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陳既明又去了一次沈然的墓地,這一次聞辰易跟他一起,沒有再坐在山腳,在墓碑前傾聽了陳既明最後的訴說。沈然的黑白照片挂在上面,已經感覺到陳舊,時間讓過去的波瀾消逝得很快。
回去的路上,陳既明握着聞辰易的手,指腹來回摩挲着,像是撫摸珍貴的東西。
塵埃落定,陳既明突然有了兜風的興致,帶着聞辰易在市郊到處轉悠。農家的田地金燦燦的,是豐收的季節。
炊煙缭繞升空,有臉頰通紅的小孩在田野上奔跑,一望無際的黃土路上,飛鳥悠閑地徘徊。
“等我老了,也要住在這樣的地方。”聞辰易望着窗外說。
“那得帶上我。”
“嗯,還得從律所忽悠幾個同事過來養老,不然日子太荒了。”
陳既明聽着前一句還高興老了要過二人世界,後一句卻是組團養老,抿抿嘴:“那我得教唆幾個部隊裏的兄弟夥,說不定有的兄弟老家就在這附近哩。”
聞辰易回眸看他一眼,笑道:“幹脆開家養老院好了,現在不是流行嗎,住宅養老一體化,。”
陳既明大笑:“老了還想創業!”
“我覺得我可以。”聞辰易打趣說。
陳既明看着路伸出一只手捏他的臉,柔軟的皮膚很是舒服,被聞辰易不好意思地拍掉。
路途漫漫,他們好像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特別有居家旅游的感覺,正值四五點,胡若靜打電話過來,陳既明開了車內外放。
胡若靜:“在哪兒呢?”
“郊區呢媽,怎麽了?”
“小聞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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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辰易疑惑地看向陳既明,用口型示意你媽怎麽知道我在?
陳既明看見了沒回應,跟胡若靜說:“在旁邊,要跟他聊嗎?”
胡若靜表示快把電話遞過去。
通話的聲音充斥整個車廂,聞辰易小心翼翼地答道:“伯母,我在。”
胡若靜的語氣突然變得柔和很多,笑呵呵的:“小聞啊。”
陳既明聽了渾身激靈一顫。
“晚上過來吃飯吧,我買了些火鍋底料,上次聽你說愛吃牛肉火鍋。”
聞辰易再次與陳既明對視,僵硬答複:“好……”
“好,那我先把菜準備着,你們玩完早點回來。”
他估量了下時間:“我們大概六點到,有什麽需要帶的嗎?”
“沒有,都準備好了。”胡若靜始終笑着說。
氣氛有一絲絲的尴尬,陳既明接過話:“媽,我這兒開車呢,您先去忙吧,挂了。”
說完結束了通話。
聞辰易:“怎麽回事?”
陳既明裝傻,聞辰易繼續問道:“你媽知道了。”
他用的陳述句。說完仰天狀躺在副駕上,感覺即将奔赴一場鴻門宴。
陳既明看他很憂心,裝笑着解釋:“知是知道了,但也沒那麽嚴重吧?”
“我覺得你應該提前備好跌打藥。”聞辰易閉眼想着,又覺得不對,“不,是我應該提前備好……”
“不至于不至于,我媽再怎麽怎麽神武,也是講涵養的。再說她不是請你吃飯嗎,說不定就認同我們了。”陳既明揣測道。
聞辰易并沒有因此心情好些,面上還是視死如歸。
到了校區門口,聞辰易還是去買了些水果,順便到菜市場稱了幾斤魚片。
胡若靜圍着圍裙來開門:“你們先去歇會兒,火鍋馬上可以上桌了。”
聞辰易把東西遞給她,一切風平浪靜的,什麽事情也沒有。三個人最喜歡的火鍋端過來,明明言笑晏晏,又似乎都有心思惴惴不安。
火鍋很好吃,可是此刻聞辰易并不記得自己吃了什麽,他始終小心翼翼,生怕墨菲定律成真。等待是漫長的,何況他知道今天晚上肯定會發生什麽。
電磁爐帶動鍋裏的湯料有規律地滾動,紅紅火火的好像已經是一家人。聞辰易給胡若靜加了塊牛肉,碗裏又多了陳既明夾的魚片。
食過三巡,胡若靜突然放下筷子,聞辰易咀嚼的動作頓住。
胡若靜看了聞辰易一會兒,絲毫沒在意大大咧咧還在吃的親兒子,端起茶杯跟聞辰易的碰了一下。
聞辰易惶恐地規規矩矩端起杯子,等待着劈頭蓋臉一頓罵。
結果胡若靜望着他沉思了一會兒說:“你們年輕人啊,我是不太懂了……但是你是好孩子,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不會随便讓自己走上一條艱難的路。”
“孩子啊,這太難了……”
胡若靜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模糊,像是把所有的心酸都壓在自己的喉嚨裏,難受的緊。
聞辰易已經準備好最壞的結果,沒想到胡若靜是這樣的态度,他聽見胡若靜停頓一會兒接着說:“……真的只能這樣了是嗎?”
她的眼睛裏泛着光,深深的溫柔脆弱的,像雪融化的流水。
聞辰易輕輕抿唇,點了點頭。
胡若靜握着他的手,溫熱中帶着微微溝壑的手,緊緊握住他的,艱難地笑着,重複地說着:“好孩子……”
陳母的認同來得平靜而輕易,聞辰易在接受之中感受到一股哀傷的歉意,明明他們都沒有錯,卻無法不愧于家庭。
畢竟他們所可能經受的困難,也會加之于陳母身上。
聞辰易深深吸了口氣,回望陳既明,發現陳既明不知何時已經靜靜看着他們,好像已經預料到這樣的結果,目光中有些微的溫馨。
聞辰易鼓起勇氣,回握住胡若靜的手,輕輕拍了拍:“伯母,我們會好好的。”
胡若靜微笑着點頭。
聞辰易猶覺不夠:“我不會讓既明吃虧的。”
陳既明笑:“這句話應該我說。”
聞辰易梗着脖子瞟他一眼。
陳既明給他們夾菜說繼續吃飯,順帶一提:“對了,還叫伯母,這是咱媽。”
胡若靜“咳”一聲鬧個紅臉,聞辰易的耳根更是一下子燒了起來,支支吾吾開不了口。
胡若靜讓陳既明快吃,吃飯都堵不了他的嘴,朝聞辰易說:“沒事,別聽他鬧。”
聞辰易拿起筷子在碗裏戳了戳,神色晦朔流轉,複又放下。
他端起茶杯敬胡若靜,聲音沾染了些溫度不再清冷:“我母親走得早,如果您不介意多個兒子的話,我希望叫您一聲媽媽。”
胡若靜的眼眶紅了,玻璃杯相碰笑着應好。
火鍋仍舊沸騰着,熱騰騰的咕嚕聲是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