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現實
依舊還是那陣熟悉的暈眩感, 肉肉在睜眼看到孟修的時候，連白眼都懶得翻了。
“狗剩, 你醒了，”孟修把肉肉抱在懷裏掂了掂, 道，“今天也要努力學習啊。爺爺說了, 愛學習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肉肉見孟修臉上一派純然的天真, 一絲陰翳也沒有，對自己的猜測遲疑了一瞬。真要是她想的那樣兒, 孟修臉上還會有這種活潑的表情嗎？
可是, 無論如何，她今天的計劃是一定要繼續的。為了，這莫名其妙的穿越。
照例喝了兩口粥, 孟家的老爺子在吃完飯後總是莫名其妙就不見了身影，肉肉注視着這個身形依舊挺拔的老人離開，心裏有些發酸。因為如果她的猜測了得到了證實，那麽，她很有可能要面對的是華國成立以來最黑暗和絕望的時期，而且很大程度上, 現在的她, 沒有任何辦法。
老爺子輕輕的把兩扇破舊的老木門帶上, 而每到這個時候，孟修總是會非常沉默。以前肉肉沒有注意到，如今她發現了, 卻是連對着這個和她如今差不多大的孩子，什麽嬌都撒不出來了。
為了心中的猜測，肉肉在孟修讀書的時候，忍不住輕輕咬住了他的衣角，一邊“嗷嗚嗷嗚”的叫着，一邊往門邊湊，意思很明顯，就是想要出去。
不怪肉肉不想自己單獨一個人出去，實在是這小鬼把她看的太嚴了，幾乎每時每刻都離不得他的樣子。除了上廁所，孟修幾乎都是把她帶在身邊的，所以她想着，計劃一，幹脆讓他帶她出去得了，就當一個免費的坐騎？！
“狗剩，你這是怎麽啦，”孟修從地上輕輕的把肉肉抱了起來，“怎麽這麽調皮？”
肉肉在他懷裏掙紮，小眼神止不住的就往門邊上看，意思已經非常明确了，即使孟修想要裝看不懂也不可能了。
孟修抱着肉肉的懷抱明顯的一僵，語氣溫柔而又恍惚，“狗剩啊，咱不出去啊，外邊的人都不是好人呢。”
“狗剩，你不準出這個門，”孟修掐住肉肉的兩個小腿，臉上的表情變得嚴厲了許多，“他們會吃了你的。”
肉肉掙紮了一會兒，見孟修臉上絲毫沒有妥協的表情，小耳朵忍不住耷拉下來。哎，沒有免費的坐騎坐了啊。
不過沒事兒，她早就想到孟修可能不會帶她出去了，為此她還準備了計劃二。
果然，過了一會兒，孟修出去上廁所了。
這兩扇破木門，肉肉觀察過了，爺倆個只會在晚上的時候用插銷插上，白天也就孟修獨自一人在家的時候也才會插上。可是孟修在出去上廁所的時候從來都是不插門的，因為他在外面根本就無法從門裏頭插上，就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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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孟修出去之後，肉肉緊随其後也跟着出來了。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環境呢，因為上次來的時候肉肉有些恍惚，所以根本就沒有在意，而這會子完完全全的呈現在了肉肉面前。
□□的土地上，黑漆漆不知名的污水被凍成了冰，路邊兩顆落光了葉子的白楊樹光禿禿的豎着，樹上住着一窩過冬的鳥兒。
肉肉心裏震住了，不為別的，就為她一眼看過去，視線裏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垃圾。一眼望不到盡頭。
“狗剩，”孟修的聲音裏充滿了驚訝和慌張，“你怎麽出來了，快回去。”一邊說着，一邊朝肉肉這邊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臉上帶着期濟，試圖把肉肉抱起來。
肉肉忍不住後退了兩步，深深的看了孟修兩眼，發瘋似的沿着唯一的一條小路跑了起來。
這種環境，絕對不可能是她猜的那樣兒！不，她不相信，怎麽會是這樣呢？他們每天都沒有餓肚子不是嗎，他們家裏雖然沒有東西但收拾的很幹淨不是嗎，這兩個人每天臉上都沒有絲毫陰霾不是嗎。
怎麽會是她猜的那樣呢，她怎麽可以把人們想象的那麽壞呢，這是國人最淳樸的時期不是嘛，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這些都實現了不是嘛？！
對，絕對不是她想的那樣兒，也許他們不是生活在同一個時空也說不準。對，一定是這樣的，這才是真相，她一定是想多了。
身後傳了孟修的叫喊聲，這些肉肉都顧不得了，她一定要證實，證實這絕對不是她所生活的那個年代。明明李家莊那麽的平安喜樂，沒道理其餘的地方會是這樣兒啊。明明，明明都是華國的子民不是嗎，大家都是華國人，沒必要自相殘殺的啊。
