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袁喊暗自緊張了許多天。
在小閣樓裏跟任垠予攤牌, 他話放得利索,讓任垠予措手不及,但回來以後,到底要怎樣跟沈槐重新建立關系,他骨子裏的懦弱便又鑽出來了,死死拽着他,他到底是沒有長進, 跟那個想都不想, 就把整個劇組抛下,穿着戲服去追沈槐的任垠予比不了。
他也給自己找過借口,在這個圈子裏他比任垠予付出的多,打拼十數年的功成名難道不珍貴嗎, 他哪怕孤獨終老也比成為同性戀強,他還比任垠予年紀大,他沒時間重新拼一次, 也沒時間再在沈槐身上受一次傷,他也沒有任垠予長得好看, 沈槐身邊來來回回那麽多人,哪一個都比現在的他年輕漂亮,他有過一次機會已經是奇跡,怎麽會有第二次?
他怕的太多了, 但回頭想想三年前的自己,怕的也是這些,恐懼永遠不會離開他, 如果他不勇敢一次的話。
“好的,那沈總咱們就明早見。”
沈槐親自給他打電話,告訴他明天一早去面談關于他的公司和伯勞的合作事宜,他挂了電話,想起任垠予對他說的,沈槐自始至終都待他很好,無論他是沈槐的金絲雀還是沈槐的合作對象,人前人後,字裏行間,沈槐都不吝惜誇獎他。
“這位,可是國話院裏的都要叫他一聲老師。”
他想起沈槐維護他的模樣,揚着下巴,眼睫輕蔑地垂着,好像吹噓的是自己,那種理直氣壯的偏袒和細膩的溫柔,竟然都是給他的。
他怎麽可能不沉淪?怎麽可能不在無窮無盡的惶恐裏,誕生一絲危險的奢望。
無論如何,這次見面,他都要對沈槐說出來。
但他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
他沒想到會在會議室裏見到沈槐的未婚妻,而且今天的面談并不是沈槐對于與他的合作還有什麽要求,事實上,從頭到尾,沈槐都只有一個要求,還是對那個臉色一直很不好的漂亮女人提的。
“只要你把合同跟袁喊簽完,答應以後有合作項目優先考慮他,我今天就把手續給你辦完,你別覺得我給你找茬,這是誰,影帝啊,跟他一塊賺錢還能虧了你?”
那女人冷笑着拿起筆,在伯勞和袁喊工作室的合同上簽字,一邊說:“沈槐,我真慶幸沒跟你結婚,就你這敗家勁兒,我嫁給你不僅得戴綠帽,還得賠嫁妝。”
“欸~那就證明你現在的決定相當明智,不僅不賠嫁妝,還白得了一公司。”
今天的沈槐看起來格外混賬,袁喊看着他挑高的眉毛,那裏有一些不自然,仿佛為了防止眉毛低落地耷下來,沈槐才把表情刻意擺得浮誇,看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将要失去心愛玩具的小孩,在努力裝作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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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要把公司給她?”
一直一語不發的袁喊終于開口,沈槐的眉尾僵了僵,沒回頭:“你就別管啦,就算伯勞以後不歸我管,彭儒林還在那兒呢,他買你賬,以後伯勞還是你後盾,你放心。”
“因為任垠予嗎?”袁喊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沈槐沒說話。
姚奕啪地把筆拍在桌子上,一秒都不願意多待似的快速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磨出尖利的噪音。
“沈槐,祝你牡丹花下死啊。”
“……哦,謝了。”
姚奕走了,沈槐也站起來,拍拍袁喊的肩膀:“我們也走吧。”
袁喊在那只手要離開自己肩膀的最後一瞬,伸手握住了沈槐的手。
沈槐驚訝地低下頭,然而袁喊嗫嚅良久,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他真的沒想到,沈槐對任垠予竟然是認真的。
沈槐為了任垠予不訂婚了,袁喊冷靜下來就想,沈槐那樣的人,就算為了哄情人開心,悔婚也沒什麽要緊,他不是向來這樣随性麽。但沈槐為了任垠予,要把伯勞送出去,這必然不是随性了,伯勞并不能拿金錢衡量,沈槐再玩世不恭,他也是沈家的兒子,伯勞是他的工作,是他的責任。
任垠予有什麽好,他為你付出了什麽?值得你這樣?
袁喊帶着這樣的困惑回到了劇組,他為了去見沈槐請了半天假,回影視城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就直接回了酒店,然後他在編劇的房門口看到了任垠予和他的助理潘麒,袁喊不想跟任垠予碰面,就先等在拐角處。
“我想了想,還是應該勸你不要來,就算,就算這個人很厲害,但你也用不着靠她。”那個小助理看起來快哭了。
而任垠予一臉疲憊:“沒事了,走吧。”
“真的,沒事了?”
