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程佩剛畢業就跟着沈槐了, 當時她還是年紀鮮嫩的小姑娘,大四的後半學期拿到了伯勞的實習資格,不過是想來娛樂公司玩半年,見見平時見不到的藝人明星,之後回去遵照父母的意思,繼續念經管碩士.結果來了以後還沒見到明星,被來公司視察的沈槐相中了, 那時候程佩以為瑪麗蘇小說裏的橋段要在自己身上上演, 年輕英俊的總裁,從天而降的貼身機會,緊張又激動,覺都睡不着, 結果第二天去沈槐那報到的時候,發現沈槐跟當時很紅的一個女明星在辦公室胡搞。
程佩的瑪麗蘇夢破碎了,但跟着沈槐, 倒是見到了在伯勞裏做實習生時不可能見到的各種明星,而且他們對自己都很客氣。
畢業以後, 程佩沒有繼續念碩士,因為沈槐懶洋洋地說:“佩佩,換助理好麻煩,你別念書了, 反正我能給你開一輩子工資。”
程佩倒不是為了這個鐵飯碗,也不是不信沈槐在床下說的“一輩子”,她只是覺得在這裏能學到的, 比學校裏太多,也是覺得,喊自己佩佩的沈槐,讓她放心不下。
果然女人的直覺是最可怕的。
程佩眼睜睜看着沈槐和自己着迷過一段時間的任垠予搞上了,最開始是每天默念兩人趕緊掰了,後來看沈槐整天跟被撓了下巴的貓一樣,舒坦得很,程佩卻更加憂心了,不是為任垠予這樣有實力的演員還要被潛而不平,是擔心沈槐抻着下巴給人家撓,快要把要害的脖子也抻出去了。
前些天程佩跟着沈槐去高爾夫球場見一個合作夥伴,碰上了在那打球的一個老導演,六十多了,前陣子他剛剛上映的《暗巷》票房飄紅,當中有沈槐的鼎力相助。沈槐也是個閑不住的,要上前逗人家老頭。
“柳新赴老師,打球呢,怎麽樣,財政危機過去了沒?我聽說您為了拍片家底全搭進去了,現在還有閑心在這兒玩兒,票房不錯?”
沈槐拿喬,一臉“我就是你金主還不趕緊謝謝我”,結果人老頭皺着眉。
“我拍了大半輩子電影,誰都上趕着掏錢讓我賠,用得着搭自己家底?你打哪兒聽說的?誰造我謠?”
沈槐臉色不好看了,心說誰造你謠?還不是你那“救師心切”的男一號!
沈槐賠了錢賠了資源,結果人家并不稀得,回來把自己關辦公室關了一下午,然後吩咐程佩查任垠予。程佩在調查這方面是好手,她調查過很多競争對手合作夥伴,唯獨沒有調查過沈槐的情人,沈槐找伴兒,從來不問出處,不在意前情,程佩知道他宰了。
最後查出來的結果,任垠予身上并沒有什麽天大的秘密和糟糕的黑歷史,程佩先松了口氣,送到沈槐面前。
沈槐翻了翻,笑了一下。
“他還跟我說他是直男呢。”
任垠予前兩年有過幾個非常短暫的同性伴侶,與其說是伴侶,不如說是炮友,之後就再也沒跟女□□往過,程佩認為那是他測試自己性向,而後确定的過程,她不覺得這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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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槐又翻了一頁:“而且彭儒林也說了,這屆電影節,伯勞沒準備買獎杯,他那個影帝是自己掙的,非給我說是伯勞給他買的,顯得多有求于我一樣。”
程佩也有點兒不解了,和隐約的發怵。
沈槐又說:“在這個圈子,誰會到二十幾歲才開始懷疑自己的性向,确定性向以後也不談戀愛,等誰,等我嗎?現在想想,所有人都對我演一副真心真意的樣子,只有他,要演攀炎附勢,跟我要的東西,他一樣都不需要。”
程佩想勸一句,話到了嘴邊,又覺得這種劇情未免太傑克蘇,于是忍住了。
沈槐低着頭,看不清表情,片刻後合起資料,摸着下巴笑道:
“算了,也許這真是一種別出心裁的示愛呢?暗戀我好久了,只有這種方法能接近我,哦喲,搞得我多像高嶺之花的。”
程佩差點兒翻白眼了,戀愛使人腦殘,這種傑克蘇劇情,他還真信。
任垠予低着頭,嘴裏默念着臺詞,在酒店房間裏來回走着,練習再攝影機前的走位。
明天是他的最後兩場戲了,戲挺重的,拍完還有專門給他辦的一個小殺青宴。
沈槐說會來。
任垠予想到這裏,腳下的步子不由快了些,就走到了預判攝像的範圍外了,他趕緊走回來,繼續背下一句臺詞。
“我知道在你心中,社稷,百姓,哪怕是門前的一棵老槐樹,都比你自己要重要……”
任垠予背到這裏的時候停頓住,蹙起眉來,目光聚焦在槐樹的那個“槐”上,越看越別扭,這句臺詞是戲裏麥一介用來勸誡容思多珍惜自己,不要為了他人他事而活,看起來是沒什麽毛病,但用了這個“槐”字,就讓任垠予念不下去了。
房門叩叩響了兩聲,潘麒抱着一堆粉絲禮物推門進來,任垠予擡頭看到他,皺着眉招呼道:“正好,你去跟編劇老師說一下,這句臺詞改一下,別用槐樹,換成別的樹。”
潘麒放下東西湊過來看:“啊?什麽意思?”
