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時局危急
也許是劉盈見有兩位兄弟幫襯,又也許是劉盈的病一日重于一日,他上朝的時間越來越短,直至開始退居于宮內養病,同時指派趙王劉如意與代王劉恒分別處理朝中事務,月餘下來,兩王代政倒也謹慎,雖然沒什麽建數,偶爾還會出一些差錯,但總的來說,還算是井井有條。
只不過,這種磕磕碰碰的政務處理的過程中,一些朝臣漸漸的向兩王靠攏,并且逐漸形成派勢。偶爾還會小有争論。也多虧兩王皆以‘弱’示人,那争論才很快消退。
不知不覺,又過了将近十多日,邊界告急。
大漢帝王重病不能理朝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匈奴,匈奴的軍臣單于也不是吃素的,當初劉邦離世時,就已經以書信辱過呂後。今日這等天賜良機,他又豈能錯過。
振臂揮師,大軍壓境,邊界點燃鋒火臺。
消息傳來,舉朝嘩然,戰與不戰的争吵、已經不止是兩王說些謙虛安撫的話就能解決的了。
而這也只是一個導火索,将近兩月的不滿與對立而積下的矛盾之火迅速點燃。
滿朝火藥味濃重。大大小小的吵嚷又是持續了十多日,還是沒有任何結果。
傳信的使者依舊沒有弄清楚,到底何時啓程回邊界複命、又到底何時帝王會派大将領軍至邊界。
就在這時,齊王嫡子劉襄再過三四日的行程也要抵達長安城了,只是據說,他人雖然還在途中,卻也知曉了匈奴大軍壓境一事,為了表示對大漢的忠誠,他當即下令原地駐紮等候封地調動來的一萬軍士,同時上奏漢帝劉盈,他封地十萬軍士随時待命,若是漢帝有命,當即開赴邊界支援以共同驅除匈奴賊子。
劉盈聽完審食其的禀報,當即冷笑出聲:“他的消息倒是靈通。”
“想必是朝中吵嚷十幾日間,有人傳訊于他。”審食其恭身道。
“轉告太後,我俱已知曉。你退下吧!”劉盈恢複面無表情,雖然呂後信得過審食其,且審食其的所作所為也的确盡心盡力,可是劉盈就是沒法喜歡審食其。
“諾!”審食其作為臣子,也只能在心中苦笑,既然完成呂後交待的,退下也是應當應份的。何況帝王已經下了令了。
“太後想是該有些作為!”張嫣跪坐在劉盈的榻邊,聽完所有對話之後,伸手将案上已經涼了許多的湯藥拿起,邊侍奉着劉盈服藥邊道:“若依然如此安逸下去,該當引得他人疑心,屆時陛下功虧一篑,可白白受這軀體煎熬之苦了。”
“阿母這兩月有餘并未放松布置,她的動向如今人人皆觀之甚重,阿母不會輕易授人以話柄、自然也不會輕易叫人看出異端。且,朕也從未輕看過任何人。只是……朕此次也算是開眼了,這些人比朕先前所料想還要神通廣大……”劉盈停頓了兩次,笑意中帶出些嘲諷道:“兄友弟恭,看來,真如阿母當初所言,那只是朕的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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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一朝蛇咬,多年懼繩。日照下總有陰陽兩面。”張嫣略微皺眉,兩世為後,她是了解一些劉盈的心理了,這一世不管怎樣,對于劉盈過于仁厚與脆弱的性格,無論如何改變,都不希望劉盈走向另一個極端,曾經的呂後有一個就夠了,這一世呂後沒有前一世兇殘,而她也不希望劉盈走極端後變成似前世呂後般過分強硬作風的劉盈,于是她道:“陛下可莫要思慮過重,這世間美好還是多過陋相的。”
劉盈邊聽邊飲下那泛着苦味的湯藥,放下藥盞後,他的唇角露出一抹虛弱的了然笑意道:“阿嫣待我至厚,我又豈能讓阿嫣失望。阿嫣之意,我胸中自是知曉。”說完,他又靠回身後的引枕,張嫣将薄毯為他重新蓋好,随後朝他看去,兩人目光相碰,其中之意并不要說透,當事人心知肚明就好。