“剛剛翟悅跟我說,沒了沈槐……”
“予哥你不知道?”
“知道什麽?”
“沈槐把伯勞賣了,而且賣給了袁喊。”
袁喊一直默默站着,他不知道消息傳得那麽快,看樣子沈槐賣伯勞的事情已經被很多人知道了,只不過他們似乎搞錯了,大約是因為自己和沈槐一起離開的伯勞,讓人以為自己是伯勞的新東家,但是他不想出去解釋,他在暗處看着任垠予,看着任垠予從震驚到疑惑,從疑惑到忐忑,從忐忑到憤恨。
他知道任垠予誤會了什麽,但任垠予不值得得到他的解釋。
如果任垠予對沈槐是真心的,為什麽還要搭上那個女編劇?為了拿一個國際影帝嗎?
沈槐,任垠予有什麽好,他為你付出過什麽嗎?
如果他為你付出的是勇敢的話,我也可以。
我也可以。
于是袁喊朝毫無防備的沈槐俯下了身,他想吻他,在那麽多人面前,在任垠予為了避嫌而退開的時候,在三年來的執念叫嚣着要震聾自己的耳膜的時候。
沈槐擡起那雙茫然的勾人的桃花眼,那嘴角看起來那麽甜蜜。
然而就在袁喊已經感覺到沈槐溫熱的氣息,只差毫厘就要觸碰到沈槐的嘴角的時候,他被沈槐伸出手按住了胸口。
“……你幹什麽?”
沈槐的眼睛那麽近,那裏面溫和的東西瞬間降到冰點。
袁喊瞬間渾身都冷了。他直起身,狠狠掐了一下手心,才找回神志。
“我想試試。”他沒忘記自己的初衷,他得勇敢點兒。
沈槐從呆住的林修身上起來,聲音也是冷的:“試什麽?”
“試試我敢不敢堵上我的前途,在這裏吻你,但凡有一個人看見,我就完了。”袁喊目不轉睛,雖然他感覺自己在顫抖,這時候他才感覺到更複雜的情緒,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望,他沒能吻到沈槐,但他也不會因此成為醜聞主角了。
倒是沈槐,他迅速看了一眼對面,劇組那幫人沒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他有看回袁喊。
“你發什麽瘋?”
“我三年前就想跟你說了,沈槐。”
沈槐看着袁喊亮得異常的眼睛,意識到情況不受控了。
“三年前?三年前我沒跟你說嗎,我沈槐從來不吃回頭草,一道菜吃膩了絕對不會上第二次桌。”
袁喊咬了咬牙,鐵了心要說完:“我不管你膩沒膩,我……”
“喊哥。”
袁喊被打斷,他憤怒地回過頭,遇上了一雙更憤怒的眼睛,那裏面仿佛一口翻滾着岩漿的火山洞,随時要爆發,把一起能燒毀的都燒毀。
“今天是我的殺青宴,你可要給我面子。”任垠予聲線平穩,但握着袁喊胳膊的手幾乎要把袁喊的骨頭鉗斷了,“否則大家都不好看。”
袁喊臉色都變了,跟任垠予小幅度地對抗起來,沈槐看不下去,伸手把兩個人隔開:“都他媽消停點兒,演給誰看啊?啊?演給我看?老子是宮鬥劇裏的短命皇帝嗎?”
兩個人都被這不合時宜的玩笑話分散了注意力,包括車裏的林修,心虛似的把腿縮進去了。
“別煩我了,今天我殺青,行了吧,你們愛去哪兒吃飯去哪兒吃,我回家了。”沈槐說完,轉身就走。
任垠予要追上去,老胡往他面前一擋,照舊笑眯眯的:“任先生,沈總他脾氣好,但真的發起火來,六親不認的。”
任垠予不聽,還要往前闖,老胡哎哎叫着,眼看袁喊和從車裏爬出來的林修也要糾纏,連忙說:“是真的六親不認,他那兩個哥哥,就是因為心思多,被他趕出家門的,老總都勸不動。”
一句“心思多”,把三個人都定在了原地。
老胡看見效了,忙回身跑上車,系好安全帶準備起步,回頭看沈槐沒系安全帶,笑着說:“沈總,要上高速的,系上安全帶吧。”
“你也要煩我是吧!”
“我老胡也不想啊,但哪一行都得有職業操守,要在市區,您跟情兒在後頭車震都沒問題,上高速就必須得系安全帶。”
“……”
沈槐板着臉把安全帶系上,老胡笑眯眯地踩了油門,車子在三個人面前絕塵而去。
這一刻,誰都希望自己是老胡,讓沈槐聽話的老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