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聽到那些所謂慷慨激昂的致詞，肉肉堅持了許久的熱淚，終于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沒有猜錯啊。
可是她寧願她猜錯了啊！
為什麽要她看到這些，為什麽要這麽對待一個老人？！他到底是犯了什麽錯，為什麽在寒冬裏讓他脫光衣服跪在那裏潑冷水，為什麽那些二十來歲的青年要用棍子敲打他，為什麽周圍人指指點點的看熱鬧。
還有為什麽啊，為什麽那些最是單純的小孩子會朝他吐口水？！
肉肉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這個老人明明自己都餓着肚子卻允許孫子收養一只小奶狗，他這麽善良啊，可是如今的他卻沒有得到好報不是嗎。
這，就是文化運動嘛？！
“狗剩，”孟修氣喘籲籲的追了過來，見肉肉愣愣的看着老爺子，眼圈一紅，卻是咬着牙，捂住了肉肉的眼睛把她抱了起來，“回去吧，爺爺不想讓咱們看到如今他的這個樣子。”
他也憤怒，他也想要吶喊，他甚至還想要把那些冠冕堂皇的人物都給宰了。可是他什麽都做不到，不僅如此，他還會連累爺爺受到更多的懲罰，連累爺爺為了他這個不争氣的孫子低三下四的去求人，低下那即使是最窮困潦倒時候都沒有彎下的脊梁。
他無能，他懦弱，可是事到如今，他真的什麽都不求了，只想要爺爺活着就好了，不要像那些以前隔壁院子的老爺爺那樣兒，晚上睡下，明天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回吧，”孟修小大人似得嘆了口氣，“不要再給爺爺添麻煩了，這些人也不會放過小孩子，和小狗的。”
肉肉愣愣的被孟修抱在懷裏，低着腦袋，靜靜的沒有出聲。
因為她知道，即使是現在她能夠說話，力氣也很大，對這事兒也是于事無補的。
一個人，在如何強大，又要如何能戰勝過一個國家呢。
更何況如今她還是一只只會連累他們的小狗，她唯一的作應，大概就是陪着寂寞的孟修讀書吧。
“小子，你懷裏抱着什麽？”孟修神色低沉，一步一挪的往家裏走。這時，突然竄出來一群不懷好意的熊孩子，為首一個穿着厚棉衣、帶着毛線帽的小胖子嚣張道，“拿出來給哥兒幾個看看。”
即使氣氛如此低沉，肉肉也差點被這小胖子這一嗓子給笑出來。瞧瞧，就跟小混混似得，難為他那張白白胖胖的包子臉是怎麽做出這一副表情來的。更難得的是，這個年代能一個胖子，這是多麽稀罕的一件事兒啊。
孟修一點都不覺得可笑，抱着肉肉的手緊了緊，嗫嗫的低下了頭，小聲道：“沒什麽。”
“沒什麽，”小胖子怒了，“孟修，你膽肥了啊。”
“兄弟們，跟我上，教訓教訓這個資本主義走狗的孫子。”
一群十來個小屁孩兒，揮舞着拳頭，一擁而上。
肉肉急了，忍不住“嗷嗚”了一聲：快跑啊，就你這小身板，絕對打不過他們的。
“沒事兒，”孟修彎着腰蹲在地上，緊緊的護着肉肉，不讓任何人傷到她，對肉肉露出一個令人溫軟的笑，“習慣了。”
是啊，習慣了，孟修緊緊的捏住了自己的拳頭，習慣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總是被別人奪走，習慣挨餓，習慣了別人的拳頭，也習慣了，來自周圍同齡人異樣的眼神。
可是這一次，不會了。狗剩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在看見狗剩的第一眼，他就知道，狗剩就是他的，誰都別想得到。
第一次被人找茬的時候他還會反抗，可是最後倒黴的不是他，反而是爺爺。從那時候起，他再也不會反抗了，因為他知道，沒用的。反抗只會帶了更大的報複，他真的不能失去爺爺，這唯一的親人了。
“怎麽聽到小狗的叫聲，”小胖子耳朵一動，興奮了起來，“狗崽子，你哪來的小狗，該不會是偷得吧。”
“才不是，”迎着揮舞的拳頭，孟修強硬道，“這是我的，我的小狗，也不是偷得。”明明，是老天送他的啊。
“就你，”小胖子不屑的瞥了孟修一眼，“把小狗交出來，我們這次就不揍你了。”反正也揍累了。
“不。”孟修咬牙。這是他除了爺爺之外，唯一陪着他的夥伴了，即使狗剩是只狗，那也是他最親的狗。
“你別惹我發火，你知道的，我可以讓我爹狠狠的收拾你爺爺。”
“不。”聲音有些遲疑，最後還是堅定。
小胖子眼珠子一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撇下一句“走着瞧”，帶着一群小跟班走了。
這就是孩子，最是單純無辜的孩子啊，肉肉心裏有些發涼，尤其是小胖子最後的那個眼神，莫名給她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是不是得提醒提醒這爺倆呢。
老爺子叫什麽來着，挂了老爺子脖子上的牌子上寫着的，對了，孟康安。
孟康安，這名字怎麽有點耳熟啊，好像在哪裏聽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