這一次計策,劉盈從最初的計劃隐瞞,到後面漸漸向張嫣吐露實情。
于他、與她都是一種極大的不同。
宮人之變,成敗至關重要,多一人知曉就多一分風險。非至親至信之人不能相告。
否則他也不必在初定計策時,即選擇真的以**之軀去賭這個局。
“陛下曉得就好。”張嫣終是收回了目光,他深陷下去的眼窩與憔悴的面容,讓張嫣才壓下不久的酸意又湧現出來,她不忍再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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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瞎了你等的狗眼。”大殿上,正當各朝臣再一次争執着讓其中一位大臣,當場脫下鞋履朝反對者砸了過去時,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自殿外傳來,震懾了群臣、也讓衆人心底那似期盼又似畏懼的心顫抖了起來。當然,也不乏有本就等着靜觀其變的朝臣們,心中不以為然。
紛紛停止言行,看向踏足進來的呂後,恭敬行禮之後,再次分列左右站好。
呂後傲然行至主位上,威嚴緩緩的轉過身來,厲目招過衆朝臣,道:“你等多半自先帝時期即已入朝,江山社稷有爾等的功苦、爾等的心血,而如今……”說至此處,呂後略微停頓,顯得痛心繼續道:“陛□體有恙,正是需要爾等盡心盡力之時,爾等卻在此喧嘩争執……若是先帝在世,見到爾等如此,該當何是想?”
呂後聲聲質問一聲高過一聲,眼神銳利,絲毫不減當年先帝薨時的決絕立帝之威。一下子衆臣紛紛噤聲。
畢竟是多年的朝臣,有些話不必要說的太多,就這幾句,也算是直接打上臉面。何況,這些朝臣對于呂後的了解,各個心裏都清楚,再讓呂後說下去,有可能他們中的幾個就會被撈出來,然後直接定個罪名。
于是,短暫的沉默之後,有些朝臣就紛紛出來請罪。
而那些各有心思的人,在朝中借勢煽風以察看局勢之人,也只好鳴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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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的那一幕短暫的風波,讓許多觀望的人心安了不少。
呂後的出面,是因為朝局的愈加混亂,而朝局之所以混亂,完全是出于劉盈這個帝王因病而無奈的放手。
對于這樣混亂而難控制的局面,呂後的急切已經完完全全的呈現在世人眼中。
所以,對于在局內的所有人來說,一切都是時候了。
“劉襄的五萬軍士駐紮在城外。”病榻上的劉盈,在看過手上的竹簡之後,唇角含着諷哨的笑容,看向張嫣道:“于今日午時時分,他奏請我下詣封他為齊王!”
張嫣擡眼,看向劉盈,也跟着笑道:“真是沉不住氣!這點軍力就想逼宮!?”
“他自然是知曉的。”劉盈道:“只是他還有後手。”
“再有後手,也被他的這一肆無忌憚而暴露了。”張嫣含笑的看向一旁的沙漏,微微無奈的搖頭,道:“他如此失了分寸,想必也是探聽宮內之事俱多之後,驚懼之心更多一些。”
“心中有鬼,自當如此。”劉盈放下竹簡,‘請君入甕’之計謀成的愉悅一過,一股疲憊感就湧了上來:“為了權勢,兄弟可以相殘,為了權勢,甚至可以弑父,劉氏江山至我之手,也只不過二代,為何會有如此繁多紛争,子嗣多不是意寓着多福多傳承,可為何到頭來,往往餘下的也就一二,唯留下更多的血腥殺戮而已。又哪來的福!?”
