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姚奕是個美女,毫無疑問,身段優雅,就算走在滿是漂亮西方人的秀場周邊,她一襲剪裁利落的高定墨綠風衣,氣勢和腿長一樣足。
這很容易就吸引了街拍攝影師,胡子上綁小辮兒的攝影師用英文跟他們搭讪,姚奕站定下來,回頭用眼神詢問沈槐。
沈槐雖然愛美,但并不喜歡被拍,往常他獨自來,都會被閃光燈閃到幾次,這回和姚奕一起,吸睛概率翻倍,已經不知道被按過多少快門,雖然他心底排斥,但在女人面前,男人是不能說不的,只好紳士一笑,擡手輕輕攬住姚奕的腰。
辮子胡須的攝影師一邊念叨着“Br□□o”一邊按下快門。
照片上沈槐身着十分正統的西服三件套,外搭駝色風衣,但領巾和拎包卻跳脫豔麗,他微微低着頭,背頭和微蓄的山羊胡将他的面部輪廓修飾得成熟且深邃,他一手扶在姚奕的身後,姚奕神情悠閑,擺動的風衣衣擺光澤華麗,配飾卻低調,兩人走在一起,畫面和諧,美得人心頭震顫。
誰也不會知道,照片裏姿态體貼的沈槐,當時微微颔首仿佛随時恭候女伴差遣的模樣,只是不希望攝影師将他的臉拍全。
風月場上混跡這麽多年,這是起碼的意識。
然而這張照片,在第二天就被編輯到了一本十分暢銷的時尚雜志的街拍專題封面,并被上傳官網,以及大陸方面的合作媒體。
任垠予的造型師時常會發來一些單品信息或者穿搭示範,提醒任垠予靈活使用,于是“命中注定”地,造型師特地把這期專題的這張封面發給了任垠予,配文:西裝和領巾搭得很好,你過幾天去慈善晚宴的時候可以參考,拎包太騷了,你不合适,不過這包也太好看了吧我操,剛剛去查了下,貴死老娘[吐血]
而任垠予盯着照片,覺得什麽都不比沈槐那張英俊的臉騷。
他的視線從沈槐修剪精致的鬓角,被風微微拂亂的發絲,到低低壓在眉骨上的優美眉峰,濃密纖長的睫毛,再撫摸過他有些俏皮的鼻尖和誘人的嘴唇,胸腔鼓動,竟然也想吐血。沈槐實在太好看,任垠予甚至突然想到,袁喊雖然深沉,但難說不會被美色所惑,何況沈槐這人還總是花俏又溫柔,摘星撈月真能付諸行動似的,看他走在同樣美的女人身邊,好像連嫉妒都會顯得小氣了,這樣的人,獨占他仿佛都有罪,他這樣風流倜傥,合該讓別人傷心。
任垠予想起袁喊傷心的樣子。
任垠予扭過頭,他和袁喊在同一間化妝間,此時袁喊正在由發型師粘發套,閉着眼睛筆直坐在那,方便發型師動作,并不會像其他演員嫌累就或靠或躺,他為人溫厚,圈內數年,很少有人說他的不好。
化妝間向來是個微妙環境,相熟的藝人可以在這裏面聊聊八卦打發時間,不相熟的,攀談時就得有些分別。論資歷也好論番位也好,都該任垠予主動,但卻是袁喊先拾起話頭。
他親熱地叫任垠予的名字,兩人都是非科班出身的演員,便講了許多入行初期的經歷,都是在影視城蹲過龍套的人,他們聊天的氛圍聽上去頗和諧。
而後急轉直下的不和諧之音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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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垠予,昨天怎麽沒見沈總?”