任垠予找了支筆把“槐樹”兩個字圈起來,丢給潘麒,潘麒摸着腦袋問:“槐樹有什麽問題嗎?”
“你就別問了。”
潘麒看任垠予一副臭臉,只好揣着劇本走了,路上才猛然反應過來,怕是跟沈槐的名字有關。潘麒下巴都快掉了,無論如何想不通,一句臺詞裏一個無關痛癢的詞,就因為跟那個人的名字一樣,就要換?實在不可理喻。
片刻後潘麒又拿着劇本回來了,任垠予正在洗漱,準備休息。
“編劇老師說,槐樹不能換,咱們置景的地方,容思家門口确實就是棵槐樹,所以才這麽寫。”
任垠予刷牙的動作一頓,他想起來自己根本沒注意那棵樹,而且其實他不知道槐樹長什麽樣。
“她還說。”潘麒有點兒猶豫,但他只是一個小助理,這劇組裏的大拿一堆,随便一個吩咐他的事他都不敢不做,“她還說,這句詞有別的改法,讓你去她房間裏聊。”
任垠予把牙膏沫吐了,漱了口,從潘麒手上拿過劇本就走了。
到了編劇的房間,他敲了敲門,發現門沒關,沒怎麽猶豫,就推門進去了。
編劇是個四十出頭的女人,叫翟悅,任垠予進去的時候她正赤着腳坐在窗邊抽煙,似乎剛剛洗完澡,頭發濕潤,臉上卻化了淡妝。
“來啦。”對方臉上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看着任垠予的眼睛,“你是想改哪句詞?”
任垠予把劇本遞過去:“麻煩老師了。”
翟悅沒看,還是慢悠悠地抽煙:“你是看‘槐樹’哪裏不順眼,要改?”
“私人原因,”任垠予向來持重,此刻卻幾乎稱得上粗魯了,“編劇老師要是覺得麻煩,我自己改吧,不影響劇情,改完給您看一眼。”
任垠予說完,想拿回劇本,卻被翟悅按住了手,他一時雞皮疙瘩起了滿背,迅速收回手,厭惡地看向翟悅,翟悅多少還是有些尴尬,夾着煙攏了攏頭發:“我是編劇還是你是編劇?”
任垠予懶得多說了,轉身想走,卻被翟悅的下一句話叫住了。
“我沒別的意思,是真心想幫你,沒了沈槐,這圈子裏還是多個朋友好。”
任垠予回過頭,并不掩飾自己的疑惑,蹙着眉:“什麽意思?”
“坐下聊聊,”女編劇用夾着煙的手指了指對面的床,“我們寫東西的,都愛聽故事,跟我講講呗。”
“講什麽?”
“你跟沈槐的事啊,何至于就到了在臺詞裏見着他的名字,都見不得的地步?”
任垠予一直在忍受這個女人莫名而無理的接近,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編劇老師,您想潛我?”
那女人笑了,表情竟然不尴尬了,順理成章地說:“是不是早該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跟我老公的下部戲要沖奴頓獎,沈槐能給你的資源我不一定給得到,但在國內拿完影帝了,想不想去國際上拿一拿?”
任垠予靜默了片刻,走到翟悅面前,俯下身,雙手撐在她坐的單人沙發的兩側,對方因為他的靠近而表情愉悅,這種上位者得償所願的神情,任垠予在這七年間見過太多次,翟悅不是第一個想潛他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不管他爬得多高,就像袁喊說的,在有些人眼裏,他們終究是戲子。
“打開天窗說亮話?那請問老師,是您想被操還是您老公想被操?因為就連沈槐,也是被我操的。”
翟悅瞪大眼睛,被激怒了,任垠予直起身,晃了下手上的劇本:“劇本我自己改了啊,編劇老師。”
然後他走出了翟悅的房間。
走出去的時候他就後悔了。
任垠予懊惱地捂住半邊臉,在走廊上蹲下來。他剛剛都說了什麽?用貶低沈槐來擡高自己,還間接承認了他們的關系也是潛規則?
他真是魔怔了。
“予,予哥……”
任垠予擡起頭,看見潘麒一臉擔心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在這兒幹嘛。”任垠予表情不太好。
“我想了想,還是應該勸你不要來,就算,就算這個人很厲害,但你也用不着靠她。”潘麒磕磕巴巴的。
任垠予站起身,抹了一把臉:“沒事了,走吧。”
“真的,沒事了?”
任垠予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麽,又猛地轉回身:“剛剛翟悅跟我說,沒了沈槐……”他沉吟着,看潘麒朝自己擡起頭,眼神疑惑,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潘麒才恍悟,而後驚訝。
“予哥你不知道?”
“知道什麽?”
“沈槐把伯勞賣了,而且是賣給了袁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