聽着劉盈的感慨與傷懷,張嫣也被他勾起了一絲沉重。
她不語。不是無話可說,而是知道,此時此刻,再說什麽都覺得蒼白與無法釋懷。
尤其是他們倆人現下等待的,就是兄弟相殘的最後一刻,最後那要了結的一刻,或者也可以說是,拉開兄弟相殘的第一場明面上的序幕。
正午時分,一陣與以往并無不同的腳步聲傳來,劉盈的雙眼已經半閉上。
而張嫣,也與往常無異,她讓宮人将湯藥放下,眼看着宮人悉數退下,張嫣從寬大的袖口中取出一包藥粉,這一包藥粉放入湯藥木碗之後,湯藥的顏色有一瞬間的變化,随即在幾絲漣漪之後又複歸原樣。
張嫣的眸色越來越冷,她盯着湯藥看了幾秒,待她擡起頭時,劉盈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
她看到了劉盈眼中的一絲傷痛,那一絲傷痛漸漸隐去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決絕。
這種眼神,終其張嫣三世至今,還是頭一次從劉盈的眼中看到。
她深知,劉盈的蛻變已經由內心的煎熬、漸漸轉變到他的付諸行動上了。
帝王的舉止直接影響到朝代的格局,這一世,她相信、也肯定,一定會有不一樣的事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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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氣晴好,淮南王劉友舉目望向天空,清澈湛藍的天空,像是洗過一樣,天地間的靜谧之下,從遠處望過去,還以為劉友正沉浸與陶醉在這美好之中。當然,這必須要先忽略他從上至下的陰沉氣息。
其實,他在等,他在等着前方宮殿中,傳來陣陣喧嘩與驚叫!
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期待,他極其期盼着這一刻的到來。
果然,他多年為的願望已經實現了,那慌亂的、驚恐的無措的聲音告訴着衆人,現在宣室那兒一陣混亂。
當下匈奴蠢蠢欲動,若是帝王再有何大不妥,那這種混亂對于大漢現有的局勢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不過,也只有在這種打擊下,對于有些人,才可以做許多事情。
因為來回奔跑的宮人與宦者們,臉上的表情漸漸化成恐懼,那是一種即将面臨死亡的恐懼。
劉友的唇角緩緩上揚,可是也只是瞬間的功夫即隐去不見,取而代之的也是一種惶恐與無助。
“說,為何如此驚慌,方才有人說陛下……,陛下那兒,可是有何不妥?”劉友急匆匆的趕來,伸手抓住一個跑的似無頭蒼蠅的宦者,問道。
“陛下昏迷不醒,宮中醫者也束手無措啊!”被劉友抓住的宦者,一見是他,慌忙跪下,滿心的驚懼化成失控的哭泣,道:“太後大怒,要處決所有宣室宮人。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什麽!?”劉友似是無法承受這種訊息,他後退兩步,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宦者,突然提高音量,似是極怒,道:“一派胡言!盡然在此胡言亂語詛咒陛下安康之體!拉下去……”
“淮南王休怒、休怒!奴才句句屬實,無有虛言啊!”跪在地上的宦者本就極度驚吓了,被劉友這麽一暴喝,雖然劉友的年歲并不長,可是到底手上也是有權掌握他們這些宦者的性命的,當下整個人就癱倒在地上,嘴裏也是有氣無力只能反複的喃喃求饒。
劉友似是忍無可忍的模樣,他拉着宦者衣襟的雙手猛的松開,擡起一腳又踢揣到宦者的身上,最後一擺衣袍,就往宣室殿的方向飛奔。
一到宣室,整個殿內的氣氛肅穆卻是死寂。
呂後滿臉怒意與死灰般頹喪交織在一起的表情,讓劉友的心頭更是确定此次劉盈兇多吉少,想到自己那碗湯藥及給他遞湯藥之人所言,他更加确定,劉盈的死期也就是這兩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