皆一樣,不敢面對這個從小就比自己優秀、自己喜歡了十幾年、輕飄飄耍了自己那份喜歡的家夥。
白簡捏緊拳頭,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瓣低下腦袋,不想讓自己在徐昭面前表現的太過難堪。
偏偏淚水有時候就是這樣,你越是想努力憋忍,它反而愈加洶湧肆意起來,叫嚣着低落的情緒在瞬息間便包圍吞噬了你。
白簡就是這情緒下的失敗者,眼角紅的不像話,面龐被砸落下來的淚水不斷打濕,指尖被她用力攥進了掌心,身心皆是密密麻麻的疼痛感。
過去幾秒,又像過去很久很久,邊上有個男生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白簡聽到那人叫了徐昭一聲名字,然後問他這裏出了什麽事情。
垂着腦袋,用頭發遮擋自己臉上慌亂的白簡快速瞄了那人一眼,接後轉過了身,飛快抹了兩把自己面上的淚水。
背後響起的是徐昭的回答,聲線的笑意平靜了不少,“沒什麽,可能只是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所以經歷了這種搶劫後,心理上不免有些害怕吧。”
那個男生聽了點點頭,還朝白簡走過去兩步,燦爛揚着笑臉:“小姑娘別怕,我們會保護你的。我叫井興懷,有時候事情都可以來找我們。”
白簡這會兒是背對着二人,她看着地上足夠将她的影子圈在其中的高大影子,無聲點了點頭。
“行了,沒什麽事兒你就趕緊走吧,這裏有我就可以了。”這麽說着的徐昭催促那男生。
白簡順着那影子微微偏頭,看見那男生回過了頭,對着徐昭哀怨,“哎呀知道了大隊長,我會走的。”
話落的瞬間,那男生又馬上向她這裏轉過了頭,白簡也立刻低回了腦袋去。
那男生的眼睛貌似很亮,只那麽一眼的須臾,話語中的笑意便深了不少,臉上是燦爛的大大笑容,“噢,我記得你,你不就是剛才拉着朋友到我們那邊,然後指着我說——”
“行了你,”徐昭打斷井興懷的話,上手将人推了兩把,莫名急切,“你就快走吧,今晚可到處都是需要我們幫助的人,你就別在這裏瞎浪費時間了。”
井興懷撇撇嘴,模樣有些小孩子氣,“哎呀知道了大隊長,我這就去還不行嘛。”
待人走了,白簡才松口氣。
轉身之際,她瞬時對上徐昭那雙清冷的,帶着些意味不明的漆黑眸子。
微風不斷劃過兩人身側,卷帶起兩人的衣角和碎發。
這般的冷風裏,白簡看到面前人微微歪了腦袋,話語淺帶着周遭的涼風,一齊向她襲來:“你誇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