任垠予的化妝師正在幫他修眉毛,他的眉尾一動,就連根拔掉了一根眉毛。坐在旁邊玩手機游戲的潘麒都擡眼看了看他們。
“沈總和他未婚妻去巴黎了。”
任垠予與袁喊相背而坐,從自己面前的鏡子裏,可以看到袁喊面前的鏡子裏的景象,任垠予看到袁喊那張滴水不漏的臉怔了一瞬,才又笑起來。
“也是,沈總他一向對時裝感興趣,每年都要去。”
袁喊應該還沒有看到沈槐的那張街拍,而由任垠予來提醒他,顯然是最合适的。
而後袁喊就不再說話了,任垠予不時從鏡子裏去看他,猜想袁喊的心情。
今天任垠予有一場打戲,麥一介的角色設定是有勇有謀的青年,比文弱的容思要多動,算是打戲擔當,被威壓吊着折騰了半日,放下來的時候又是汗濕重衫,任垠予回到保姆車裏吹空調,想問助理要瓶冰水,但潘麒怼到他面前的卻是一支比他年紀還要大的好年份紅酒。
“好像是沈總的司機送過來的,說給你晚上喝。”
任垠予接過紅酒,瓶身還是微涼的,這個時候潘麒又補充一句:“我看到了,是開着冷藏車過來的,好有派頭。”
潘麒從學校畢業沒多久,看着還很嫩,此時扒在座椅上,很羨慕地看着那瓶酒,他剛剛用手機查了,這瓶酒的價錢在他老家,能給婚房付首付了。任垠予看他這樣,就把瓶子遞過去:“你自己開了喝吧,我要喝水。”
“不行不行,”潘麒搖手,一邊給任垠予從小冰櫃裏拿了冰水,“我喝這個浪費了,任哥你晚上帶回房裏喝吧。”
“為什麽你喝就是浪費?”
“啊?”
任垠予懶懶靠在椅背裏,雖然聲調并無變化,但眼裏卻有一種猶疑又冰冷的感覺。
“我像你那麽大的時候,也算是大學生了,但是在橫店做50塊一天的龍套,還搶不過那些初中沒畢業的打工仔,因為他們混得久,有門路有人罩,我天天在人家拍戲的場邊晃悠,期待有所謂的星探或者慧眼識珠的導演發現我,畢竟我的臉不錯,總不能一直演死屍和太監。有人告訴我說,我還不如去做平模,興許還能出道,但我不願意,我就想演戲,我還不太了解演戲是什麽的時候,我就想演戲,所以繼續在橫店晃,晃得久了,認識了幾個人,有人推薦我去演了一個廣告,劇情廣告,我就去了,然後就算出道了。”
有一些話他沒有說,他追逐着袁喊的身影來到演藝圈,發現了這個圈子裏分明的等級觀念和堅不可摧的關系網,他曾經想過離開,帶着不忿和不屑,但袁喊沒有走,零星地在影視劇裏露面,看得出來郁郁不得志,他便覺得自己還未開始過,與袁喊差距尚遠,不能走。越追,了解得越多,他用短于袁喊的時間走到與袁喊并肩的位置,當中苦楚都是咬牙挺過來的,但袁喊,付出了比他更多的東西,就他所知,肉體和尊嚴,以及很可能是在後來才不小心丢掉的感情。
必須要做到這些,那麽坐在保姆車裏,喝着金主送來的紅酒,才算不浪費?
“當年的我也跟你一樣,覺得龍套沒資格要求到避陰處休息,沒資格要求盒飯加蛋,甚至沒資格要求多拿一瓶水,當真是沒資格嗎?活生生的,有思想有血肉的人,喝瓶水而已,哪裏會沒資格?喝瓶酒而已,哪裏算浪費?”
潘麒愣住了,他跟了任垠予五個月,一直覺得任垠予冷淡,少數幾次見到他神情活躍也都是跟送酒的那位有關,雖然自己是與他的生活和工作都相當親密的助理,但也從未聽他說過什麽真心話,而此刻他的這些,該是真心的。
真心的憤怒。
“行了,拿去喝吧。”任垠予把酒丢到助理懷裏,下車去抽煙。
抽煙的時候他又把手機掏出來了,去看那張沈槐和姚奕的照片。任垠予稍微查過,目前姚奕并不是沈槐的未婚妻,但很有可能馬上會是,畢竟沈槐到了該結婚的年紀而對方的家世修養相貌都挑不出毛病,說不準這趟巴黎之行回來就會訂婚。這個世界越往上走,等級觀念和關系網便越堅固,娛樂圈如此,豪門更甚,在看着風流倜傥的沈槐的時候,任垠予覺得自己受到了一陣層疊的,深遠的打擊,如若抛開自己的初衷,不去管袁喊的話,他和沈槐的階級背景可衍生的想法複雜而沉重,建立在權肉交易上的調情游戲危險重重。
危險重重……
任垠予盯着照片上沈槐漂亮的四分之三張側臉,意識到了最危險的一重。
為什麽要先把袁喊抛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