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陳既明一行人爬上工廠頂樓,躲在儲藏室的後面,頂樓是空曠的視野和呼呼的熱風,為首的幾個民工梗着脖子對底下警察破口大罵,其餘人踹着那兩人要他們拿錢,他們被逼到窮途末路,面上都是視死如歸的表情。
這時梁初傳來消息,說這些民工都是一個村口的人,互相之間多多少少有些親朋關系,施工期間出了樁事故,人被預制板砸死了,因為合約簽的很不規範,又沒有交保險,最後兩萬塊錢忽悠過去,兩百萬可能是替逝者讨公道。
陳既明心裏大概有了數,他向後方人員交代好指令,收起槍徒身走向前。
見有警察上來了,那些人立馬激動起來,揮着刀警告他不要靠近。
“我理解你們的痛苦,”陳既明舉起雙手表示立場,“但這麽做能帶來什麽,為亡靈安撫,還是為生者消災?”
“你懂什麽!”為首的人刀子杵在老板的脖子上見了血,大聲吼道,“沒你們警察的事,一群沒用的東西。”
“別激動。”陳既明一步步走向前,在快要突破他們的安全距離時被止住了去路。“別動,你再敢走一步試試,我的刀子不長眼!”
陳既明冷冷地說:“已經死了一個人了,再死一個你真別想活了。”
“那一個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不管我們的事!”旁邊立馬有人辯解。
“哦?”陳既明說,“那還有機會,看各位大哥歲數也不小,想必大部分都是拖家帶口的,誰也不想家裏沒了頂梁柱。”
架刀的人不着他的道,惡狠狠地說:“別扯有的沒的,我們就想要錢,還要他去墳頭磕頭認個罪,前幾年這兩龜孫躲國外潇灑去了,現在好不容易逮上了,大家一起把賬算清楚。”
“兩百萬你們拿來幹什麽?”
“我們這麽多兄弟,進去了還有妻兒老小,還有那亡哥的家裏,哪一樣不需要用錢,怎麽,你們警察覺得我們要多了?可笑!”
“按照法定賠償金,确實沒有那麽多……”
“你以為是一個人嗎。”那人笑了,看起來又苦澀又狠厲,“我嫂子知道消息之後大出血,死了,一屍兩命。如果這些人能把工錢發下來,嫂子就不會去不起大醫院,也不會死得這麽慘!還有你們,法律?法律只保護有錢人。”
陳既明沉默了,他知道這些事情已經超過法律的度量,誰也沒有辦法對死者家屬的意外負責,但還是心有恻隐,他左右觀察了一會兒,每個人的目光都是審視和敵意,最終他冷靜道:“有的,如果你們願意下來,我可以給你們介紹一個信得過的律師,他會非常妥善處理你們的事情,該懲罰的人一個都不會少。前提是,現在收手。”
Advertisement
陳既明小心翼翼一步步向前,“你做足了準備殺他,你的同伴是否做足準備成為你殺人的共犯?”他一個個挨着指過周圍的人,“你,你,你們,是不是都願意背上殺人的罪名?”
陳既明的話像箭射入周圍人的心頭,有的人臉上明顯出現了遲疑,趁着這份松懈,他一個箭步猛地往上沖,左手擰掉脖子上那把刀,同時右腿踹開另一個揮刀的,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緊跟而上的特警迅速包圍現場,将嫌疑人一一拷上。
被綁的兩人丢了魂,就着被綁的身子來向陳既明感激涕零,陳既明扭了扭手腕看向他們,跟隊裏上來的人說拷上,頭也不回地走下樓。
所有人集中在空地上清點完畢,整座工廠又恢複一片荒寂,陳既明叫人把他們拉上車,路過為首的那位,卻見他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陳既明停住腳步,皺起眉頭。
不過笑容收住的那一刻,那人突然從褲腰裏掏出個小型遙控器,毫不猶豫地摁下去。
“嘀——”
陳既明瞳孔瞬間放大,踹開那人的遙控器,朝四周人員竭盡全力大聲吼道:“趴下!!——”
一時間水泥松動,炸彈提前規劃得極好,從最中心的承重柱開始爆破,接着是每一層的水泥板,由下而上,整座工廠轉瞬間向下塌陷,巨大的轟鳴在耳邊響起,接着是飛煙和碎石,随着爆裂的氣流四散開來,引起內髒的震顫。
陳既明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巨大的塵煙模糊視線,他仿佛只身走入雪原,腳下是積雪的崩裂聲不斷。那一秒他以為自己即将死去,随着虎嘯龍吟般的震動墜落下去,耳膜還有刺耳的回音,是将他拉入死亡的召喚。他的腦海中出現彌留之際才會牽念的人們,有他的親人、摯友,還有愛人。
聽不見別的,看不見別的,他們在爆炸的餘威中過了好幾分鐘,然後漸漸傳來呼喊,是梁初在暴躁地确認人員安全情況。所幸大家都轉移出了工廠,除了個別人員有碎石擦傷以外,其他人都無大礙。
陳既明從震顫中回過神來,把現場交給梁初,走到荒地更遠的地方抽了根煙。有一段時間沒有抽煙了,或許像梁初說的,他在某種程度上被管住了,現在聞着尼古丁的氣味,竟有一種心虛的快感。
煙味令他鎮定心神,他從兜裏摸出手機,才想起關了機。
開機,桌面上顯示五個未接來電,都是聞辰易,或許聞辰易跟他一樣,心中有一份不安定的焦躁。
他把電話撥出去,那邊剛剛開完庭,聞辰易終于結束庭審有些疲憊,接到電話語氣也沒幾分精神。
“累了?”
“嗯。你剛剛在工作嗎?”
“在辦案,剛結束。”
“好好休息。”
“你也是。”
簡單寒暄完,兩人都沒有說話,電話擱置着,有淺淺的雜音撓動耳膜。他們好像都在等對方先開口,卻自覺沒有什麽好說的,也不想挂斷電話。
陳既明吸了一口煙,眼對面是那棟剛剛倒塌的廢墟,寂寥一片,烈日消減有風吹動,卷走廢墟之上擦身而過的危險與恐懼。
過了一會兒,陳既明屏息,用幹啞的喉嚨低低地說:“辰易,我想你。”
聞辰易站在法院門口的高臺上面對同一片天空,面容上冰冷的線條融化成細細的流水,他笑道:“快回來呀。”
“好。”陳既明的眼眶有微不可見的灼熱。
-------------------